白马扬蹄,华衣少年轻提缰绳,面如冠玉,眼若点漆,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我的脸,一怔:“花花,怎么是你?”
我揉揉发酸的手腕:“怎么不能是我?你家养的什么破鸟,这么重!”
二十三 临别
在客栈安顿好了,四大护法齐集冰焰房中。
我走到桌边坐下,星璇一脸探究的表情打量我。
“我还专程派了人去暮雪庄接你,没想到你都去了一趟天山回来。看来,弄月是铁了心了。”
“他对你说过些什么?”
星璇看着我:“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难道比不过百来天的相处?”
“他就对你说这个?”
“这是我想问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烦躁的说:“你知道弄月留在天山要干什么吗?”
“放弃一切,成为别人的工具。”星璇比我冷静得多。
“你都知道,还说得这么轻松。我要是你,就把他打昏了先拖回来再作打算。”
“怎么打算?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只是活着,而无所谓什么方式。”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星璇,他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多了。
“我们不能让他变成这样。”
“这就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上了。你喜欢裴冰焰?”星璇直接了当的问。
我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正如弄月没有办法勉强你留在他身边一样,我们谁也没有办法勉强他回到傲龙堡,去面对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弄月不是傻子,他清楚自己的选择。而且,这件事,关系到他的身世,他不能不参与其中。”
“如果别人是要他去送死,我们也不管吗?”
“不会,弄月的母亲,就在天池。”
我愕然,仔细想想,弄月确实没说要去为父母寻仇,是我自己默认为这样的,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
“那他们到底想要弄月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但是现在至少能肯定弄月不会有什么危险。其他的,静观其变吧。”星璇站起身:“我还要替爹爹去办点事,明天再来看你。”
“我在这里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行,不过除非你不出门,不然瞒不了多久,我爹一定会知道。”
推开窗,看着星璇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
夜色下的长安满城灯火,歌舞升平。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可以笑看他人的悲欢离合。原来,自己也不过是这繁华红尘中的一粒沙,帷幕早已拉开,人亦早已入戏。
“风这么大,傻站着做什么?”一双手伸过来,将我环在怀里,顺便关上了窗户。
我懒懒的往后一靠:“陪我出去走走。”
大街上,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燃亮了红灯笼,给来往行人的脸染上淡淡的红晕。不远处断断续续的传来丝竹声,和着歌姬们婉转的轻吟。初冬的风带着寒意,卷着地上的落叶。
街角处有一个面摊。一副简易的炉灶,铁钩上的风灯投下淡黄的光影,几张小桌靠墙排开,零散的食客。
守摊的是一对年轻小夫妻,布衣荆钗,妻子将出锅的馄饨盛好,丈夫给端上桌,回头去忙活别的,间或两人的目光相接,相视一笑。
拉着冰焰到一张空桌边坐下,要了两碗馄饨。不一会,两只热气腾腾的汤碗放在我们面前。
我埋头吃馄饨,热气熏得眼睛发烫。过了好一会,头也不抬的问道:“明天要走了吗?”
轻轻的瓷器相碰的声音,冰焰放下勺子:“你喜欢红凤,就让她留下来陪你。在长安玩腻了,就去别的地方走走,回傲龙堡也行。”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人还没走,我的语气已开始像深闺怨妇看齐。
冰焰想了想:“说不定,我会尽快。”
嘴里塞着几只馄饨,我含糊不清道:“不要等到我连你长什么样都忘掉了,你再跑出来晃荡。”
“你会忘了我吗?”
我被呛了一下,捧起碗来灌下一大口汤。
朦胧的灯光下,冰焰深紫色的瞳孔看上去如流水般缱绻:“梨落,等我办完所有的事,就可以带你走,远离江湖,远离对你而言陌生的一切,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吗?无论我到哪里,我们都不要分开……尽管心里明白没有可能,我还是忍不住点头:“你不要骗我。”
他微微一笑:“我从不骗你。”
温柔而坚定的笑容让我把愁绪抛到了脑后,心底的某个地方像热气球一样膨胀。
舔舔唇,我拉过他面前的碗:“你不吃给我,别浪费粮食。”
“我没有说不吃。”
“那你再要一碗。”
“你自己要,不然,你分给我一些?”
“流……流氓啊啊……唔……老板,再来一碗,不,两碗……”
吃饱喝足闹够,打道回府。夜色已深,客栈的伙计趴在柜台上熟睡。
上楼,推开自己的房门,刚想转身放送一个Goodnight kiss,冰焰比我先进了屋。
“我还有话没说完。”他转身,看看呆站着的我,朝后面指指:“把门关上。”
用脚勾上门,我走到他跟前:“说吧。”
“不要试图接近天山的任何人或事,我已经让潋晨去调查了。”
我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仔细看看他的脸,不像是在生气。
他挑挑眉:“如果你再因为别人而受伤,我绝不原谅你。”。
心里一阵淡淡的感动,我踮起脚尖,亲亲他的唇:“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我的话说完了。”
“嗯。那我去睡了,明天早点起来送你。”我转身向里间走去。
冰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接下来,我们做点什么?”
我倒在了床上……
被他压的。
他还知道及时伸手垫在我的脑袋下。
“你……我……好重……”脸红心跳演变为胸闷气短。
“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起来。”冰焰一脸的气定神闲,轻啄我的下巴。
隔着衣服,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撑在他胸前的两只手忽然就没地方放了:“好……好吧。”
身上一轻,冰焰侧躺在我身边,单手支腮:“晚上我就睡这里。”
睡在这里……做点什么……!!!
“不行,我今天很累,头疼,对了,我现在要去找冷清扬。”
从床上跳起来就跑。
跑到门口,听见冰焰说:“梨落,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停下脚步。
“如果没有,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还不敢看我?”
僵硬了片刻,我豁出去了……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Kitty了!老娘今天不扳回这一局,就改名叫苹果落!
慢慢走向床边,伸手解开腰间的衣带,轻纱落地,一层……两层……我努力的让自己笑得妩媚些:“难道说,你就没有?”声音嗲得让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冰焰脸上的笑慢慢凝固,怔怔的看着我。
心里开始狂笑,凭俺21世纪的新新人类,还治不住你?赶快回自己房里去吧!
转眼间,身上只剩下贴身的单衣,我的脸部肌肉都快抽筋,冰焰还是一动不动,彻底石化了。
心一横,我决定抛出撒手锏,向床上的人眨眨眼:“下一步,该怎么……啊啾……”
……
我跳楼算了,不要拦我!该死的冷风,该死的喷嚏!
下一刻,我的手腕被人拉住,整个人扑到了床上。还没来得及惊呼,紧跟着一张大棉被就劈头盖脸的罩了下来。
黑暗里,冰焰的笑声伴随着木床的轻颤,我的全身都红得赛过煮熟的龙虾,使劲的往被子中间缩。
冰焰三两下就把我扒拉了出来,看看我,唇角又开始上扬。
我厚着脸皮装睡,他的呼吸轻轻扫过我的脸,柔软的唇落在我的额间:“落儿,我只是想抱着你,那种感觉很安心。”
我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紫色凝眸恍若柔风甘雨,直落心田。
伸手抱住他,那种淡而不易察觉的香味又飘进鼻子,我把脑袋埋在他胸前:“一起睡吧。”
冰焰挥掌熄灭烛火,躺下,在我耳边说了临睡前的最后一句话:“你刚才的表演,真的……很精彩。”
二十四 招亲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跳下床往外奔,与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红凤扶住我:“你急什么?宫主早走了。”
走……走了?不声不响的连吻别都不来一个!
“宫主说怕看见你哭,你一哭他就走不了。不过,”红凤小心翼翼的看看我:“你现在倒是可以哭了。”
我吸吸鼻子,眼泪还真就来了。
结果,红凤的下一句话让我立马没了泪意。
她红着脸看向旁边:“宫主昨晚……宠幸你了?”
这句话雷得我一阵耳鸣,低头看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里间凌乱的床铺。我恍然大悟,严肃的摇摇头:“是我宠幸他了!”
红凤差点把我提起来扔床上去。
留在这里陪我的除了红凤,还有冷清扬。红凤说:“他一定是想去参加穆将军府的比武招亲,到时候,我们都去给他助威。”我同情的看着冷清扬,他却一脸微笑,看来这些年来已经习惯这个混丫头的木头脑袋了。
我身边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灵异事件。
比如说,我看着桌上的茶杯,想过去倒水喝,那只杯子就很有可能笔直的朝我飞过来,然后在我的躲闪下砸个粉碎。又比如说,星璇送来一盆水仙花,我把它搁在窗前没怎么在意,某个晚上无聊了,给还是大葱状的植物换了次水,去红凤房里呆了一会,一进门,清香扑鼻,绿油油的叶子上十来朵黄芯白花整齐绽放,愣是把我定在门口很久都没回过神来。更甚的一次,我和红凤走在大街上,远远看到前面走着卖糖葫芦的小贩,我刚掏出铜板,想叫人家停下,手上居然就凭空多出了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还好红凤没有注意,我做贼似的把糖葫芦往路边小孩的手里一塞,溜之大吉。
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后,我开始怀疑自己具有哪方面的特异功能。可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又不知道该怎么试验一下。看看杯子,不动。指指水仙花,照旧。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比武招亲的日子近了,长安城里所有的客栈一天比一天爆满,各路人马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堪比传说中的英雄大会。
战争与美女是人类发展史上永恒的主题,确实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终于,城北的比武招亲盛大开幕,全程三天,万人空巷。
我也想去凑热闹,星璇摇摇头:“前两天没什么好看的,真正的高手是要等到后面才出来的。而且,”他顿了顿:“这一次,天山没有人来。”
第一天,崆峒派某男脱颖而出。
第二天,青城派某男得成翘楚。
第三天,冷清扬一大早就不见了。
城北畅春园。
园子中间搭起半人高的木制平台,四周人头攒动,哪还找得到冷清扬。一出神的功夫,红凤也不见了。星璇带着我挤到了前面。
擂台右侧长长的两排兵器架,上面的两人打斗正酣。
擂台后方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肤色黝黑,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虽只是身着家常便服,却也难掩龙虎之姿。
十来场后,我渐渐觉得索然无味,打来打去的就是这样,虽说有星璇在一旁解说门派兵器,我还是提不起兴趣来。如同四年一次的世界杯,阵容够强大吧,气氛够热烈吧,可我还是能在解说员的唾沫横飞中昏睡过去,然后在某个进球后的欢呼声中醒来,睡眼惺忪的问老爸:“今晚谁对谁啊?”
目光满场乱转,暗暗给每个年轻男子的长相气质评分,失望的发现,综合实力整体较差,注意力又回到了穆子云身上。
“哎,我说,他就这么不动,瞅着别人为他闺女打得起劲?”我好奇地张望着穆子云,后者此时正闲闲的品了一口茶。
“谁说,他肯定是要等到最后才出手。”
“真不懂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选婿。换作我是他女儿,这种父母之言的婚事,免谈。”
“穆将军为国叱咤战场多年,是人人景仰的铁胆英雄。通过此举挑选佳婿,一来托付女儿终身,二来也可传承衣钵,有什么不对的。至于穆嫣然,”星璇斜睨了我一眼:“人家比你温柔不知道多少倍。”
我一拳打在他的腰上:“我温柔起来怕吓着你。”看了看台上,又忍不住说:“可是武功高不代表人品好啊。这样胜出的人,谁能保证不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穆将军几十年戎马生涯,阅人无数,不是亲自在那把关吗?其实比武的过程可以看出很多东西,你看穿蓝色衣服的这个人,招式阴狠,一看就不是善类。那个使折扇的,油头粉面,神色轻浮。我若是有女儿,绝不许这样的人。”
我失笑:“你才多大的小孩,还女儿呢!”
星璇脸一红,随即恼了:“我不是小孩!”
聊得正起劲,突然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下冷清扬,愿领教一二。”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冷清扬风度翩翩的站在擂台上,神情恬淡,手上拿的……竟是红凤那把从不离身的弯刀。
人群中一阵嗡嗡声,我身后有人说:“此人就是玄火宫的冷清扬?”旁人接话道:“怎么可能!别说玄火宫多年未在江湖上露面。就一代神医的名号,起码也应该是知天命的年龄,那人才多大,若非重名,就是冒牌。”
擂台后方,穆子云略直起身子,看着冷清扬。那表情,显然是在一堆沙砾中发现了一颗宝石。
我四下里搜寻红凤,没见着人,台上已经是刀光剑影。冷清扬的招式飘逸轻灵,沉重的刀到了他手里竟像是成了手臂的一部分,挥洒自如。简单的几个回合,同台的大汉已跃至台下,抱拳离去。
我确定冷清扬已经被红凤刺激得精神失常,他丝毫没有玩玩就算了的意思,反倒越战越勇。不过一刻钟,已经有五六人陆续败下阵来。照这样下去,他可以直接杀进洞房了。
我的额头上开始冒汗,正准备钻出人群去找红凤,身边已挤进一个人来。
来人正是红凤,她鼻尖微红,一言不发的盯着冷清扬。
我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她冒出一句话来:“我要去把我的凤鸣刀拿回来。”说着就要往上冲。我连忙拽住她:“你疯了,人家会当你是砸场子的!”她脖子一梗:“我就是去砸场子。”
见此情景,我当下明白了七八分。冷清扬这叫兵行险招,一般的小敲小打对红凤起不到作用,干脆来点震撼的,一招见效。不过他也该事先打个招呼吧……
我忍住笑,手劲一点不敢松:“等等等等,我让冷清扬下来把刀还给你。”回头对星璇说:“该你上了。”
星璇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解释道:“你去把冷清扬弄下来。然后,等下一个人挑战你时,你随便应付两下就撤,不会有问题。嗯,撤不撤都随你便。你要是想一战到底,我也支持……啊!”
后脑勺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星璇就着拍我的这股力,人已经飘上了台。
“无门无派,花无颜。”星璇报出名字的时候,我实在很想掐他。
二十五 嫣然
冷清扬一愣,看向我们这边,又迅速转开目光。我连使个眼色的机会都没有。
星璇走到兵器架前,拎起一根长枪,反手握住,枪尖指向地面:“请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