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妈妈陪伴哪!
“好乖,来,继续睡。”好生伺候她吃完药,程步云便又让她轻轻的躺下,
重新为她拉好被子,准备再去弄些开水来。
望着他即将离去的好看背影,视线模糊的任盈盈突然倍感孤独,惊慌失措的
呐喊:“别走……妈妈……别抛下盈盈……我怕……”
意识浑沌间,幼时被生母抛下,任凭她再如何叫唤哭喊,生母都头也不回,
疾步离去的背影,和眼前相仿的形影重叠,将她拉回她想逃,却无能为力、逃
不掉的阴影梦魇之中。
程步云一颗心被她那如泣如诉的呼唤揉得千疮百孔,飞箭似的飞回她身边,
将无助仓皇的可人儿紧搂入怀,想藉此来驱走她眼中的惊惧惶恐。
“不走,我不走,别伯,我不走,盈盈不会是一个人,别怕。”他以足以迷
惑所有人心的低柔,一次又一次的保证。
“不是妈妈……你是步云……”他那熟悉而令她心荡神驰的嗓音,将任盈盈
从记忆中的可怕泥沼拉回了现实的月夜。
“对,是我,别怕,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这样一次又
一次的承诺,就可以抹去她的恐惧不安,他愿意一直一直说着相同的言语,直
至抚平她的恐慌。
“是步云……太好了……是步云……”任盈盈喜极而泣,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拼命逃向他那令她倍感安心、温暖可靠的怀里臂中。
“对——是我——”她无助的抖颤透过体温和肌肤传递给他,搅得他心疼不
已,胸口有种呕血的郁闷。“我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你不会像生我的妈妈那样抛下我……是不是……”任盈盈噙着泪
水,一双冰冷的小手,死命的扯住程步云的衣襟不放,仿佛在寻求令她安心的
保证。
“不会,我不会抛下盈盈,绝对不会。”他不厌其烦的重复。
经过程步云一连串的保证,任盈盈的心总算安定些,不再那么惊慌失措。不
知何时,她开始幽幽的诉说着藏在心底的心事——“我是被亲生妈妈抛弃的弃
儿……六岁的时候,我的亲生爸爸死掉,妈妈对我这个老是犯气喘的女儿感到
厌烦,便抛下我和她的情人跑了……我看见妈妈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间害怕
极了,便哭着追上去,嘴里还一直哭喊着:”妈妈,不要抛下盈盈,盈盈会怕!
‘可是妈妈并没有因此留下来,她只是回过头,面目狰狞的吆喝:“不准跟过
来!’我当时被妈妈凶恶的模样吓到了,真的吓得停下脚步,不敢再追上去,
只能站在原地拼命的哭喊:”妈妈别走,别抛下盈盈,盈盈怕!‘可是,妈妈
最后还是抛下我走了……后来,我的气喘又发作,昏迷不醒。醒来的时候已经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在身边陪伴我的是现在的奶奶,奶奶含着泪,非常慈祥的
对我说:“孩子,到丁奶奶家来好吗?丁奶奶很喜欢你哦!好不好?’……那
时,我又哭了,小小的手抱住奶奶拼命的哭……后来,我便跟着奶奶到丁家去
了……”
程步云听得心情沉甸甸的,不停地纠结抽痛。
他还以为盈盈和纤纤一样,是丁宁或唐荣的好友托孤,没想到在她天真乐天
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不堪的创伤和令人悲怜的身世。
任盈盈顺了顺气,又继续诉说着心事——“我在丁家过得很幸福,爷爷、奶
奶、新爸爸、新妈妈,还有丁家其他的人都对我很好……新妈妈好温柔、好慈
祥,和生我的妈妈完全不同,我真的好高兴能有这样的新妈妈……真的好高兴
……但是新妈妈不是我一个人的,丁家里面住了好多好多和我一样,没有爸爸
妈妈,需要新妈妈关爱的兄弟姊妹,纤纤是、楚楚是、翩翩是,还有其他的兄
弟姊妹都一样……所以我不能自私的独占新妈妈……不能……可是,我真的好
想好想有一个属于我一个人的妈妈来爱护我、呵宠我,尤其是生病无助的时候
……虽然明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空梦……”
“好了……别说了……该睡了,否则又要发烧了——”程步云不得不阻止她,
因为他感觉到她的体温又在回升中。“乖,听话,我会一直陪着你。”
身体的疼痛和药效的作用,让任盈盈无力反抗,温驯的顺从。“步云好温柔,
就像妈妈一样,真好。”
语毕,她便在程步云无微不至的呵宠下,带着笑意再度入眠。
程步云这才轻叹一口气。
妈妈吗?……
山上的清晨,别有一番性灵之美,清幽素净的空气,很容易令人脑筋清醒,
心旷神怡。
彻夜未眠的程步云,经过审慎的思考后,还是决定打个电话到丁家“荣府”
给纤纤,跟她说一下盈盈现在的情况。
因为纤纤曾经对他说过,她那个迷糊的姊姊盈盈,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向她
报告行踪,现在纤纤住在娘家丁家,盈盈跟她说她住在杨教授家的机率便增高
了。与其让纤纤打电话到杨教授家找不到人而穷着急,不如由他主动知会纤纤,
要她别担心。
尤其杨教授家失火的事若透由报章杂志传进丁家人耳里,那时就更加不妙了。
纤纤知道他的本事,若知道盈盈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很放心。而且纤纤的口
风很紧,跟她说了也不怕会有传遍丁家之虞。
至于他和孟擎海之所以不会担心“天地盟”和“金蛇连”的人,甚至是那个
“或者”会追杀到台中丁家的“荣、宁”二府去,是因为台湾的丁家二府,系
“红门”和“唐邦”共同的“禁地”,这个公开的秘密是不论第一、第二或第
三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事。
除非有哪个人真的那么想不开,或者不想在地球待下去,打算搬到外太空或
别的星球去住,否则不会有人笨到去动丁家歪脑筋的。
程步云趁着任盈盈还未醒来,拨了个电话到丁家“荣府”去。
运气不错,接电话的正好是董纤纤本人。
“步云?你什么时候来台湾的?”话筒彼端的董纤纤,先是惊喜,旋即提防
着道:“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是替展云来当说客的,我可是不理你哦!”
“不是的,你别紧张。”程步云连忙加以否定。
虽然这也是他此趟前来台湾的目的之一,但事情有轻重缓急,现在的他实在
没有闲暇工夫理这档事。
“那就好。”董纤纤闻言才撤掉警戒。步云是不会对她说谎的,所以她才会
无条件相信他所说的话。不过这么一来,她的心中又不禁泛起一抹失落的感情。
难道展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或者“那件事”是真的,是已势在必行?
“纤纤,你有没有在听?”完全没反应让程步云怀疑她已不在线上。
“你说,我在听。”董纤纤连忙收神。
程步云停顿了一下,才道:“盈盈替她们学校一位杨姓教授看家,住在教授
家的事你知道吧?”
“嗯!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就是盈盈口中那两个即将来台借住杨教授家,老
得齿寒发秃的超老学者中的一个?”董纤纤的智商显然比任盈盈高了那么一点。
盈盈那个丫头……!“对,就是我,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想告诉你的是,昨
天晚上杨教授的家失火了,我和盈盈及另一名杨教授的学者朋友都平安的逃出
来了,可是盈盈气喘的老毛病又发作,不过现在已无大碍,只是有点发烧,休
息个几天就没事了,你别担心。还有,我们现在在‘猫空’这间名叫‘赖着不
走’的店,有事就打电话到这儿来,记得别让丁家的人知道这事,盈盈特别叮
咛过的。”
“我知道了,那我过去看看你们好不好?”姊妹手足之情涓涓流露。
“别了,你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在突然说要北上,丁家的人一定
会觉得奇怪,万一因而让他们起疑反而不好,所以你还是待在‘荣府’就好,
盈盈这边有我照顾,你不必担心,我会随时和你保持联系,OK?”
“那好吧!”有步云跟着的确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况且,“丁氏大观园”现
在正值暑假期间的旅游旺季,每天游客众多,正值用人之际。丁家“荣府”的
“财政大臣”,也就是丁家“十二金钗”之一的“凤姐”丁盼云铁定不会放她
走人的。所以董纤纤聪明的打消北上的念头。
“就这么说定了,我该去抱盈盈起来吃药了。”
“咦?你抱盈盈?”
电话那端传来董纤纤不寻常的惊诧!
5 “你说你抱盈盈?”
董纤纤语透诧异再一次传递相同的讯息。
程步云了解的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不是一向最讨厌和别人有肌肤之亲,
连靠得较近些就已经感到嫌恶,怎么会抱盈盈对不对?”
关于这一点,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尚未摸索出答案。
而且还不只如此,他的“四大禁忌”中,盈盈这娃儿已犯了两条:把他当成
女人,说他好漂亮、大美人一个;还有,把他当成HOMO。 而他居然还对她百般
容忍,真是奇怪……
“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程步云不懂。
“嗯!因为盈盈也是很讨厌,不,应该说是很怕和人有肌肤之亲:从小到大,
除了奶奶和我娘之外,她几乎不让人碰她的,尤其是男人。”说这番话时,董
纤纤的态度又比方才多了一点感伤,并掺杂着凄楚。
“怎么会?盈盈黏我黏得好紧哪!一点也不认生。”对孟擎海虽然不至于像
对他这么亲昵,但也是有说有笑的,还经常讲悄悄话。
“所以说对盈盈而言你是很特别的。”董纤纤意味深长的道。
那娃儿一直把我当成“0 号”男同志,当然特别!程步云在心底暗骂。不过
这样的话儿,他可没打算说出口,太伤自己的男人自尊了,呆子才会招。
“怎么了?纤纤,你似乎话中有话?”程步云向来细心体贴,会去发掘别人
隐藏的心事。
这也是董纤纤在夫君家时,特别喜欢和程步云接近聊天的原因。“盈盈她还
没来丁家之前,是个受虐儿。她有一个醉鬼的爹,动不动就对盈盈又踢又打,
尤其在醉酒时就打得更凶。所以盈盈身上经常左青一块、右紫一块,三天、五
天就这边流血,那边搓掉一块皮。盈盈的娘对患有气喘毛病的女儿,也相当不
耐烦,虽然比当爹的对女儿好一点,但也是有一餐没一餐的;而且和盈盈她爹
一样,动不动就打盈盈出气。所以盈盈经常大伤小伤不断,有好几回还弄得骨
折、烫伤,撞破头被左右邻舍送到医院去。听说社工人员到医院去探望盈盈时,
还被盈盈的爹娘又叫又骂的赶走,连好心的邻居也一并遭池鱼之殃。最可怜的
还是盈盈,小小的她,全身伤痕累累,惊恐无依的不敢哭出声音,才小小的年
纪,已经懂得不出声的哭……”
说到这儿,董纤纤的声音变得喑哑哽咽,顺了顺气之后,才又继续说:“这
些都是盈盈到丁家来以后,一位很关心盈盈、经常到丁家来探望盈盈的社工人
员说的。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可怕遭遇,造成盈盈潜意识里害怕与人亲近,怕
又被打,尤其是男人。但对娘却不会,根据那个社工阿姨的说法,可能是孩子
对母爱强烈的渴求所致;而对奶奶也是如此,则可能是因为当初到医院领养她
的人就是奶奶。我们也觉得那个社工阿姨的说法合情合理,所以——”
“所以你才会觉得盈盈肯让我抱她很意外?”程步云一颗心沉甸甸,仿佛被
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脑海不断浮现盈盈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嗯!盈盈她外表看起来迷迷糊糊的,神经很粗、反应又迟钝,事实上却不
然。她可说是我们‘元、迎、探、惜’四个姊妹中,感情最纤细丰富的;只是
她很害怕再度受到伤害,所以才表现得迷糊迟钝,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是很在乎。
像她有气喘的毛病是丁家上下都知道的事,可是盈盈每每发作时,都会刻意隐
瞒,不想惊动我们;似乎很怕会因而惹我们嫌,怕我们像她的亲娘一样对她感
到不耐烦,甚至抛弃她。所以每次发作时,她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受苦,除非万
不得已,否则绝不假我们之手——她是那么的脆弱又敏感,绝不像你从她外表
看到的那样——”十几年的姊妹亲情,加上同为孤儿,让她们几个完全没有血
缘关系的姊妹,远比普通人家的姊妹还要相知相惜又相怜。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并非他不爱听,而是因为纤纤嫁进“红门”近一
年来,虽然和他很谈得来,却从未谈过这类的事。
“我也不知道……不知怎么搞的,当我听到你抱盈盈时,就有股无以名状的
冲动,想把这些事告诉你——”董纤纤换上几近乞求的口吻道:“步云,我知
道你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人,绝不像你外表给人的感觉那般冷淡无情而讨厌与
人亲近,所以求求你对盈盈好一点,好吗?”
“我会好好照顾盈盈,你别担心,倒是你自己,究竟和展云怎么了?”他不
想再继续令他心疼的话题,把话题指向另一个焦点。
电话彼端沉默了须臾,才又传来董纤纤苦涩的声音,“与其问我,你不如去
问我相公吧!”
“你为什么要趁着展云不在,突然跑回娘家来?”他锲而不舍的又问。
“他自己心里明白。好了,我该去帮盼云姑姑的忙了,盈盈就拜托你了,拜
拜!”语毕她便急急收线。
话筒传来断线的嘟嘟声,程步云轻吐一口气,无奈的挂上电话。看来这对宝
贝夫妻之间还有得闹呢!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哪!
他不禁轻摇了几下头。
蓦地,盈盈的俏脸和纤纤那番话卑鄙的擅自闯进他的心坎,占满他的心扉,
他变得若有所思……
“盈盈,起床了,该起来吃早餐和药了。”
嗯?好好听的声音,一定是步云!
能在一早醒来第一眼就见着绝世美男子真是人生一大享受,这世界上恐怕也
没几个人有她这份福气。任盈盈既骄傲又充满期待的睁开惺忪的睡眼。
“呃——!?妈妈!?”
不!不是妈妈!是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陌生女子!哦!不,不,不,说陌
生嘛,看起来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稔。任盈盈敢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美艳
绝伦的绝世尤物。
咦——!?“你——是步云!?”任盈盈被突然跳进小脑袋瓜的认知,吓得
两颗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
“不是我还有谁?”程步云端着刚熬煮好的稀饭,坐到床沿,给她一个慑人
心魂的浅笑,“不过我现在是盈盈一个人的妈妈。”
“你——”任盈盈本想笑着说:“你好漂亮,果然适合扮女人!”可是,当
嘴皮才牵动了一下,两行热泪便不请自来的洒满双颊,两只手臂自作主张的扑
向程步云,将他紧紧的抱住,哽咽的直喊:“妈妈……是妈妈……盈盈一个人
的妈妈……”
“对,我是盈盈一个人的妈妈,所以盈盈别哭,让妈妈喂你吃早餐。”他讨
厌她落泪,那种心痛的感觉令他记亿深刻、全身不适,更有太多的不舍与爱怜。
在他温柔得令人心颤的呵护下,她像只最温驯的小绵羊般顺从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同情我有气喘,还是悲怜我被生母抛弃?”
她内心深处的强烈自卑感开始兴风作浪,搅得她万分恐慌。
“为什么这么想?”他好心疼这个小傻瓜。
“因为……”任盈盈怕得两串晶莹的泪珠又滚滚坠落。“……不该有人对我
这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