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岛部长惆怅地问。
「……不」
事前没对部长说过不能告诉小令,所以没有怪责她。由乃只是觉得时机太差了。本来打算今天早上与小令和解,向她说明一切的。
「令同学好像很震惊啊。」
那麼说,事情其实不是部长的错,而是由乃的错吗。——这算甚麼?小令因为震惊过度,发烧生病不能上学吗?真没出息。
本已冷却下来的心头之火,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好一个柔弱的小令。——由乃握着拳,狠狠的瞪着家的方向。
「那个……由乃?」
「部长」
由乃回过头来,面对着部长。
「嗯?」
部长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看刚才由乃的架势,会有此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我无论如何也想加入剑道部」
「欸?」
「请多多指教!」
深深鞠躬过後,由乃满足地离开三年李组的课室。既然决定好了,其他方面的交涉工作也要做足。
剩下部长有气无力的在走廊上自言自语。
「……到底发生了甚麼事?」
结着辫子的少女踏着轻快的步伐,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
「我来介绍从今天开始指导你的部员。」
看到野岛部长要介绍的人,由乃大吃一惊。
「多多指教,由乃同学。」
「……田沼千里。」
由乃小声说着,无意中把对方的全名念了出来。她是从前和小令约会半天因而被由乃讨厌的情敌,後来却稍稍为她感到难过。
「田沼同学,接下来就拜托了。」
部长走开,道场的角落只剩下两人。中央那边已经开始挥剑练习了。
星期三放学後。
由乃的入部申请,在惊动部长.顾问.保健.校医.主治医生後,还成为了星期二教职员会议的议题,经过一番争论,终於在附加条件下通过。
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取同意,由乃觉得是自己交涉工作的功劳。所谓的「交涉」也不是甚麼了不起的事,只是殷切地诉说自己从小就想学剑道、手术後终於得到圆梦的机会,并且保证不会勉强行事、不会令大家担心。
虽然说得有点夸张,由乃没有说谎。由乃想趁小令请假期间入部,所以有点情绪高涨。
只要任何有关人员认为由乃不应继续活动,由乃就必需听从指示——这是由乃要遵守的条件。
即是说,有人对由乃说「你看来累了,今天到此为止吧」、或者「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今天不要练习了」,由乃就得立刻放下竹刀。
本来,这表示只要由乃的身体状况正常就没问题,可是「支仓令」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有关人员」的名单中,令由乃有点不忿。小令被赋予只用一句说话就能终止由乃的剑道人生的权力。
「你甚麼时候加入剑道部的?」
由乃一边偷看道场中央的练习,一边问田沼千里。
「一年级期末的时候。所以算是比由乃同学早一点入部的前辈。能够光荣的成为你的指导员是一大拔擢。」
一年级期末,说不定就是那次约会之後。本以为她会讨厌再见到小令,想不到她竟有如此坚强的意志。
把长度及肩的头发剪短——虽然不及小令那麼短——有点可惜,不过样子也不错。
「为甚麼我的指导员是你?」
「由乃同学是中途入部的二年生。不单没学过剑道,连一点像样的运动也没做过吧?」
「真抱歉……那又怎样?」
「请听下去嘛。这样的人突然想叩开剑道的大门,当然不会立刻就能挥动竹刀——这并不是不劳而获的世界。由乃同学要先练好基本功才行,懂了吗?」
虽然千里同学的话听起来有点不舒服,不过先摆出不友善态度的是由乃。
「锻炼基本功?」
「大概是伸展运动、肌肉练习、慢跑之类的运动吧。」
就像是在活动时间内持续地做热身运动。今年加入剑道部的一年生也经过这样的练习,最近才终於让她们握竹刀。
「如此说来,只有我一个人做基础练习?」
道场中继续挥剑练习。当中混杂着刚开始学剑道的幼嫩声音。
「所以我会陪伴和指导你。初入部时我也曾如此默默地做练习,所以不必抱怨。来,要开始了。」
穿着不带护甲的剑道服的人说「要开始了」,穿体操服的人不得不说「是」。只是数月的差距就导致指导与被指导的泾渭分明,纵有不甘,由乃却也清楚今後必须面对的敌人不是千里同学,所以放弃做无谓抵抗。
「由乃同学,你身体很僵硬啊。在家洗澡过後自己做伸展运动吧。」
千里同学一边按着由乃的背,一边毫无顾忌地说。不过她说得没错,不容由乃抗议。
「千里同学」
「嗯-?」
「不,没甚麼。」
由乃没说下去。虽然开了口,可是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想问甚麼。
「没甚麼?有甚麼事吗?」
「不,你再轻轻的帮我按按背。」
「这样?」
千里同学边笑边用力按下去。大腿背後一阵绷紧的感觉。
千里同学那时是甚麼人指导她的?由乃有点在意,但又不想让千里同学察觉,所以集中精神在前屈运动上。
(小令没跟我提起千里同学的事。)
虽然不是甚麼大事,但知道了以後总是有点在意。
由乃知道这样太小心眼,所以「小令因为千里同学而不想由乃接近剑道部」的想法转瞬即逝。
事情不会是这样的。
在最根本的部分,由乃是信赖小令的。
部长指导後辈的声音传过来。小令竟然不在这裏,由乃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星期四的午休。
因为要到蔷薇馆集合,由乃抱着便当走出课室,与同班的佑巳同学同行。
「剑道部怎麼样?」
「嗯,还可以吧。」
目前只有参加「伸展运动与肌肉练习同好会」的感觉。只是练了一天已经弄得腰酸背痛。
「努力。」
「……谢谢」
面对没有劲儿的朋友没有说服力的鼓励,由乃给予相应软弱无力的回答。看来两人都很疲累。
即使疲累,午休时还得做山百合会的工作。秋季学园祭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
虽然每天放学後有空的人都会留下来处理各项事务,不过要做的工作一件接一件的出现,一刻不得闲。小令退场、祥子大人因为家事而不能在学校久留,本应担当重任的人都不在,难免会造成这种局面。
「啊」
由乃看到志摩子同学在走廊前方。从来漂亮而光彩照人的白蔷薇大人,今天却好像隐带着一丝忧郁,这是阴暗的走廊造成的错觉吗?
三人淡淡的互相微笑,连「贵安」也省略了,然後并排而行。
「乃梨子会来吗?」
「不。」
志摩子同学理所当然地摇摇头。那麼说,她们还未正式成为姊妹吗?真是进退踌躇啊。
由乃不明白志摩子同学还有甚麼疑惑。把念珠交给乃梨子,成为姊妹,这样不好吗?双方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二条乃梨子也有足够能力,又没有任何人反对。
说起来,志摩子同学和佐藤圣大人当时也是如此。旁人都不知道她们在顾虑甚麼。今回不论结果如何,看来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解决。
喜欢的话就授与念珠。不喜欢的话就把念珠退回。——这样不就可以吗?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事情。
「贵安。」
在一年级课室门外的走廊上,成群结队的一年生等在那,想和由乃她们寒暄套近乎。
「各位贵安。」
疲累的由乃没有摆出平时的笑容。
而且,为了不想在这裏被留住,由乃尝试避开一年生的视线。幸好没有一年生追上来。
由乃听到身後「郁结的花蕾」之类闲言碎语,虽有不快,但也不便回头纠正她们,索性由她们去。
何必破坏她们的幻想呢。由乃刻意保持沉默地走着。
「有甚麼事吗?」
成群结队的一年生远不可见时,志摩子同学问。
「甚麼事?」
由乃和佑巳同学异口同声地说。
「说起来……」
志摩子同学说她们好像都比平时沉静。
「沉静?」
佑巳同学说由乃没怎麼说话,由乃反过来说佑巳同学一脸黯淡。看来果然和祥子大人发生了问题。
「是错觉吧。」
否定过後再次迈步。其实由乃是知道的。没怎麼说话不单是因为剑道部的活动令自己疲累。脸色黯淡又怎会和天色不好扯上关系。
踏入中庭,三人同时叹气。
「这算甚麼啊?」
由乃没先处理自家问题却来责难身边两人。周围灰暗的气氛令本已自顾不暇的由乃情绪降到谷底。
「发生甚麼事了?由乃同学。」
佑巳同学耍脾气似的撅着嘴问。有此反应也无可厚非。然後。
「你们两人有甚麼烦恼吗?」
志摩子担心地问。
「怎能找同在叹息的人来倾谈啊!」
由乃无情的回答。看到志摩子和气的脸,不自觉地发脾气起来。
「而且,烦恼的种子怎麼到处都有?」
由乃补充一句,不过说出来的话好像成不了补充,反而像说话给自己听的。
在蔷薇馆的入口,志摩子同学突然说「想起有要事要办」就走回校舍。由乃有点在意。
「……她生气了吗?」
徵求佑巳同学的看法,她明确地否定说「不会吧」。不过,由乃还是在意,在开始走上楼梯的时候抓着佑巳同学的手问。
「我遇上热衷的事物时,有时会看不到四周。我有在无意中令身边的人不快吗?」
「啊?」
佑巳同学诧异地望过来。
「也许对佑巳同学……」
「我没有——」
「不」
开始参加课外活动,当然会加重没参加活动的佑巳同学的负担。
虽然乃梨子来帮忙令情况有少许改善,不过现在三位二年生都没有妹妹,自从新学期以来一直都是人手不足。
其实也不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开始活动——。冷静下来,连自己都有这种想法。也许佑巳同学不这样想,但可以肯定有很多人这样想。
「应该去找个妹妹吗?」
由乃一边踏上嘎嘎作响的楼梯,一边低声说。
「……为甚麼突然转了话题?」
「从前我就这样想过。只得花蕾二人,不足以支援蔷薇大人啊。」
「为了劳动力而找妹妹吗?」
跟在後面的佑巳同学带着惊讶地问。
「志摩子同学对此好像有点抗拒,不过出於这种务实的考虑来选择妹妹也无不可吧?」
「嗯……,可是……」
看来不能完全同意的样子。
「而且,不分散注意力的话——」
由乃走到楼梯顶端,深深叹了一口气。
再只顾着想小令的事,自己就快要焦头烂额了。
到了星期五,小令终於上学了。
「早。」
「早。」
虽然气氛不愉快,出门的时候还是互相打了招呼。只是三天不见,小令好像憔悴了很多。虽未至於步履不稳,不过走在她身旁不禁会担心「不要紧吗?」
可是,由乃知道,如果搀扶小令、或者替她拿书包,会严重伤害她的自尊心,所以没有这样做。
由乃非常清楚此事。
「由乃」
小令目不斜视的对身旁的由乃说。
「听说你正式加入剑道部了?」
「……嗯」
有点内疚的由乃也没有在回答时看着小令。
看来有人向小令一一汇报她病假期间的事。说剑道部的人全是小令那边的人并非言过其实,所以小令知道消息也不令人意外。
「虽说是正式入部,可是目前只能做些热身运动呢。」
也许因为太久没和小令说话,由乃有点兴奋,努力想继续对话。虽然是自己开始吵架的,如果能继续这样气氛良好的对话,也许可以自然地修好。
可是,小令只是冷淡地回应一句「是吗」。
「由乃的人生是由乃自己的。我没有阻止甚麼的权利吧?」
「小令……?」
由乃不知道小令想说甚麼。小令终於认同由乃入部的决定,还是刻意说晦气话?由乃不能做出判断,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想了很多……?」
「想了剑道的事,也想了姊妹的事。」
直接说「想了由乃的事」不是更好吗?
「我们也许有需要反省的地方。主要是姊妹关系方面。」
「啊?!」
「我们的关系和普通的姊妹不同。所以才会如此,每次都以冲突的方式结束。」
「嗯……也许吧。」
不了解小令的意图,由乃只能模稜两可的回答。即使样子憔悴,但小令看来很严肃,由乃觉得一定要提高警惕。
「由乃,作为你的姊姊,我可以谕令你停止课外活动。」
「谕令?应该说请求吧?」
「嗯,是请求。……不过,由乃应该不会听从吧。」
「有正当的理由我就会听从。可是,小令的反对理由没有说服力啊。」
常有晨操、万年赤脚、活动严酷,这样的理由能劝阻人吗?如果可以用这些理由拒绝由乃入部,那麼任何人也同样不能入部吧。
「我一直想,为甚麼会变成这样?」
「你的意思是,你在想为甚麼我们会和其他姊妹不同?」
「也许,我们从成为姊妹开始就是错误。」
「——」
这样说不就代表结束吗?小令竟然若无其事的说出这样的话。
「你到底想说甚麼?」
「如果你要随心所欲的行事,我也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小令停下来,回头对由乃认真而清楚地说。
「我任由由乃摆布得太多了。」
小令一恢复上学就出席剑道部的活动。
部长因为下午要见牙医而缺席,小令代替她来指导後辈。
所以,放学後由乃也前往武道馆。虽然山百合会的工作也值得忧心,不过佑巳同学她们说没问题,所以就暂时放下不管了。相较之下,小令的事重要数十倍。
今早小令脸色不好,由乃有点担心。而且如果不出席活动,就好像输给小令。不过最大的理由还是小令那好像深有含义的说话。
(我们的姊妹关系需要反省?)
由乃一边做腹部运动一边想。小令觉得有甚麼需要反省、有甚麼可以改善?
「不要只移动上半身。双脚没有跟上啊。」
小令的声音在道场中响起。
「腋下防御不足」
今天只得剣道部使用武道馆,所以可以使用整个道场。小令站在中央指导後辈。在一片练习声中,由乃在道场的一角练习基本功。星期二那天已做过一遍,明白练习方法,所以千里同学回去做自己的练习了。要千里同学一直陪伴就太悲惨了。
「不要老瞪着想攻击的地方,让对手得知你的动向。」
令人心动的声音。还是打剑道时的小令最帅。很难想像到昨天为止她还因为生病而不能上学。
从前就是如此。小令一拿起竹刀就立刻神气起来。而且她穿剑道服的样子比谁都好看。
(一——。二——。三——。四——。)
由乃一边做蹲踞运动,一边悄悄的看着小令的侧影。小令一直没有望过来。
小令所说的『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