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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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外传-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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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邪一时间哑然。

  “何况,”邪魔嘀咕了一声,愤愤不平,“那个丫头,对海皇也太依赖了一些。”

  “……”辟邪无语,看着这个性格怪癖的兄弟。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形体,你是不是就释然了?”辟邪嘴角浮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笑,摇头,“我想你也不至于再去吃一颗珠子的飞醋。”

  饕餮被他说中心病,恼羞成怒地回头头,龇牙发出了低低的恐吓。

  然而一咧嘴,发现牙齿又隐隐的痛了起来,银发邪魔连忙捂住腮帮子。

  “你不是很讨厌人类么……”辟邪叹了口气,看着九兄弟中最离经叛道的一位,眼里有微微的笑意,“其实,就算隐身于黑暗的你,也是怕寂寞的啊。习惯了有人陪伴后,就有了对‘失去’的畏惧吧。”

  “哼哼。”饕餮恼怒非常,冷冷反击,“你还是管你自己的事吧!——老婆都跟鲛人跑了,还来这里唧唧歪歪。也不怕这次接回去后她会再跑一次。”

  辟邪眼里的微笑凝结了,脸色沉下去,默然低头,看着一边相依的两名织梦者。

  是的……就算海国复生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却远未解决。

  萧音的情况更加恶化,然而却是至死也不会放弃织梦者的身份。就算带她回到了他们的家里,她的身体和思想、都会一次次的越过樊篱,迎着风远去,不停的编织着梦想,在书写中将自己燃烧殆尽。

  即便是他,也无法阻止。

  十、遗赠

  “各位尊敬的客人,”忽然间,一个声音轻柔地响起,“多谢你们这一次的出手相助。所有海国的子民都会永远铭记这些恩德。”

  两位织梦者抬头看去,却是海巫女凝光飘然上前,深深行礼。

  海皇死去后,她便是鲛人里唯一的首领了,责无旁贷。

  女子苍白的脸上尤自带有泪痕,眼神却已然平静。凝光一手持着如意珠,手臂上缠着金色的龙,对着两个织梦者和祭坛上另外两个参与了祭典的纯白灵体行礼:“两位织梦者,霍普森·金先生,星野冢先生,多谢你们这一次汇聚此处、为解开封印做了如此艰苦的努力——作为答谢,王代表海国为四位各自准备了礼物。”

  “礼物?”艾美怔怔的抬起头,然而看到那枚如意珠,忽然就哭出声来,“我不要什么礼物……我把事情弄砸了。蓝死了。”

  凝光眼睛微微阖起了一下,掩藏了同样的哀痛,只是平静道:“这些礼物,就是殿下在生前留下的——所以请几位务必接受。”

  艾美睁大了眼睛,旁边两个灵体却起了微微的震动,显然有些激动。

  海巫女的眼睛落在左上角那个灵魂身上,微微一点头,抬起手:“星野冢先生,如请你到来之时约定的那样、如今,我们可以还给你复生的机会——将你送回世上,并享有五十年的寿命。”

  “哔”的一声轻响,缠绕在她臂上的龙神依言吐出一道金光,那个灵体转瞬消失。

  剩下的那个白色灵魂颤抖得更加厉害,等待着。

  “霍普森·金先生,”海巫女的手转过来,点向那个大导演的灵体,嘴角却有一丝不屑,“你死去一年多,肉体已然被焚毁,所以无法复生——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将在你的三任夫人以及六个情妇的户头上定时存入足够金钱,保她们终身衣食无忧。你可放心?”

  那个灵魂缓缓震动,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法国籍的导演霍普森·金才华横溢,称雄影坛多年,更以《遗失大陆》系列电影一举登上颠峰。然而,这个影坛教父在私生活上却是一塌糊涂:三度的离婚分割了他辛苦累积的身家财产,多名的情人挥霍着他的收入,而更多的私生子女更让他经济捉襟见肘。

  在情妇们联合起来将他告上法庭,索取私生子女的抚育费时,天才的导演焦头烂额。

  因为长年超负荷的工作和寻欢作乐而衰弱的身体终于崩溃了:一代影坛帝王,霍普森·金在五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忽发脑溢血倒在了新片拍摄现场。

  在他身后,无数的情妇们和私生子们蜂拥而来,争夺他的遗产——却发现外面风光的大导演,真实的经济情况却是窘迫得可怜。大失所望的女人们痛骂哭泣着离去,纷纷放弃曾经被捏在手里当筹码的私生子女,那些孩子便从养尊处优一下子变得颠沛流离。

  死去的灵魂在天空中流着泪叹息,不得安息,便与海皇交换了契约。

  他放弃了复生的机会,用自己毕生的精神力、换来了妻儿们的丰衣足食。

  随着手指的点出,第二个诺言兑现的瞬间,随着“哔”的一声,灵魂烟消云散。

  萧音和艾美在一旁沉默的看着,有些微的惊讶:她们两个人,从一开始跟随鲛人来到海国时就是自愿的,她们只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发挥自己的能力,从未希望为此获得任何报酬。

  “王的躯体虽然消亡了,可他的魂魄依然存在。我必须替他完成他的愿望。” 海巫女手里握着如意珠,那颗珠子闪现出青碧色的光,活了一般在流转,望着那一缕光,仿佛感应到了沧溟帝冥冥中的嘱托,凝光的眼睛里簌簌滑落两行泪水。 “前任织梦者,虽然你没有提出要求,可是王知道你的苦楚,”海巫女苍白的脸上尤自有着泪痕,手持如意珠对着萧音恭谨的弯下了身,伸出另一只手来,“王说过,他并不是要你来送死的——您为海国牺牲,我们必然竭力回报您。”

  张开的手里,有一粒细小的珠子。然而这米粒之珠,却放出了惊人的光芒!

  柔和,清凉,有强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萧音在看到那颗珠子的时候,忽然觉得一直剧痛的颅脑都安静下来了。

  “这——”一边看着的辟邪和饕餮惊呼,这样珍贵通灵的东西,分明是——

  “这颗定魂珠,是龙神遗骨的精髓。”海巫女将那粒珠子轻轻压在了萧音苍白而高敞的额心,细小的珠子一接触到肌肤就化成了水,渗入无痕,“王费了三年的力气奔波于腾蛟山脉,从庞大如山的神龙头骨里淬炼出了这颗珠子,早就准备赠与您——他说,您这样的人、是应该永远幸福的。”

  神袛和织梦者都一齐诧然抬头,萧音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已然变得清澈有生气。

  辟邪一个箭步上前,拥抱住她,查看着妻子的气色,脸上有说不出的欣慰和狂喜。

  然而,止不住的泪水却从她眼角滑落。

  “蓝,如果在我笔下,你这样的人是应该得到幸福的”——祭典开始前, 她还曾对着那个末代海皇微笑着说。言语中,有敬佩,有怜惜,更有着织梦者血里特有的居高临下。 最终,却不料还是这个她认为是笔下苍生的鲛人、将她的幸福带回身边。

  一一执行了海皇的遗愿,海巫女深深对着萧音再次致谢,便将眼光投向了年轻的艾美。

  “年轻的织梦者啊……同样非常的感谢你!”她凝视许久,还是叹了口气,“王说,他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一个好的引导者。他本来想教给你他所知道的,可惜没有机会了……不过,如今你可以从前任织梦者这里获得更好的教导——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该给你什么。你什么都不缺。”

  “那么,”艾美霍然抬起头,“我要蓝活回来,可以么?——我可以带着龙神,跟你们去海底开拓新的国家!”

  “什么傻话!”饕餮吃惊的阻止,拉住了她。

  “不可以。”海巫女微笑着摇头,长发如海藻般漂浮,“王的灵魂已然被如意珠吸收,融为一体。如今他是龙神的同伴,是沟通神袛和族人的桥梁,不能复返了。”

  艾美终于大失所望的低下头去,肩膀一耸一耸,开始低声抽泣。

  “那么,我要……原谅。”她咬了咬嘴唇,低声,“你们的原谅。”

  海巫女笑了起来,温柔的摇头:“根本未曾责怪,何来原谅呢?”

  饕餮看着艾美哭哭啼啼的和鲛人纠缠不休,心下大大的不耐烦起来,觉得牙更痛,一手拉着艾美,一手捂着腮帮子,皱眉:“好了好了,别罗嗦了。事情也办完了,你们大可移民去。小美,我们也要回去了。”

  “织梦者,你没有别的愿望了么?”带领族人离开前,海巫女最后一次回顾,询问。

         艾美有点恋恋不舍的看着这片浩瀚的碧海,攀上了饕餮的胳膊,摇了摇头。

  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大力点头:“对了,有的!还有一件事!”

  大家惊讶的站住了脚,回头看。

  “喏,就是这个,”艾美用力拉着银发邪魔的胳膊,把他生生拉回来,指着饕餮高高肿起的腮帮子给海巫女看,“我想让这只臭山羊的牙不再疼了——可以么?”

  愣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笑起来了。

  “呼——”饕餮也呆了一下,吐出一口气,脸却微微一红,甩开了她的手,“要你管!”

  “六弟,何必嘴硬?”辟邪在一旁微笑,“你也知道,只有鲛人那里才有血珊瑚了。莫非你想每日里都被这一口烂牙折磨么?”

  “原来是需要血珊瑚,”海巫女微笑起来,“这很简单。”

  她反手,拔下了挽发的簪子,递给艾美:“这就是。”

  “啊?”艾美茫然地接过来,看看,“这……能治好他的牙么?”

  “放心,我回去就给他补上。”辟邪拍拍这个小姑娘的头,微笑,“以后你再也不用看这只胖山羊发病时,捂着腮帮子对你大呼小叫了。”

  “一群无聊的家伙!谁要你们管?”饕餮却是真的恼羞成怒起来,一跺脚,震得海底荡漾,唰的一声飞出海面。

  维也纳的黄昏是静谧的,回荡着天籁。

  台上,那个有着夜莺一样美妙歌喉的女子在歌唱,海之歌姬的魔力吸引住了所有人,听得入迷。然而贵宾席上,一个黑衣男子忽然被某种迹象惊动,霍然睁开眼睛!

  “不好!”感应到了大陆的动荡,蒲牢脱口吐出一声惊呼,站起身来。

  周围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看着这个居然在最高音乐圣殿不顾礼仪的家伙。

  “是你!”穿着黑色礼服的蒲牢一眼看到了台上的天才女歌者,恍然,止不住的愤怒和惊诧,“你是鲛人!引我远离亚细亚大陆来到这里,就是为了——”

  然而心急如焚的神袛甚至来不及说完指责,已然凭空消失。

  台下大哗。

  只有台上那个歌者满脸不在乎,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失措的神袛。

  终于感觉到了么……即使现在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呢。

  只是一瞬间,便从欧罗巴的中心回到了他守护的亚细亚。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东海边上还是深夜,然而天地裂变在一瞬间发生,海底隆起,海岸塌陷。海上风起云涌,巨浪如同一座座小山那么高,汹涌着扑上大陆。

  蒲牢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坼裂天地!

  是……龙神出世?是那个鲛人的神袛终于在大海底下复苏了么?

  海之歌姬之所以费尽了心思将他引开,远赴维也纳,也就是为了避免让他预感到龙神力量的觉醒,不让他为了保护下属子民而插手阻止吧?

  他冲入了大浪里,化出了真身,咆哮着、抵抗那些洪水的入侵。

  忽然间,他感觉到力量加强了。

  侧过头,看到海水嗑啦啦裂开,两道影子急速掠来,和他并肩抗住了滔天的洪水。

  “哎呀,这回糟糕,光顾着那群鱼,我们都忘了海面上的人了,”饕餮在远处一边用角抵住洪水,将浪潮赶回大海,一边对着一旁的辟邪抱怨,“老大一定会很生气……怪不得那群鱼要把他引开!”

  然而话没说完,回头,就看到了巨大的蒲牢神兽瞪着他,怒气冲天。

  “我和你们没完!”

  -

  寂静的深夜,重症监护室只有各种仪表滴答的声音,明明灭灭。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憔悴的女子将脸埋在窗边,不肯离去,静静地守着。

  心电图一切正常,然而脑电波却是一条直线——那个曾经绘出让全动漫界为之震惊欢呼的画作的大脑,已经永远、永远地停止运行了。

  脑死亡的病人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任家人和医院就是否拆除维生装置争论不休。

  “星野先生……星野先生。”伊藤阳子筋疲力尽地趴在病床边,在睡梦中喃喃自语。

  窗外忽然间有什么光芒一闪,似是有流星掠过。

  她苍白秀丽的无名指上,那枚最后戴上的结婚戒指闪了一道微弱的光。

  光芒中映照出了一张微笑的脸,悄无声息地,病床上的人坐起,俯视着睡去的女子,用深爱的眼神。低下头去,缓缓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轻轻吻着她憔悴的脸,柔声低唤:

  “阳子,阳子……恶梦该醒了。新的世界就在我们眼前。”

  -

  一个枕头砸过来,将正在瞌睡的雪白胖山羊砸醒。

  “哎呀,快点快点,约好六点去萧音姐姐家里吃饭的!”艾美抓着稿纸从书房里冲出,打醒抱着杂志流着口水打瞌睡的饕餮,一把拎起,“糟了,我看《遗失大陆》的最终卷过头忘了时间……这回真的是要来不及了!”

  “嗯……啊?”饕餮迷迷糊糊醒来,看了一眼挂钟,也吓醒了。

  “糟糕,老大最恨别人迟到!”他跳了起来,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套上领带外套,一把挽起了艾美往外冲——这次是他和辟邪为了上次半夜几乎让云浮灭顶的事故、向大哥蒲牢赔罪的宴席,无论如何不能迟到。

  艾美几乎是吊在他胳膊上被拎出去的,一手抓着稿子,大呼小叫。

  “不坐车,来不及了,”饕餮挥手斥退了迎上来的管家和司机,自顾自往外冲。

  “那么,直升机?”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快步跑着跟在后面,提议。

  然而主人一脚踏出房门、便凭空消失了。

  “唉……急成这样啊?居然用了真身……”跟随了饕餮几十年的老管家见怪不怪,只是小心地回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下人跟上来——幸亏没人看到,不然又要费力去给那些人类洗脑消除记忆了。

  超越了城市的浮尘和空气,上空的天湛蓝如大海。

  艾美抱着巨大的山羊角,趴在饕餮雪白绵软的背上,看着脚下钢筋水泥的丛林,轻轻叹了口气。尘埃之上,又是如何的风景。

  “叹什么气?”饕餮加力奔跑,问,“沉音复出,重新开始写云荒的最末一卷——你是不是觉得压力很大,这辈子没有出头的机会了啊?”

  “切!”艾美老实不客气的打了他一个爆栗子,“我才不怕这个!我有我的海国呢。”

  顿了顿,艾美抱着羊角低下头去,用下巴抵着饕餮的顶心,闷闷不乐:“只是,我有点想鲛人们啊……还想我的龙儿子。我真应该那时候答应他们,跟他们去新的国度的。”

  饕餮哼了一声,不答应。

  “不过,”艾美又叹了口气,拉着他的耳朵,贴耳喃喃,“如果我去了那里,就见不到爹娘和你啦!……我还是会后悔的。所以——”

  年轻的织梦者在饕餮的背上,抬头遥望天际的大海,仿佛要看到极远的深海:“我还是在自己的故事里怀念他们吧!我要写一个属于我的世界,就叫《海国遗事》,把那些故事都记录下来:龙神,三个公主,云浮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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