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前挡风玻璃,她静静的凝视着范洛。
他又卷起了袖子,这是他今天二度卷袖。
他的手肘肌肉劲结有力,好像常常在举哑铃似的,他的拳则是她的两倍大,像是常拳击沙包的结果。
近十年的时间,她习惯了独居,习惯一个人的空间,现在生活里忽然多了一个他,这是她在三天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这三天来,除了睡觉之外,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她不笨,感觉得到他的眼光经常停留在她身上,他在研究她、他对她有好感……可是,纵使他们双方都有心动的感觉,那又如何呢?
她向来不去追求长远的亲密关系,但她也不要短暂的火花,她只要一个人就好,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就好。
她很明白一时冲动可能会留下什么后果,她不要冒险,就维持现状吧!有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情愫,直到他的假期结束,她送他上飞机,一切就结束了,不会有揪痛、不会有挂念、不会有相思……总之,她的理性是大于感性的,往往在对异性有那种不一样的感觉的时候,她会从很多角度去分析事情,然后找出一个客观的结论来让自己打退堂鼓。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换言之,她也不想被伤害。
所以,号称两性专家的她--韦凌珊,只是个感情的胆小鬼罢了……想到这里,平素总是保持微笑的唇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天色更暗了,她看到范洛手脚俐落、两三下就替车主换好了备胎,他大步跑回车旁,叩叩两声敲了下车窗,她会意的降下车窗。
他把两手随意的撑在窗框上,噙着微笑看着她问:「那位先生姓黄,他在附近开了一间民宿,一定要我们过去坐坐,妳觉得呢?」
「有何不可?」她笑了笑,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我们都不赶时间,不是吗?」说不定会让她搜集到另一篇写作的题材。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说法让他的心情整个开朗了起来,他微笑凝睇着她。「说不定会发现另一个触动妳心房的地方。」而且不再是她独自一个人,是跟他一起发现的。
他回身对黄先生扬手比了个OK的手势,在雨落下之前,车子一前一后来到一间半山腰的民宿咖啡座。
民宿背山面湖,一片绿澄澄的湖水,望之心旷神怡。
满山未落的枫红,还有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让韦凌珊光是站在那儿,衣袂飘飘就感觉到似乎连毛孔都张开了。
「好舒服……」她闭起了眼睛细细感受山的味道,还有快降雨的味道,风来湖面吹起的涟漪,湖面的落英和满地的落叶。
「怎么样,不虚此行吧?」
范洛不知何时已经停好了车,来到她身后,陪她驻立在山风落叶间,几乎想伸手揽住她纤细的楚腰。
她瞬间把动容的情绪收起,伸手佛开耳旁被风吹乱的发丝,回身对他顽皮的-笑。「幸好你会换车胎,应该是学来追女孩子的吧?」
他义正严词的否认。「没那回事,我完全是学来为民服务的。」
他察觉到她刻意的让气氛下那么感性和亲密,这好像是她回避「感觉」的方法,而这就像是她的本能,当感觉一来,她就立即回避。
因为工作需要,他读过一些心理学,换句话说,她在封锁自己的心。
为什么要逃避感情?她大有资格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不是吗?只有在感情方面曾滑了一大跤的人才会惧怕感情,她是吗?
「你不是警探吗?怎么也做交通警察的工作?」韦凌珊调侃地问,一边走回民宿的咖啡座。
「职业不分贵贱埃」他跟在她身后,两人差距一步的定上阶梯,他忍不住凝视着她雪白的后颈:心底像有一股火苗在骚动。
「这句语是这样用的吗?」韦凌珊笑了。
他也笑了。「最近这里选出来的台湾小姐,不就是这样乱用成语的吗?」
雨丝飘落,他们同时看到黄先生居高临下的站在露天咖啡座上拚命对他们俩招手。「范先生、韦小姐,你们还没吃饭吧?快过来用餐。」
「谢谢!」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又是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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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有个很美的名字叫「落花湖」,四季的风景皆有其动人之处,每到假日就吸引许多有兴趣采访幽境的人潮,就算不是假日也有五成游客。
用餐的时候,热情的黄先生介绍了自己的女儿黄可岚给他们认识,一脸的以女为荣样。
「我这个唯一的女儿今年才从大学毕业,学的是旅馆管理,难得她有心要接管这问民宿,我就放手让她做了。」
黄小姐不是乡下女孩,而是娇媚风情的女郎,很会打扮,身材也好,她在端上餐后咖啡时,眸光片刻不离范洛,因此韦凌珊轻易的就看出了她对范洛有意思。
送完两人的咖啡,黄可岚索性自己也端了杯咖啡,不请自来的跟他们-道坐着聊天。
她的话题都很有国际观,而且都是冲着范洛而来,因此韦凌珊只需静静听她侃侃而谈即可,根本连费心回话的力气都省了,因为人家花样年华的小姐根本就直接把她当透明的埃啜着浓醇十足的咖啡,耳畔听着风声雨声和虫鸣,眼眸看着远处起水雾的翠山,韦凌珊完全是直线式的不许自己去想黄可岚的用心,当然她也不知道有个人的眸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你觉得这里环境怎么样?」黄可岚托着香腮看着范洛,不等他回答就径自有条有理的说下去,「根据统计,台湾百分之四十三的都市人想搬到乡下生活,在英国,有三百万人下乡居住,在澳洲,也有四分之一的人口已经改变生活形态了,所以,选择简单而低薪的生活已经成为趋势了,越来越多人在周末假期追求乡间的宁静,我们落花湖就是这样做起口碑的……」
不知名的花瓣被雨水打落了,韦凌珊用眼神大呼可惜,她拿起咖啡杯再啜一口,眸光流转之间不经意和范洛接触了,竟然很明显的发现到他也没有在听黄可岚讲话,害她差点喷出咖啡。
她用眼神及无声的嘴型提醒他:麻烦你尊重一下淑女好吗?
他则抬抬下颚,似乎也用眼神回答她:妳不也在神游太虚?
她放弃了,不过她想她应该懂他为什么没办法好好的听黄可岚发表看法,因为黄可岚不像在跟人聊天,反倒比较像在演讲,没有互动,她只需要听众。
好可惜,这么标致的一位妙龄女子,却无法发挥女性的魅力,如果她再不改善对男人说话的方法,可能很难找到会为她倾倒的男人。
「我老爸过来了。」黄可岚在看见自己父亲走过来时暂停了发言,不过双眸还是不离第一眼就电到她的范洛。
「这场雨越下越大,勉强上路不太好,空房还很多,两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过夜吧。」
看看雨势确实不是普通的大,而黄先生的热心留客也让两人无法拒绝,他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的答应留宿一夜了。
「太好了,我马上叫人把房间再整理一下。」黄可岚比她父亲还兴奋,兴匆匆的起身,眸光闪亮地看着范洛。「阿洛……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不等他回答,她就热切的说下去,「你跟我到楼上去,我来向你介绍房间,有几间房间是我亲手布置的,看看你喜欢哪一问。」
范洛看了韦凌珊一眼,示意她一道去,可是小姐她居然装作没看到,见死不救的径自喝着咖啡。
她真是存心要呕死他,他和黄可岚单独去看房间也没关系吗?
好,既然她没关系,他也没关系。
他拿起咖啡杯,动作缓慢的喝完,然后站起来,面对着等他的黄可岚,眸子变得沉晦,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冷。
「走吧。」
随后就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走过原木栈道,上楼去了。
韦凌珊独留在咖啡座里,轻轻哼着一首英文老歌,她什么也不想想,包括现在正单独相处的范洛和黄可岚,包括她自己的心绪,她不要想、不要去分析,这样对她比较好。
入夜了,七点的山区已经一片漆黑,只有民宿屋檐上随风飘摇的小灯泡闪耀着,她看着强劲的雨势,气定神闲的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雨这么大,留下来过夜应该是明智的选择,不过她的东西都在车上,连皮包也没带下来。
她决定去车里把东西拿下来,反正车子就停在距离民宿入口不到两百公尺的山路边。
她撑起雨伞,只不过才定了几步,她的衣裙几乎全湿了,她不在意,继续小心翼翼的朝目标前进。
又走了几步,连头发也飞的像个疯子,雨水的倾泄比她想象中还可怕,她必须用两只手牢牢的握紧伞柄才可以确保雨伞不会飞出去,她有点后悔一个人跑出来,可是既然衣服都已经湿了,就更加没理由打道回民宿而什么都没拿吧!
于是她继续往前走,大雨顺着柏油路面冲刷而下,虽然有雨伞,可是她已经狼狈得像只落汤鸡了……呜--她听到一声绵长凄厉的动物呜咽,忍不住怀疑起这座山林是不是有野狼出没?
事到如今她得承认,自己不该逞强的,她应该找人陪她一起来才对,她开始认为就算她拿好了东西也无法走回民宿。
「啊--」高跟鞋滑了一下,她心惊的低呼了一声,整个人险险要直接滑下山去,幸好有人拉住了她。
有人及时拉住了她?!
惊吓使她的心脏还处在剧烈的跳动中,她一抬眸,看到范洛冒着怒焰的双眸,听到他责备的阴沉语气。
「妳这个笨蛋在做什么?!」
第六章
参观完房间之后,范洛好不容易用上厕所的烂理由摆脱了黄可岚。
他回到咖啡座,没看到韦凌珊的人影,想到她刚刚弃他于不顾,对他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他就很闷,于是径自站在栏杆前,点了根烟。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他没看到她回来,又过了十几分钟,当他抽了第三根烟时,依然不见她的踪影,打她手机也没人接,他有点急了,连忙叫住一名走过他面前的工读生。
「请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大约三十分钟前坐在这里的一位小姐?」
傻不愣登的男工读生点了点头。「有啊,她跟我们借了雨伞,说要去车里拿东西……」
范洛二话不说按熄烟蒂,跑比飞还快的冲出去,并且一步跳下三层木阶梯,像在拍动作片般,看得工读生张大了嘴。
该死!
真正该死!
她居然一个人冒着大雨要去车上拿东西!
要拿东西不会等他下来吗?
想到今天她穿裙装又穿高跟鞋走在湿滑的路上,他就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她身边。
他快步疾奔,连雨伞也下撑,当他看到韦凌珊险险要滑下山时,整颗心几乎为她提到了胸口。
他拉住了她,责骂的话不知不觉脱口而出,「妳这个笨蛋在做什么?!」
闻言,她愣了一愣。
好像从十八岁以后就没有人骂过她笨蛋了,现在绝大部份的人都说她知性、感性,没有人会说身为畅销的两性知名作家韦凌珊是笨蛋。
「妳到底有没有脑袋?」范洛继续开骂。「雨这么大,妳穿高跟鞋跑出来,万一滑下去,要叫谁来救妳?」
虽然他凶得很没有道理,口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差,但是看到他却让她感觉到安心,也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了。
「你……」她说,唇畔还有隐隐的笑意。
「什么?」他皱起了眉头,直怀疑是雨声太大,他听错了。
她低柔而清晰地说:「就算我真的滑下去,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他的心怦然一跳。「妳凭什么认定我会救妳?」
他还在气她放他单独和黄可岚相处,但又忍不住想,她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间接承认了知道他对她的感觉不同于别人?
「因为你的护照在我家里。」她笑了。「而我家的钥匙只有我有,你一定要救我,不然就无法回纽西兰。」
她绝对不知道这短短几句话对他的杀伤力有多大,他的满腔柔情全因她的话而烟消云散。
「见鬼。」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诅咒了声,撇了撇唇,接过她手中的桑「走吧。」
雨伞只有一支,两人势必要靠在一起走路,伞换成由范洛撑着,不过情况没有比较好,因为雨势还是一样大,当两人走到车旁时,都已经浑身湿透了。
打开后车箱,她取出自己要的物品,范洛站在她身后,俨然形成一个小屏障,酝酿着小小的暧昧氛围。
「好了。」韦凌珊转身才一说完,不意漆黑阴沉的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巨大雷响,把她吓得惊跳了一下。
他的大手本能的落在她小小的肩头,替她定神,声音有别于适才的粗暴,异常温柔的说:「别怕,只是雷响而已。」
天气明明就很冷,但范洛的掌心却像团火球,她的心跳加速,想漠视这种属于悸动的感觉,却知道自己是骗不了自己了。
吸引着与自己有相同属性的人,这是一种本能……「东西我来拿。」高她一个头的范洛轻松的压下后车盖,把她小巧的旅行袋甩上肩头。
雨水不停打在她身上,她定定然的凝视着他阳刚的动作,模糊的想起了那久远以前的回忆。
她的内心深处……还能够,再爱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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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雨回到民宿之后,两人立即看到黄可岚在长廊上焦急的张望着,毫无疑问的,她是在等范洛。
看到相偕归来的两人,她惊呼一声。「啊!韦小姐,妳衣服全湿了,快进房去洗个热水澡吧。」
韦凌珊很高兴有理由可以暂时逃开范洛,纵然感觉到他熠熠的目光在注视着她、追逐着她,她还是忙不迭的从黄可岚手中接过房间钥匙,称谢之后上楼去了。
房间很雅致。
小木屋的温馨格局,打高的原木地板上铺着床垫,还有几个日式榻榻米和舒服的大抱枕,打开落地窗是小巧的露台,摆着一张圆桌和两张椅子,可以饱览湖光山色。
可惜,现在外头风大雨大,劲雨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很吓人,还搭配着隆隆雷响,因此赏景的露台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梳洗过后,小木屋里没有电视,一时之间还没有睡意,她索性看书打发时间,平时这招阻止她胡思乱想总是很有用,今天却失效了,她的眼前浮现了一个男性的阳刚身影……她悚然一惊,把书搁在一旁,知道自己是无法不胡思乱想了,突然好想喝杯咖啡,咖啡有助于她让思路清晰些。
她在茶几上找到了三合一的咖啡即溶包,却傻眼的发现热水瓶里没有热水。
房里也没有可直通柜台的电话,她打算去楼下要杯热水,穿着民宿提供的纸拖鞋,才打开门就听到黄可岚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下意识的把门关回去,只留下一条小小的门缝。
偷听?
没错,理论上,她这样就是叫偷听。
为什么她要偷听黄可岚和范洛说话,她也不知道,这完全是一种本能反应。
「真的不要?」她的声音要命的甜软,跟她在畅谈都市和乡村生活时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我累了,要休息了,妳这样会感冒,快回房去吧。」
听到范洛这么说,韦凌珊忍不住把门再打开一些些。
要命!
她微感失笑。
入夜的山区下着豪雨,又冷风又大,黄可岚却换了一件性感的细肩带洋装,慵懒万分的倚在范洛的房门口,酥胸若隐若现,相当诱人。
他居然能抗拒得了这样的美色诱惑?
另一方面,她竟因他的「贞节」而感觉到像有一串小银铃在敲击着她的心。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