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众人齐吼,脸上重新燃起对生的强烈希望。不用再参战了,可以回族里了,不会有灭族的威胁了……
阎深深地看着沸腾起来的族人,向来清冽的银眸微暗,尤其是在看向族长时,眼里浮现痛楚。
待众人都离开之后,族长端起手中的一个小酒杯,这是签约那天梵御麾“送”他的。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酒杯,刻满岁月皱纹的脸上平静如常,仿佛那就是一杯普通的酒。
阎强忍住欲打翻它的举动,握紧拳头,没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感受了,亲眼见自己最尊敬的人失去生命,那是一种凌迟般的煎熬。
“再等等吧……唉……阎,我也有犹豫的时候,呵呵……”
族长放下杯子,自嘲地笑起来,说:“让我再看看孩子们胜利回来的模样吧……以后……以后就看不到了……”
阎仰头不吭声,逼回眼泪,迅速回道:“族长,他们肯定能胜利归来的,因为他们是黑族勇士!”
第41章 沉重责任
经过一天一夜的进攻,铁郡城门终于被攻破,黑族勇士自动在城门前止步,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沉重而放松。为城内居民的性命不保而沉重,为黑族的战争结束而放松。他们抬起因战而死的族人尸体,有纪律地往聚居地走去,自从上次寒山重指挥大家埋掉战死的族人之后,每次战争结束时,他们都会将死去的族人挖坑埋好,让他们死得安息。
攻城之战打得异常惨烈,梵御麾杀红了眼,一声令下就开始屠城,却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连小孩、女人都拿起兵器加入抵抗。淄京国士兵没有想到会在城内遭受到不下于守城士兵的顽强抵抗,一时被打乱了阵脚,虽然最终全部被镇压下来,但损伤亦十分惨重。
梵御麾率兵直攻入铁风的书房,却看到威震世人的名将的卧室和书房,竟然比普通士兵的帐篷还要简陋,里面除了书藉就只有床褥等简单用品。他第一次对一个人露出叹服的眼神,无论是铁家军的军威、铁郡百姓的那种誓死抵抗,还是铁风住所带给他的震撼,都让他从心底里对此人深深佩服。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下令道:“善待存活下来的士兵和城民,不许再进行烧抢,铁风的士兵和子民值得我们这样去对待!”
沙扬站在太子身边,第一次发现浑身充满杀戮气息的太子,身上居然透出一种深深的遗憾,那是一种英雄惜英雄的遗憾,像铁风这样的旷世英雄,只是身错了朝庭,跟错了主子,死得又极其冤枉。
第二天,留下善后的军队之后,梵御麾回到军营,却看到黑族聚居区内出现一片骚乱,渐有哭声传出。他复杂地看了一眼,掀帘进入,却发现无心趴在桌上睡着了。
梵御麾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小鬼,微微勾唇,第一次,在这双蓝眸里出现温和的眼神。他再看了帐外一眼,决定叫醒无心。他有种预感,如果现在没有叫醒无心去见上族长最后一面,自己将来绝对会后悔。
“无心!”梵御麾拉扯着他的小耳朵,好奇地捏着,却发现他的耳朵柔嫩无骨,滑腻极了,比女人的肌肤还要细嫩滑腻,手感极好。
无心吃痛地睁开眼睛,眯眯眼睛看着仍一身战袍的讨厌鬼,准备再装睡一会儿,只听某人凉凉地说:“无心,我给你半天假,可以回黑族一趟,晚上回来。但看你的样子,是不想去了,那就算了……”
梵御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原本趴在桌上的小身影瞬间消失在帐篷内,他只能看到微微拂动的帘子,露出了名为宠溺的笑容。
……
无心一路小跑着奔回黑族聚居区,发现打了胜仗的族人脸上并没有笑容,反而神情悲伤地在收拾着东西,要准备起程回族里了。
他疑惑地奔到族长的帐篷,那里围了好多人,渐有哭声传出来,无心迅速奔过去,却见族长的帐篷已经拆下来,床上躺着似熟睡的族长,白胡须随着微风的吹拂,似仍有生命般飘动着。
“无心……”寒山重最先发现他,奔过来抱住他。
“山重,族长这是怎么了?”无心激动地问,双眼瞪得老大,眼里泪花滚滚。
寒山重双眼通红,却在强忍眼泪,只是搂紧无心,身上强烈的痛楚让他的身子微微发颤。
“阎,族长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无心奔到阎面前,大声质问。
“无心,你来了?族长一直在念叨你,你能来送他,他就真的安息了!族长只是亲自除掉了黑族最大的威胁而已!”阎深深地看着无心和寒山重,说着只有两人才懂的话语。
无心的身子激灵灵地一颤,如遭五雷轰顶,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静躺着的族长,伸出小手抚摸着族长曾经最宝贝的胡须,幽幽地道:“族长,你曾经说过,在黑族里,个人利益永远低于族人的利益,如果牺牲一个人能换来族人的平安与幸福,你会毫不犹豫地去牺牲,包括你自己在内。呵呵……该付出这一切的人,是我……是我……”
阎猛地捂住无心的小嘴,迅速将他抱离族长身边,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在没有发现异样后长吁口气,正色道:“无心,你要冷静!不要让族长走得不安宁!”
然后,阎站起身来,肃穆地对族人说:“我奉族长的遗命,将代表黑族最高权力的权杖,交给黑族的新族长——红六,他是哈盘神选中的新族长。”说完,阎将权杖交给已经呆住的寒山重,并弯腰行礼。
寒山重迅速反应过来,将权杖高高举起,并肃穆地望着族人,神色沉重。
众人迅速跪下,虔诚地低着头,悲痛不已。
无心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哭得像个泪人,心里内疚不已,是他害死了族长……是他害死的……
不知何时,在无心仍沉浸在悲伤中时,阎将他带至自己的帐篷内,寒山重安排好事务后,也迅速走进来。
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无心。
无心怔然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泪如雨下,却紧咬着下唇控制着。寒山重接过信纸,看一眼,眼神沉痛。
信纸上寥寥数语写着:无心,我黑族的兴盛全拜托你了!红六,让我黑族真正繁荣昌盛起来!
“无心,族长是心甘情愿答应要求的,只有让梵御麾放心,黑族才能有喘息的机会,才能赢得一线生机。这是族长亲自签属的淄京国和黑族的协议,浩郡以后属于黑族了。”阎拿出一份协议,郑重地交到寒山重手上。
无心看看外面的天色,时候已经不早,突然记起梵御麾说过晚上必须回去。自己绝不能再惹任何事,现在就得回去,于是站起身来,说:“阎,山重,你们尽快组织族人返回黑山,我还得回那里,我会去找你们的。”
寒山重拉住他,神色凝重地说:“无心,凡事小心!”
无心点点头,走出阎的帐篷,然后往族长尸体停留的地方走去,按照黑族的习俗,族长将要被火化。
无心轻轻握住族长已经冰冷僵硬的手,低声呢喃着说:“族长,你曾经要我的忠诚,要我一辈子为黑族效劳,现在,你更用你的生命来告诉我,我们黑族的每一个人,都能为黑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我,紫六八对你郑重起誓,一辈子效忠于黑族,为黑族献出自己的一切。因为我的身上流着黑族人的血,身上更带着哈盘神的魂。”
无心泪流满面,继续说:“族长,你安息吧!如果这世上真有神的存在,我愿向神灵虔诚地祈祷,让它保佑你登升极乐。哈盘神,我黑族紫六八向您祈求,让族长安息吧,您庇佑我黑族!”
黑山的银湖内八卦形水面出现一阵漩涡,里面似有东西在搅动,越来越急,一条长长的银色尾巴在湖水里翻滚,微微露出水面,然后沉下去,一道凡眼无法看见的银色光束划破天空,直射向某一处。
阎刚走出帐篷,他的法眼再次看见异象:只见一道银色的光直射向族长的额前,然后,族长的灵魂缓缓漂浮起来,先是慈爱又欣慰地望着仍在痛哭的无心,然后看向自己,睿智的银眸一如从前地镇定有神。
族长慈祥地说:“阎,孩子们和黑族我就交给你了。他们能成功的,但是会很辛苦,尤其是无心。告诉无心,族长对不起他,这么重的担子让他一肩去挑,但又只有他拥有这个能力,我一直在逼他挑起这负重担……哈盘神在招唤我了,我得走了……阎,拜托了……”族长的身影被银光渐渐包围,然后消失不见……
阎看着哭泣的无心,上前劝慰道:“无心,我的法眼刚看到族长被哈盘神接走了,哈盘神听到了你的祈祷,已经将族长带走,他真正地安息了,起来吧……”
无心脸上的疤痕被泪水洗涤得异常醒目,闷声问道:“是吗?”
“你居然质疑我的能力?我的法眼能见常人无法见着的东西,族长将你和山重托付给我了。他还说,对不起你,将这么重的担子扔给了你……”阎缓缓转述族长刚才交代的话语。
无心怔怔地看着他,慢慢起身,再仔细看了族长如沉睡般的慈祥容颜,擦掉脸上的泪痕,坚定地说:“阎,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将族长的骨灰带回黑山,他的身体与灵魂,都是属于黑山的。”
阎点点头,无心见状毅然转身离开,瘦弱的背脊挺得直直的。
就算是再重的重担压身,腰也绝对不能被压弯,否则,有负重托,无心在心底坚定地告诉自己。
……
无心于晚膳时分赶回梵御麾的帐篷,见到桌上丰盛的饭菜,沉默地上前准备侍候他用膳。
“小鬼,你哭了?”梵御麾站起来走到无心面前,勾起他的小脸,拧眉问道。
“梵太子,我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还是应该在您的面前,只能有一种表情?”无心心中的恨意和愤怒,快要决堤,却只能拼命地忍着。
“无心,你又要惹我生气吗?”梵御麾危险地眯起眼睛,逼近他问道。这个小鬼,居然敢将他难得的关心当成驴肝肺。
“太子,无心不敢。饭菜快凉了,您先用膳吧!”无心强压住心底的恨意和悲痛,沉默地摆弄着餐具。
梵御麾当然知道他哭的原因,突然发现,这个小鬼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情绪,他暂且将这些归结为是新奇感,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如此毫无顾忌地跟自己斗争,一定是这样的。
……
东都,皇帝的寝宫,外面众多的大臣们纷纷跪着,太医匆匆穿梭于庄严的宫殿中。
寝宫的中厅内,众多嫔妃们低头哭泣着,无论真假,都在卖命地抽泣,一个比一个更投入和可怜。寝宫里侧的床前,几位重要的皇子都安静地站立着。
梵御极冷眼看着床上的老人,眼里只有冷漠,他不着痕迹地在人郡中搜寻着梵御麾的身影。该死的,他为什么此刻不在这里,不是叫人通知他过来了吗?
梵御极静静地退出寝宫,如往常般不受人重视地回到自己的宫殿,对跟在身后的青年文士说:“朗,我去一趟东宫,太子这阵子很奇怪,不太理朝中的事情。你速去跟东都郡的柳大人联系,还有其他几位大人,一切照计划行事,这是令牌。大皇子今天也没有到场,争夺即将开始。”
朗崇敬地望着主子,他清新淡雅的出尘气质是整个淄京国最令人称颂的,其实,他的才智更胜一筹,却很少有人知道而已。在朗的眼中,梵御麾和梵御极两兄弟是最让他崇敬的人。如果这两兄弟联手,这个天下,迟早是淄京国的。
梵御极匆忙赶到东宫,熟门熟路地直奔太子平时常待的书房,沿路遇到美艳无双的太子侧妃,亦只是侧身匆忙点头。他猛推开书房的门,见到坐在书房内正在看卷宗的男子,微怒地说:“麾,你真沉得住气!”
梵御麾静坐在椅上,向他举起手中的捷报,淡淡地说:“铁郡被攻下来了,康国即将到手。”
梵御极拿过他手中的捷报,看完后默然不语,说:“什么时候去见父皇?”
“他病得很严重了吗?御医怎么说?”梵御麾仍漫条斯理地说。
梵御极黑瞳里闪过一丝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坐在书桌后面的男子,逼问道:“你是谁?”
梵御麾仍冷静地注视着他,说:“极,放手!我要生气了!”
“呵呵……你到底是谁?麾从不会面无表情地提到父皇,尤其还会语带关心,更不会在我面前说‘生气’二字,就算是被我惹急的时候。快说,你到底是谁?”梵御极神情变得阴柔,眼中浮现杀意,此人居然敢擅自扮演麾这么久。
第42章 尘埃落定
梵御麾在帐篷内正聚精会神地查看地图,考虑着如何分布战力,如何一步步地攻占康国。
“报!东都紧急军情!”帐外士兵有力的声音穿透帐帘飘进来。
梵御麾用眼神示意无心出去取件,无心沉默地走出帐外,接过士兵手中的紧急信件,他在转身的瞬间匆匆打开瞄一眼,浑身一震,迅速进入帐内,双手递给梵御麾。
梵御麾接过来一看,脸色倏变,迅速命令道:“来人,叫林将军和沙扬速来见我!”帐外的士兵闻声迅速跑去通知。
梵御麾脸色难看地起身,说:“无心,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起程回东都。”
“太子,我是黑族人,家在黑山。”无心淡淡地拒绝,抬头淡漠地望着他。
“你又在试图反抗我吗?我说让你去,你就得去!”梵御麾本来已经不好的心情现在更是火上加油,怒火已经燃烧起来。
“太子,我来这里侍候你,是因为我族跟淄京国的征战条约,现在,战争结束了,黑族和淄京国之间的征兵契约也已经结束。我现在是自由的黑族人,并不是你的小厮,请太子一路走好。”无心弯腰做出恭送状,不去看他那双盈满怒火的迷人蓝眸。
梵御麾阴冷地一笑,猛地擒住他的手臂,霸道地说:“我梵御麾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包括要一个小厮。”说完,就准备用蛮力制服无心。
无心面色平静如常,一点儿也不惊慌,悠然地说:“太子,好香哦……这是从哪里传来的香味?”说完,他还做出到处嗅的迷惑不解地模样,垂下的黑银色奇瞳里闪过冷意。
梵御麾敏锐地闻着突然出现的浓香,皱皱眉,他还是喜欢小鬼身上淡雅怡人的自然体香,刚想到此,就晕过去躺倒在地上,并将无心压在身下。
无心推开压在身上的梵御麾,看着如沉睡般的男人,冷声说:“我本想现在就杀了你,但现在时机不对,就让你再多活几年。”
他看着落在地上的紧急信件,只见上面写着:父皇病危,御医说撑不过今夜,速回东都,否则,我会毁了你费尽心血才成功的作品。极!
极是谁?极?无心刚想起极就是在酒楼里曾经跟自己同桌的清新少年,就发现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迅速折起信件塞进梵御麾手里,然后佯装着急地叫喊起来。
“太子!”沙扬和林将军听见叫喊声同时掀帘闯进来,林将军粗壮的手臂挥开无心,直接扶起昏迷不醒的梵御麾。
沙扬走过来逼问无心,斯文的脸上有着阴沉,说:“小鬼,太子是怎么晕倒的。”
无心无辜地说:“太子……太子看了那封信以后,非常生气,就……就晕倒了。”
“胡说,太子身体健壮,不可能轻易晕倒的,咦?这是什么香味?”沙扬闻着空气中似有似无的淡香,皱起眉问无心。
“我不……不知道,太子打开信以后就有这种味道,刚才还要浓一些……”无心指指信件,小脸上净是害怕。
沙扬深深地看他一眼,走过去用手帕将信抽出,展开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