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全是衣冠不整的模样。他们当着院长及众夫子的面,你推我搡,打打闹闹地冲进了人群里,珞熙定睛一看,正是那些在山下闹事的公子,此刻他们大声叫嚷着,满身都是酒气,银鞭公子在里面最是嚣张,他的脸颊微红,半敞着衣襟,口中不断叫嚷着好酒,看上去分外妖娆。珞熙故意问道:“这些人是谁?”万事通立刻道:“他们是学院里的霸王,家中有权有势,连夫子都要忌惮几分,前面的那位公子叫陆云谦,人称“银鞭公子”,为人张扬跋扈,却很受女孩青睐……”珞熙点了点头,心中却若有所思。众公子仍然在人群里打转,哪里人多,向哪里走。所有的人都在给他们让路,他们渐渐走到了大殿前,忽然坐在了大殿的空地上。
一人打着哈欠道:“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大家在听说书吗?”一人指着院长,大呼道:“咦,你怎么不讲了?”一人拍手道:“你继续讲,不用管我们,讲得好有赏。”众人全部低着头,偷偷地笑,院长重重地咳了一声,眉毛胡子都挤到了一处。他招了招手,立刻跑来一些仆从,他们七手八脚把这些公子都搀扶起来,迅速送回了住所。托他们的福,院长摆了摆手,看样子心情很糟糕,这场集会就这么散了。
珞熙和万事通在路上边走边聊,虽然珞熙很想了解北松书院的历史,名人名事,但万事通的话题却离不开刚才的事件。把几位公子的生平都细讲了一遍,如数家珍。他忽然大声道:“你知道陆云谦住在哪里?”他连问了几遍,珞熙也没有回答,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他不得不自圆其说,低声道:“陆云谦一直一个人住,因为没人受得了他,据说今天安排了一个新学生,与他同住,别人都打赌他们可以共处多久。”珞熙叹气道:“那人很倒霉。”万事通也叹道:“是很倒霉,虽然听雨轩是个好地方。”说到“听雨轩”,珞熙隐隐觉得耳熟,后来一想,正是自己的院舍。半晌,珞熙开口道:“我就住在那里。”万事通有些吃惊,眼中有一丝不可思议:“原来你就是那个新来的。”珞熙点了点头,他连忙在她耳边道:“那你惨了!”也不知惨不惨?珞熙一回到听雨轩,就看到陆云谦横躺在门口,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立刻楞在了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上前轻唤了一声,对方连动也没动,现在立刻有了三种选择:——从他身上踏过去,回屋里自己睡觉。——把他留在这里,到玲珑那里住一夜。——把他弄进屋里,好人做到底,服侍他一晚上。最终珞熙决定了一件事情,她要从他身上踏过去,绕到他的面前,接着把他弄进卧室里面,然后再到玲珑那里住一晚上。于是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拉起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用力把他拉了起来,陆云谦居然很听话地趴在珞熙的背上,两个人的体型完全不同,就像一头狮子压在一只猫的身上,珞熙顿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心中道:“这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一头猪?”陆云谦晃了晃脑袋,在她的脖子里呼着酒气,弄得她脖子酥痒无比。她努力迈着步子,每走一步,腿就要哆嗦几下,才走了几步,她就被压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却又不能前功尽弃,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陆云谦弄回了卧房。
刚把他放在了床上,珞熙已是满身汗水。她喘了口气,目光再次回到他的脸上。她仔细看着床上的男子,果然是个容貌俊美的少年,一双狭长美目,睫毛浓密微翘,竟带着一些孩子气,比画中还要勾魂,他的嘴唇正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珞熙连忙凑近耳朵,只听他口中嚷着想要喝水。她立刻起身去找水壶,好不容易找到,却发现是空无一物。她不得不跑到外面借水,这分明是下人们做的事情,却让一个公主到处奔波,害得她辛苦无比。等她把水送进陆云谦的口中,他却一口喷了出来,喷得她满头满脸都是,珞熙顿时忍不住气息紊乱,禁不住浑身发抖。她忽然领略到,伺候男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如今,她已没有力气到玲珑那里住宿,只有悻悻地跑到自己的卧室里躺下。
当珞熙半醒的时候,她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忽然看到床头有个人影,她心中一惊,倏地睁开了眼睛。发现床头有个男人懒散地靠在那里,一脸不屑地看着她,正是“银鞭公子”陆云谦。他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只肮脏的流浪狗,大概根本不知道珞熙昨晚的“辛劳”。他冰冷道:“你就是新来的?”
珞熙点了点头,庆幸自己没有取下面具。陆云谦接着道:“你从哪里来的?”珞熙撒谎道:“川水镇。”川水镇是个很穷的地方,既不临山,也不临海,到处都是黄土戈壁,年年干旱,有时候一年也不下一次雨,那里的人连鞋子也买不起,四季都打着赤脚,连澡也不洗,三餐不继,所以都很瘦小。
陆云谦立刻面露诧异之色,连连打量她道:“难怪了,面黄肌瘦的。”珞熙点了点头,心想:“我虽然面黄肌瘦,却把你给背了进来,你竟然不记我的好,这年头真是好人没好报啊!”陆云谦无视她的不满神情,道:“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珞熙眨了眨眼睛,接着扯谎道:“我家祖上积了一些阴德,挖出了一箱财宝,还遇到一位高人,经他指点,把我送到北松书院来了。”她瞄了陆云谦一眼,见他仍然面无表情,接着道:“高人说我能在这里找个有钱的大家闺秀,以后入赘做个上门女婿,就可以保证一家人都有饭吃。”
话音刚落,就看到陆云谦眼里充满了鄙夷之色。他用极其不屑的口气说道:“竟然要靠女人过日子,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和我住在一起,更不配在北松学院里待着。”
10 贴身保镖
陆云谦自从半夜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听雨轩内空无一人,珞熙也乐得自在。珞熙在书院呆了两天的时间,一个人也不认识,百无聊赖,偶尔与玲珑在书院里散步,竟然连一个女孩也没于遇到。直到第三天的下午,玲珑与众书童去学习礼法,她只能一个人在书院里晃荡着,大概是老天爷可怜她,终于让她遇到了两个熟人——凤瑾君与楚逸容。说是熟人,其实也并不熟;说是遇到,确实也并非遇到。书院的空气清清凉凉,她不紧不慢地走在小路上,仰着头,脸上带着生动明朗的微笑,忽然一粒石子落在了她的膝盖上,不偏不斜地打在她的血海穴,虽然并不是要害,她却感到了阵阵麻痹之意。缓缓抬起右腿,活动了一番,接着满不在乎地走着。又是一粒石子向她打来,这次的目标却是她胸前的紫宫穴。珞熙却有了防备,她向后一跃,大声道:“什么人?”并没有人回答她,她忽然听到“吱吱”的声音。头顶两只猴子正在树枝上跳跃着。珞熙不禁莞尔,摇头道:“调皮的小东西!”忽然,石子再次落在了她的面前,就像在指路一样,一颗颗接踵而来。珞熙怔了怔,便随着它们缓缓向前行,直至到了一个隐秘之处。当她看到这簇茂密的灌木丛,有一瞬间的眩惑。
心想:这真是一处小解的好地方。下一刻,她就见到上官凤瑾与楚逸容从里面走了出来。珞熙一怔,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一半。说不出为什么,她对这两个男人一直心有余悸。她并不期望对方可以认出她来,连忙垂下双手,就像书院其他的学子一样,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眼睛也不抬一下。他们只管走他们的路,绝不会在意她这个毫无起眼的学生。只听凤瑾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既不向左,也不向右。忽然看到一双鞋尖正对着她,上方传来温柔的话语:“公主的易容术果然很高明。”
珞熙心里一震,心想都被你发现了,还算什么高明。凤瑾君忽然笑道:“你难道要一直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是啊!她又不是见不得人,既然被人识破了身份,索性大大方方承认就是了,她立刻抬起头来,片刻都没有停留,却因为起得太猛,险些撞上凤瑾君的下巴,刚刚直起身子,就看到凤瑾君侧着俊逸的面孔,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怔怔地瞪着珞熙,薄薄的唇紧闭著。好半天,他才晒道:“公主似乎对我不满?”珞熙连忙摇头否认。凤瑾君轻轻笑道:“那么公主为何扮成男子?若不是楚逸容告诉我,我恐怕一时还寻不到你。”
珞熙闻言一怔,竟然又是楚逸容发现的,难怪当日在马车中,她就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视线,总在她身上打转,他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发现就发现吧!还要告诉凤瑾君,真是多嘴多舌!从今以后,她永远也不会相信男人可以守口如瓶。于是,她非常不屑地扫了一眼楚逸容,发现他的目光注视着远处。两指间夹着几粒鹅卵石,林中阳光斑驳陆离,他手中石子似乎也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居然和袭击她的石头一模一样。
珞熙立刻明白过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而自己居然毫无察觉,就像一只上了钩的鱼儿,而且是被石头给钩出来的。
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儿,心想戏弄人也应该有个限度。她倒要见识一下,今天的剧本是哪一出戏?心念一动,珞熙立刻露出洁白的皓齿,甜甜道:“姐夫有什么事情?”这声“姐夫”喊得真是亲热,连珞熙自己也不由得颤了颤。凤瑾君却面不改色,不愧是出淤泥而不染,千锤百炼的美男子,没有定力还怎能从容不迫地,游走于北松书院。倒是楚逸容蹙了蹙眉头,充满眩惑地看着她。凤瑾君叹了一声,目光如秋水:“在这里就不要叫我姐夫了。”看吧,他明明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可以叫他姐夫,此刻却出尔反尔。凤瑾君似察觉出珞熙的心思,淡淡道:“你如今已女扮男装,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勉强你,从此以后我不会叫你公主,你也莫叫我姐夫,这也是为了你好!”
珞熙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凤瑾君接着道:“虽然你已长大成人,渐渐懂得充实生活,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但书院毕竟不是皇宫,你又那么单纯,殊不知男人也是一种很残忍,很可怕的动物,遇事难免会吃亏。”
珞熙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撇嘴道:“是么?”毕竟来到北松书院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明知男人靠不住,却要把她送入虎口,她甚至很想问上一句:“姐夫怎么那么了解男人,你是不是也很可怕?”当她看到凤瑾君冷峻的脸,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来。“所以我要求楚逸容陪在你的身边,将来也好有个照应。”“嗯嗯……咦?你说什么?”珞熙忽然明白过来,脸上立即浮起一抹薄薄的不安和腼腆。楚逸容也慢慢走到她的身旁,不疾不徐道:“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公主。”
她瞅着他,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心中如海浪奔腾,万般的不情愿。
她似乎感到失去了自由,自己就像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偶,她的人生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连一点自我也不能保持,别人总是用世俗的铁链捆锁住她,她已经退了一万步才来到这个该死的北松书院,宫中的规矩已是多得烦人,而这里又有一些繁文缛节需要遵守,甚至不经过她的同意,安排什么保镖给她,这和监视又有什么区别?凤瑾君无视她的不满,笑道:“楚兄可别忘了,从今以后,就不要再叫她公主。”
珞熙的眼角一颤,瑟缩地后退了两步。楚逸容应了一声,目光挪到了远处,似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凤瑾君也不生气,他淡淡一笑,接着对珞熙嘘寒问暖,倒是像个平易近人的姐夫。珞熙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漂亮的眼睛也变得空洞起来,看着她呆呆的模样,凤瑾君勾起了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半个时辰后。珞熙离开了凤瑾君,不过并不是形单影只。楚逸容一直默默跟随着她,自从珞熙告退之后,他就主动跟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始终维持着七尺远的距离,这情景很微妙,珞熙无可奈何地走在前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奇怪的是,路上竟有很多少女经过他们的身旁。珞熙不禁纳闷,先前她们都到哪里去了?只见少女们都是一副含羞的神情。她们眉目含情,却又怯于表达,只有偷偷瞟向他们。前一眼是虚的,珞熙此刻容貌平平,看这样一个凡人,正好掩饰了她们内心的不安。而后一眼却是实的,只见她们顾盼生情,眼眸似流水缠绵,溢满了青春的气息。珞熙不由惊愕,心想这些少女眼中是否掺水?她甚至很想告诉她们,千万不要被男人的外表给骗了!说到楚逸容,珞熙对他并没有好感,她还没有走出上次“袭胸事件”的阴影,这个男子在她心中就等同于登徒子。让他保护她,难道以后就要两人待在一起?形影不离?这个楚逸容,浑身都带着危险的气息!这分明就是引狼入室。珞熙仿佛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压抑,实在是太压抑了。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逆反之流,她忽然很想摆脱他,哪怕只有一刻。是的,她很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天色渐晚,珞熙看着他晃动的影子,眼睛忽然有了光芒。脸上顿时露出狡黠的笑容。没错,她想到了一个主意,她的头脑里总是充斥着奇奇怪怪的念头。前面有好几处院子,院墙之间形成了四通八达的小巷。她刚拐进了一个胡同,随即使出了上乘的轻功。无声无息地跃上了墙头,躲在了隐秘之处,然后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地蹲在那里,像一只隐藏于夜色的黑猫。接下来,她便看到楚逸容拐了进来,突然定定站在那里,虽然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却见他四下张望着,寻找着……
珞熙忽然想笑,但是发出声音就会前功尽弃。于是,她捂着嘴唇,强忍着笑意。珞熙很想知道他的表情怎样,如果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那该有多好笑!
不过这样也很好,至少暂时没人打扰她。楚逸容没有多作停留,很快便离开这里,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去听雨轩的路,大概他准备在目的地直接等她回来。她的心情忽然大好,墙头看到的景物也很美好,她看到朦胧的白云山颠,清风在她周围穿梭着,天边翻涌着旖旎的彩霞。她忽然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甚至趴下了身子,捶地顿足。
笑的确很有好处,笑可以让一个人彻底放松。笑可以延缓衰老,笑也可以延年益寿。笑着笑着,她也累了。都说一笑泯恩仇,珞熙心中忽然也不再忌恨楚逸容了,虽然是单方面的怨仇,如今也是单反面的解除,想想其实他也蛮无辜的,错就错在不该盯着她的□……唉!唉!不能再想了,否则又要急火攻心,还是先站起来在说吧!她揉了揉腰,慢慢抬起了头,忽然看到一双男人的靴子。是谁把靴子扔在了这里?竟然是一双不错的靴子,擦得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珞熙伸手上前一摸,竟然还摸到了里面的脚,她“咦”了一声,目光慢慢向上挪去,修长的腿,窄窄的胯,宽阔的肩膀,冷峻的脸孔。不是楚逸容又是谁?珞熙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尴尬。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找得到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比自己强得太多。
他看着珞熙,冷冷道:“笑够了?”珞熙点了点头。他接着道:“可以把你的手拿开吗?”珞熙这才想起自己还抓着人家的靴子,像被烫了一下,立刻松了手。他最后说道:“你是不是可以自己站起来?”珞熙再次点了点头,迅速翻起身子,跃到了地上,居然很乖巧地低着头,一声也不吭地向听雨轩走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小径上,俩人离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