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的,绝对不可能!
可是如果不可能的话,他为什么要为她隐瞒她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呢?为什么要为她说谎?又为什么要替她担心她畏罪潜逃的后果呢?
可恶!
该死!
即使他极力的想否认,但事实还是事实,他的确是想帮她脱罪,不想见她被关进监牢里,在监牢里度过她的馀生。
他用手抹着脸,不想再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会想帮她脱罪,因为光是自己有这个念头就已经把他震傻了。
现在他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做?
在铸成大错之前,他随时都可以悬崖勒马,继续当一名铁面无私的警骁悍将,但是——
「该死的。」他喃喃的咒骂,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依然是偏向她的,而且一点动摇的迹象都没有。
这一切到底是该死的怎么一回事呢?他愤怒又无奈的忖度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偏向她的。
是从她替他疗伤、换药之后开始的吗?
还是从她以为他要赶她走,因虚惊一场而落下泪时?
抑或是从第一眼看见她带着不安、犹豫及无措表情,站在他家里时就开始了?
该死,更是该死!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也会有妇人之仁的一天。
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呢?
他真的该冷静的、仔细的、好好的想一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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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颜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因为她无事可做,屋里内外所有可做的事,在过去一个星期里全被她做完了,她甚至还从储藏室里翻出布满灰尘的木梯,将参差不齐的庭园树修剪出各种造型,由此可见过去一个星期来她有多么无聊。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无聊,只是不想让自己有空闲下来胡思乱想而已。
他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回家了,虽然这在期间有打过几通电话回来,但是每通都简短得不超过十秒钟,而且语气冷淡、生疏,好象故意要和她保持距离一样。
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忙,而是有意在躲她吧?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呢?发现她那晚说的并不全是实话,发现她已经对他产生了异样的情感!
到底是从何开始,她见到他受伤流血会有心痛、不忍的感觉?她明明记得当初第一次替他疗伤换药时,她对他仅有佩服而已,为什么才事隔一个月,她就已经爱上他,而且还是在无法自拔的爱上他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事实?
一个罪犯爱上了一个警察,这无疑是飞蛾扑火,不仅是自取灭亡,而且还会死无全尸。
其实她并不害怕,因为在一个多月前,她原本就想以这种死法消失在这个世界,只是被他救了下来。
一命还一命,也许这一切根本就是命中注定,他救过她一命,而她终将命丧他之手。
想到这儿,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觉得其实这样也不坏。
客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显示一天又要过去了。
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回来?还是打算继续这样避着她?如果她的存在对他而言真这么难过的话,也许她该找个机会主动向他提出要搬出去住的要求。
反正她只要待在一个可以让他继续监视到她的地方就行了,他们俩并不一定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是吗?
愈想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法,毕竟这里是他家,她这个外人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鸠占鹊巢吧?
又想了一下,她喃喃自语的起身道:「先整理行李好了。」
太好了,她终于找到一件可以做的事了。
第六章
晚上十一点,卫沃喾将车子开进车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连续一个星期没回来的房子有什么改变,直到他下了车,经过庭院走向大门支关时,才从路灯投射在地上的树影,发现自己家的庭园树竟然都换了新造型。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可是当他转身抬头看见庭院里那些圆形、椭圆形、长方形、正方形的造型树时,差一点没放声大笑。
天啊,看样子过去一个星期他在忙着办案时,她也没闲着嘛,真是服了她!
扬起的嘴角忽然僵住,然后瞬间化为无形,他想起了之前所做的决定。
他今天回来的目的是为了要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如果她再坚持什么都不肯说的话,那么为防自己真会铸成大错,他决定卸下这个任务,将她交给别人负责。
这个决定是他想了好久也挣扎了好久才做出来的,虽然他明知道她本性不坏,也知道她说她没亲手杀过人绝不是谎言,但是她曾经携带枪械炸药并且将炸药引爆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还有众多警员为证,这让他即使想帮她都无从帮起。
对她,他承认自己已失去做一个警察的资格,因为存有私心。
轻叹一口气,他握着大门钥匙走到大门玄关处,正打算将钥匙插进锁孔时,耳边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两个字倏然自他脑中浮现,他转头四下张望,发现望眼可及之处,无一处是亮着的,包括伫立在马路两侧负责照亮夜晚路面的路灯都没有光亮。
这个时候怎么会停电呢?该不会是哪个夜间赶工的笨蛋在施工时,不小心把电线给挖断了吧?
轻摇了下头,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籍着火光开门。
家里备有手电筒和腊烛,所以他并不在乎短时间的停电,只要电力能够在明早他醒来前恢复就行了,因为没电就不能煮咖啡,而没咖啡喝他则会想死。
将大门锁上后,他借着打火机上的火光走向放置手电筒的地方。
突然间,他停下脚步,怀疑地转头侧耳倾听,好象听见某种像是有人紧紧地咬住牙齿,拚命想抑住梗在喉间的低泣声。
是他听错了吗?在他的屋子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哭泣呢?他——
她?
会是她吗?
他立刻将目光移到她房门前,仔细的听着空气中那几不可闻的低泣声。没错,声音的确是从她房里传出来的,但是怎么会呢?她该不会是睡着了在作恶梦吧?
仅仅犹豫了一秒钟而已,他立刻转身朝她的房门走去。
「小洁?」他停在她房门口先叫了一声,在等不到回应后,便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因停电的关系,房间里一片漆黑。
卫沃喾举高手中的打火机,想藉手中的火光确定她的情况,是否更作了恶梦,怎知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他呆愣了下,怀疑地四处张望。人呢?
宛如受伤动物哀嚎般的低泣声从床的另一边下方传来,他立刻举步绕过床尾,走到床的另一边去查看,只见她光着脚,整个人蜷缩在墙角,像个惊吓过度的小孩般浑身颤抖着、哭泣着。
「小洁。」他立刻走上前,蹲下身来才伸手碰到她而己,她便立刻像只刺猬般对他乱挥乱打,口中还不断发出隐忍恐惧的声响与呜咽声。
「走开,走开,呜……走开。」她激烈的踢着脚挥着手,像是在阻止或甩开某种企图爬到她身上的东西。
卫沃喾惊愕的看着她,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下一秒钟,他倏然丢开手中的打火机,双手精准的在黑暗中抓住她乱挥的手,将她的慌乱压住。
「小洁!小洁!小洁!」他大声的对她连喊三次,「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卫沃喾,卫沃喾。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并没有出声回答他,但是他却可以从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动作与气息知道她听见了。
知道她已清醒过来,他立刻松手放开她,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怎知他才一松手,几乎可以说是立刻的,她的双手反抓住他的,紧紧的抓着不放。
他在黑暗中皱紧眉头。
「你怎么了,作恶梦吗?」他柔声问道,知道事情绝不只是作恶梦这么简单。
「嗯。」
听她简短的回答就知道她不想多说,但是他却无法阻止自己想知道更多的欲望。
「什么样的恶梦,你愿意告诉我吗?」他关心的问。
她沉默了许久,在他几乎要以为她不会回答他时,才突然轻声开口,「蟑螂、老鼠。」她在说出这四个字的同时,身体也忍不住轻颤着。
蟑螂?老鼠?这是卫沃喾绝对想不到的答案。
「我从来不知道你怕蟑螂、老鼠。」他讶然的说,想到她刚刚奇怪的举动。「你梦见它们爬到你身上吗?」
她颤抖着没有回答,抓着他的双手却在瞬间变得更用力些。
于是卫沃喾知道在她馀悸犹存的琨在,根本就不适合他追根究底。看样子一切还是等明天天亮之后再说了,包括他回来的目的。
「来,我扶你回床上去。虽然现在只是初秋,但在地板上坐久了也是会感冒的。」他温柔的说,然后稍微使劲将从地板上扶到床上去,并在确定她已坐上床后抽手。
「不要!」她立刻惊叫道,双手在黑暗中瞬间又抓住他的。
「小洁?」她异常的反应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不要走,在这里陪我。」她惊恐的低声求道。
他这下不禁露出惊愕的表情。
「小洁?」他不是很确定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在这里陪她?
「我怕黑。」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颤抖的低声求道,然后缓缓开口,「在组织里,达不到要求的小孩会被关进一间密室里接受处罚。那是一个没有光线,只有老鼠和蟑螂四处乱爬的可怕地方。我很笨,所以常常被关。有一次我被关在那里好久,我站得好累,不知不觉的坐下来睡着了,然后它们就爬到我的身上咬我,我不断的尖叫,不断地又跳又叫、又挥又赶,但是它们好象怎么甩也甩不掉,我还以为我会因此死掉——」
「够了,别再说了。」她颤抖兼空洞害怕的语音让他不忍再听下去。
「我知道有人死在那里,以为自己也会死在那里,但是除了几处流血的伤口外,我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她像是没听见般继续说。「那就像是一场恶梦……」
「你那时候几岁?」他不得不打断她,不想她继续沉浸在可怕的回忆里。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像在整理思绪寻找问题的答案。
「六岁?七岁?我不记得了。」她终于开口回答,「我只记得一直到我十三岁,组织发现了我的新才能后,我才没再被关进那间可怕的密室。」
「什么新才能?」
「对电子通讯类的东西,例如组装无线电、窃听器、针孔摄影机,甚至连雷管都很精准在行,无人能出其右。」她以自嘲讽刺的口吻低语。
所以她才会说她虽没有亲手杀人,却害死了许多人。她的身分并不是真如她所说的是名杀手,勉强只能说是一个帮手而已。
「你的父母呢?」他轻声问道。
「不知道。从有记忆起,我就已经在那里了。」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遗憾的感觉,有的只是麻木与空洞。
「你从没想过要逃离那个组织吗?」
「逃去哪儿?」她似乎嗤笑了一声,「你亲眼看到逃走的同伴尸体一具具出现在你面前时,还有谁有勇气敢逃走?」一顿,「其实我也逃过。」
听见逃走人的下场,再听见她说自己也逃过,卫沃喾只觉他的心脏似乎在一瞬间猛烈地撞击着肋骨,全身寒毛直立着。
「你逃过?」他以压抑的声音问道。
「对。」
「但是你并没有被杀死。」
「因为有人救了我,替我圆谎欺骗上面的人,还劝我好死不如歹活着,他说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他?这就是你只字不提关于同伙的原因?」
「他、他们。」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救过几次,只知道「虽然他们不是好人,但对我而言却不是坏人。」
卫沃喾突然沉默了下来,原来这才是她坚持什么都不说的理由。不是不想背叛犯罪组织,而是不想牵累曾经救过自己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瓦解你口中的那个组织,才是真的在救他们?」他在黑暗中缓慢地开口说道。
她沉默着没有应声。
「小洁?」
「不要逼我。」
「我并不是在逼你,只是希望你能换一个角度想一想而已。」他以低沉温和,略带游说的嗓音说,「也许他们都跟你一样并不想杀人害人,而是迫于无奈、逼不得已。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救他们脱离苦海的人,只要你帮助警方——」
「不行!」她倏然大声叫道,像是想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被他说服一样。
「小洁,只要你肯帮助警方就可以将功赎罪、功过相抵——」卫沃喾不放弃的继续游说。
「你要我卖友求荣?」她再度打断他,声音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原本紧紧抓住他的双手不禁松开。
「这不是卖友求荣。」这回换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放。
「利用别人的生命自由来换取自己的生命自由,这不是卖友求荣,是什么?」她在黑暗中用力的想甩开他,但他却不肯松手,反而将她抓得更紧。
「好,即使这是卖友求荣又怎样,就连你自己都说了,他们不是好人!」他以忍耐的声音说,不懂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还要去替别人着想,尤其那些人又非善类。
「但他们却是我仅有的朋友,仅有的家人!」
「你还会有其它的朋友和家人。」
她忽然发出一声自嘲的嗤笑。「请问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谁会愿意成为他的朋友或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