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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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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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是长久的寂静,一直到祺御离开,颜慕霄都没有开口。
莫昭被颜慕霄从水牢里抱出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虽然在祺御的坚持下,这两天里莫昭也只是在水牢边上待着,没再泡在水中,只是水牢阴寒,被抱出来时莫昭早就失去了意识,呼吸微弱的好像随时会消失。
祺御冷眼看着颜慕霄将人珍重地抱回房,最后只是哼笑一声,转身离去再没出现。
等到莫昭彻底清醒,又过了近十天,他睁开眼时,房间里一片安宁,银杏守在一旁,察觉到他的动静,便连忙走到床边,叫了一声:「公子?」
莫昭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徒劳地倔了片刻,终于放弃,又合上了眼。
脚步声远了又近,一只大手抚上额时,莫昭才颤了一下,眼睫微动,却没有睁眼。
「昭……」耳边响起的果然是颜慕霄的声音。
莫昭艰难地挪了挪身体,缩成一团,拒绝响应。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关到那儿……」
莫昭沉默了很久,才生硬地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颜慕霄声音越发地温柔。就像当初在金陵、就像大火之后说自己不像藤清淮,莫昭却觉得莫名的害怕,所以他只是将身体绷得更紧,没有响应。
颜慕霄也没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叹了口气,无声地退出房间。
在门关上的刹那,莫昭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自后几日,只有银杏菱花伺候左右,莫昭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脸上稍微红润了。
颜慕霄却再没有出现过,问起来,两丫头也只说谷主在清理门户,并不多说。
莫昭也没有追问,只是某天夜里,银杏半夜起来,经过莫昭房间时,却看到里面还有一缕极微弱的烛光,一个人影照在窗纸上,彷佛是莫昭,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等她要再看清楚时,那烛光却晃了几下,灭掉了。
等银杏的脚步声渐远了,莫昭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久病末愈,脚上一片绵软,他站了一阵子,才拉开了一扇窗,纵身跃出去。
大概是因为近日多事,百花谷中的巡逻明显多了起来,莫昭躲过两队巡逻,一路退到离颜慕霄的院子十来步远处时,已经感觉到自己脚上有些无力。
颜慕霄的房间居然也还亮着,莫昭靠着树干上微喘着气,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他终于咬了咬牙,施展轻功一路跃去,最后落在了颜慕霄房间的屋瓦上。
「你说莫昭?」
正迟疑着是马上离开还是跳下去,屋里却传来了颜慕霄的声音,那话里未尽的意味,让莫昭心中一颤,收住了动作,专心听了起来。
房间里除了颜慕霄,似乎还有一个人,这时只听到他说:「小的不明白,为什么您要把他放出来。」
「七巧楼是越来越猖狂了,我也不想跟他们耗下去。」顿了顿,他的话音一变,「这次的事我把他关进去,现在又不明不白地放出来,他心里不安,自然就会找他的主子。我们只要跟着他后头,就不难找出七巧楼的主事来。」
莫昭半跪在瓦上,全身冰冷,只觉得自己好像随时要掉下去一般。一切感觉都在逐渐消失,只有颜慕霄的话始终在耳边回荡。
「主子,您是说……他是七巧楼的人?」那个声音显得很惊讶,「您把他带回来,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您是说,您一直都没有相信过他?」
屋内的人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莫昭稍稍回神,却还是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到最后。
颜慕霄似乎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哼笑一声:「我不可能信他。」
不可能。
莫昭咬得更用力,口中尝到一丝腥甜,他也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为什么?」屋里的声音继续问。
颜慕霄缓缓道:「你知道我在哪里遇到他?」
他停了一下,「那时候我去金陵,正是要查七巧楼在金陵的窝,他就出现在那儿,长得跟清淮一模一样。这世上会有如此凑巧的事吗?」说到这里,他哼笑一声,「不过既然他们费那么多心思把人送来,我为什么不将计就计?」
莫昭没有再听下去了,只是蜷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本以为会心痛欲死,就像那时候哥哥说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时一样。可是,现在心里空空荡荡,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能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离开院子,躲过谷中巡逻的队伍。
走出好远,才意识到自己不知该往哪里去了,莫昭只是凭着直觉一路走,最后停下来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崖上花田,深红如墨。自崖上往下张望,还能看到缩小成巴掌大的片片花田,中间那被铲去的一块也格外的显眼。
原来不过是从崖下移到崖上。看着眼前熟悉的黑牡丹田,莫昭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也是啊……那个人从未信他,又怎么会为了他铲去如同爱人遗物般的花田?
原来一直都只是谎言,那个人从未信过他,自己这一生也只是个笑话,可笑的谁都不相信。小时候家中亲人都不相信自己没关系,还有哥哥,哥哥会笑着抱住自己,说「没关系」,说「我信」,然后长大了,连哥哥都不相信了。
在遇到颜慕霄时,他以为过去的种种噩梦都会结束。因为一句「相信」,他爱上了这个人,哪怕最后发现这个人只是把自己当作代替,他也始终觉得自己能够撑得住,撑到他放下藤清淮,真正爱上自己的那一天。
好像真的等到了,却又横生意外,他那么努力地解释,想让那个人继续相信他,到头来,才发现原来那个人根本从来没有相信过。
如果这辈子真的没办法得到信任,那么,爱也可以。可是到这一刻,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晃过一道火光,莫昭抬头,便看到一个火把直飞过来,眼看就要落到那一田牡丹上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就感觉到脸边傅来一阵冰凉,猛一低头,锋利的长剑就从头上掠过,一缕青丝落地,他才隐约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
等他再抬头要站起来时,那长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莫昭一惊,便又听到铮的一声,脖子上微痛,那剑却已经被拨开。
「颜慕霄?」莫昭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救了他的颜慕霄,有些茫然了。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吗?
莫昭旺怔地看着交手的人影,眼中的迷茫渐渐淡去,最后终究只剩下满眼空洞。
看着颜慕霄将动手慯他的人逼退到数步之外,他想他也差不多明白了。
「颜慕霄,你想保住这花田,只是将那个人逼走是没有用的。」
听到莫昭的话,颜慕霄分明一震,手中一滞,肩上便挨了一剑,他反手劈去,便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喊一声:「全部停手。」
隐约是祺御的声音,交手中的两人同时顿手,身影骤分,颜慕霄将手中剑一挑,直指对方咽喉:「不许动!」
长剑相抵,那人再不敢一动,迟疑片刻,便松手丢下了长剑。
颜慕霄这才转头看向莫昭,莫昭愣了一下便举起了手中未灭的火把,见颜慕霄似乎要说话,连忙抢在前头开口:「你也别动,不然我烧了它。」
「莫昭!」颜慕霄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终究妥协了。
身后脚步纷繁,见莫昭顺势看过去,颜慕霄也微微侧了头,便看到数十人跑了上来,明显地分成两帮,一边以祺御为首,另一边则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形容枯槁,如同死人一般,深陷的双眼却透着一丝恨意,死死地盯在颜慕霄身上。
「师叔,怎么回事?」
祺御还没说话,那男子已经抢先开了口:「颜慕霄,到底还是见面了。」
「七巧楼?」
那男子勾唇一笑:「我是先楼主的近卫,我叫影仇。」
「七巧楼如今是你在管事?」
「这么说也可以。」影仇似乎笑得很开心,「颜谷主,我想,在你找我算账之前,还是先回头看一下比较好,除非你不关心那些花……」
影仇的话没说完,颜慕霄已经猛地回过头去,果然看到莫昭缓缓地放下手,手上火把灼灼,好像随时要把那一田牡丹燃尽。「莫昭!」
莫昭顿了手,抬眼看他:「颜慕霄,你那时候跟我说,你已经把花铲去了。」
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一丝质问的意味,颜慕霄有点摸不清莫昭的意图,犹豫半晌,只道:「对,我骗你。只是把花移到更适合的地方,还能让你相信我,何乐而不为?」
「你说……你放我出来是为了引出七巧楼的人,现在他们来了,你准备怎么样?」
颜慕霄微微皱了眉:「你都知道了?」
「嗯。」莫昭低应一声,映着火光的脸上一片温顺,显得格外地乖巧,「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把我带回来,只是因为把我当作七巧楼的人。」
明明是没有起伏的陈述,听在颜慕霄耳里,却仿佛字字都是控诉,让他没来由地一阵难堪,像是要把这莫名的情绪压下去,他用力地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故意,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那么你现在问他,我是不是七巧楼的人。」莫昭抬手,指着影仇一字一句地道。
「当然不是。」影仇一脸诚恳,没等颜慕霄发问就先笑着否认了。
颜慕霄脱口反驳:「有做贼的人会承认自己是贼吗?」
莫昭笑了,只是那笑容在火光中显得分外苍凉:「所以你不信……所以那些深情是假的,开始的是假的,到后来的种种,也是假的?」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呵呵地笑出声来,「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爱我,也不会爱我……对吗?」.
「小慕!」
「对,所有人都有可能,唯独不会是你。」
颜慕霄的声音与祺御的失声高呼同时发出,距离有远近,祺御的一声被彻底地盖了过去。
莫昭勾了勾唇,像是要笑出来,却终究放弃了,举着火把的手无力地落下,火光跃动,好像只是一眨眼,火把就脱手落下,扑向一田牡丹。
颜慕霄惊叫一声,想也不想便收剑扑了过去,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破鸣,似是什么破风而来,快而阴冷。等他意识到是什么时,人在半空,闪身躲开或是回手挡格已经来不及。
一手抄住火把往外丢,紧接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疼痛,而是一个极大的冲击,将他扑倒在花田之中。
「祺……御!」莫昭的声音隐着痛楚,更多的却是不信。
如潮的恐惧一下子没过全身,颜慕霄觉得自己好像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呼吸,周围一下子乱了起来,人声渐沸,他却似乎只能听到耳边微弱而急促的喘息,还有莫昭那一句「祺御」。
啪嗒。
一声轻响,比任何声音都来得响亮,好像多少年前,那个人在怀里,满眼是红。
「颜慕霄……」莫昭的声音离得很近,却又远得让他惊惶。
「那时候,你说我不像……藤清淮,我还……满心欢喜……」莫昭的声音一直在响,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突兀的喘息,他似乎笑了笑,却没有维持多久,「我现在才明白过来……是我不配像他……对吗?」
听着莫昭又低声呵呵地笑出来,夹杂在喘息之间,就像声声啜泣,颜慕霄很想翻过身去,将人抱住,让他不要再说,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无论怎么样都动弹不得,只有心跳不断地加快,那自心底涌起的惊恐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样呢?」莫昭的声音越发地轻了,只是那一句疑问,让颜慕霄连心都颤了起来。「这样……够不够像?够不够,换你一句,相信,换……爱……」
压在身上的人再无声息,好像连那断断续续的喘息都没有了,颜慕霄颤抖着伸手,捉住了扑在自己身上的人,一点点捉紧。
每一个动作都生硬得像手脚不是自己的,颜慕霄张着嘴好久,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如同受伤呻吟的野兽。
「颜慕霄,封了他的穴道!」耳边传来祺御疯了似的叫喊,四周依旧一片喧哗,却只有这一声,格外分明。
颜慕霄慌乱地低下头去,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连点莫昭身上数处穴道,最后手僵在了半空,不可遏制地抖了起来。
怀里的人双目紧闭,脸无血色,连呼吸的动作都看不清了,胸前插着一柄短剑,那一大片血红,让颜慕霄几乎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了。
「全部给我停手!」四下的打斗还在持续,祺御的声音已经沙哑了,语气里带着失控。「谁再动一下,我杀了他!」
「昭!」
就在周围渐安静下来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颜慕霄没有回头去看,只觉得自己全身一下子就冰冷起来。身体被猛撞了一下,一人伸手来抢莫昭,颜慕霄下意识地抱紧,却被那人一拳打偏了脸。
「子言……」颜慕霄忍着痛抬头,看着眼前人,声音里终究流露出惊恐来了。
子言北轩只看了他一眼,便小心翼翼地把莫昭抱了过去,冷静地道:「先救人。」
颜慕霄看着他动作里的轻柔和珍重,血色一点点地自脸上褪尽。巨大的惊恐和绝望铺天盖地覆下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是怎么离开崖上,怎么找来大夫他都不记得了,直到听到莫昭一声极轻的呻吟声,他才稍稍回神,看到大夫将短剑丢下,那大片大片的红,叫他惊心。
不忍看,别开眼才发现房间里除了还在忙碌着的大夫,所有人都已经退出去,只剩下子言北轩和祺御还站着,各踞一角,祺御脸白如鬼,子言北轩面无表情,两人都只是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直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细汗,道:「短剑没有伤及要害,实在是万幸之事,血也已经止住了,只是公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受了这等重伤,只怕这一关很难熬过去……」
「你不是大夫吗?!」祺御将人一把揪住。
那大夫被吓了一跳,哆嗦着道:「小、小的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什么意思?」子言北轩架开祺御,沉声问。
大夫松了口气,连忙道:「伤太重了,药力不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话音落下,房间里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子言北轩才开口:「你出去吧。」
「是,小的开一药方……虽然用处不大,但是能灌进去的话,还是……」意识到三人谁都没有听他的话,大夫住了口,退了出去。
房间里的人都没再动,谁也都没有开口。
好久,颜慕霄才吸了口气,道:「子言……他是你弟弟?」
「当然。」子言北轩的眼中掠过一丝异样,「如果不是,你又为什么把他留在谷里?」
颜慕霄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子言北轩却死死地盯着他:「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颜慕霄没有响应,只是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让人听得格外难受。好一阵子,他才微微转头看祺御:「师叔,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祺御的脸色已经苍白如鬼,怔怔地看着他,半响才垂下眼去:「你知道上一任的七巧楼楼主是怎么死的吗?」
颜慕霄抬眼:「因为被我爹抛弃,无法挽回,最后含恨自尽……」
祺御笑了,笑容里有几分残酷:「对,她离开百花谷,才发现自己怀了负心人之子,最后怀胎十月,诞下一子,在孩子出生后半个时辰,在房间上吊自尽了。」
「也许我该这么说,颜慕霄,就算我不愿承认,这也是事实。」他一字一句地说下去,看着颜慕霄眼中渐深的惊隍,不禁有一丝莫名的快意了,「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祺御停了下来,房间里便一下子静了,颜慕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连子言北轩也有点意外地抬起了头。
「很意外,因为名义上我是你师叔,是你爹的师弟?」祺御笑得有些讽刺,「你知道当初影仇为了我这个身分,托了多少关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你们措手不及。」
过了很久,颜慕霄终于低声道:「你是为了报仇?」
祺御笑了:「大概。」
话音刚落,颜慕霄已经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了:「你混帐!什么叫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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