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东平啃着骨头,看着她傻呆呆的模样,笑了起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白菜长得不算多漂亮,人也不灵巧,一股穷酸样,还总是顶撞他。可是他看到她,就觉得很愉快。就想伸指头戳戳她的脸,摸摸她的头发。就想看到她脸上泛红的模样。
这就像他小时候得了那只心爱的小狼狗,也是这样,总爱去摸摸它的头,给它梳理毛发。只是小狼狗会用它温润的眼睛看着他,摇尾巴舔他的手。而顾湘只会露出不悦又反抗不得委屈表情来,忍受他的好意。
这样的女生,他从来没遇到过。
这种心脏噗通直跳的感觉,他以前也没有感受到过……
初恋10
“在想什么呢?”刘静云轻推了他一下,“别磨蹭了,时间就快来不及了!”
孙东平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不是装修得华丽而俗气的饭店包厢,这里没有满桌饭菜。他正在自己家的卧室里,未婚妻已经换好了衣服,而他的衬衫则正扣了一半。
“魂归来兮。”刘静云在他眼前打了一个响指,“你妈的飞机还有一个小时就降落了。万一我们再碰上堵车,到机场肯定迟到。你想让你妈带着行礼在机场等我们吗?”
“不!”孙东平彻底回过神来,“当然不!老太后那不发火把机场炸了才奇怪。”
刘静云白了他一眼,“那就赶快收拾一下,把你头发梳一下,你看这边,都翘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你今天上厕所又没有把垫圈拿起来,这个礼拜卫生你做!”
“哪个礼拜的为什么不是我做的?”孙东平小声地说。好在刘静云已经走出卧室了,没有听到他这句话。
梳妆柜上躺着两份大红烫金的喜帖。曾敬后天结婚。
高中和大学的同学,也有不少陆陆续续结婚了。他和刘静云的婚事,现在也提上议程。刘静云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选婚纱,虽然不说,但是他知道,她相当地开心。
是的,他终于肯彻底和过去告别,和她开始新的生活,也不枉她风雨无阻地跟着自己一起走过这么多年。
出门没多久,徐杨的电话打过来了。铁娘子已经到了机场,结果没见到孙东平,于是打来电话把他一顿臭骂。孙东平没好气,只好使劲踩油门。
赶到机场,恰好孙母罗秀英女士一身考究的香奈儿套装,拖着LV的行李箱,戴着名牌珠宝,仰着下巴优雅高傲地从国际到达出口走了出来。
“还是这么光彩照人啊。”刘静云小声说。
“名牌老太太。”孙东平也说。
“你这么说你妈?”
“不,是我爸这么说她。”
罗女士看到了儿子和儿媳。她走了过来,冲儿子是伸出了手。
“妈,”孙东平搂过母亲,学着老外一样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路上还顺利吗?累不累?我定了饭店,我们先送你去酒店休息一下,再去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不用了。”罗女士说,“年纪大了,体力没以前好了。叫个外卖到酒店,我今天想好好休息。啊!静云,好久不见了,你父母还好吧?”
刘静云微笑着说:“都很好,谢谢阿姨关心。”
罗女士对徐杨就要亲切随便多了,张口就唠叨:“你怎么又黑又瘦的?老孙还把你当牛马使?我就说很反对你去商场做事的。好好一个女孩子,非要磨练成女金刚。结果又累又苦,弄得老大了也嫁不出去。”
徐杨满不在乎,“至少我赚到钱了。”
“钱还需要你赚?”罗女士瞪她,“等我死了,有的是你的一份。”
徐杨笑道,“等您死,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死丫头。”罗女士笑着捶了她一下。
罗女士今年五十五岁了,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她年轻的时候容貌非常出众,不然一个普通中医的女儿,也不会被孙父看中,想尽办法追求了。
只是罗女士一直看不起没有什么文化的丈夫,和孙父长期分居,而后离婚。现任丈夫是她的青梅竹马,家里以前是黑五类,文革时期被整得很惨。男方后来随家逃去了香港,然后去了美国,少男少女因此被活生生拆散。多年后两人再次在加拿大一个国际医学会议上重逢,对方已经是带着两个孩子的鳏夫,事业有成。两人旧情复炽,很快结婚。
罗女士和儿子的感情也不是很深,毕竟一直聚少离多。不过到底是唯一的孩子,该关心的也是要关心的。
“你们决定结婚是好事。”罗女士坐在酒店套房的沙发里,对两年轻人说,“我这次回来,一是看望几个老朋友,二也是想帮你们俩把婚事给办了。过来人的话,你们要听,恋爱不能谈太长,早点结婚,以防有变数。”
孙东平和刘静云连声说是。
“静云,你过来。”罗女士从行礼里取出一个盒子交到她手上,“这是孙家给媳妇的。我和东平他爸分开的时候,本来是要还回去的,他爸坚持不要。我就把它暂时保管了起来,再交给儿媳妇。现在我把它给你,希望你好好保管它。”
刘静云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晶莹剔透的老坑玻璃种翡翠面金戒指。金镶玉,华贵而美丽。
“谢谢阿姨。”
“还叫我阿姨?”
“是……妈。”
罗女士满意地握了握刘静云的手。
“你们结婚,我和你潘叔叔商量了一下,决定再送你们一套房子。等你们有了孩子了,还会有奖励。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工作勤奋努力,为人踏实,希望你们相亲相爱,互相扶持,能够白头偕老。”
等到告别了罗女士,在回家的车上时,孙东平才和刘静云说:“我妈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和善的话,我都觉得在做梦。她以前最常说的就是:你小子怎么一脸废物样,和你老子一个德性!”
他学得活灵活现,逗得刘静云大笑。
“真的!我小时候可怕她了。我要是考试不到90分,肯定要被她暴打。连我爷爷,两朝元老,一代大将军,都拦不住。”
刘静云笑,“要不是你妈当年那么揍你,你现在还不准出落成什么窝囊样呢。”
“你是说我欠揍了?”孙东平叫,“难怪在英国那阵子你那么暴力。”
“我那时候不揍你,你有今天吗你?”
“没有!”孙东平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恐怕早烂在那个后巷的水沟里了。”
大概这话题太沉重了,两人都安静了一阵,觉得有点感慨。
孙东平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默,“再给我看看那枚戒指。”
刘静云打开盒子给孙东平看,“看再多也没用。你没听你妈说吗?这是给儿媳妇的。”
孙东平摸了摸鼻子,“我说,你们老刘家有没有类似的东西,给女婿的啊?”
刘静云噗地大笑起来,“你想得倒美哦。有啊,是有,一把百多斤的大铁锤,抡得起才能做我们家的女婿!”
孙东平把胳膊上的肌肉给她看,“瞧见了没有,都是在英国的时候练出来的。别说一百斤,五百斤都没问题。”
“你就吹吧你!”
孙东平笑着。刘静云说这话的口气,和当年的顾湘一模一样。
是的,顾湘。
初恋11
此刻的顾湘,正愁眉苦脸地在一片嘈杂的厨房里钻来钻去。
酒店的厨房其实和迷宫也差不多了,四通八达,原来的格局再加上后来扩建的,规模是越来越大,地形是越来越复杂。据说张其瑞当初视察的时候,都还动用了地图。
现在正是吃饭时间,厨房里热火朝天,火光四射,锅铲挥舞,大厨们挥汗如雨。
顾湘从茫茫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找到小主管。
小主管正忙着和人对菜单,客人要的酸辣,结果不知道怎么做成了麻辣,这下客人闹着要投诉。主管气得吹胡子,下单的小弟却一口咬定是客人说错了。
顾湘在旁边好不容易才插上话,“那个,我是管家部的,想来要一只鸡。”
“什么?”厨房太吵,主管没听清。
“鸡。”顾湘大声嚷嚷,“一只鸡。”
旁边满脸青春痘的小打杂眼神古怪地看了顾湘一眼。
主管看了看朱清批的单子,一指冰柜,“里面多的是,公的母的,开膛的没开膛的,都有。”
“不是,我要活的。”顾湘很有耐心地微笑。
小主管狐疑地瞅她,“活的?叫小马带你去仓库捉吧。”
顾湘道谢。
主管自顾发牢骚:“要活的干吗?抓去抱蛋吗?”
顾湘跟着那个小厨子去了库房,十几笼子的活鸡,一见有人来了,纷纷发出绝望的呼救声。顾湘嘴里念了声阿弥陀佛,挑了一只看着比较温顺的母鸡,从笼子里抓了出来。鸡使劲扑腾,弄得她一头鸡毛。
她拎着鸡一路上楼,凡是路过她的,不论员工还是客人,都背着她偷笑。等她好不容易携鸡回到了潘恺希的房间,潘医生见了她,也哈哈大笑。
“是不是跟鸡搏斗了一番才抢来这么一只的?”
“是啊。”顾湘干笑了一下,“给您绑架了一只鸡。潘医生要一只鸡做什么?”
潘恺希接过鸡,说:“解剖。”
顾湘茫然,“什么?”
潘恺希笑盈盈地抓着鸡走回房里。里面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正激动地等着他,见他带着一只活鸡出现,顿时欢欣鼓舞,仿佛没见过动物的外星人。顾湘还想再说两句,门就已经关上了。
顾湘头疼得很。这潘恺希越玩越夸张,今天竟然学起剪刀手杰克来了。他到是开心了,到时候把房间弄成谋杀现场,朱清还不杀了她和小唐才怪。
结果小唐告诉她一件更头疼的事:“那苏小姐不是退房走了吗?今天库房来换家居,结果发现台灯、花瓶、烛台什么的,都被鱼目换珠了。”
“你是说,都换成假的了?”
“是啊!”小唐气得快中风了,“也亏她居然还能找到那么像的仿造品!”
顾湘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惨白着脸问:“朱姐知道了吗?她怎么说?”
“这算我们工作失误,检查不仔细啊。就算不要我们赔,扣工资也可以扣到我们哭死了。”
顾湘这才算是大开眼界了,“这世上果真什么样的人都有。”
“你才干了一个月,这话留着等你干满一年再说吧。”
钱老先生的保姆来叫顾湘过去。顾湘只有赶紧打起精神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东来阁走去,进过潘少的房门口时,房门突然打开了。两个年轻女孩子嘻嘻哈哈尖声笑着冲出来,一下撞在顾湘身上,什么温热的东西哗地一下打翻了,泼得顾湘一身都是。
“讨厌呀!”女孩子不悦地推了顾湘一把。
顾湘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一片粘稠血红,刺鼻的腥臭扑面而来。她的双手上也全是血,正顺着指缝滴落到地毯上。
保姆发出了惊叫声。女孩子满不在乎地说:“什么嘛,鸡血而已……”
顾湘觉得头发晕,似乎无形中有一双大手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那股巨大的力量让她无法动弹,更加无法呼吸。眼前的血色好像蔓延开来了,就像一片猩红的幕布,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住。她的整个世界一下由刺目的鲜红变作死一般的黑暗。
昏迷过去的那一刻,她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着那句话。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们一起逃吧……”
初恋12
雨下了一整天了,窗玻璃一直是湿的,每一个小水珠都晶莹剔透。教室里很闷,外面凉爽的风从窗缝里吹进来,让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学生们稍微清醒了一些。
顾湘坐在孙东平斜前方,隔着三个位子,正在低头认真书写着试卷。
她扎着马尾辫,辫梢拂在颈项里,随着她书写的动作轻微扫来扫去,让她有点不舒服。于是她写完一段,便会停下来,伸手摸一下头发。
她虽然打小就干家务,但是手还是白净修长的。她每次拂一下头发,孙东平的心都加速跳动几下。
监考老师盯了孙东平好一阵了。如果是不认识孙东平的老师的话,肯定会认为他要作弊了。这个男学生老是盯着别处,不好好写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坐在孙东平后面的张其瑞踢了一下凳子。孙东平老大不高兴地回头,张其瑞冲老师那里使了个颜色。孙东平这才摸着头老实趴回去,写他最讨厌的历史卷子。
这学期已经过了一半了,他们正在期中考试。这段时间一切都过得很平静。勤奋的学生继续读书,谈恋爱的继续拖着女朋友的小手,地下恋情的依旧小心翼翼。
可是孙东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可是他怎么都找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湘的脚已经彻底好了,现在能跑能跳。他和顾湘经历了这件事,比以往要稍微亲密了写,也无非是一起吃个午饭,同席的还有刘静云和张其瑞这对小鸳鸯。他那么挑食,吃肉都挑部位,顾湘总是看他不顺眼,每次吃放两人都要吵架。
顾湘本来要从英语角辞职,老师挽留住了她,让她和刘静云来负责。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顾湘本身也在发生着变化。原来那个瑟缩害羞的女孩子已经不见了,替代的是一个稳重大方,勤奋负责的班干。她耐心细心,为人公正,乐于助人,成绩优秀,十分受同学爱戴。
所谓相由心生,随着气质的变化,她的容貌也在变。住校后生活比以前好了很多,她明显结实了许多,脸色由蜡黄转为白皙,增添了血色。脸上的笑容也明显比以前更多了。
孙东平有时候就见顾湘对着别人笑——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着无关的同学。那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仿佛整张脸都会发光。而且她的笑似乎也是有感染力的,有时候他看着看着,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
张其瑞有时候看到,都会有种无奈的感觉。好好的一个兄弟,怎么忽然变得傻兮兮的了,成天没事就盯着别的女孩子露出白痴一样的笑容来。
张其瑞现在和刘静云保持着秘密交往。刘静云的父亲正在和另外两个老师一起竞争下一任教导主任的职位,所以严肃叮嘱过女儿,要她在学校里遵纪守法,绝对不可以弄出什么事来,妨碍了他的升职。刘静云虽然陷入热恋,但是脑子里这根弦也是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什么差错。
她和张其瑞私下也讨论过孙东平的变化,都觉得有点担心。因为稍微有点心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孙东平对顾湘的态度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姚依依肯定也看得出来。联想到叶文雪的下场,刘静云特别担心顾湘。
但是姚依依依旧显得十分地沉静。其实除了她之外,受欢迎的孙东平身边,还时常围绕着其他两三个女生。大家争着对孙东平献殷勤,撒娇发嗲,孙东平很是享受,但是和她们都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姚依依显然是这帮女生中的大姐,很有地位,女孩子们有纠纷,都听她裁决。孙东平也从来不干涉她们私下的事,明面上,只有姚依依才是他正派女朋友。这一男数女,俨然组成了一个小后宫。这也让学校老师很是头疼。
顾湘对孙东平这种花花公子的行为也十分不屑。恰好这个学期孙东平的成绩有点下滑,物理甚至落到了前十名外。于是顾湘就觉得这全都是他乱搞男女关系的错。
顾湘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孙东平看她的目光有什么不对的。自从余文渊事件后,她就彻底断了风花雪月的心。时间还长,到了大学里再谈恋爱也不迟。
其中考试结束后,一帮学生们借口放松一下,结伴去秋游。顾湘本来打算多做几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