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呢,现在过得好吗?”
她想了想,点头,“很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希望以后会更好吧。”
她们谈话的间隙,不远处有人在喊李莞过去,李莞点了点头,转脸道:“我还有些朋友要打招呼,先过去了。”
起身的时候,她想了想,又转身,目光微微有些犹豫,“如果我现在说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
瑾汐平静地看着她,半晌,答道:“不会。”
“我想也是。”李莞暗叹口气,道,“即便你们分开了,以前的事,还是会在意吧。”
“并不是这个原因……我在这份关系里,犯的错不比你少,我同样不会原谅我自己。”她直视她,眼睛黑白分明,“但是,我会祝福你。我也会祝福我自己。”
李莞顿了顿,半晌,轻声道:“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祝你幸福。”她回道。
酒席开始后,瑾汐所在的那个房间,因为都是些并不紧要的人士,所以尽管气氛并不热闹,但也免却了很多来回敬酒的麻烦。但是因为席间几个市府干事的提议,一行人便撺掇着去沈父的房间敬酒祝寿。
瑾汐被压倒性的赞同意见逼得无奈,只能拿了杯子跟在一帮人后面慢慢往前踱步。她深知这是无可回避的一面,她既然来了,就无从选择。看了看时间,她在心里计较着敬完酒后,怎样客气不失礼地离开。
心里还在算计的时候,门已经开了,她条件反射地抬头,目光穿过前面一行人间的空隙,毫无预警地,与对面的人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她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刷地倒流,不可抑止地颤抖了一下,仅是一下,她便迅速移开视线。
他是真的瘦了很多。
脑海还在这样想的时候,余光却瞥到他刷地从饭桌前站了起来。她心里一颤,害怕意外的心理让她跟着往沈父的方向缩了缩,举起酒杯。
然而,却不等他们任何一个人开口,主位旁的沈母突然发话道:“瑾汐来了啊。过来,我给你介绍涉儿的女朋友认识,你以后要叫嫂子了。”
一句话,却刺激到了涉及到的三个人。沈涉吼道:“妈,你适可而止吧!”他身边坐着的年轻女子被这一吼,也跟着脸色有些难看,开口道:“伯母,我和沈涉……”
然而,并没有听她再说下去,瑾汐却在这当口举起酒杯,朝沈父敬酒。
“沈叔叔,前几天阿姨打电话通知我,今天是您六十大寿。我想了想,作为晚辈,我的确有必要来。这么多年,很多事都麻烦您了。感谢您这么多年的关怀照顾,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极平稳地说完,然后,一抬头,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那大概是从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总会护着她,替她罚酒,替她挡酒,所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尝试过仰脖喝下一杯酒的感觉。
所以这么多年,她此刻才知道,这种感觉,居然会让人想要掉眼泪。
待沈父略显意外但不失礼节地喝完杯中酒后,她没再说什么,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酒店大门外,她等车的时候,胳膊终于被狠狠拽住。
她转身,看见他红着一双眼,气息犹自不稳。
“你去哪?”半天,他才哑着嗓子开口。
“回家。”她答得不卑不亢。
他又喘了一阵,才道,“我送你。”
“谢谢,不过不必。今天这种场合不合适。而且我坐的士很方便。”她回绝的客气有礼,像在拒绝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的表情滞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她不是。”
尽管他说的隐晦,她却一下子就听懂了。听懂之后,心头却暗暗压着一丝不明的苦。让她无从回应。
他却因为她的平静一下子失了分寸,大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他像个抱着最后一丝光明的信徒那般,紧紧看着她。
“我不会……再有别人。以前是你,以后也是你……所以,回来好不好。”
“求求你。”
最后三个字,他颤抖地几乎是用气息在说。
心里狠狠抽痛着,她抬眼,对上他热切的眼神,低头,慢慢挣脱他的双手。
他眼里的光,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对不起。我做不到。”半晌,她低声答道。
他没有说话。她不敢抬头看,所以只能听他的声音来判断他的反应。可是他却没有声音。
他们就这样痴痴地僵持着。良久,他终于开口。
“你真狠。”
她顿了一下,默默点头。
“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但是如果你有一天后悔了……只要你,只要你好好认个错,兴许我……会考虑原谅你也说不定。”
他试图说的轻松一些,可是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所有的情绪。
她抬头,终于看到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我走了。”她死撑着,不敢让他看出她的动容,以一种平静的声线说道。
“走吧。”他死死憋着那些泪水,“但愿你不会为你所做过的事后悔。”
“谢谢。再见。”
她转身的时候,听到他又唤她一声。
“卢瑾汐,你记住,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也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但是让我爱到可以为她去死的,只有你一个。”
“以后,再不会有了。”
再不会有了。
她闭眼,钻进出租车,招呼司机开车。
汽车开过他所在的地方后,她坐在后座,终于泣不成声。
chapter 37
要走的日子很快到了,那天上午,瑾汐在房间最后一次确认行李物品,卢母在客厅间踱来踱去无数次,终于还是来了她的房间。
“东西,都带齐了?可别落一样两样的,隔得这么远,也没法给你送……”
大概自那次争吵后,俩人再没怎么正经说过话,瑾汐每天都为准备出国的事忙碌,卢母的房门总是紧闭着,她是在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再去找话题跟卢母沟通,所以,长久的冷谈后,冷不丁卢母主动来搭讪,她还是愣了一下,才能回答。
“嗯,差不多了。”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卢母像是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跟她说的样子,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妈,还有事吗?”装完最后一个袋子,瑾汐从行李间抬头,问道。
“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你忙吧。”卢母慌乱地躲避着她的眼睛,表情略有些尴尬。她说着往外走了几步,可到了门口,动作却有些迟疑地,停在那儿。
瑾汐见状,干脆站直了身子,目光略带探询地,看着她。
终于,卢母转过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个坠子,翠绿的玉,很好看,“这个你拿着吧。”
“啊?”瑾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推辞道:“我不要。妈,这个坠子不是外婆留给你的吗,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应该……给露露留着的。”
“她又不出远门……”卢母嘀咕一句,上前把坠子塞到她手里,抬头定定看了瑾汐一眼。
她的目光很复杂,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最终,她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外走。
瑾汐心里颤了下,终于还是叫住她,“妈。”
卢母停下略显蹒跚的脚步,回头看她。
那一刻,她才发觉,卢母的白发好像一夜之间,又多出了许多。
人都是会老的。
“妈,我走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写了联系方式,放在书桌左边的抽屉里,如果家里有事需要我……给我打电话。”
卢母点点头,瑾汐又开口,可是这一次,想说的话,却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
卢母似乎也在等着,可长久的静默后,她终于带着失望而后悔的表情默默走开。
瑾汐愣愣站在屋里。
刚才那一刻,她大概是想说,她心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个母亲。
但是,她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
到了机场后,翀霆去办理托运,瑾汐和来送机的苏敏站在大厅里聊天。
苏敏一直心不在焉地,不时回头张望,引得瑾汐纳闷,“你在看谁?”
“没,我就看看翀霆咋去这么久还不回来。”她讪讪笑着解释。
结果等翀霆拎着旅行包拿着机票过来,她还是说着话就会回头看看。
瑾汐觉得奇怪,却没往心里去,时间快到了,她和翀霆准备登机,苏敏又挽留,“哎呀,不用这么急吧,再等等吧……这一走,我可有三年不能见你们了。”
“不会的Mindy,据我所知,你们编辑部跟美国总部联系很密切,以后也许你会常来这边开会。即便没有机会,假期我也会考虑跟瑾汐回来看看。”翀霆也笑得无奈,跟她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哎呀,再等一下嘛,五分钟?”苏敏依旧坚持。
“好吧。”瑾汐无奈地笑,“我看看五分钟你到底能变出什么来。”
苏敏当然变不出什么,五分钟里,她躲在一边几乎把手机打爆,可是对方就是不接,也不出现,急的她几乎要爆粗口。
“敏敏,我们该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这关头,时间到了,他们也该登机了,瑾汐笑着过来拥抱她。
“我知道我知道……”她回抱,鼻子开始发酸,“那什么,坐飞机我就不祝你一路顺风了,你们都要好好的,要常跟我联系,让我看着你们好好的,不然我打飞的也要过去教训你!”
目送着俩人进入检票口,她终于再忍不了,一路气冲冲拨着号往外走。
用户暂时不方便接听,转接语音信箱。
火噌地冒上来,她破口大骂,“去你的转接语音信箱,见鬼的语音信箱!每次都是这样!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说要来的是你,现在不显影的也是你!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她还要继续开骂,目光瞥到门口倚在柱子边抽烟的某个没落背影,收了线,三步两步上前。
“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抽烟?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居然就是为了在这抽烟?!沈涉,你脑子没问题吧?她走了!她走前你愣是没出现!你这烟抽得真他妈是个时候啊!”
她义愤填膺气喘吁吁,面前的人却一脸无谓,只是眉间略见阴霾。
她忍住想上前打他的冲动,“你玩我吗?你现在装个屁淡定啊!妈的,真淡定你就闷在家里别来啊!现在这样算什么!”
沈涉吐了口烟圈,眼底青黑,道,“我说的是要来送送她……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她诧异一下,而后终于怒火攻心爆了粗口,“我x,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瑾汐那么难捱也要跟你分开了……你丫的真有良心!她跟了你七年,七年啊,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你身上了,最后换来什么了?她要走了,你连亲自去送送她都做不到。我误会?怕是某人连心都没长……我早就奇怪了,你妈不同意你就不结婚?是你娶媳妇又不是你妈娶,说到底,还是你不想,如果你想,会走到今天这步嘛?”
她吼得声音太大,惹得周围行人驻足观望。他从柱子旁站直身子,灭了烟,抬头,满面无谓,只是一双眼,狠狠的,直直的,瞪着她。
他的目光太尖锐,就像藏着万千暗箭一样齐齐射向她,她被骇得退后一步,以他的脾气,难保会做出什么骇人之举。
然而,他最终还是慢慢静默下去,半晌,他动了苍白的唇,声音清苦沙哑。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没有多看一眼,他疲乏地转过身,在旁人的注目中慢慢走远。
***
飞机起飞前,空姐提示关闭手机。瑾汐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正欲关机,眼睛却瞥到一条未读短信。
她纳闷着打开,内容很简短,只有三个字。
看到发信人名字的那一刻,手不由地抖了抖。
目光直了直,她还是努力回过神来,径直按了关机键。
却不料她的反应,都被身旁的人看在眼里。
“距起飞还有几分钟,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她惊异地回头,他很知趣地没有看她,头枕着双臂,目视前方。
“不。没有。我只是,有些难过。”
“……”他静了几秒钟,才淡淡开口,“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喝的很醉,抱着我的腰,哭的那么伤心,你哭的时候,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我当时在想,那个男人,一定做了让你很伤心很伤心的事情……但是他也很走运,因为即便他让你那么伤心,你还是爱他。”
“所以即便你现在改变主意,也没有关系。我说过,任何时候,你只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现在,我要睡一会,如果你要走,不必告诉我,醒来看不到你,我会知道的。”
他说着,戴上耳塞和遮光眼罩,侧过脸去,静静靠在那里,像是真的准备入眠。
她愣了一会儿,终于起身,从位置上走了出去。
几秒种后,他扯下眼罩,看见身旁的空荡荡的座位,终于失落地低下头去。
果然,事情最终还是会这样。
他早该知道的。
然而,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头顶响起。
“你怎么了?”
他闻声,顿了一下,抬头,看见她一脸诧异站在他面前。
“你在哭?”
他愣住,抬手抹了抹脸,果然,右边脸颊一滴凉凉的眼泪。
“不是。我只是,眼睛有点难受。”他不动声色掩饰道。
“是隐形眼镜的关系吗?我这里有眼药水,给你。”她低头从座位底下的背包里摸出眼药递给他。
他接过,在她关切的目光注视下默默点了一下,才装作不经意地,“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才想起药放在前面的小箱子里了。我有点晕机,会吐,所以要吃些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哦,这样。”他应着,往一边侧过脸去。
“现在是在笑?”她却不打算饶过他,不卑不亢地追问。
“没有。我没有在笑。”他不回头,极力以一种淡定的声音开口。
“你嘴角都要扬到这里了。”她手指着他的耳根,笑道。
“你怎么知道?”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见她狡黠一笑,指指窗口的玻璃,“从这里看得到。”
他无语。佯装镇定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飞机起飞后,机舱里一片安静。
在这里的安静里,就好像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很久以后,待听得她入睡的均匀呼吸声,他才终于能够开口。
“瑾汐。”
“你没有走,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
那种告白的轻诉,掩在夜色浓重中,清晰而扣人心弦。
她悄悄睁开双眼,愣愣出了一会儿神,又静静闭上。
他身上有种好闻的云南丹桂的清香,在午夜的宁静中,盈满她整个呼吸。
那大概是某种暗示,在她的生命里,有什么正在悄悄绽放。
很久以后,当她偶尔回忆起那个宁静的午夜时,她好像仍能闻到那种淡淡的丹桂的香气,静静隐在四周,萦绕满怀。
就好像,那个丹桂一样好闻的男人,仍旧陪在身边一样。
chapter 38
Providence,英语里有“天意”与“神”的含义,体现在美利坚的版图上是东北狭长的海岸线其中一块区域。这是一座低调,有着漂亮的老旧欧式建筑的城,冬日的海边,偶有逆寒垂钓的渔者,间隙水鸟停泊。
来到这里已有两周的时间,在这两周里,翀霆一直陪在左右,这大大减少了瑾汐初到异国他乡的不适感。
其实比起其他出国留学的人,她也并没有太多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