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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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外传-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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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音姐姐以前也和辟邪签订过这样的契约,是不是?”艾美却是叫了起来,仿佛明白了什么,叹息,“所以她能写出《遗失大陆》来?多么奇妙的事情呀……山羊,如果你能让我和萧音姐姐那样写出这样的东西来,如果你能给我看你的世界——我就和你签契约!”

  “我的世界……”饕餮反而怔了一下,喃喃,“亚特兰迪斯?”

  那个同样沉没于海下的大陆……已经和他一样死去的大陆。

  “你要看我的世界么?”看着少女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饕餮轻轻叹了口气,“织梦者啊……身为一个凡人、却对宇宙洪荒有着不相称的好奇心。你真的愿意知道我的世界?知道神魔和凡世的边界、知道那些梦碎和梦醒?”

  “嗯。”艾美用力点头,将手中的复习资料扔到了一边,看着银发的邪魔,“我想知道。”

  饕餮微笑起来了:“那么,你跟我来吧。”

  萧音隐约听到大门旁有人在说话,然而她的眼里却只有玄武岩上辟邪留下的那些字句。她的手掌抵着冰冷的玻璃护罩,吃力的辨认着云荒上古的象形文字。那样的……那样的句子。辟邪,你从未曾对我说过。

  在带上古玉的刹那、所有尘封的记忆全部苏醒了——包括她在过去十年中、因为精神崩溃而失忆的那些片断。

  她终于记起了最后一夜、六点到十一点中间,她忘记掉的是什么。

  她忘记了自己曾爱过神……在生死交错的那一瞬间、她无法逆转自己的感情。

  因为对于刹那间涌现的超越界限的感情感到恐惧,她的大脑自动的将那一段记忆遗忘。而辟邪也没有再告诉她,她就这样穿过了时空、带着崭新的不真实的记忆,在人世里重生。她“生前”曾多次对他说:她不要逆了天意,她要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哪怕凡人生命在神袛看来不过一眨眼,她也要平静安稳地过完那个眨眼的功夫。

  所以,他就如她所愿、永远从她生命里消失,给了她最平静安逸的生活。

  再也没有云荒,再也没有神袛,再也没有辟邪……她也不再是那一纸能惊天下、以个人之力延续整个大陆的沉音。织出的梦之华衣已经破碎,她跌落在尘世里,安逸地生活,安静地开花结果。一切,都如了她以前的意。

  然而,命运不是那样的。我们不曾认识的命运、它隐藏在水面以下,像深海中的鱼。

  那样怯懦苟安的要求,真的是她心里所希望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希望的、她为何时刻心中有着一种“缺失”的感觉?如果能回到十年前,她一定会满足于目前这样事事顺利的环境;可是,不行。曾经是织梦者的她,即使忘记了中间的过程,可现在那一颗心、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十年来,她看过多少世事变迁、兴亡成败……她再也不能回到十年前十八岁的时候,为了一只香奈尔的包包就愉快地出卖了十年青春和创造力。

  这个世界是不完整的,因为梦的另一半被遗失了。她多少夜曾在午夜惊醒,觉得自己生活的这个城市和摩天大楼、才是另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她的渴望、她的梦想、她曾经自由飞翔的天空和羽翼,心灵的舒展和自由,都无法在这个灰沉冰冷的现实里继续。

  她想她是错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将对那个深爱她的神袛说:我的生命不过一瞬,那么,我就只爱你那一瞬。她必不再恐惧什么时空和力量的界限。

  多少往事就如同潮水一样在心中汹涌来去,她只觉一种刺心的长痛、却喑哑无声。

  “沉音,沉音,不要哭啊……”忽然间,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道,“我曾答应你、要让你回到人世后的人生永远安逸平静。可以我之力,竟依然不能让你一生欢愉。”

  是谁?是谁再说话?……这般熟悉的声音。

  萧音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头顶上神袛的白玉雕像忽然睁开了眼睛,就这样凝视着她,带着熟悉莫名的沉静温和,开口安慰她。她猛然惊呼出来:“辟邪!”

  不顾旁边那一块“珍贵文物、请勿触摸”的标牌,她纵身扑过去抱住了石雕。

  旭日初升的时候,萧音急匆匆地赶在上班的路上。

  朝阳照在身上,温暖和煦,她在五色天光中眯起了眼睛,因为佩戴着古玉,她看到了无数以前看不到的神奇景象:天地之间,流荡着晶莹的光芒——那是无数小小的圆形东西在翻腾,飘荡。那些小东西有着人的眼睛和嘴,却没手脚,吞吐着云雾。她觉得可爱,伸出手去,然而光线微微一转,那些小人忽然如气泡般一个个迸裂、消失。

  “辟邪,那是什么?”萧音诧异地问。

  “那些也是神灵。”现出真身赶路的神袛静静地回答,“是最低一级的精灵,它们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吞入浊气、吐出新的生命力,维持着天地的平衡。”

  “啊?我以为神都是你和饕餮那样子的。”萧音看着一个个飘荡的小人儿,诧异,“它们、它们一眨眼就死了!?”

  “它们生命短暂,即使在人类看来、也只是一眨眼。”风在耳边掠过,辟邪回答着她的疑问,“可短暂和永恒之间、也没有什么差别。”

  那么,在辟邪眼里的她、是否和她眼里的那些蜉蝣精灵一样?萧音微微一笑,伸出手抱住了那只大狗的脖子,轻轻叹了口气。那是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幸福。

  “快些,快些!”伏在辟邪背上,看着脚下浮云不断掠过,萧音却是在抓狂,“我上班要迟到了!啊,完了,我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要被同事嘲笑的——你先送我回家!”

  她抓着辟邪的耳朵,将下颔抵在神兽顶心上,催促。

  辟邪加快了脚步,一纵千里,脚下浮云散开、繁华的大都市已经在眼前。

  摩天楼里,生活着蝼蚁般的忙忙碌碌的人类——或许,以后他就要寄居在这个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湮没入这样的尘世。或者当一个小贩,或者当一个公务员,或者当一个花匠。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没有了云荒,他还有沉音,还有沉音心中的梦和欢乐。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原本,守护着云荒,还是守护着一个凡人女子,并没有多少差别吧?只要他能感到充实和愉悦。

  -

  “该死的丫头,怎么转头人影都不见了?”吃完早饭的馆长在林立的文物展品中寻找了大半天,却看不到女儿的影子,纳闷,“难道一声不响就跑去上课了?也没见那个丫头这么用功呀!”

  忽然,馆长的眼睛被一件东西所吸引——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一眼看去,展厅中心的云荒神袛雕塑台基上,那一排排象形文字悄然改变了,隐约间他忽然看懂了上面镌刻着的奇形怪状的文字,长短纵横、那神袛塑像高台上刻着的、竟然是一首远古的诗歌:

  噫吁嚱!

  谁设纪元?

  宇宙洪荒几千年?

  蚕丛鱼凫可能诠?

  拂拭残碑当怆然!

  长路浩浩兮、泪湲湲!

  水滴石穿玄武岩,

  枯草长风猛悄然:

  时光恒透体,

  思如水绵延。

  万古云荒兮 老平原, 

  煮干沧海兮 种桑田; 

  黄沙漫漫生我侧,

  积毁劫灰没汝肩。

  象形文字兮、锲甲骨,

  楔形文字些、泥板湮,

  未曾通译、已纠缠。

  重来回首三生外,

  伶仃驻足旧梦前,

  猛忆大漠惨荒颜。

  忆有娇容惊百变,

  侧身抢立弓箭前,

  挡它一射为沉湎!

  光阴似箭一飕然:

  永远当自远……

  一步之隔别人、天!

  彼有荒漠寂且寒,

  曾有激越癫且痫,

  更有静女慧且娈。

  别后相思一水间,

  寻石问梦玄武岩,

  是谁风化老誓言?

  变曰:

  ……时光恒透体,

  梦起梦破任变迁! 
 
   外传之二:《织梦者续》上 
 

  一、雨城

  站在摩天大楼的顶上,隔着静静玻璃窗。

  外面密集的白雨,依然下得无声无响。宛如千万条银色的丝线,坠向脚下的大地。

  背后的门里传出阵阵热闹喧嚣,那是财团一年一度的开春酒会。中国大区经理会邀请总部高层光临,同时宣布新一年的计划和人事任命——听说,四海国际的总裁陶少泽是个三十刚出头的钻石王老五,至今单身。

  人还没到,公司里那些同事早已当成了头等大事的。办公室里一个月之前就为此开始钩心斗角,特别是稍有些姿色的女同事,更是不愿错过丝毫麻雀变凤凰的可能性。

  唯独她在酒会一开始就悄悄溜了出来,独自走到了外面偏僻的廊上。

  也没有人注意她——或者,注意到了,也无心理会。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今日酒会的任命和那个商业巨子的出现上。

  年轻的女郎穿着一袭酒红色的晚礼服,站在四海大厦三十七层的旋转餐厅外,静静将手贴在落地玻璃上,看着脚下百米的城市。

  雨水落满了整个的云泽市,这个东海沿岸最繁华的大都市如同浸没在一片海洋里:行人的伞上滴落一串串的水珠,轿车的轮胎带起一道道水龙——江南一向多雨。四月的这个城市,到处是一片湿漉漉的水气。

  如今是早春时节,行道树上刚刚新抽出无数嫩芽。雨水洗出了一片一片明亮的绿色,衬托在经冬后枯涩苍劲的幽黑树干上,越发显得鲜亮如同绿色的波浪。那些树和人,在这样万丈高空看下去,似乎在一片幽碧的水中摇曳。

  这是……水下沉睡着的那个世界么?

  她的手贴在玻璃上,下意识地写着什么,渐渐地额头也抵上了玻璃,低头静静地看着。眼神恍惚而迷离,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去。

  耳边忽然传来奇异的音乐——不是从背后那个热闹的酒会里传出,也不是大楼里的任何一处。清冷而美妙,宛如天籁一样响起在耳畔,仿佛这个充满了雨水的世界里,有无数的精灵浮出水面,婉转飞翔,在月下歌唱。那歌声是如此片尘不染,抚慰着她的心灵,平息着她的哀伤和愤怒,完全不像是这个尘世里能有的声音!

  “来啊……来啊!来和我们一起。”

  是她的族人…是她的族人来迎接她了么?

  召唤着她回到故国去……回到那一片看也看不到底的蔚蓝中去……

  于是,她感觉到身体里那个一直沉睡的精灵醒来了,它挣扎着从血肉之躯里脱离出来,要回到那个充满了水的世界中去。

  漫天空灵缥缈的歌声里,她猛地拉开玻璃隔扇。

  外头带着雨的风瞬间倒卷进来,将她包围。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外面充满了雨水的天空张开了双臂。

  “咦?”一个喝得醉醉醺醺的人从酒会里出来,穿过廊子去往洗手间,眼角忽然看到红影一闪,似是什么东西一掠而过,“什、什么东西?”

  一只红色的蝶,从摩天大楼顶端坠向了早春碧绿的大地。

  半空中,风迎面吹来,酒红色的裙子散开了,宛如一对美丽的翅膀,长发轻舞飞扬——瞬间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充满了雨水的世界里。

  看清楚了半空坠落的是什么,酒醉的人刹那醒了,发出了惊骇的叫声:“Lydia!快来人啊,Lydia跳楼了!快来人!”

  门里依然是靡靡的音乐,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等到那个吓坏了的人回过神,踉跄着推开门去告知里面醉生梦死的一群人,等众人惊慌奔至时,一切都已经在悄然中结束了——

  落地玻璃被打开了一扇,冷雨和风卷了进来,打湿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那里,遗落了一双酒红色的细跟女式鞋。

  “呵,女人啊,跳下去之前,居然还记得先脱掉鞋子。”在所有人都因为震惊而无语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调侃了一句,在这种时候,居然毫无惊讶更毫无怜惜。

  所有诧然的目光中,年轻男子站在走廊那一端,挽着身旁女伴冷睨现场。

  高楼外的风掠进来,一头奇异的银发飞了起来。他身侧,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拉紧了他的袖子,有点惧怕地望着那扇大开的窗,仿佛在空气中看到了什么。

  “总、总裁……”大区经理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随后来到的四海财团总裁,结结巴巴,“让您、让您受惊了……那个Lydia八成是因为前两天被Johnson甩了,一时想不开就……发生这种事情,真是、真是丢脸啊……”

  看着战战兢兢的下属,陶少泽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讥诮的弧度: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了,而这个人只是为在他面前出糗而感到丢脸么?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年轻女孩在跳楼之前,在玻璃窗上写下了什么吗?

  “云浮”、“海市”、“碧落海”……摩天大楼的落地玻璃上,雨水纵横,结了一层雾气,上面凌乱地叠着一层层的字,显然是刚刚被人用手指写上去的。

  “云浮海市?……”银发在风雨中翻飞,陶少泽的眼睛忽然微微变了一下,叹息。

  是那些鲛人又回来了么?……那个沉睡海底的国度。

  “你,你看!”手臂忽然被轻轻拉了一下,他身侧的那个女孩急急抬起头来,指着前方虚空里的某一处,“那里!”

  “怎么了?艾美?又看到什么了?”总裁有些宠溺地低下头,顺着少女的手指看过去,忽然笑了起来:“真好看。”

  外面的雨中,飞舞着无数的精灵。

  那些虚无的精灵没有翅膀,却有着深蓝色的长发和鱼一样的尾巴,仿佛传说中的美人鱼。

  大雨将这个世界湮没,而这些海的精灵仿佛苏醒了一样,从深蓝色的海底浮出,升上天空,在繁华的城市上空成群结队地舞蹈。

  她们手牵着手,一起唱着普通人听不见的美妙歌曲,宛如天籁。

  在歌声中,又一个透明的灵魂从万丈高楼下的路面中浮起——赫然是刚才从楼上一跃而下的年轻女子的脸。那个灵魂仿佛挣脱了凡俗的躯体,升腾到高空,一起舞蹈着,然后和那些精灵一起,去向远方。

  那个叫做艾美的少女却急了,用力拉着他:“那是什么?饕餮,你也不管管?”

  “别在外人面前叫我饕餮,”陶少泽微笑起来,摸着艾美的头发,低头咬着她耳朵,“管什么?这个事情不归我管啊。反正也没人看得见,是不是?”

  “可是、可是……它们勾走了活人的魂!”艾美跳了起来,却被陶少泽不动声色地制止。

  旁边所有女职员看着总裁和一个黄毛丫头如此亲密,个个暗地里咬牙切齿: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片子,姿色平平,毫无女人的风韵,身段都尚未长成。难不成精英出身的总裁是个罗丽控,就爱这种青涩的未成年少女?

  “Lydia!Lydia!”人群忽然散开,一个青年踉跄冲到,扑到窗口看下去,原本英俊的脸因为震惊而变得惨白。

  “Johnson,你怎么才来?”经理皱眉,不满,又如释重负,“Lydia都跳楼了,你去了哪里?现在才来不太晚了么?报警了么?”

  想来这个Johnson平日里人缘也不如何,此刻周围所有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讨伐这个负心人。特别是女同事,个个眼里都带着鄙夷和痛恨,言辞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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