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松领带,眼睛扫过狼籍脏污的客厅,停在披头散发的妻子身上。一个烟灰缸朝周于谦的冷脸飞来,他手脚利索地在沙发上打了个滚,“砰!”烟灰缸在白墙上应声碎裂,李月琴手上的最后一件凶器失了准头,腿一弯,跌在地上哀号起来。
周于谦从沙发上捡起一块烟灰缸碎片,锋利的裂齿在灯光下发着寒光,他等李月琴哭声小了,才慢条斯理地说道:“ZWIESEL1872,这个烟灰缸是你从德国买回来的,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这一个烟灰缸就够普通人家吃上半个月,可是买给我,你觉得值!”
他的手指松开,碎片落到地上,“叮!”的一声脆响。“你那伟大的手一摔就摔掉人家半个月的伙食,李月琴,现在你是不是也觉得值?”
李月琴抬起泪痕狼籍的脸,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芒,丝袍的腰带已经松开,裸露出胸前的肌肤,蓬乱的头发像枯草堆在头上,天干物燥时,随意丢根火柴就能燃起来,蓦地,她疯狂地笑起来,尖着嗓着骂道:“值?没砸死你怎么算值?周于谦,这么多年你还活得好好的,那是老天瞎了眼,你外头那么多婊子,迟早哪天生疮烂脓,从头烂到脚!……”
周于谦看了她许久,又听着她像农村泼妇一样地破口大骂,鄙夷地哼了哼,结婚第三年,她第一次同他打架时,他呆呆地站着让她又抓又打,当时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娶了这样一个女人,一个疯女人。五年过去了,她不负众望地进步许多,开始懂得用凶器,碗盘,花瓶,辞海,哪怕是手上有根头发丝都想勒死他。
夫妻,他讽刺地牵起嘴角,丈夫回到家不是有温热的菜汤等着,而是担心枕头下有没有藏把刀,这就是夫妻。他渐渐地恼怒,阴冷地开口,声音很是疲惫:“李月琴,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被你磨得差不多了,不要让我把最后一点好的回忆都抹消,到那个时候,你要死要活都不关我周于谦的事!”
说完,他起身,脚踢开玻璃碎片,越过扔得满地的抱枕走到门边,打开门时,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但他看到的是——李月琴站在背光里,抬起手遥遥地指着他威胁地嘶喊:“你这烂人!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就等着抬我的尸体!”
周于谦闭上了眼睛,冷漠地说道:“放心地去吧,我会让人在墓碑刻上‘爱妻李月琴之墓’”话落,他睁开眼睛,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寂静的庭院里落满了月光,花草木树惨白地一片,周于谦拿出手机,拨给李月琴的好友:“麻烦你过来陪着她……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打搅你……明天我会给你户头汇十万进去……不管她是不是吓唬我,这都是最后一次了……那就拜托你了!”
挂掉电话,他立在庭院中,嘴角动了动,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在心里说服自己,最后一次花钱请人来看顾她!英挺的脸被月光映成凄惨的白色,他捏紧手机,现在是去喝酒?还是去赌博?半晌后,他狠狠地将手机摔在地上,看着摔成三块的手机,他静静地,无声地惨笑起来……
城南一家清静的酒吧,来茴和程兰坐在角落里,一瓶拉菲1982已经去了大半,来茴端起水晶杯,浅啜了一口,浓郁的幽香残留于唇齿间,她开玩笑道:“这么好的酒被你拿出来糟蹋,欧阳知道了别跟你吵架才好?”
原本就纤细如柳的程兰在添了几分醉意后,愈加地柔若无骨,把玩着手中的水晶杯,她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为了一瓶酒还不至于!”红色的液体在杯里荡漾,嘴角的笑渐渐变得僵硬。“再说,他回家陪老婆,我喝他一瓶酒,算是扯平!”
来茴怜惜地看着她。“你打算就这样拖下去吗?”
程兰自嘲地笑笑。“不这样还能怎样?我又不是立牌坊的婊子,要离开他,我舍不得,他那个家算是被我破坏了,还能把她老婆逼走不成?怪只怪,我晚认识他一年!”她又笑起来,那笑有几分神秘,笑声中仿佛夹杂了几声痛苦的呻吟。“来茴,你猜他和他老婆现在做什么?看电视?散步?吃宵夜?”她笑得眼角滑出了泪,笑得泪流满面。“我猜他们在床上!”泪一滴滴滑到酒杯里,她不给来茴开口的机会,又说道:“你不用猜了,现在十二点十五分,十二点他准时上床,十二点零五分他开始脱衣服,十分钟热身,半小时后他进浴室洗澡,瞧,我就说你不用猜,你怎么可能猜得比我准!”她哽咽出声,声音颤抖着:“来茴,只要想着,我心里就好痛,三年来,每个周末的夜晚我都嫉妒得抓狂,我真怕哪天受不了,我会把自己给杀了!”
来茴无语地凝视着她,想要安慰,却发不出声音。程兰的痛苦她是最了解的,当了情妇,就代表众叛亲离,还要被人指责,再苦,再难过,别人也只会骂你活该。的确是活该,程兰为什么要放弃工作,放弃家人,放弃朋友,去当欧阳擎少的情妇,她本来可以活得很好的。
“程兰,离开他吧!”来茴忽略程兰愕然的目光,继续说道:“离开他,回到你的家人朋友当中去!”
程兰泪痕未干,用手把额前的头发推到头顶按住,神色凄苦地说道:“你知道吗?上小学时,我的梦想是考上大学;大学毕业时,我的梦想是有份体面的工作;工作后认识欧阳,我的梦想是能和他在一起;当了他的情妇,我的梦想却是哪天能够被扶正!来茴,我从不来放弃梦想!”她端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红色的液体从她的唇边流到脖子上,滑入衣襟。“如果哪天,我能跟他无所顾忌地到餐厅吃顿饭,白天到电影院看场电影,傍晚到公园散散步,不管多晚醒来,他都在我的床上,这就够了!就够了!”
来茴不再劝她了,如果把程兰对欧阳的爱当成是种病,她已经病入膏盲。她不是华佗,没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所以,对于程兰的病,她束手无策。
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递给程兰,眼角瞥见手机正闪着蓝光,拿起一看,五个未接来电,都是周于谦的。心下诧异,今天是礼拜六他打电话来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这里了?按下键回拨过去,三声后,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是我打给你的!”来茴纠正。
“现在在哪里?”
“我跟程兰在酒吧!有事吗?”
“我在南岭!你什么时候回来?”
来茴一愣,随即说道:“今天不是休……”
周于谦打断她。“我付你加班费!”
“我先送程兰,然后回去!”
把手机放回手袋,她扶起醺醺然的程兰,一步步地走向周于谦拨给她用的红色BMW。把程兰扔到后座,发动引擎,驶向那个该她“任劳任怨”的地方。
回到南岭,周于谦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来茴以为他睡着了,走过去把他的鞋脱掉,正准备换衣服,手被抓住,随即被扯到床上。
“你喝酒了?”周于谦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眯起眼问道。
“跟程兰喝了点儿!”来茴看着他,总觉得他有点……奇怪,好像很颓废,不由得眨了眨眼,她心知是自己看错了,周于谦怎么可能颓废。
“你开车回来的?”周于谦见来茴吃力地点点头,恼怒地说道:“为什么不叫小李去接?”
“我没喝多少!”来茴又开始纳闷,她记得周于谦是那个天蹋了脸色都没有变化的人,就为了这点小事发火,真的是很不正常!
话说出口,周于谦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反常,不只现在反常,他没去喝酒,没去打牌,而来到这里就已经很反常了,见她不在,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更是反常。李月琴让他心灰意冷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他从前和朋友打打牌也一样地过,今天,怎么会开着车就来找她了?
“亲爱的?”
“别叫我亲爱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声‘亲爱的’有多虚假!”话说完,他和来茴同时愣住了,不要她虚假,难道要她真心?
周于谦半晌不言语,最后直接封住她微张的唇。真心?要么?不,绝对不要,一个李月琴已经够了,他不想让来茴也变成那样,更不想由爱生恨,大家都痛苦。况且,要付出真心,她也是付给谢家逸,绝对不是付给他,这样的女人,不能要,绝对不能要!
他那样说服自己,吻却更加深入,大手在她的身体四处游走搜寻,像要找回些什么,又像要挥开些什么,矛盾重重中,他把自己埋入她的身体里,不断地需索,一次又一次……
然而,这一夜,他却忘了问她,爱不爱他,是爱他的人还是爱他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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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7
李月琴并没有真正的自杀,锋利的玻璃碎片在腕上比划了好几次,干燥的皮肤只留了几条白痕,横不下那个心,亦或是怕周于谦真的不再管她的生死,她无意识地在心底犹豫,死前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她的朋友或是亲人,说几句遗言。
提起电话,首先拨的号码竟然是周于谦的手机,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跟丈夫讲最后几句话,应该是情理之内的,讲完后,她就自杀。周于谦的手机不通,她又打给初恋男友,接通后,话筒里传出幼儿啼哭的声音,李月琴还来不及哀怨哽咽,那头匆匆说了句:“月琴啊,我儿子感冒了,正哭得厉害呢,回头打给你!”她又逐一打给其他的亲人好友,无例外的,众人对她的“绝望”早就习以为常,随便安慰几句,便托口有事挂了电话。
阴冷的月光穿透窗户,趴在地板上的女人抬起乱发下森寒的面孔,手机通讯录上已没有电话可打。“为什么?他们都听不出来我快死了吗?我是真的要去死啊!”一句低喃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嗓子像被咬过一样,连声音都是深深地伤痛着。
当周于谦花钱雇来的人——李月琴的同窗好友赶到时,李月琴立刻被这样一个“好友”感动得涕泗纵横,一整晚她都向她的好友表明她想自杀的决心:“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你今天晚来一步,也许我就……周于谦真不是人,他竟然说如果我死了,他给我立碑。噢,你知道的,我以前想吃上海的小笼包,他就坐飞机给我买,买回来已经凉了,我说不吃,想吃蛋挞,他又跑去澳门,以前他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你看他现在,外面有了女人,我骂他几句都不行,我真的不想活了,真的……!”
到了下半夜,她的“好友”终于忍不下去了,冷冷地撂了句话便拂袖而去:“你还记得以前周于谦对你多好就对了,你当初是怎么对他的?李月琴,你都三十几岁还是没长进——任性,骄傲,自私,周于谦是你老公,不是匍匐在你面前亲吻你脚趾头的奴隶,你要知道你们是在一起过生活,不是玩公主游戏,听了你几年抱怨,我都受不了,更何况他!你好自为之吧,周于谦到现在没跟你离婚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好友”出门便拨了周于谦的手机,没接通,拨给他的秘书:“转告周于谦,他老婆死不了,那十万块明天不用汇了!”挂完电话,她望着同一轮圆月,心底一片清明,虽然她需要钱,却觉得自己做对了……
周于谦还是把那十万块汇出去了,随后因公务去了西雅图。谢家逸在四年后又一次走进南岭别墅,而这次却是以客人身份登堂入室,保镖在他进门时都低了半个头,谢家逸面无表情地找到来茴,以同学的身份邀她吃饭叙旧。
国贸大楼是A城最高建筑,共七十五层,坐在顶楼的旋转餐厅,如漂浮在云端睥睨众生,MENU上随意一道菜式都够普通阶层吃上十天半个月。在这里吃饭,付帐都是用金卡,因为没人会拿出一沓钞票,张张地点清,而引来服务生的侧目。如果你没卡没钱,服务生会礼貌的告诉你:“您请出门左转,那一边才是观景台!”瞧,人家多有素质,绝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分别四年后,来茴和谢家逸再不是只吃得起肯德基的穷学生,来茴虽是情妇,却也不同于被小家子气的台湾人、香港人包的二奶,周于谦在全国也是有名的企业家,专宠情妇怎么讲也是上得了台面的。谢家逸更不必说,留过洋,镀过金,年薪上百万,还有部份稳赚的投资。他们都是穷过来的人,并不见得非要像个暴发户似的一掷千金,但谢家逸仍是吞不下那口气,总觉得今非昔比,来茴又是见过场面的人,去那些要排队的饭馆终归是掉价,尽管他在国外吃西餐都吃得想吐,尽他想吃火锅想得吞口水,还是来了这里,面子嘛,怎么着都得顾上!
优雅的情调,奢侈的排场,旧情人却相顾无言,来茴本是不想赴约的,只因为谢家逸说了句:“在A城的老同学都聚过了,只剩你一下,不赏脸就太不给我面子了!”他明白地表示,只是约老同学吃顿饭,决无二心。他这样一说,来茴倒不好推却了,再托辞拒绝就好像是她有“二心”了。
谢家逸看着低头吃点心的来茴,清了清嗓子:“咳……芸姨还好吗?”
来茴抬头,嘴里咬着匙羹,“哦……还好!”低头继续吃,
“她还在C城?”
“没!妈也在A城,她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在接受住院治疗。”来茴吃得更急,一块白巧克力蛋糕被她挖成了空心。
“生病了?”谢家逸心里一揪。“严不严重?在哪个医院?吃完饭我们去看看她!”
来茴一怔,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是这么地焦急。“不,不用了,我妈养病需要清静,她不喜欢有人吵她!”
连他都不行吗?谢家逸难过,当初芸姨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几年后连见都不想见了?难到是因为他和来茴分手,当初是来茴甩掉他的啊,随即,他心里就有了答案。“你和周董的事,芸姨不知道吧!”
来茴难堪地点点头,仍是吃着蛋糕,没让谢家逸看到她的表情。“我不敢告诉她!等我跟周于谦的合约结束,就接她出院!”
谢家逸眸中闪过了然。“我想去探望她老人家,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那……等下次有时间了我带你去!”来茴只能先敷衍,以后不见他就行了!
谢家逸正想跟她约时间,服务生端上来一盘糖拌西红柿,来茴讶然地问道:“这里有这道菜吗?”
“菜单上没有,但厨房肯定有食材,我让他们做了一份!”
来茴没问多少钱,叉起一块喂到嘴里,嚼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心里却在嘀咕,同学吃饭用得着特意点道没有的菜吗?更何况这菜还是她从前常做给他吃的。
谢家逸不遑多让地也叉了一块放到嘴里,说道:“在美国想家时,我就自己买番茄,用糖拌一拌了就吃,奇怪的是,步骤都一样,却没你做的好吃!”
“你一定是没剥皮!”
“番茄要剥皮?”
来茴抬头笑了笑。“把番茄放进开水里烫两分钟,等皮皱了,轻轻一剥就剥下来了,然后把番茄放进冰箱里冻硬,再切成小块,拌上糖!”
谢家逸眨了眨眼睛。“这么多步骤?我以为切了拌上糖就行!”
“那也没错,只要不切透,切成花状,不让汁流出来就可以!”
谢家逸又叉起一块带皮的番茄,在来茴面前轻轻扬了扬。“难怪这家的番茄跟我在美国吃的一个味儿!”
来茴低声笑起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