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画儿都是你画的?”老头的语气不怒自威,连这一点都挺像我爷爷的。“是。”我轻声答道。老头咋听见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望着我,好奇的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总不能说我是怕您摔倒吧?“呃,坐久了,起来走动走动。”这个理由还算凑合吧。
老头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又复回过头去看我的画。直到他细细的将屋子里挂出来的画都看了个遍之后,才走到铺子正中间的茶几前坐下。我连忙给他斟上一杯热茶,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你只卖成品吗?”老头抿了口茶,问道。
“不,可以订做。”我答道,不过想了想,这个画画似乎不应该叫订做吧?
老头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看不出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做生意还挺灵活的嘛。”
说我是小姑娘?这话我就当是夸奖我年轻的赞扬收下了。“不知道老人家想订做什么画?”我问道。
“替老夫画张像吧。”老头捋着胡子笑着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我很想看看表,或者看看手机什么的,以表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我很讨厌加班,因为之前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必须经常加班,所以到了这个时代,我很想自由自在的活一回。可是,老头笑得很灿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他。
于是,我开始勾勒草稿,一边画一边和老头闲聊着。画像可以只画形,但是好的画作,却应该画出神来,试问若是你对客人一点也不了解,如何得其神?
“老人家,您跟我爷爷挺像呢,我以前就经常替我爷爷画像。”我由衷的说道。
“呵呵,丫头,你就叫我爷爷吧,不用老人家老人家的那么生分,我这个年纪,做你爷爷也不会委屈了你。”老头嘴唇动了动,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我给他画走形似的。
“恩,爷爷!”我赶紧眨了眨眼,将已经涌到了眼眶的泪水眨巴了回去,“您就叫我安安吧,以前爷爷他也这么叫我。”我笔锋一转,画像就算完成了,仔细看了看,形似神也似,心里还是挺满意的:“爷爷,画好了,您过来瞧瞧吧。”说完退开一步,等老头过来验收。
“不错,题什么字好呢?”老头站在画纸前,皱着眉头思索着。“老骥伏犁,志在千里好不好?”我小声的问道。老头转过头来望着我,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惑,旋即笑了起来,朗声道:“你这丫头,深得我心哪!就那两句吧。”
我提笔蘸饱了墨汁,龙飞凤舞的欧体便跃然纸上,又在那两句之下写道:“癸未年五月初,赠与老友,文心斋安若颜。”老头凑过来看了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老友,哈哈……”我淡淡一笑道:“爷爷,这画只有明天才能取,我连夜装裱出来,明日才得干呢,您府上在哪儿,我给您送去?”虽然我并不认识路。
“好,我明日派人过来取,这画多少银子?”老头问道。
“我都叫您爷爷了,怎么还能收您的钱呢,送给您了。”虽然我也不富裕,可不该收的钱,我是不会收的。老头笑了笑,点了点头,大踏步的走了。
第二日晌午,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前来取画,说是昨天他家老爷在这里画的,我问他叫老爷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回答,只是递给我一个纸盒,说我看了就明白了。我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套印着英文的油画颜料,还有一盒型号齐全的排笔,另外就是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银票下压着一封没有信封的信:
小友:那票子跟这些染料,对老友来说,作用不大,对你来说却一定有用。勿拒,老友。
言简意赅,教我如何拒绝?我只得收下盒子,又将墙上一幅标着非卖品的我的原创作品取了下来,用另一包装盒装了起来,留签在内:亦同老友。
待家丁将两幅画都拿走之后,我才欣喜的捧起那盒颜料,仔细的摩挲起来,脑子里不禁琢磨起那老头的身份来。这样的颜料应该是外国的贡品吧,他如何能拿到?又如何能满不在乎的将它送给我?真是个神秘的老头子。
往后的这几日里,我都窝在铺子里,将那幅仨帅哥图仔细渲染,力图真实再现那日眩目的场景。因为是在店铺里画的,时不时还有好奇的人过来参观,都说没看过这种画法,一丝头发一寸肌肤,都跟真的一般,我只是笑了笑,跟他们说这是一个西洋传教士教我的。画完了帅哥图,顺带着也替自己画了幅自画像,直发垂肩,低头颔首,白色连衣裙,完成之后,觉得画中人其实比自己漂亮许多,纤尘不染,一副仙子之姿,而我自己却是俗人一个。左看右看,总觉得光着的两条手臂看上去太不顺眼了,想了想之后,便在左手腕子上加了一副翡翠镯子。
这两幅画自然是不能拿出来卖的,我待颜料干透之后,仔细的包裹起来,放到了楼上的书房里。虽说这间房被定作书房,可是却一本书都没有,架子上摆放的全是我的画作,只要不能卖的,基本上我都收藏在这里。
日日去隔壁的酒楼吃北京菜,那里的掌柜都将我认熟了,于是我跟他打了个商量,以后他们每日买菜的时候,顺带也替我买些回来,这样我便可以不外出也能自己煮东西吃了。我的计划是,半年以后,不管能不能凑够钱赎出镯子,我都不要再过这么累的生活了,到时候店铺里请个伙计,自己就游山玩水去。
那老头再也没出现过,因为不知道他的住址,我只能等他来找我,可是他再也没来过。
五月十九那天,我的铺子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从早上到晚上,打我铺子前经过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得完。天黑之后却突然热闹了起来,街上脚步声不段的响起,还有人在吆喝着什么,不过我天生没有凑热闹的习惯,关好门窗之后,我就准备进房间去画我的画去。
谁知道我不去凑热闹,热闹却要跑过来凑我。楼下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只得下楼去开门,门外是举着火把的士兵,一眼望去,黑暗的街道上尽是朵朵的火把,大约有二三十人之多,领队那个将火把举到我面前,然后楞了一下,语气还算客气的问道:“你就是安若颜?”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入了谷底,躲了这么多日,还是被那小子找到了啊。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姓名呢?脑子正在乱转着,领队的士兵不耐烦了,大声问道:“你就是安若颜?”我木然的点了点头,只听那人喝道:“拿下!”
牢狱之灾
领队的士兵大喝一声道:“拿下!”于是两个小兵冲到我面前,一左一右的按住我的手臂,拿出一块大木枷就准备给我枷上,好家伙,这玩意儿可比电视里那些道具厚重啊,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我想我要是驼上这个,肯定得被压弯了腰。
“军爷,我跟你们走,可是别给我枷那个好不好?你看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跑得掉?”好汉不吃眼前亏啊,这次看来是死定了,不过即使要死,我也不愿意受许多罪才死,死也要死个痛快。
领队的士兵上下打量了我一翻,正待要发话,他身边的一个小兵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虽然貌似耳语,不过那音量估计整队士兵都听见了:“大人,索大人未必就会囚一辈子,咱们还是替自己留条退路罢……”领队士兵沉吟了一下,然后迅速的作出了决断道:“押走!”
那就是不枷了,我感激的朝那个进言的小兵望去,他却隐入了士兵之中,看不仔细了。不过索大人是谁?这个名字似乎电视剧里频频出现,这个时候的索大人,应该是指索尼的儿子索额图吧?索额图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住在京城就是好啊,离刑部大牢不过才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若是我住京城郊区,岂不是要走断我的腿么?不过这样走来走去虽然累,我却希望这路永远不要到终点才好。然而,始终是到了,刑部大牢也不似电影里演的那样龌龊,男女牢房是分开的,从外面进去,一共要经过三道关卡,还有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的两面墙上都有油灯,挺亮堂的,通道尽头便是牢房,男牢和女牢中间隔着一面厚实的墙。女牢也被过道分成了两半,这两半儿一看就是不同级别的,左边这半是小单间,‘房间’里有床有桌子,就是被子太脏了一点,里面住的人也穿的是五花八门,什么造型的都有;右边就不一样了,房间大大的,里面是通铺,一个房间里至少住了八个以上的人,统一服装,都是白衣服,胸膛和后背都有一个大大的黑圈,中间一个黑色的‘囚’字。
很幸运,我住的是左边的小单间儿,虽然还比不上现代最糟糕的破旅馆,但是比我对门的通铺好太多了,而且不用穿她们那种难看的‘制服’。
领队的士兵到牢房交差的时候,牢头连问了几遍:这姑娘为何没上枷。那士兵却只是摇头,不答话,办完手续后迅速的离开了,看也不多看我一眼。牢头于是对我的身份很好奇,拿着那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文件仔细阅读着,又时不时的打量我一下。
“大哥!”我自认嘴巴还是挺甜的,手扶着铁窗……汗,木窗,我手扶着木窗,将头挤在两根木方中间,朝牢头脆声声的喊着:“大哥,可否打听一下,我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啊?”我现在大概能明白,肯定不是因为得罪了十四阿哥了,如果是他寻了来,多半是直接喀嚓掉,然后毁尸灭迹,绝对不会傻傻的把我提到刑部大牢里来。
“咝,我也正纳闷呢,这刑部虽然还没定案,可是也该有个嫌疑罪名吧,这里根本没写罪状啊,摸不着头脑。诶!我说,你自个儿犯了什么事儿自个儿不知道?”牢头再次的上下打量我。我朝他干笑了一下,然后退回到我的小单间的凳子上颓然的坐下。手上的铁链随着我的动作发出哐琅琅的清脆响声。
我本想自命清高的在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凳子上坐一宿,可是我这才发现没有消遣的夜晚居然会是如此的漫长,终于熬不过瞌睡,我往那肯定许久没换床单的单人床上一躺,呼呼的睡着了。真的很佩服自己,死到临头居然还睡得着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起床,牢头就敲着锣喊开了:“开饭啦开饭啦,一柱香时间收走,不吃拉倒……”居然还是限时供应的早餐,比酒店提供的免费早餐还抠门。一个馒头一碗粥,还有一小碟泡菜,伙食也不算太糟糕,至少不是《红岩》里面的那种有老鼠屎的馊米饭。吃饱喝足之后,我又缩回到那张桌子旁坐下,心里一点要死的觉悟都没有,不知道我这种精神状态,算不算是混吃等死。
枯坐着,也不知道时辰,大约是午饭之前吧,一个狱卒提了个大盒子过来,然后放到我对面的牢房跟前,打开盒子,食物的香味立即飘了过来,狱卒喊了一声:“张陈氏,过来吃饭了。”喊完之后将盒子里的餐盘一个儿一个儿的摆在牢房外的地上,末了还拿出一壶酒来放在地上。
我咂了咂嘴,肚子开始咕咕的叫了起来,对面放在地上的那些菜还真是要颜色有颜色,要香味有香味,只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那个张陈氏莫非大有来头,居然能在牢房里开小灶?眼睛好不容易从食物上移开,在那牢房里搜索起来,却见一个穿囚服的女人晃晃悠悠的朝地上的食物走来,看上去挺憔悴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除了恐惧之外,再看不到其他神情了。走到门边,她怅然的跪到了地上,然后捂着脸小声哭了起来。
狱卒已经走了几步远,却又回过头来对她说:“吃吧,吃饱了好上路。”我立马想起来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最后一餐么?此刻我一点也不羡慕她的待遇了。再望向她时,我的目光已经由羡慕和鄙视变成了同情了。想来要死的人大概没几个会有什么胃口吧,那女人一动不动的呆坐在那里,直到狱卒收拾了碗筷后,几个刽子手将她拖出去时,她才尖叫起来:“冤枉啊!我冤枉啊!”
凄厉的惨叫久久不绝于耳,此刻我才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心情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一个牢房都安静起来,人人岌岌自危,个个脸色都不太自然。这时,听见通道看不见的那头狱卒小心翼翼的声音:“这位爷,大牢重地……”话还没完就听见啪的一声,八成是挨了嘴巴子,声响之后,便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大声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九爷的路你也敢阻。”“奴才该死,奴才给九爷请安。”狱卒的声音仓皇而委屈,想来那个九爷一定是个挺大的官儿吧。
一阵脚步声之后,便看见一个碧蓝色的身影从通道拐角处走了出来,碧蓝色的长衫,腰束黑带,身长玉立,又朝里走了两步,便可以看清楚他的脸,皮肤白皙,卧蚕眉、单凤眼,鼻梁挺直,嘴唇薄且红,微微上扬着,带着一种说不出味道的微笑。俊是俊,不过略微显得有些阳气不足。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狱卒,一个是身穿藏青色衣服的太监,别问我怎么知道那是太监,电视里多了去了。
“昨天夜里刑部送来的犯人在哪儿?”声音冷淡威严,却又带了那么一丝丝的庸懒,也依旧是淡淡的笑着,这样的相貌配上这样的声音,倒也还合适。
狱卒抬起头,朝我这边努了努嘴,那人便朝我看来,目光冰冷且刺人,我一皱眉,心想没得罪过这么一号人哪。“怎么是个女的?”那人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语。狱卒张着嘴,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回答的话,索性就呆立在那里,不回答了。那人身后的太监尖细的声音吼道:“还不快开门。”狱卒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钥匙来,将我这个单间的门上的大锁打开来。
那太监赶在那人前头推开门,又转头对狱卒喝道:“还不去端张凳子来。”待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又换上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道:“爷,您请进。”这人,还真是奴才的典范哪。
那九爷一躬身,钻了进来,立在门旁,负着手,刺一样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在他打量我的时候,我也打量着他。那太监接过狱卒送来的凳子,给九爷安置在身后,又扶了他坐下,回头正看见我在盯着九爷看,立即板起一张脸,喝道:“放肆,见了九爷还不跪下见礼!”
我白了他一眼,也懒得跟一个奴才吵,依旧自顾自的坐着。“算了!”九爷淡淡的说。
沉默许久之后,九爷问道:“你和四贝勒很熟吗?”
四贝勒,是指的四阿哥吧?“不认识!”我答道。九爷显然对我这个答案不满意,眉毛一挑道:“你不要给鼻子上脸,要我用刑?”我干脆闭口不说了,反正说实话他也不信。
“那么,十三阿哥呢,你认识么?”九爷不死心的套着话。
“不认识!”随便他怎么问,我的答案就只有一个。这时他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怒火很明显的烧了起来,“嘴到是挺硬,高全儿,去给我掌嘴。”看着那太监朝我走来,我坐不住了,唰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上套的铁链子随着我的动作剧烈的响了起来。
高全儿笑得十分狰狞,一手挽着衣袖,一手还在活动着,似乎想一巴掌就置我于死地。我退后了一步,喝道:“你敢!”
“我不敢!”高全儿笑道,然后手就挥了过来,我习惯性的伸手去格,却因链子过重而抬不起来,就在一闪念间,脸上就挨了热辣辣的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只觉得耳朵轰隆隆作响,眼看他的第二巴掌就要打来了,这还了得,我一曲腿,然后再一伸腿,一脚踹中高全儿的肚子,他因为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