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十四爷赞美,可惜,十四爷年纪还小,还不够男人味,不然……”我转过头去,死死的瞪着十四阿哥,咬牙切齿的说。下一刻,十四阿哥笑得暧昧的一张脸立即绿了,漂亮的眼睛鼓了起来,眉毛一竖,紧接着脸就唰拉拉的红了,“你……你……”居然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跟你这个老女人计较……”十四阿哥气鼓鼓的转过头去,恨恨的道,“又老又凶,看你怎么嫁得出去。”
一旁的十三阿哥已经笑得要背过气去了,身后四阿哥也背过了身去,肩膀一阵抽动,看样子忍得也相当辛苦。其他的人,因为隔得远了,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只是茫然的望着我们,倒是八阿哥和九阿哥,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们这边。这下可好了,我跟十四阿哥,两个大红脸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跟他怎么了呢。
吃饭的时候,年轻人们便已经喝上了,桌子上酒杯碰来碰去,斯文的便有礼的低语,粗鲁的干脆扯开了脖子吼着,满语夹杂着蒙古语还有汉语,五句里面有四句我都听不懂。好在我左边一个十三阿哥,右边一个十四阿哥,再右边还有一个四阿哥,替我挡了不少来历不明的酒,我才得以顺利的吃完了这一餐。
喝了些酒将醉不醉的人,是最轻松也是最豪爽的,刚吃过饭,在一个蒙古王爷的号召之下,人们便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开起了……篝火晚会,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聚会,姑且就叫篝火晚会吧。那位王爷便出了个节目,很老套的,击鼓传球。
近百号人围在一起,偌大一个圈子,蒙古王爷的位置最大,面前有张桌子,桌子上摆了许多的酒坛子,在王爷身后,便是一面大鼓,一个蒙着眼睛的侍卫背对着圆圈,听王爷号令击鼓,自鼓点开始时传球,鼓点停住时,球在谁手里就该谁喝酒,一次三大碗,酒量不好的,可以用表演节目代替,但是同一个人不能表演同类型的节目,比如一场下来老唱歌,那是不行的。
真够刺激的,好久没参加这种比较单纯而热闹的游戏了,心里还是挺兴奋的。
敲鼓的侍卫身材魁梧,蒙古王爷一声令下,他便开始舞动着双臂,鼓点的节奏不是简单的嘣嘣声,而是一轻一重的点奏,很有节奏感,让人忍不住的想随着鼓点扭动。
鼓点停了,布球落在了一个蒙古姑娘手里,那姑娘……毫不含糊的喝了三大碗酒……真乃强人也。虽说是奶酒,度数跟葡萄酒差不多,但是也没见着谁喝葡萄酒这么喝法的呀,那么大三碗,足有普通的瓶子一满瓶。我在心里琢磨着,如果球到了我手里,我还是表演节目算了,总好过等会喝醉了,出洋相让人家看笑话的好。
一阵鼓点下来,拿到球的人,至少有一半是自动的就把酒喝了,还有一半便是表演各种的节目,唱歌的,拉什么琴的,吹草叶子的,总之就是一个少数民族的音乐节目大融合。
最搞笑的便是一个蒙古青年,大约二十四五岁,长得人高马大,还留着大胡子呢。看样子酒量至少以桶计,谁知道他拿到球之后,却要表演节目。他的节目是念诗,哎,他的汉语本来就很蹩脚,还非得用汉语念诗,结果一圈子的人都笑得东倒西歪,末了,那蒙古王爷说他的节目不算过关,让他要么重新表演个节目,要么就喝酒。结果那人,委屈的望了我一眼,红着脸喝了三大碗酒。
十四阿哥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冲着我笑了,笑得很欠打。
四阿哥表演的节目是舞剑,青色的身影映着火光,有一种怀旧电影的唯美感觉,冷凝的眉,紧抿的唇,随着他的节奏上下舞动的衣摆还有辫子,衣摆下的暗红色长裤和黑色靴子,显得他的腿形很性感。这只是客观的评价未来的雍正皇帝而已,绝对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末了,四阿哥漂亮的将剑回转,干净利落的收了剑,赢得了一片掌声。
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大概在第四十轮的时候才被我拿到球,我自是不会去喝那酒的,于是决定俗不可耐的唱首歌,没伴奏就清唱吧。
因为这圈人里,只有我一个汉族女子,所以我比较显眼,汉族女子跟满族和蒙古族女子的最大区别就在皮肤,这个我就不多说了,有机会去少数民族地区的人,大概都能感觉得到。所以我站起身来的时候,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让我越发的紧张了起来。抬头望见一轮大半月,离月圆也不远了,在这么样的环境里,要及时的想到一守自己能记完词又不会跑调的歌,其实也挺不容易。
“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这首《》,其实一点也不合适这样的氛围里唱,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想起来要唱这个。刚开口便后悔了,因为才唱这么两句,我的心情已经从顶峰跌到了谷底。
“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这句几乎是哽咽出来的,我停顿了一下,却看到四阿哥端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照天涯的两端,
越圆满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
路太长怎么补偿。”
待到我半哽咽的唱完之后,场上居然依旧安静,我开始有些担心那位蒙古王爷会不会叫我喝酒或者重新表演什么节目。片刻之后,人们才回过神,零散的鼓着掌,多数人的表情都有些唏嘘,想来这首伤感的情歌,触动了不少人的伤心往事吧。
后来我又挨了一记,三大碗酒,我喝了一碗,四阿哥替我喝了两碗,原本要替我喝酒的是十三阿哥,但是四阿哥却抢了过去。平日里沉稳得像个没心肝儿的人似的,今天却疯了一样的喝酒,还真是反常啊。
结果,月儿西沉的时候,这群人才疯够了,各自三三两两的回营地。宫女太监们都睡下多时了,这会只怕梦也做了好多个了,散了场之后的草原,安静得连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十三阿哥要送我,但是四阿哥却醉了,走路晃悠得厉害,于是我和十三阿哥只得先扶他回营帐,好在四阿哥的营帐离我的并不是太远。四阿哥房里的太监已经睡下了,听见我们的动响,赶紧披了衣服起来去替四阿哥打热水。
十三阿哥将四阿哥放倒在床上,又替他盖上被子,正转身要走,却被四阿哥一把拉住了袖子。他这会眼睛倒是睁开了,不过眼神的焦距却似乎不太对。“秀琳,是你吗,秀琳?”四阿哥喊道。
十三阿哥一把捂住了四阿哥的嘴,沉声道:“四哥,你喝醉了,我是胤祥啊!”
流水逐落花
十三阿哥一把捂住了四阿哥的嘴,沉声道:“四哥,你喝醉了,我是胤祥啊!”说罢又尴尬万分的望向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点了点头,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朝门外退去,边退边说:“我在门外等你。”等你给我一个答案。
退到门口,又看了一眼四阿哥,此时他已经安静了下来,眉心紧拧,双目紧闭,嘴角一抹凄然的笑。放下帘子的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一滴眼泪自他的眼角流下。我按着自己的心口,对自己催眠道:那不过是幻觉而已。
刚到营帐外站了不到一分钟,四阿哥房里的太监就端着热水过来了,见我立在门口,朝我弓了下身子算是行了个礼,端着热水便要进去。我叫住了他,小声道:“等会替你们爷倒杯白醋来,让他喝了,解酒。”那太监连忙称是,点头哈腰的进了营帐。
不一会,十三阿哥就出来了,月光下,他的神情看起来严肃而哀伤。我和他并肩走着,这条路不是去我的营帐的路,而是朝旷野去的路。整个世界除了我和他之外,仿佛都沉睡了,只有风声夹着虫鸣在耳边轻响着,还有我和他踩在草地上发出的沙沙声。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路,我本该担心十三阿哥会不会把我灭口的,但是我就是相信他,相信他不会害我。
这样走了大约四五分钟,我们已经远离营地了,值夜的侍卫也稀疏了起来,很远很远才有一小队。十三阿哥拉了我在一处小土坡上坐下,我和他并着肩坐着,他抱着膝盖,将脸埋在手臂里,我也学他的样子,将头枕在膝盖上,侧过头去望着他。我能感觉得到,他很沮丧,甚至是很伤心。
“秀琳,是我额娘的闺名。”十三阿哥小声说着。虽然这样的结果我已经猜到个大概,但是从十三阿哥嘴里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震惊和尴尬。“四哥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便喜欢上了我的额娘。我当时还小,只知道四哥经常在没人的时候,远远的望着我的额娘出神,我额娘笑他便高兴,我额娘哭他便伤心。我一直不懂,当时就想,虽然我额娘很漂亮,但是宫里漂亮的女人这么多,为什么四哥只喜欢看我的额娘呢。”
十三阿哥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我,苦笑了一下,问道:“我是不是很笨?”我摇头,十三阿哥那会应该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呢,能懂什么呀。
“直到我额娘去世后,有次四哥病了,我去他的府里探望他,听见他烧糊涂了,嘴里念的都是我额娘的名字,那时我才知道,他竟然喜欢着我的额娘。他对我那么好,那么维护着我,想来也是因为我的额娘吧。”十三阿哥又将头埋进了手臂间,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好颓丧,好孤单。
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的安慰道:“有人喜欢你的额娘,说明你的额娘非常优秀啊,这有什么可难过的啊。”我实在不怎么会安慰人,只得挑些他爱听的说。虽然我此刻在心疼着十三阿哥,但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样一幅画面:一个翩翩少年,在风雪的夜晚,独自站在树下,目光追随着一抹永远也不会属于他的身影。四阿哥,原来也是个有感情的人呵。
“是啊,我额娘非常优秀。”十三阿哥又抬起了头来,神情也不再那么沮丧了,“我额娘喜欢唱歌,唱草原上的牧歌,声音纯净得像玉泉山上最甘甜的泉水一般,她唱起歌来,连小鸟都会停下来听呢。”十三阿哥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他的母亲是多么的优秀,他已经有些神采飞扬了起来,从十三阿哥的五官上我可以感觉的出,那个叫秀琳的女子,一定相当的漂亮。“我额娘很喜欢养兔子,四哥常常找些各种颜色的兔子来给她,逗得她哈哈大笑……我额娘笑起来很漂亮,你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心情就会愉快起来。”
十三阿哥回忆起他的母亲时,脸上开始有了笑容,渐渐的恢复了温和的表情。我在一边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赞美两句,渐渐的,天边已经开始发白了。十三阿哥刚想送我回营帐,远处却传来了剧烈的马蹄声,骑马的人似乎很着急,我朝十三阿哥望了一眼,只见他也是一脸的愕然,显然他也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速度来闯皇帝的行营。
十三阿哥送我回了营帐,让我好好休息,自己却去了皇帝那边,说是去看看是不是京里来的消息。
第二日中午快要吃午饭的时候,冬雪才叫醒了我。
原来凌晨时的快马,果然是来传递京里的消息的,而且是个坏消息:恭亲王常宁于六月初七薨逝。
恭亲王常宁,康熙皇帝的五弟,多次随康熙御驾亲征,为大清立下不少的功劳。他的死是出乎意料的,谁都以为病奄奄的裕亲王会先去,哪料到去的居然会是才刚四十来岁的恭亲王。
皇帝让他的儿子们快马赶回北京,着手处理恭亲王的后事,而皇帝却因在这边还有政事未了,不能离开。没有了那群阿哥,虽然日子冷清了一些,但是对我的心情还有我的工作,都是大大有益的。比如我再画稿子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拿刀子般的目光看我了,坐立行走都觉得分外的自在。
日子一悠闲了,便会过得相当快,一转眼便过去了十来天,京里又传来了消息:裕亲王病危。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样的兄弟待遇却完全不同,皇帝一听说福全病危,立即放下了这边的事情,只留了个得力的大臣住下,自己则立即摆驾回京。
因为是马车,速度比骑马还是慢了许多,待到我们回京的时候,裕亲王已经去了两天了,皇帝只赶得及在他灵前痛哭失声。
按常理来说,这御驾一回京,我就应该领了任务,回家埋头画画去,但是不知道这位皇帝是怎么想的,楞是让我同他一起哭灵,对裕亲王福全,我是一面都没见过,要我如何哭得出来。是以只能跪在皇帝身后,脑袋着地,头埋得死低,做伤心难过状。
灵堂里跪了不少人了,白压压的一大片,单从跪着的身影上,也分不清楚谁是谁。裕亲王的家人也陪着哭了一阵,才以保重龙体为由,劝住了皇帝。皇帝毕竟是皇帝,方才哭得天地动容,这会便已经坐在了灵堂一侧,冷静的安排起后事来。
原来让我跟来并不是为了让我哭的,而是让我根据裕亲王生前的画像,将年轻时的裕亲王画出来,皇帝说,他要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裕亲王,要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裕亲王。于是便有裕亲王府上的下人陪我去书房取画。
拿到了画稿,我打开一看,傻了眼了。
咱们的国粹,国画啊,重的是意境,重的是神,重的是一种感觉,你们说说,我能从一种神乎其神的感觉里面复原出一个年轻英俊的裕亲王吗?拿到画稿的我,心里只想哭,于是便开始琢磨如何能推脱这差使又能不让皇帝发怒。想来想去,是没可能推掉了,因为皇帝在这么多人面前安排了我做这件事情,如果我拒绝,那不只是对皇帝不敬,更是对死者的不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哪。要接下来做吧,难度实在太大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塑一个骨骼像,然后根据塑像再恢复容貌。
我捧了画像,跪到皇帝身前,“回皇上,民女需要一个对裕亲王很熟悉的人帮忙。”皇帝靠在椅背上,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朝跪着的人里面指了指道:“老八,裕亲王平日里最是疼你,你就去帮安画师吧,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的事儿,你有时间就多去你四哥府上走走,兄弟之间本就该像我和裕亲王这般。”裕亲王家这么多人他不指,偏偏指了跟四阿哥不同阵营的人去帮我,可见皇帝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是仔细考虑过的。
“朕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内,朕要看到一个活鲜鲜的裕亲王。”十天的时间,对我来说已经十分宽裕了。
谢了恩出来,原想回我的店铺去,才想起那边正在装修,没办法住人的,只得回四阿哥府上,但是四阿哥他人在这边跪着,我就这样自己过去,多少有些不请自来的感觉,挺不好意思的。正在犹豫间,便看见一个小太监朝我走来,很面熟,看了他老半天我才想起来,上次挨了九阿哥一顿板子后,还是这小子替我叫的马车呢,是四阿哥府里的人。
“姑娘,爷说见了您出来就接您回府去休息,说是您赶了这么许久的路,想来是累坏了。”小顺子朝前指了指,果然在街对面儿停了顶青色的软轿,青顶青帘子,粗黑木架子,很像他的风格。轿子里加厚了垫子,坐上去几乎感觉不到是在行走,舒适得让人想睡觉。如果不是听他说过那些狠绝冷酷的话,我都会产生他是个温柔体贴的人的错觉了。
塑像
在我的房间里,足足地睡了一觉,疲倦和困顿一扫而空。
起了床,自有宫女打来了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