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走到山贼面前,拔出短刀,便照着一名山寨额上挥去,却不是取命,而是在其额上刻下了“山贼”两字,鲜血淋漓,不过山贼此刻依是晕迷中并无知觉。她刻完了一个换下一个,不过一会儿,地上那些山贼的额上便全刻上了这两字。
刻完了,叶姑娘拍拍手,道:“以后无论你们走到哪,人人都知道你们是山贼!哼,这就是骗本姑娘的下场!”说完了又转身离去。
兰七又唤住了她,脸上带好奇眸中藏着调侃的问道:“还有那些被抢入山寨的女人呢?叶姑娘不救她们?”
叶空影回头,一脸稀奇的道:“那些女人干我什么事?她们又没得罪我,姑娘我也不是来行侠仗义的。难道就因为我来了这里,就要我来安排她们以后的人生不成?哼,姑娘我从不要别人安排,自然也不会安排别人。此刻这些山贼全都昏迷不醒,是离是留是匪是民是生是死她们自己选择自己承担就是了。”
听得这番话,兰七、明二互看一眼,然后各自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兰七看着叶空影,碧眼看中升起浓浓的趣意,道:“叶姑娘这话甚合本少心意,这‘犀月珠’本少就送了你。”说着手一扬,那珠子便往叶空影飞去。
叶空影忙手一伸接住,然后看着手中那颗无价的宝珠,再看看对面的兰七少,有些惊疑,“这珠子就这样给我?”
“当然。”兰七笑答。
叶空影一听赶忙先把珠子收进怀里生怕人家反悔,收好珠子后,她看住兰七,想了想,然后道:“你别以为你给了我‘犀月珠’我就不要你的眼睛了,告诉你,你的眼睛总有一天姑娘一定会取到的。”
“哈哈哈……”兰七闻言大笑,同时身形跃起,刹那间便至寨顶,再几个起纵,人便已远去,只余音缭耳,“有本事就来取,本少等着。”
“等着吧,本姑娘要定了你的眼睛!”叶空影冲着已不见人影的半空喊道。
身后,明二淡淡一笑未有多言,见叶空影离去自也抬步跟去,转身移步间,他忽地微微侧首,两丈远处的圆柱后露出半张秀丽的脸,正是方才所见的女子,一双秀目中盈着希冀与渴望,二公子脚下未停从容回首飘然离去。
离了山寨后,叶空影与明二一路往南,这一路上叶姑娘没忘记她的人生大事———收藏举世独一的至宝。只不过叶姑娘的寻宝之路颇是不顺坦,因为常与兰七少狭路相逢。
比如,在君城,听得茶楼几位老人谈论着城中名门云家世代相传的宝玉“雪湖青黛”。当夜叶空影便夜探云家,谁知当她赶到时,却只看到高高的屋顶上兰七少临风而立,对着一轮皓月欣赏着手中的一块美玉。那玉形若椭圆,色白如雪,晶莹剔透,一见便已知是绝顶的上品,但最引人注目却是玉心,那玉中心是一圈浅淡的碧色,月华之下看去,仿若一泓青波缓缓流动,端是奇异。
这一块宝玉,兰七少可没有拱手相送了。
又比如,湘城林家有一方“青龙砚台”乃是古物,此砚台壁上雕龙,磨墨后则有龙游墨池,很是神奇。于是叶空影夜探林家,可当她到了林家后,只见兰七少正在林家的书房里画画,画的是一条更像蛇的龙,在她面前摆着的正是一方古砚,砚池中浓墨如波青龙隐逸。
自然,这方古砚兰七少也没有拱手相赠。
还比如……
再比如……
与兰七少相逢的次数是如此的多,以至后来叶空影每知晓一件宝物都会紧张万分,夜里探宝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提早,最后她甚至在天还没黑的黄昏就动手了,结果永远都晚了兰七少一步。
可想而知,每每看到兰七少至宝在握时,叶姑娘要多恼恨有多恼恨,要多沮丧有多沮丧,唯一的慰藉是第一件至宝“谪仙”还在她的掌控中。
当然,除了这寻宝之路的狭路相逢外,兰七少也在其它地方与他们偶然相遇的。
叶姑娘对于金银没有兴趣,不屑盗之,是以囊中羞涩,一路上餐风宿露不说,便是好不容易进了饭店投了客栈那也绝对是选那最便宜的。
于是,烈日当头他们躲在树荫里吃着干粮时,兰七少坐着舒服的马车品着香茗吃着甘甜的水果慢慢悠悠的从他们面前经过。
又或,黄昏夕暮他们脚痛腿酸神倦的走在街头时,街边某间看起来便富丽堂皇的楼宇的某扇华丽大窗开启,兰七少左手美人右手美酒的懒懒洋洋的斜靠在窗边凉榻上笑眯眯的招呼一声“二公子,叶姑娘,又见面了”。
…………
如此之多的偶遇,初入江湖也不了解兰七少其人的叶姑娘或许还不能十分的明白,但二公子是心如明镜的。他是因为无聊所以顺便的被叶空影从明家“掳走”,而兰七这一路跟着便只为看戏兼之戏耍,以遗她的无聊。
说实话,这一路上看着叶姑娘其人其言其行,二公子确实觉得很有趣,比呆在明家是要有意思多了,但是……
这一晚,二公子与叶姑娘投宿在镜城的一家客栈里,两间房带晚、早餐才五银络,前所未有的便宜,当然,也就前所未有的简陋。据二公子这一路的观察,叶姑娘痴爱至宝之余为人十分的吝啬,基本是能省则省,能不花钱就不花钱。
鉴于二公子这一路上都十分的配合,所以叶姑娘很放心的一人一间房。在二公子看着、叶姑娘吃着的一顿晚饭后,叶姑娘回房了,倒在床上不过片刻便沉入梦乡。而二公子则让小二打了一桶热水,洗刷了后才休息。对于那不知多少人睡过、泛着油渍的床铺及被褥,二公子是坚决不用的。基本上这一路投宿,若房中有榻,二公子则扫扫灰尘凑合着卧一宵,若没有,那便挑张椅子打坐一宵。
半夜里,二公子躺在榻上,忽闻吱吱吱的细响,不由睁眼起身,月光透窗照入,兼之二公子功力深厚目力惊人,是以,二公子清清楚楚地看着一只大老鼠从地上一溜烟的爬过,嗖了一下便串上了桌子,再一溜烟的爬上了床铺,接着便不见了影儿……
刹时,被叶姑娘封住五处大穴本应该失去武功、轻功的二公子忽地飞身跃起!
那一跃之快直追飞箭,那一跃之高直冲屋顶!
眼见着即要撞上屋顶,眼见着即有破顶人伤之危时———
幸好,二公子身手不凡!
只见他半空中一个扭身(虽然姿式难看了)避开了屋顶,再一个翻转(虽然差一点扭到了腰)便轻飘飘的落地,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房中,二公子直挺挺地站立,脸色发白,眼神发直。
那模样我们可以称之为惊慌,还可以称之为害怕。
总之,二公子目光溜过刚才老鼠爬过的地、桌子、床铺……那张俊美得惊人、被世人慕称为“谪仙之容”的脸便越来越苍白,而房中不断传出的老鼠咬着东西发出的吱吱嚓嚓的声响更令得二公子全身汗毛竖起,饿得发软的肠胃更是一阵阵翻涌。
地上全被老鼠爬过,桌子被老鼠爬过,床铺被老鼠爬过……
那么这榻也被老鼠爬过,这椅也被老鼠爬过,这间屋全被老鼠爬过,这间客栈里到处都被老鼠爬过……
一时间———
脑中———
眼中———
耳中———
尽是老鼠的影子尽是老鼠的吱叫。
二公子身子抖了抖,蓦地抬手扬袖,一道袖风击出,窗门无声打开,接着便见身影一闪,二公子已从窗口跃出,那窗户又无声合上。
二公子飞出客栈,飞过长街,飞过层层屋顶,最后在城中某座高楼之顶停步,月色下可见楼前的匾额上书有“离芳阁”三个粉墨大字。二公子轻飘飘的落入楼中,又轻飘飘的开启其中的某扇窗,再轻飘飘的飞入。
这间房与二公子刚才所处的那间房不悌天壤之别。
房中垂着轻缈如烟的纱缦,地上铺着厚厚的妍丽锦毯,屋中摆着一张梨木圆桌,桌上一盆盆色泽晶莹香味四溢的水果点心,右边一张方案上摆着翡翠茶壶红玉茶杯,左侧一张檀木矮几上并排着一个白玉盘一只镂金雕龙的香炉,玉盘上一颗笼着墨绡的夜明珠发着淡淡的朦胧光华,香炉上烟雾袅袅幽香盈溢,前方一张白雪红梅的纱屏,屏后罗帐低垂,帐中有人安然沉睡。
这间房华艳无比,更有一份如烟如雾的朦胧幽情,令人心生绮念。
不过二公子此刻没有任何的绮念,他一入此房,顿时便如在天湖净水之中洗去了一身尘泥般舒服。放松了心神后,先用那红玉茶杯喝了一杯翡翠壶里的香茶,然后便在桌边坐下,慢慢享用桌上的果盘点心。二公子已久不曾吃上一顿可口的,是以这一顿吃得稍稍多了,当然,二公子的姿态绝对的跟狼吞虎咽挂不上勾,那是绝绝对对的风雅如仙。
“呵,二公子不当俘虏改当老鼠了?”罗帐中有人轻笑。
一闻“老鼠”两字,二公子顿时没了胃口,送到嘴边的果子也退了回来。
“又或者,二公子俘虏的滋味尝够了,想尝试一下做采花贼的滋味?”罗帐中的人继续打趣着。
二公子依旧充耳不闻,这一路他都不曾好好睡一觉,是以吃饱喝足后便泛起阵阵困意,倒了杯茶漱口,起身转过纱屏,抬手挑开罗帐,便见兰七斜靠在床头,唇边勾着淡笑,碧眸中蕴着妖魅,身上一件白色的单衣,长长的墨发披泻一身迤逦于床枕,朦胧的珠光中玉容半隐半现,意态慵懒风情如画,从来心冷情淡此刻人困神倦的二公子也是看得怦然心跳神思动荡。
明二手一松,罗帐在身后飘飘落下,闲雅一笑,道:“七少常道你我患难与共情谊非同,想来七少定不吝借宿一宵。”说着,二公子动作温和且敏捷的将兰七往里一推,空出了半张床,脱了鞋袜,便躺下了,身下的床铺又软又干净,舒服得二公子的意识顷刻便迷糊了一半。
兰七不曾想谦雅的明二公子会这么的不讲客套,是以被推到床里时还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明二已自顾自的睡得舒服了。七少看着身旁阖目而睡的明二,碧眸滴溜溜的转,然后唇角勾起邪笑,低首俯近明二耳边,悄声道:“二公子,你吃了本少的,又睡着本少的床,该如何报答呢?”
明二闭目不理。
兰七挨得更近一点,轻轻的魅惑的道:“不如以身相许从了本少如何?”
明二睁眼,然后转身,两人挨得更近,面面相对,气息相闻。二公子微笑,那一笑极至的温柔缱绻,道:“到底是谁从了谁?”
“当然是二公子从了本少。”兰七心头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哦?”明二眼中似闪过什么,但太快了,兰七未及看清,蓦地明二身动,兰七反射性的伸手,不知是要抓还是推,只知掌才触及一具温暖的身子,便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脑袋砰的摔在了枕上,幸好枕头够软,但身上重重的压着什么胸口窒息的闷痛。
“此刻七少可知是谁从了谁?”明二的笑依旧温柔淡雅,只是呼吸已失平稳。
兰七看着上方的明二,此刻他们是什么情形她岂会不知,但是兰七少怎能轻易服输,况且与明二由来以久便有一种挑畔的作对的心思,于是那张妖美无伦的脸上绽开的笑更甜更媚,轻柔吐语:“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腰下用劲手一推腿一压,刹时便翻转了天地,变成了兰七在上明二在下。
这一下翻转明二神色蓦地一变,眉峰不易察觉的颤动了一下。
“二公子,我们要不要试试?”兰七笑吟吟的低首俯近。
“七少确定要试?”明二看着那双越来越近的碧眸。
“当然。”兰七的气息已近鼻端。
两张脸越来越近,眼睛都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想要从对方的眼中先窥得退却,可是……谁也不肯退缩,眼见着越靠越近,眼见两唇即要相触。
危险!
脑中刹那闪过的意识让两人瞬即动了———
明二脚下一顶。
兰七脖子一缩。
于是———
明二的唇印在了碧眸。
兰七的唇落在了颈间。
刹时———
一个呼吸停滞。
一个心跳停止。
两人一动也不能动。
…………
…………
也不知过去多久,似乎只是一霎,又似乎是过了万年,两人同时松开了手,兰七翻身平躺,明二动了动,两人眼睛瞪着床顶,耳中只闻咚咚心跳声。
两人年少英姿爱慕者颇多,但除却东溟荒岛上两人的那一“撞”与那一场“纠斗”,并不曾与何人亲密接触过。二公子洁疾入骨视众如尘,兰七空有风流名未有风流行。
今夜,这似有意似无意的一触只令得两人心头乱绪纷纷,一时都分不清是欢是恼是喜是怒是羞是愤。可以将全武林玩于股掌的两人,此刻却如十多岁的少年般慌乱失神。
良久后,兰七嘀咕一声“无胆匪类”。
明二回一声“彼此彼此。”
侧首相看,两人又扑哧一笑,带着一半自嘲,然后各自以各自最舒服的方式躺下,阖目。
“哼,下回再试,本少一定赢。”兰七低笑。
“一定奉陪,拭目以待。”明二笑答。
房中顿时静悄悄的,只有夜明珠发着淡淡柔和的光华,香炉里袅袅幽香浮散着。
叶姑娘一早醒来先去敲了敲隔壁的门,可敲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应门,于是叶姑娘一脚踢开了门,谁知房里竟是空无人影。叶姑娘愣了愣,找来掌柜、小二盘问,都答不知客人哪去了。又在客栈寻了一番依不见明二踪影,叶姑娘无比费解,明二公子哪去了?
难道他逃了?这个想法刚一入脑叶姑娘便否定了。二公子若真要逃决不用等到现在,况且他为她独门手法所制,就这么走了不俤是自己舍了自己的命。
那是有人将二公子掳走?这应该也不至于。要知道她就睡在隔壁,而且以她的武功不可有人接近她会毫无所觉的。除非是武功绝顶之人才可如此来去无息,但这样的人武林屈指可数,皆是身份不凡的人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么是兰七少带走了他?应该也不可能。以兰七少的武功要带走他是没问题,但这一路他们相逢无数次,若真有此意早带走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到底二公子怎么不见了?叶姑娘想不明白,但决定先在客栈等等看。
一刻过去了。
又一刻过去了。
很快的一个时辰过去了。
客栈里等着的叶姑娘开始有些急了,因为推气过穴的时辰快到了,他再不回,便会逆血而亡!想起逆血之痛苦,想起死状之惨怖,叶姑娘心头发慌了。若是二公子的仇家将他掳去了……这以一想,叶姑娘再也坐不住了,她要去找二公子。
只是出了客栈,站在大街上,茫茫四顾,人来人往,可二公子在哪呢?被熙攘的路人一撞,便不由自主的随着人流而动,可举目望去,红男绿女摊贩乡民一群群一堆堆,可哪里有那一个青衫如荷的身影,哪里有那一抹风华素雅的浅笑。
在哪里?
在哪里?
走过了长街,奔过了小巷,穿过了人群,跃过了墙楼……
可是就是不见明二公子的身影。
站在街中,举目四顾,尽是些不相干的人,而头顶,日已当中,午时已到,推气过穴的时辰早过,那么……
那么他已逆血惨死?!
如此一想,叶空影顿时心中一痛眼眶一酸,当场便落下泪来。
经过她的人不由都好奇的看着她,许些人见是一个俊俏少女当街落泪形容楚楚不由都生了些怜香惜玉之意,有的开口劝慰,有的关怀询问,可叶空影此刻哪有心情理会,她只想着那个人已经死了,心头便悲痛难当,脑子里尽是那个人的影子。
想着那一晚第一眼的惊艳。
想着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姑娘是谁”。
想着他被告知有逆血而亡之危后那泰然自若的一笑。
想着这一路他和她谬谬可数的几次话语。
想着这一路他从容闲淡的风神。
想着那双静静注视却眼神遥远的眼睛。
想着他曾赞她俏绰若花。
想着他偶尔的垂眸一瞥那刻的悠溶与神秘。
想着他是除师父外与她相处最久的人。
…………
叶空影正悲不自禁之时,猛的有人拉扯着她的衣袖。
“姑娘!姑娘!你还没付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