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抓住了好看的哥哥那就是我的。”
明二、兰七此刻一动不敢动,下有未知的凶险,后有强敌,可真谓苦不堪言,偏在此刻,一声“咔嚓!”响起……
那一刹那,两人四目相视,心魂竟是契合相通的。
无须选择,老天已做出决定,既已如此,放不放手又有何区别?
身子滑落。
两人目中同时露出淡淡笑意。
谪仙、碧妖竟是如此结果吗?
可,无论是寒荒绝境还是地狱烈火,有此人在,无论是相伴还是相斗,那也不再孤冷寂寥了罢。
“嘻嘻,幽幽要先抓住漂亮哥哥了!”
一道白光划过,“噗!”那是利刃没入皮肉的声响,一柄短刀洞穿兰七右掌,深深钉入掌下泥地,只余刀柄在外,将她牢牢钉住,鲜血顿时涌出浸没整个手掌,兰七瞳孔一缩,却一声也未哼,额上青筋突起,豆大的汗珠滚落,牙根一咬,左手使力,“上来!”
明二只觉得滑落的身子忽地止了,眼中是兰七布满汗珠的脸和唇角溢出的血丝,立时便知必是受伤了,紧接着,只觉相扣的手腕上传来力道,当下无暇细想,运力一跃,身子顿时飞起,半空中一翻,轻飘飘的落下。
“嘻嘻,幽幽不但抓住了最漂亮的哥哥,还要抓住神仙哥哥!”只听得嬉笑声,眼前红影闪现,九个福喜娃娃已将他们围住,一个个喜笑颜开的看着他们。
明二望向兰七,目光不由一缩。
一堆血泊里插着一把刀柄,嫣红里露出点点惨白,那是没有完全淹没的手背,血泊旁卧着兰七,正缓缓爬起身,一张脸已全无血色,黯淡的惨白,只有一双碧眸依闪亮如星。
竟是被洞穿整个手掌了么……明二移开目光扫向围着他们嬉笑的福喜娃娃,脸上淡雅的神情冷了那么一两分。
“哎呀,漂亮的哥哥,原来你还中了屈家哥哥的‘玄阴寒毒’呀,那还是跟幽幽回去吧。”
“是呀是呀,和我们回去嘛,我们会陪你一起玩的。”福喜娃娃们拍着手一起叫道。
兰七左手一伸,短刀拔出,顿时右掌又一道血箭喷出。
“哎呀,流了好多血呀,漂亮哥哥,你疼吗?”幽幽颇是有些心疼的看着兰七,“早知道,幽幽就把哥哥的手掌都切下来,这样就不疼了吧?”
“嘻嘻……还是切掉脖子不疼些。”另一福喜娃娃提议到。
“是呀是呀,切脖子好玩些。”福喜娃娃们附合着,脚下也移近。
明二轻轻移动了一步,刹时,福喜娃娃们只觉脚前仿被无形的什么东西挡了一挡,周围空气都似乎变得沉重,竟不敢妄动。
兰七撕下一块衣袖紧紧绑住手掌,然后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前方的福喜娃娃们,轻轻的绽颜一笑。
那一笑,仿似初春忽降的大雪,冰冻一切生机的冷残!
“呵呵……本少自出师门后,还从未被人逼得如此狼狈过。”轻轻淡淡一语,兰七从地上站起身来。
她此刻一袭紫衣破损沾染污泥血渍,冠斜发散,更兼身中寒毒右掌重创,面色惨白唇角挂血,本是极其狼狈脆弱的模样,偏那一双碧眸里妖气杀意前所未有的浓重,无比灿亮,灼灼慑人,令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极其凌厉强大的气势,仿如沉埋万年一朝冲宵而出则无坚不摧无物不毁的魔剑,所向披麾,敢掠其锋者,毙!
看到这样的兰七,嬉笑着的福喜娃娃们在那一刻同生寒意,面上嬉笑渐褪,肃杀冷酷渐显。
“二公子,你我自相遇以来,似乎总是难分高下。”兰七却是无比写意轻松的模样,左手探入怀中,摸出两颗药丸。
明二看着她吞下那两颗药丸,长眉微微一皱,嘴里却答道:“七少之武功才智,在下向来甘拜下风。”典型的明二公子的客套话。
“呵呵……”兰七轻笑,抬手擦去唇际血丝,侧首笑看明二,“今日你我再比一回,谁杀的人多便算谁赢如何?”
明二空濛的眸子微微一漾,看着她,浸血的右掌垂在一侧犹自滴着鲜血,而一张脸却白得触目惊心,唇因沾染着血迹而艳如涂朱,散落的长发如乌泉般泻在肩侧,偶有一缕因风拂近眉梢,碧眸在发丝之后冰亮冰亮的。
夜风里,那身影脆弱得仿佛一击而碎,又强悍得仿可摧天毁地。
空濛的眸子缓缓移向那些前刻还可爱此刻却已可怕的福喜娃娃,喜欢完美无缺有着洁疾的明二公子轻轻叹息道:“血,很腥很脏的。”
“哈哈哈……”
冬夜寒风里,无名的荒山上,响起碧妖邪肆的笑声,和着谪仙微微的叹息,一场杀戮无情的展开。
二十五、梦里依稀痛(上)
许多年后,已看过、评过无数武林高手惊险绝妙的决斗的宇文洛,对于当年谪仙明华严、碧妖兰残音与东溟岛“云门九幽”的那一场决斗未能亲眼目睹,而一直引为终身憾事。
因为,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九幽的武功,任何一个都是比他的父亲宇文临东———堂堂武林六大世家之一的家主、名声武功都是皇朝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都要高!而九个这样的绝顶高手的联手之下,便是武林第一人洺空也无回天之力,可是那两人———明华严、兰残音不但活下来了,更而且……他们还杀尽九大高手!
到底要高到什么地步的武功才能做到?那是宇文洛一生的疑问。
明华严、兰残音的真实武功到底可怖到何种地步?这是皇朝武林人一生的疑问。
宇文洛为未能亲睹而遗憾终身,可若他那一夜真的亲临其境,那其后一生定会活在噩梦之中!
而云无涯若能知其结果,他必不会派出他最为器重的“云门九幽”,可他那时并不知道,从而再无挽回!
那一夜,月白星灿,冷风如刀。
那一夜,荒山枯岭,便为战场。
那一夜,有十一人在此生死相搏。
可即算是曾领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大将若能见此情景,定会说,这十一人的战场比那金戈铁马黄沙漫天战鼓惊魂尸陈如山的战场更为可怖!
那不止是战场,那还是修罗恶鬼的战场!
福喜娃娃已变身地狱无常,手中红绫便是毒蛇的信便是无常的勾魂刀!
兰七玉扇挥开,那是彼岸绽放的忘川之花,美极的,领你前往黄泉之路!
明二赤手空拳,可那双手每一根手指每一片指甲都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更锋利!
东溟绝学。
无间之剑。
梨冢传人。
那一夜,都在那荒山尽情展现!
那一夜,冷月寒风中,绽放出世间最壮丽最惨烈的赤红丹花!
每个人,每一招,都是最快的、最狠的、最有效的!
因为———
强者活!弱者亡!
所以———
出招必是残绝无回!
中招必是骨断肉开血绽!
绝无余地!
杀!杀!杀!
红绫横扫狂卷,如天网撒开!
福喜娃娃四面攻来,那是地府索命厉鬼!
玉扇挥扬,血花溅开!
紫衣的人笼于血雾之中,唯有碧眸晶亮,如喋血妖魂!
弹指剑气,割喉穿额!
素洁青衫已污浊不堪,那人却依容情淡雅,仿是君临天下的魔尊!
……
那一战,从月明星亮到东方微红。
当所有的红衣娃娃都绝息于地之时,明华严、兰残音依然站立着。
兰七紫衣已如烂布,人如血人,身无完肤,只有脸依白如雪眸碧如潭唇红如朱,模糊暗淡的天光里,仿如地狱飘来的幽魂艳魄,无比慑人。
明二青衫已不辩原色,尽为血红,可即算如此,他依是容如冠玉,身如松竹,翩翩的如从修罗殿踏血而来。
抬首环视,所有的对手都已倒地,明二公子优雅的叹一口气,道:“太脏了,我要洗澡。”说完便倒地不起。
“这就是养尊处优抱着琴棋书画风花雪月与自小苦难抱着刀剑枪棍血雨腥风的差别。”兰七看着先倒下的明二得意的一笑,然后身一软,也倒下去了。
那一夜,明华严、兰残音尽杀东溟九大绝顶高手。
明华严伤十七处,杀四人。
兰残音伤二十五处,杀五人。
时光悄悄流逝,朝日升起,赤辉洒下,天地明亮,夹着鲜血腥味的风吹开了东溟荒山上新的一天。
明二是被刺眼的阳光给刺醒了,睁开眼皮,缓缓起身,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是和死尸卧在一处,不由嫌恶的皱起眉头,移目四顾,尽是尸身与鲜血,入鼻皆是血腥之味,令得好洁的二公子直欲呕吐。转头,不远处,倒卧着兰七,移步过去,却见她依未有所觉,仿似沉眠般一动未动。可这里二公子实不想再多呆片刻,且东溟岛的人应该很快便会寻来,不宜久留。
看了看一身血污的兰七,二公子收了手伸出了脚,踢了踢兰七,“喂,起来。”
奈何兰七依未有所动。
二公子目光一凝,然后弯腰,伸出一根手指,搁在兰七脖子上,几乎指尖才刚触及兰七肌肤,明二便心头一震。指尖之下竟是滚烫非常!兰七身中寒毒,这段时日来,明二多与她有接触,每每皆是冷如寒冰,何曾有过这般炙热的体温。
是因为那两颗药丸么……
明二起身,看着无知无觉沉睡着的兰七,空濛的眸子迷迷蒙蒙的看不出情绪,半晌后,他叹一口气,俯身,伸手抱起,离去。
若妖孽就此没了,那就前功尽弃了,不划算。脑子里斗争着时,二公子是如此一锤定音的。
虽也是一身的伤,但未伤在要害,且都只是皮肉伤,以明二的功夫,并不妨碍他抱着一人施展轻功,不多时,便离了荒山。山下一条河,明二沿着河往上走,果然源头之处便是青山,水从山上流下,在山脚下汇成小潭,潭周围山石密林环绕,看来颇是隐蔽。转了一圈察看一番后,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下放下兰七,三面山石挡着,倒似一个天然的石洞了。明二放下了兰七自己也虚脱般坐倒在地,昨夜一战可谓此生最为吃力的一场,没歇多久又抱着一人跑这么远,实是耗尽了气力,此刻一身的伤都痛起来。
休息了片刻,明二起身走至潭中,从头到脚把自己清洗干净,虽则潭水冰冷,虽则伤口浸水更痛,但在二公子心中,一身的血腥脏污更不能忍受些。洗完了,走上岸边,打坐内息运转一周,既舒解了周身疲劳,又顺便烘干了头发衣衫,弄完了,便从怀中掏出药瓶给伤口上药。昨夜光顾着逃,包袱都丢了,幸好随身携带的药还在。上完了药,走回山石下,兰七依闭目昏沉着。
弯下腰察看,兰七的脸又变回了昨夜的惨白,全身都在微微发着抖,看来药效已过,寒毒又发作了,再加上这一身的伤……若不施救,她是否就在沉眠中走向永久的宁静?
这般想着的时候,便见兰七眼皮一动,接着是眼睫微微颤动,然后那双眼眸缓缓睁开,露出一泓清清幽幽的碧水,仿如远古深渊之底藏着的冰涧。那一刹那,明二仿佛间觉得心头似乎悄然无声的绽开了什么,那么柔软的,令他茫然不知所措。
那泓碧水有片刻的迷茫,轻轻一眨,涟漪泛开,仿似水昙绽开千瓣万蕊,风华盛世不可言语。
是昙花开?
是心花开?
“假仙,这回是我赢了。”兰七开口,那声音轻而微哑。
明二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兰七挣扎着坐起身来,这一动,便由不得一声闷哼,才发现全身都仿佛被撕裂般痛不可当,而最严重的却是体内那股寒气已四处流窜,自身的内力此刻无法提起,已根本压制不住了。
明二看她一眼,道:“‘赤心无瑕’中者皆五内俱焚全身焦干而死,本是至热剧毒,你昨日吞食,倒是以毒攻毒正好压制住你体内发作的寒毒,但其毕竟是毒,并不能真正解你体内的寒毒。”目光移向兰七眉心,那里已隐隐约约浮现一道红线,“你现在体内不但有寒毒,更有‘赤心无瑕’的毒,而且……”
“而且现在两毒都要发作了。”兰七接口道,依是那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命在旦夕也无要紧。
明二空濛的眸子落在兰七面上,未有言语。
若不在乎生死,便不会有那等为求生可入地狱的狠绝,可有这么强烈的生存欲望的人却也可在今朝满不在乎的面对即将来临的毒发。
兰七慢慢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拔开瓶塞一看,不由叹了一口气,“只最后一颗‘佛心丹’了,解‘赤心无瑕’倒是可以。”说罢倒出药丸吞下,刚吞下药,身子便是一颤,手中药瓶掉落地上碎裂。
明二静静的看着颤抖着的兰七,看她紧握左拳抑制身体的颤抖,看她努力盘膝端坐凝聚内力……
半晌后,兰七额上滑落豆大的汗珠,可身子的冷颤却是有增无减。他知道,以她此刻的内力,予寒毒根本无可奈何。
兰七睁开眼,伸手又从怀中掏出一药瓶,她此刻外伤、寒毒令得四肢泛力僵硬,以至动作迟缓,待得她吞下药丸半刻钟都过去了。
明二一直静坐一旁看着。
兰七吞下药丸后,重闭目端坐凝聚内力。
明二静静注视着兰七眉心,片刻后,他眉峰一动,紧接着便见兰七身子往前一倾,“噗!”的吐出大口血来,落在石地,褐黑色的冒着寒气。
明二的目光从地上那冒着寒气的毒血再移至兰七惨白如苍冰的脸上,眉心一丝黑气隐现,刚才吞下的药丸不但无济无事,反带发了她近日不断吞食的那些用来压制寒毒的毒,而此刻,寒毒已彻底冲破她内力的压制。
“如此辛苦,何不作罢?”他悠然开口道。伤、毒、寒毒发作的痛苦非万虫噬心之痛可形容,常人宁死也不愿受。
兰七气息虚弱,费力抬眸看一眼明二,唇边勾现一抹讥诮的笑,道:“换作你……肯吗?”
明二闻言一怔。
“你我皆是在地狱也可以杀戮之人,又岂肯死于他人之手!”兰七颤着手艰难的从怀中再次掏出一药瓶。
“怎么也不肯死么……”明二忽地一笑,空濛的眸子落向遥远的虚空,过往的二十多年岁月一瞬间都在那里浮现,一幕幕,一场场,虚空中的他,此刻的他,都只是漠然看着。
兰七从瓶中倒出一颗药丸,看着,碧眸中慢慢浮现冰凉与决绝,淡淡的虚弱的道:“你我长于绝境,死亡时刻紧随,那并不可怕。”死亡,真的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诛心!
闻着风中送来的气味,明二眉头一敛,在兰七将药丸送至嘴边时屈指一弹,那药丸便掉地上了。
看着被弹落的药丸,兰七挑眉看向明二。若在她功力未损时,怎会有此事发生。
“那药予你后患无穷。”明二从怀中掏出一药瓶倒出一药丸弹至兰七掌心,“‘佛心丹’千金一颗,当此危难之时更是弥足珍贵,加价一倍,回皇朝后记得还在下两千银叶。”
兰七闻言咬牙,然后又魅惑的笑笑,“二公子,你乃谪仙呀,岂能如此贪财。”
“能赚到七少的钱,明二甚感荣幸。”明二公子笑得优雅如仙,看着兰七眉间黑气渐浓,再道:“七少难道已虚弱到需要人喂不成?”
兰七几乎是反射性的将药丸放入口中,也几乎在同刻反应过来了,顿时懊恨不己,堂堂风流潇洒的兰七少怎能被假仙戏弄!可不知怎的,唇角一弯,又想笑。
明二静静看她吞下药丸,然后静静开口:“七少这般,是为了……得一个答案?”
兰七闻言药丸差点卡在喉咙,使劲一咽,总算吞了下去,抬眸狠狠瞪向明二。
明二公子却只是云淡风清的笑起来。
“本少是为自己!”兰七恶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