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日后清秋果真飞黄腾达,能够衣锦还乡,那也是侯爷的恩情!侯爷今日说这样一番话,岂非说清秋是个忘恩负义之辈,狼心狗肺之徒?实在是让清秋面容羞愧,无言以对。清秋这就奏请皇上,实难供职于楚,明日便回乡去。”董清秋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让其他的大人都不由目瞪口呆,这马屁也拍的太慷慨激昂了吧?自己当了这么久的官,都没有这样厚颜无耻得说话,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跟真的似的!
看来轩辕季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原来是个马屁大王啊!
文昌侯也是大出所料,脸上浮现出笑,赶紧劝道:“董相公,老朽不过是随意说的话,你不必如此在意。”
“侯爷在楚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常言君无戏言,皇上如此,侯爷亦如此,侯爷说的话又岂是儿戏?清秋如何能不在意。”董清秋还真的认真起来。
“诶,老朽只是素闻董相公的声名,按捺不住自己求贤之心,替皇上先瞧瞧。董相公你且放宽心,老朽并无他意。”文昌侯看着眼前的董清秋,心里头倒是不禁有些纳闷起来。文昌侯是何等样的人,阅人无数,自然是知道董清秋这番话说的是真还是假。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董清秋先一步“请”到府上的目的。
小皇帝想搞新政,文昌侯这班旧臣自然是反对,那么小皇帝千里迢迢派人把董清秋请来,不就是想效法当年的太祖皇帝仰仗轩辕季建国变法么?他抢在皇帝之前,先一步把董清秋弄来,一是要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二是要立个下马威,若是他肯来,则说明他还可用,否则就杀无赦。
现在,这个董清秋非但大方赴宴,还对自己谦卑恭敬,话语里头处处透露出要以自己马首是瞻,投靠自己之意,文昌侯怎么也想不到天下第一才子竟然这么自觉就为己所用,不禁朝面前这位书生多看了两眼。
眉目之间自有一股异于常人的灵气,形容举止端庄大方,只是面容姣好却有些娇弱,说话拿捏到位却细柔,整个人柔柔弱弱,毫无阳刚之气,这和当时堪称枭雄的轩辕季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个董清秋是真有真才实学,还是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空有虚名之徒?
文昌侯正想着,董清秋这边厢却也打着小算盘,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文昌侯明摆着是摆出一桌鸿门宴来试探自己,多拍他的马屁,即使不能获得他的赏识,也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董清秋眼瞧着文昌侯并没有让众人动筷的意思,她再匆匆一扫,便知道所有人面前的酒菜都还没有动过,文昌侯恐怕不止是在等自己?而是对面的那个人?
第三章 明月丞相
董清秋不禁有些好奇,向着文昌侯莞尔一笑,“侯爷今天似乎还有一位贵客。”
文昌侯回过神来,不禁笑道:“是啊,因为要为董公子接风洗尘,老朽特意派人去请明大人过府小聚。也不知明大人会否赏这个脸。”
“哦?哪个明大人,竟然连侯爷的面子都不卖?”董清秋稀奇道。
文昌侯看了董清秋一眼,眼里头的疑惑更深了,“董相公竟然不知道?便是‘东月西秋’中的‘东月’,和董相公齐名的、我楚国的右丞相明月松啊。”
“东月西秋”还南帝北丐呢!什么东西。董清秋心里暗骂,脸上却已经拿出了自己上课培训时候的无耻架势,脸不改色心不跳,“这些虚名,清秋却也从来没有当真过。至于这位明月大人,还恕清秋孤陋寡闻,若有机会定要向他讨教讨教。”
董清秋身子挺得更直了,话语虽然谦恭,但却好像隐隐透露出一丝自己不屑于与明月松齐名的味道,比他更技高一筹。
“拣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厅外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就好像是一颗石子从空中丢落到平静的湖面,登时在人的心底惊起了一片涟漪,董清秋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视线再不能从眼前那男人身上挪开。所有人的眼球都被来人的衣服所吸引住。
宽大的湖蓝色长袍,是上等的织锦面料,中央偏下绣着一朵富贵大方的牡丹花,这朵灿烂绽放的粉红牡丹,被长袍外边罩着的轻盈丝罗笼着,透明的丝罗给那牡丹戴了一层面纱,更衬得其娇艳欲滴。
这袍子便是一幅生动的国画,可这幅画还裹着一个如同画一般的人物,从暮色之中走出来,衣袂翩翩起舞,像是刚刚腾云而下,不知为何让董清秋登时有一种画仙下凡的感觉。
这男子论五官,不见得比索玉强多少,但索玉到底只是个还没有长开的少年,不能和这男人一起评论。
而眼前这男子不仅气质不寻常,还非常恰当地穿了一件惹人眼球的长袍,衬得他更加飘逸遥远,超凡脱俗。看来“人靠衣装”这句话用在男人身上,也是同样的适用啊。
尽管其他官员也都是身着便服,但无一能和明月松相提并论,明月松学着魏晋时的隐士一般,头戴角巾,约略地拢着自己乌黑的头发,虽然和坐上诸人的服饰格格不入,但却实在是一道养眼的风景。
文昌侯看到来人,不禁脸上浮起了笑容,“没想到明大人真的肯赏光,老朽甚是荣幸。”想必这个男子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明月松了。
除了文昌侯,坐上的其余人都齐刷刷站了起来,十分客气地向明月松拱手。明月松淡淡地笑,风吹过他随意绾着的发,连着飘飘而起的衣袂,就如同这世上一味珍馐,董清秋看得差点要口水横流。
明月松侧眼看了董清秋一眼,刚好把她那有些失态的模样收在眼底,他的目光没有在董清秋脸上停留半秒,就挪开了。“听闻侯爷请了与月松齐名的董兄,月松特来拜会。”言下之意倒好像承认了自己一般情况下,多半是不会给文昌侯这个面子的。
文昌侯倒也不跟他计较,这位右丞相仗着自己有几分惊世才华,在楚国文人心中的地位崇高,多少有些恃才傲物,自然不愿把他们放在眼里。也正因此,文昌侯才十分好奇董清秋怎么和明月松截然相反。
“呵呵,如此甚好。董相公擅长抚琴,明大人吹得一手好箫,东月西秋,今天齐集一堂,正好来个琴箫合奏,也好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开开眼界。”明月松的提议正中文昌侯下怀。正所谓曲由心生,他无法知道董清秋的治国之策,但至少可以通过他的琴声来看出他为人的一二,也好验证一下这位才子的虚实。
董清秋心里头都要冻成冰块了。抚琴……这辈子她就没有过什么音乐细胞,唱歌都跑调,更何况让她去弹什么琴。
然而,心里虽发虚,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她淡淡道:“清秋琴艺拙劣,不敢在诸位大人面前献丑。”
“董兄谦虚了。”明月松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不客气地就在董清秋的对面直接坐下了。“谁人不知,董兄的《广陵散》已经出神入化,堪比当年的嵇康。”明月松看了眼董清秋背上的绿绮琴,“董兄是惜琴如命,不肯赐教,还是认为月松不配与董兄一较高下?”
明月松说话的语调十分平缓,但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火药味。
文昌侯不禁暗暗欣喜,这个明月松,是皇上钦点的右丞相,虽是破格录用,但因明月松在楚国读书人当中的威望甚高,竟无人质疑。还好右丞相只是掌管楚国的科举取仕及档案文化一类,重要的兵权边防,律令和地方郡事都归左相掌管,这一职司由文昌侯暂代。然而,当比明月松还要出名的轩辕季徒弟横空出世,也甘于为楚国皇帝效力,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董清秋将和明月松一样,成为新皇的左右膀。
文昌侯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左相之职会不会被皇上以年迈为理由,剥夺了送与董清秋,此次设宴,本就是鸿门宴,董清秋若是不来,或者应答令他不能满意,文昌侯都随时准备发难。
文昌侯心怀鬼胎,这个明月松又何尝不是呢?左相比右相权利更大,地位更高,董清秋一来,楚国这位本土的大才子,又该如何自处?是以平日不屑与这班腐朽老臣为伍的明月松也终于按捺不住,出动了。
文昌侯心里暗笑,忽然觉得踌躇满志的新皇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既生瑜何生亮?一山哪里容得下二虎?既然如此,文昌侯也乐得作壁上观,就让他们两人去斗好了!
文昌侯也不帮腔,也不插话,把身子向后一仰,手搭扶手,靠着椅子,干脆来个默不作声。
第四章 一较高下
董清秋哪里知道那只老狐狸肚子里头转了这么多圈,眼看着对面的明月松咄咄逼人,其他人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便只有硬着头皮假装不屑与明月松比拼,硬撑到底。
董清秋把背上的绿绮琴解下,背了好久,猛一解下还有些不习惯,她轻抚着绿绮琴,“俞伯牙弹琴,只为知音钟子期,子期死而伯牙碎琴。明月大人或许是阮籍,不过清秋不是嵇康,只怕要让明月大人失望了。”董清秋虽然要表现得对明月松不屑一顾,但对于明月松这个名字却是超级有爱,直接无视他的姓,而将明月二字连读起来。
文昌侯及其他大臣均想,哟,坏了!这还没怎么着,没入朝为官呢,就先杠上了。董清秋这话是说明月松不配做她的知音,自己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抚琴。
明月松也是不动声色,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把玩着手中的玉杯,“董兄是说在下非董兄的知音,还是说在场的诸位大臣也都不配听琴呢?”一仰脖子,酒杯里的酒滑落下肚,他端着杯子,看向微窘的董清秋。
董清秋脸色发白,这个明月松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呵!正盘算着该怎样把他这句话给化解了,身后的索玉忽然开口道:“小子不才,愿意替我家公子弹奏一曲,还请明大人赐教。”只一句话,登时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董清秋掉转头,却看见索玉背着双手,一本正经地看向明月松,清秀的脸因刚才的高声发言而微微泛红。
“小玉?”董清秋试探地看向他,得到索玉一个肯定的眼神,他的自信与正经不像是胡闹。
“公子,索玉平日得公子传授琴技,虽然驽钝,但自认为也学得公子的一、二分。就请公子让索玉和明大人先较量一下,若是索玉输了,公子再抚琴不迟。”索玉毕恭毕敬地对董清秋道。
董清秋心里恨不能好好抱抱索玉,再把这个小书童狠狠啃两下,这句话实在是说得太好了!没想到自己的书童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简直就是绝地反击嘛。看索玉这样子,自然不是开玩笑,相信他的琴技不会差到哪里去。
董清秋于是佯怒道:“胡闹!明月大人乃是一等一的才子,岂是你这黄毛竖子能比的?说了直让人笑话!”
索玉配合地把自己的头埋了下去,董清秋歉然地朝明月松拱了拱手,这主仆两人倒好像是事先故意安排好的,合唱的双簧,想着法子来羞辱明月松。
明月松冷冷一笑,倒也还算不失风度。“既然董兄的书童也都身怀绝技,月松便先向这位小哥请教请教吧。”他说着,反手向后,从腰间取下一管透亮的玉箫,这是要和索玉琴箫合奏了?
董清秋故作尴尬,“这怎么使得?”背过脸却对索玉用足以让任何人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明月大人是尊长,你可不许太过放肆了!”
索玉点点头,“公子放心,索玉有分寸的。”说得到好像是董清秋要索玉让着明月松一样。面前已经有仆人上前来摆下桌案,董清秋看明月松的手指已经按在了音孔上,便将自己的绿绮琴抱给索玉,“公子的琴先借你用用,你可得小心仔细着。”
明月松却也懒得理会董清秋,和他惩一时的口舌之快,薄薄的两瓣嘴唇已经贴在了玉箫之上,先一步地送出了一个音节。
纤长的玉指在玉箫上如同几只树梢上的小鸟欢快得跳跃着,那玉管里发出的声音就这样被他轻易送出,婉转清幽,在这起起落落的指间,清空逍遥的箫音流淌而出,时间如静止一般,忽然,一道铿铿的沉音凭空插了进去,就好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将黑夜里头静静流淌的河水给映成了白昼。啸声忽然斗转,雾音成水声,在闪电的刺激下,水波荡漾,无风自起了浪花。
一边是穷追不舍,一边是见招拆招,两个人各自为政地弹着自己的琴,吹着自己的箫,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音乐声中的硝烟。
虽是比试,但闭上眼,却只觉得眼前好像有两只翱翔的鹰儿在塞外广袤的天空中欢快得你追我赶,时低时高,时而上前,时而退后。那天空好蓝,沉淀着清澄的光……
“铿——”
“呼——”两只大鸟越飞越高,直冲云霄,却忽然一下,从云层之中直落下来,声音噶然而止。
董清秋睁开眼,只见明月松的神色有些难看,董清秋暗暗一喜,赶紧对索玉说道:“索玉,你输了。”是人也听得出二者旗鼓相当,董清秋之所以这样说,一是顾全明月松的面子,做人不能不留后路,二来,是怕别人看出她是门外汉,这样先声夺人,无论事实是什么,都无关紧要。当然事实上,堂堂一个丞相爷和小书童对决,无论输赢,董清秋都是最大的赢家。
明月松黯然得垂下头,鼻子里轻轻一笑,不知是嘲笑着自己还是别人。他手捏着玉箫,半晌才站了起来,朝董清秋拱了拱手,“今日受教了。告辞。”再不看任何人,直接大踏步出正厅而去。
董清秋心里暗喜,没想到明月松看起来不好相与,却原来是只纸老虎,他要是和自己脸皮一样厚,要同自己再比试一回,那自己就该翘辫子了。
如今他这一走,董清秋登时觉得自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她看向文昌侯,这个老头脸上有些幸灾乐祸的笑,“竖子无礼,让侯爷和诸位大人见笑了。”这便板着一副脸,挥手示意索玉把琴收好,退到一边去。
第五章 竹林黑衣
文昌侯端起酒杯,向董清秋道:“董相公的小书童便能有如此的造诣,董相公的琴技只怕天下间无人能比了。无怪乎董相公有天下第一才子之称,按我说,也只有董相公才配得这样的美誉。来,老朽这杯酒敬董相公……”
他说着,其他的官员也都齐齐举起酒杯,目光都刷地飘向董清秋。董清秋受宠若惊一般,继续向文昌侯示好:“侯爷太抬举清秋了,清秋初来楚国,人生地陌,以后还请侯爷能多加提点才是。”
文昌侯如何不知道董清秋的言下之意,这是要投靠自己吧。文昌侯笑道:“董相公太自谦了。这样吧,董相公,东院有一处清浦园,十分安静,闲置已久,董相公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在清浦园暂且住下,等到皇上给董相公安排了府邸再搬出不迟。”
呵!这老头算是拉帮结派吧。董清秋脸上惊喜一现,站起来,毕恭毕敬又是向文昌侯一揖,“承蒙侯爷厚爱,清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这一句话说得露骨至极,文昌侯赶紧道:“董相公此言差矣。我等都是为皇上办事,董相公是人才,要为皇上做大事的,老朽为皇上分忧,不过是替董相公寻个住地罢了,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这就劝着在场的人喝酒。
董清秋心里暗笑,我要是不说的这么露骨你会这么放心?还把歌舞伎都叫上来陪酒了。董清秋生怕自己喝醉了,一边喝,一边往旁边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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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浦园内,书童索玉帮董清秋打来洗脸水,这一路为免惹人怀疑,索玉在董清秋的要挟之下都尽力做书童该做的事。
除了晚上的时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