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急了,她比我壮,我打不过她,看她要把你往桌上撞我一冲动就砸了,我以前不打人的,今天拿板凳砸她,也是看别人打架学来的。”张琳羞愧地别开脸,小声地说道:“,其实很小时,我就一直记得自己有个,好不容易你回来了,我不能看着别人打你!”
“嗯?”来茴讶然应了声。
“爸妈的感情其实不好,听说是爸离婚丢了工作后悔了,吵架时就说是我妈害了他,我的学习不好,考试考倒数,爸开家长会时丢了脸,回到家也骂,说我妈生了个不争气的,看人家阿芸养个儿,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从不让人操份儿心;他也骂我,说多学学你,别长个猪脑袋尽丢人现眼。”张琳说着心酸的眼泪直往下掉,尔后,她又笑了起来:“有的同学跑来问我:来茴是不是你。我一点头,她们都好羡慕,还记得你初中毕业考了全校第一名,回我们学校作报告时,我看你站在礼堂的主席台上跟我们讲你学习的经验过程,我听得很认真,你说的话居然全记住了,直到现在还记得你那句——我们要从学习的过程中找到乐趣,如果找不到,那就不要勉强了,从课外找到自己真正的兴趣吧。”
来茴想起是有那么回事儿,可那句话却记得不怎么清楚了,年少时不懂得调,常以叛逆来引人注目,她还记得当初因为那么句话被校长给训斥了一顿。“那你听了我的话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说得很对,我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所以找了自己的兴趣,我喜欢唱歌,常常在家里练嗓子,但我的成绩不好,学校有什么活动也轮不到我上台表现。高中毕业后,爸妈不可能送我去学唱歌,当时认识了那帮人,在他们开的KTV里唱歌不要钱,我就天天泡在里面!”
来茴沉默了,她知道张琳是很崇拜她这个,而且是崇拜到梦幻的地步,大概是因为从小就缺乏家人的关心和同学间的友爱,所以陷入了自己假想的童话世界中,希望‘十全十’的有天会注意到她,进而爱护她,因而牢记住说过的话,并奉为真理去执行。
她自嘲地一笑,要是张琳知道她‘完’的实际上是个,做了她打死也不会做的事情,她的梦幻就毁灭了,更坏的是她还可能自暴自弃,对世上所有的人都产生怀疑。
“你想去学唱歌?”她问张琳。
“想,做梦都想,但我知道是做梦,也就想想而已!”
“只要你跟那帮人断了来往,我送你去学唱歌!”
张琳睁大和她相似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但我只负责你的学费,生活费要靠你自己打工赚取,你愿意去吗?”来茴提出条件。
张琳摸了摸脸,确定梦想近在咫尺后,才勉头。“愿意,我愿意,,工作后我会还你钱的!”
“嗯,那最好!”来茴抓起她额前的黄头发,皱眉道:“不过,你赶紧把头发给染回来,别到处昭告你是个小太!”
“我晚上就去染了,喜欢什么颜,我跟你染同一个颜好不好?”张琳此刻低微得如同虔诚的求佛弟子,她眼里的比那菩萨还要神气几分。
“染成黑的。”来茴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她见张琳怔了怔,语气柔和了些,又道:“我的头发哪天也会全变成黑的!”
当初烫了发,染成红的,是为了时刻让自己认清的身份,可以妖,可以张扬,但绝不能再保留过去的纯真,而今,她周于谦,即使头发的红褪尽也于事无补,她和他的关系哪是轻易就能转变得了的?
“来茴!”谢家逸从医院门口出来,小跑到她们面前,说道:“额头缝了六针,大脑没受什么损伤!”
来茴拍了拍胸口,吁了口气道:“幸好幸好,徐亚呢?还在和他们交涉吗?”
家逸点头道:“快结束了,我下来看看,虽然是看在徐亚朋友的面子上,这事儿只付了医药费就算了,但我想,他们可能明着答应,暗地里来阴的——来茴,跟我回A城吧,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家逸和来茴都是早早离开了C城的,他们在这里没什么人际关系,虽然家逸身家千万,但在C城还不如徐亚的一个警察朋友。这事儿让他觉得自己没用之余,也算是有收获,他总算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用于劝说来茴跟他回A城。
“是啊,,他们那帮人最擅长在黑巷子里堵截,而且平时也可能让小进你家里去,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说到这里,张琳露出焦虑愧疚的神,又道:“,你还是跟谢大哥回去吧!”
要回去么?来茴想到这里,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推了她一把,她没觉得被迫,倒是很容易地就接受了。A城,离他好近,她是想念他过度了么?怎么一听见回A城,她竟觉得自己是因得福呢?
当天,远在A城的周于谦挂掉电话,神情阴冷地坐在书房里,手中捏着一只小熊圆珠笔,沉思了一小会儿,他对书桌前的林秘书道:“那两个保镖回荔扣去半年薪水!”
“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可能会回A城!”林秘书自作聪明地道。
周于谦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摔,透明的小熊头“哧哧哧”地在桌上转圈儿。“你以为我会因为她差点遭到毒打回A城而感到幸运么?”他说话时咬牙切齿,恼火中含了几分自责,思索片刻后又道:“给我找最好的侦探,半年之内,要把那个不会管教自己的送进牢里!”
从笔筒里抽出一只新的笔,又一次地掷到桌上,他暗暗地磨了磨牙,思及自己都舍不得动的人竟然被别人打,便怒不可遏,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尊严被人挑衅,尤其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尤其是被伤害的那个人正好是他爱着又得不到的人。
他都宁愿忍痛放弃她,也不想让她为难,不舍让她痛苦,甚至年过三十还痴傻地等待她回来,如此,谁又有那个权利敢去伤害她?
“跟当地政府交涉,她舅舅那个村子的公路由我出钱修,但要借当地政府的名义,另外,我在那个村子里发现了一些药材,找个内行人过去考察,看有没有投资的可行!”
林秘书记下他的交待后便离开了。周于谦捡回圆珠笔,手指拨着摇摇晃晃的小熊头,想起她从前在自己怀里摇头晃脑的样子,脸上浮出一抹温柔的笑——
要回来了么?
如果是你自己要回来的,我没理由再放开了吧?
坐上飞机,空提醒关闭手机,系上安全带时,来茴还在恍惚,两个小时,她又会身处A城,那个她口口声声再不回去的地方。这么些年,她在南岭也积下不少东西,离开时一件也没拿,这时候回去,她不想,是注定了的么?命运就是不让他们分开,还是,她和他捉迷藏,他不找她了,她就主动出现认输?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为躲避那些而回A城,才不是为了他,才不是呢!
她把头忽地别向窗边,望着浩浩荡荡地云海,阖上眼睛,脑中聚拢了一片漆黑,企图让那黑掩饰自己荒唐的念头。
张琳第一次坐飞机,东张西望地兴奋极了,只隔了一天,她晦暗的生命便像是点起了火把,用心地学唱歌,辛勤地打工,她要点燃更多的火把,她要跟一样,做个优雅有气质的人。这样计划着,她看了眼坐在过道另一边正在谈话的家逸和徐亚,又看了看小憩的,她想,我不能像个没见识的蠢货一样给丢人。于是,她也闭了眼睛,偏头微微挨近来茴,却没有真正地靠上去——不能打扰了,她浅浅地笑着,睡了!
家逸折了报纸插进座椅后的袋子里,身体往后舒服地仰着,跷了腿跟徐亚道:“我以为你不回去了!”
徐亚敛眉,微微抬起来,“唰”地拉下遮阳板道:“我只是再回去找个答案,非得找到不可!”
家逸愣了愣,徐亚一直避免提起肖钰,这次为什么他主动提出了?“你们——怎么样了?”
“我有三个月没见过她了!”徐亚揉揉鼻子,继而苦笑:“找不到她,哪儿都找不到,我当时也没说什么啊,我就说她胖了点儿,结果两天不理我,然后人就失踪了,她还真不好伺候!”
家逸心想,肖钰最不能接受别人说话没艺术,也不能接受生活平淡毫无浪漫,徐亚的条件不算好,肖钰享受过宠溺后离开是必然的,但嘴上可不能这样说,于是附豪:“嗯,她是有那么点儿任!”
“不是一点儿!”徐亚火大,抓了扶手猛掰,血涌到鼻头,红红的像腌了的荞子头。“她脑子里就那么些虚幻玩意儿,成天听她讲,我其实早厌烦了,可还是装成兴趣盎然的样子,这年头谁他妈的像我一样,天天被一些公主王子,真爱至上的观念洗脑?这都不说,我因为怕记不住她的小说情节,抚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翻来覆去地啃她的稿子,就怕她问起,我说不出来她会失望,她一失望情绪就落,然后几天谢出东西——”
徐亚一直讲着他和肖钰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家逸看出他一脸忘我的神情,不地叹息一声,徐亚怕是爱了,尽管他一直嘴硬说心里第一位还留给来茴,可不知在多久前,他就被那种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给蚀骨腐心了。
“我找得到她的,找到了我非问个明白,既然当初她是跟了你,不喜欢我那又为什么还和我上?——”
他这句话让谢家逸心头一颤,当初他和来茴分手时他也这样想,因此才误了来茴,事实上,这只是男人爱面子,被甩了不好看,逞强地说间狠话。他脸一变,郑重地警告徐亚道:“你要真爱她,找到她了就好好问,别说那些难听的话,伤她不是在伤你自己么?”
徐亚低头住了嘴,手按着太阳穴遮住了眼睛,家逸分明看到他的嘴角痛苦地抽动,他知道徐亚是难过得想哭,那按着的手,是哟遮眼泪的吧。
“爱她就别计较过去!”他说着看了眼偏头小睡的来茴,低眉苦涩地道:“虽然想起来刺心,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砍了都好,但也要忍着,想想她不在你身边的日子,哪个更痛苦?”
他跟空要了两条毯子,给来茴和张琳轻轻地盖上,来茴被响动闹醒,只迷糊地睁了下眼,看是家逸,偏头又睡了。
那些不好的过去,如果可以一笔抹去多好?
他曾以逃避的心情这样想过,而当他看见她为另一个男人神伤时,方才明白,不好的过去,只是他看来而已,在她心里,那可能是很好的回忆。
嫉妒于事无补,不如学着包容,以深沉宽广的爱为她制造新的回忆,取代那些旧的,让他觉得难受的过往。
来茴既没回周于谦买给她的房子,也没住家逸送给她的独栋别墅,而是在城区租了套家俱齐全的公寓,采购了一堆日用品后,她和张琳把房间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就要在此安家落户了。
她抱着枕头斜躺在卧榻上,张琳擦完了最后一块儿地板的角落,把她俩的拖鞋拎到卫生间将鞋底冲洗了一遍,才坐到窗台边上的电脑前开始搜索学校。
“不用翻了,学校我给你找好了,就A城艺术学院,你只管准备考试就行了。”
“可那家学校的学费很贵,我想找间便宜点儿的!”
“反正你以后要还我,怕什么?”来茴趿了拖鞋,从沙发上拎了手袋,跟交待她道:“你自己玩会儿,我出去走走!”
她没有目的,沿着街边的橱窗闲逛,有很多店铺是她从前常去光顾的,店长都还认得她,见她在门外,便老远迎了出来,她勉强敷衍两句后便逃得远远的,或许以后她都不会再去购物,所以跟这些店长聊天时,她有种被打进冷宫的子还摆着架子的心虚。
一朵早开的木棉挂在枝头,她把手抄在大衣口袋里,懒散地拖动步子,时时与行人擦肩而过——他们都是急匆匆的,眼睛望着一处地方,目的明确,或是街头拐角处,或是公交车站,或是写字楼的进口处。她摸出手机给家逸打了个电话:我需要一份工作!
她说完加快了步子,终于,她能有自己的生活了,与街上行匆匆的人一样,拎着笔记本电脑或是公文包,出入高楼大厦;穿着高跟鞋,踩在蓝或灰地毯上,抱着文件夹,赶到会议室;她的人生,就像已经打开的空白文档,可以往上记录些可爱的数据了。
她拐进一家链锁发艺设计室,生意出奇的好,洗了发后,理发师边给她擦头发,边问她要剪什么样的发型。
“把红的全剪掉!”她说。
理发师扳正她的头,对着镜子说道:“你确定吗?把红的全剪掉就变成齐到耳朵的短发了!”
“剪吧!”
她顶着一头俐落的短发又混到人群中,经过停车场时,她驻足在一辆黑轿车前,用手拨拨自己还炕太习惯的黑发,倒后镜里,她的发就跟那车的漆一样,黑光光地发亮。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远远的路边,一辆高级名车停在那儿,车里的人透过黑膜车窗,透过奔跑的行人,透过路边的棕榈树遥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终于肯剪头发了。
周于谦按捺住从她下楼开始,便想上前拥住她的冲动,硬是压抑了心潮澎湃的渴望,一路跟着她,他知道她租了房子,也知道她想栅作,但没想到她剪了头发,乌黑的短发,失去了从前的妩媚,却多了几分单纯的倔强。
他的彻底消失了,眼前只有一个他诚心想要守护的人!他想像着,哪天他们在公务上狭路相逢时,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他微笑,她一定是很骄傲的,可以抬头挺胸地直视他,如果说,他能让那样一种眼光转变成爱恋,兴许,比她就这样回到他身边,更让他感到愉快!
“去公司吧!”他对司机交待道。
来茴照完了镜子,转个身往回走,她仍是漫不经心地扬起小脸,眼角只淡淡地扫过马路,随即便凝了神,偏头仔细地看去,黑宾利已转弯驶到另一条马路,她的眼睛比平常睁大了两倍,也仅看到两个尾灯。
车里面的人是不是他?她知道他有一辆宾利,A城里有那辆车的人不多,他也是前年才购得跻身于其中。
“轰”的声秘在她身后响起,她似被惊了魂,忙捂住胸口,脸有些苍白,回过头才知道是别人用力地摔上了车门。退到一旁,给车让了路,再看向马路,又是那些随处可见的车,她摸摸脸,暗斥自己神经,宾利车虽然少,但也不见得就是他的啊!
把手又揣回口袋里,她走出停车场,无聊地数着一棵棵凸着肚子的棕榈树,数一棵,她便想起一次那张冷峻的脸,再数一棵,她又想起自己剪发后的样子——
呵,多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啊!
坐上飞机,空提醒关闭手机,系上安全带时,来茴还在恍惚,两个小时,她又会身处A城,那个她口口声声再不回去的地方。这么些年,她在南岭也积下不少东西,离开时一件也没拿,这时候回去,她不想,是注定了的么?命运就是不让他们分开,还是,她和他捉迷藏,他不找她了,她就主动出现认输?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为躲避那些而回A城,才不是为了他,才不是呢!
她把头忽地别向窗边,望着浩浩荡荡地云海,阖上眼睛,脑中聚拢了一片漆黑,企图让那黑掩饰自己荒唐的念头。
张琳第一次坐飞机,东张西望地兴奋极了,只隔了一天,她晦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