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向来人的同时,还未言语,对方已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女子的眼里立刻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柔笑意,她抿唇一笑:“你来了!”
珞熙揉了揉眼睛,接着向她行礼:“臣妾珞熙,参见皇帝陛下。”女子坐起身,向珞熙伸出右手:“免礼!”她的语气很温柔,同时也带着威严。女子正是夏玑国的皇帝,也是珞熙的亲姐姐——如今已是她唯一的亲人。
阳光底下,她面若桃花,肌肤赛雪,而整日操持着政务的人是不该如此的,就是整日沐浴香汤,也不会这么水润白皙。女帝虽然外表端庄高贵,行为却放浪不羁,如今登了帝位,却依然在追求刺激和骄奢荒淫的生活。女帝深深凝视着珞熙,轻轻捋起珞熙额前的碎发,她叹了口气,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幽幽道:“熙儿好像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最近睡得不好么?”听到这番温柔话语,一刹那间,珞熙感到一股暖流通过内心。虽然她一夜未眠,神色难免憔悴,此刻却精神了起来。她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姐姐。姐妹,这是多么亲切的字眼。自从父母过世后,在珞熙的心目中,姐姐是谁也无法替代的亲人。但是,最是寂寞帝位家,她们之间始终有一堵红色的高墙。
皇宫本是珞熙的家园,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她曾经和太傅学习了十年圣贤之论,这里曾经有过快乐的童年,也有过伤心的往事,就在这里,她目睹了父母的葬礼,姐姐的婚礼,自从姐姐登基以后,两年前隐秘送她出了宫,这里就不再是她的世界。如今,她站在此处,就像一个陌生人般。女帝隐隐感到了珞熙的心境,她挥了挥手,身旁的两个少年立刻退了出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柔声道:“珞熙,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还是叫姐姐好了,那些君臣之礼真是麻烦,每天,每天都是麻烦,朕……我几乎快要累死了。”她此刻不再称朕,嗓音中透着慈爱与温柔。
珞熙此刻也有些头疼,现下正是早朝的时间,如今每日奏章不断,若不处理就堆积成山,而女帝却惬意地躺在园中,身旁男宠陪伴左右,究竟谁在殿内主持朝政?她忽然隐隐约约想到一件事情。——金銮殿上坐着的皇帝,绝对是她的替身。替身的作用——就是关键时刻李代桃僵。她为了日子快活自在,平日也找人替代,可谓大逆不道的举动。想到这些,珞熙的眼底立刻流露出惊惶之色,她定了定心神,缓缓点头道:“姐姐。”女帝闻言立刻抿嘴而笑,笑容像少女一样甜美,宠溺的笑容罩满她的面庞:“我们姐妹似乎很久没有谈心,上次我们见面,好像是……”珞熙道:“是宫里举办灯会的时候。”女帝抚掌道:“对,对,那场灯会你喜欢吗?”珞熙目光转向一侧,挤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僵硬地点了点头。毕竟有些事情是说不出口的,就算说出来,也是自寻烦恼罢了。那日她心血来潮,装扮成宫里的婢女,站在御花园的鲤鱼灯前细细观赏,恰巧遇到官宦小姐途经此处,她们互相热衷地打听着,失身的惜月公主到底是哪一位?珞熙顿时愣在那里,她慢慢回过头,看到女孩子们在冷笑,有的在撇嘴。“听说宫里有很多面首,行起□从不会避人,惜月公主从小便是耳濡目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小小年纪就偷男人,被人撞破后,还敢谎称遭人非礼。”
“宫里都是下人,谁敢去非礼她?”“好笑,好笑!”于是少女们快意地笑着,就像一群骄傲的蝴蝶。讥笑的语言,吃吃的笑声不断传入她耳中。她们说的只字片语,就像是一根根毒针,深深刺入了她的心里。她咬紧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女孩们并没有放过她,捕风捉影是她们的兴趣,以讹传讹是她们的爱好。
别人的痛苦能够带给她们欢乐,她们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死活,难得大家闺秀聚集一处,她们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们是幸福的,眨着漂亮的水汪汪的眼睛,笑得甜美又天真。认为痛苦永远不会降临在她们的身上。“听说公主曾经和凤瑾君订过婚,后来被人家退婚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怎能配不上凤瑾君。”“所以凤瑾君娶了她姐姐,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不会要她。”“是啊,我看她以后永远也嫁不出去!”一瞬间,珞熙整个心里就像浇进了一锅热油,痛楚地煎熬起来,她再也听不下去,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迸流到整个面颊上,整个人仿佛只剩下空空的躯壳。
就是现在想起来,她心中依然会隐隐刺痛。珞熙脸色募地变白,眼眶又微微泛红,仿佛是大病初愈一般。女帝轻轻握住珞熙的手,担心道:“妹妹,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珞熙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摇头道:“我很好。”女帝柔声道:“真的?”珞熙道:“真的。”她低垂着头,微微叹了口气,话题一转:“姐姐,怎么不见凤瑾君?”
说到凤瑾君,女帝眼中立刻闪出动人光芒,她的脸庞瞬间变得艳如桃李,唇边也露出笑容,明明是成婚两年的夫妇,还有如此的表现,实在是诡异得很。她笑道:“夫君大概还在早朝,一会儿就会过来。”珞熙道:“这样也好,我正想和姐姐多坐一会儿。”话音刚落,园内已传来悦耳的声音:“看来公主并不欢迎我!”珞熙回过头,阳光射在她的脸上。亭外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穿着银白色的长衫,漆黑的头发用锦带束于脑后,浑身都带有令人惊叹的高贵与优雅,那双眼睛都是柔和而细致的。他举止优雅,表情温和,身上没有任何饰物,而他也并不需要佩带饰物,眼前男子的光芒已经胜过所有的宝石。女帝立刻站起身子,妩媚一笑:“夫君,你回来了。”珞熙一怔,慌忙向他行礼。她若是没有记错,眼前的男子正是凤瑾君,她如今的姐夫,当今的男皇后。
当初,姐姐大婚当日,他背负着双手,容光焕发地站在龙华殿门口,温柔地注视着珞熙,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样。珞熙却怔怔地站在那里,她并不习惯这种“慈爱”的目光。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除了行礼之外,珞熙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些什么,她就像一个漂亮的人偶,手足无措地站在当地,与当日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那场大婚之宴无端地生出几丝尴尬来。如今,珞熙依然如故,只是遵循夏玑国的礼法而行事。除此之外,她对凤瑾君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一个笑容,一句问候也没有。
凤瑾君却先开了口,声音低柔而富含感情:“几月不见,公主出落得更加水灵了。”
他说了一句很恭维的话语,大多数男人都懂得,称赞女孩子漂亮,是获得她们好感的最快方法。
珞熙的目光却很黯淡。她颔首低眉道:“凤瑾君过奖了,珞熙不过是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姐姐的天香国色。”女人都喜欢男人赞美自己,总认为自己是最美丽的。纵然不是最美的,也是与众不同的,绝不会贬低自己,抬高别人——珞熙却是一个异数。
凤瑾君垂下双眼,掩盖了眼中的一丝笑意。女帝微笑道:“妹妹休得胡言乱语,姐姐如何会不知道,你丽质天生,继承了母后所有的优点,心地纯良,可是夏玑国的天之娇女。”她忽然转过头,向凤瑾君甜甜一笑,似撒娇道:“夫君,你认为呢?”她看向凤瑾君时,表情像顽童一般,眼中的光芒却异常真挚。凤瑾君目光仍是那么冷静,就像是一湖秋水,不动声色道:“若要我说,其实你们姐妹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神采,都是夏玑国的绝色佳人,真是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女帝目光闪动,热烈地凝视着他,脸颊已经变成了玫瑰色,这种回答,令她再满意不过了。
凤瑾君却顿了顿道:“不过,说到公主,我却有些意见。”女帝一怔,珞熙也是一怔。珞熙疑道:“对我有……有什么意见?”凤瑾君看了她一眼,忽然勾起嘴唇道:“要说意见么?其实……公主是不是太见外了?如果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能否叫我一声姐夫?”闻言,珞熙瞪着他,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女帝的笑容立刻如春花绽放,美丽的眼睛里闪出了动人的光芒。她拉起珞熙的手,缓缓向凤瑾君走去,这情景就像是家人难得团聚一样。眼前究竟唱的哪一出戏?这二人一唱一和,他们如今到底要做什么?珞熙一时不知所措,右手紧紧攥着衣摆,心中不停地打着退堂鼓。凤瑾君忽然笑道:“这么做,公主很为难么?”珞熙抿起嘴唇,摇了摇头。女帝眼底是一片动人的、深挚的感情:“是啊!你还不快叫姐夫?”凤瑾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也在等待她的回答。珞熙有些尴尬,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小声道:“姐……姐夫。”凤瑾君抿起唇,微微一笑。他那薄薄的嘴,看起来有些冷酷,但他一笑起来,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看到他的笑容,珞熙忽然觉得脸热,一双明媚的眼波也瞧得直了。珞熙很早以前,便听说了他的许多传闻,据说上官凤瑾的笑容能够动人心魄,一些怀春少女为此害了相思病。当他大婚之际,又有许多大家闺秀卧病在床,连日不起。今日看来,此言不虚。
06 驸马风波
珞熙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凤瑾君。凤瑾君淡淡地笑着,凤目一转,于是,二人的目光相触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燃着两团炙热的火焰,令人神往,多么动人心魄的一双眼睛!珞熙不由一阵心跳,她忙垂下双目,掩饰住心头那种莫名激荡的情绪。难怪那些女子对他念念不忘,难怪姐姐与他两情依依。可惜她实在弄不明白,既然二人的感情那么好,凤瑾君为什么允许姐姐纳男宠?两年时间为什么没有子嗣?难道他真的患有隐疾?所以无法人道,更无法满足姐姐!想到这里,她募地脸颊红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她不过是个少女,哪里想象得出别人的闺中情事,慌忙摇了摇头,把种种龌龊的想法抛在脑后。忽然,女帝轻唤她一声:“熙儿!过来,姐姐有东西让你看。”珞熙点点头,脑中浑浑沌沌,并没有听清她说些什么。女帝眼睛微微眯起,沉默半晌,忽又含笑盯着珞熙,在她面前晃了晃五指:“才喊了一声姐夫,魂就不知道哪里去了?”珞熙慌忙回过神来:“姐姐休得胡说,是什么宝贝?”女帝抬高眉头,伸手在珞熙的额头弹了一指,口气不悦道:“谁说是宝贝?”
她突然用力拍了拍手,厉声道:“来人哪!把东西抬上来。”虽然她不理朝政,但两年的时间,足令她养成帝王的气概。只见刚才的两个少年抬着一个紫檀书案走了进来,他们已换上了整齐的衣服,就像到庙堂里参拜一样规矩,书案上面堆积着几十卷画轴,摆放得井井有条。珞熙惊讶道:“这是……”女帝抿嘴一笑,淡淡道:“这是凤瑾君为我搜集来的画像,与真人容貌无差。”
竟是凤瑾君替姐姐搜来的画像,珞熙微微迟疑,难道他替女帝寻找面首,并不是空穴来风?
珞熙把目光缓缓挪到画卷上,摊开一幅画卷,她立刻睁大了眼睛。不得不承认画法的精湛,画卷上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手持银色的长鞭,看上去英姿飒爽。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目带着风流少年的洒脱,容貌描绘得栩栩如生,画中写着“银鞭公子”四个大字。莫非姐姐又要选男宠?珞熙不由皱了皱眉头。于是她偷偷扫了眼凤瑾君,他依然面带笑容,没有丝毫不满之意,真可谓胸怀宽广,自古以来,替自己的妻子挑选面首,他也算是古今第一人!女帝缓缓走了过来,看着珞熙手中的画卷,兴趣盎然道:“妹妹果然眼光不错。”
珞熙眨了眨眼睛,依然不言不语。女帝接着道:“这个男子是护国公的子孙,他十三岁就继承了爵位,自幼文武双全,人称‘银鞭公子’,在南方一带很有名气,据说,提亲之人连门槛都踏破了,有很多大家闺秀都为他魂牵梦萦,是个不错的人选,那么妹妹,你的意下又如何呢?”珞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很好。”她在这方面懂得并不多,除了说一句很好,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女帝道:“还有呢?”珞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根鞭子不错!”女帝忍不住笑道:“就这些?”珞熙一直在犹豫,她斟酌道:“其实,我在想……这位公子若是不愿意呢?”
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女帝的面首都是从民间选来的美少年,所谓的贫贱之人,只要给他们一笔安家费用,威逼利诱,就可以轻易把他们弄进宫里,名分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惜,画中的公子都是心高气傲的世家子弟。一个有权有势的公子,怎肯成为女帝的玩物?哪知女帝冷哼一声,厉声厉色道:“其实,只要我下一道圣旨,谁敢违抗?”
珞熙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女帝的贪求也越来越高,从家境贫寒的少年,提升到位高权重的富家公子,这种做法非常不妥,势必会引来更多人的不满,甚至会动摇夏玑国的根基。
珞熙呆呆地沉思着,默默出了好一阵子神儿。女帝看着她呆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地拉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妹莫要担心,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只要你说句喜欢,我立刻下一道圣旨,一定让他成为驸马爷!”
驸马!这两个字就像一个惊雷,从珞熙头顶炸开。珞熙惊了一跳,她险些跌坐在地上,眼里充满惊讶与恐惧,驸马不就是她以后的良人,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天哪!她还没有想过嫁人,她更不想嫁给自己不认识的人,光凭着一张画卷,竟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决定了,这实在是太不靠谱。今日她实在不该来,她忽然有种逃跑的冲动,但是亭子却在湖中央,她现在气息紊乱,若是施展轻功逃跑的话,一定会掉进湖里,到时候可能会惊动很多的侍卫,还有太医们,绝对会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只会变得更糟糕。女帝凝视着她,大概看出了一丝端倪:“你不喜欢?”珞熙惊魂未定,嗫嗫嚅嚅道:“那个……我还不想嫁人。”女帝拉住她的衣袖,拍了拍她的手:“不管你想不想,嫁人可是迟早的事情。”
珞熙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迟些也可。”女帝叹了口气道:“依我看来,你不是不想嫁人……而是你根本就不懂得男人。”
珞熙喃喃道:“不懂男人?”“没错!”女帝斜睨着她,不徐不疾道:“大概,你并不知道男人能给女人带来很多好处,多么大的鼓励,男人可是令女人永葆青春的一剂灵药!”珞熙怔了怔,目中流露着迟疑。“好在我已早有准备,你也到了该懂得男女之情的时候了!”女帝转过头,忽然指着对面的两个男宠道:“你们过来!”那两个少年徐徐迈步上前来,依然面无表情,就像两个精致漂亮的人偶。
女帝接着道:“把外衣脱下来。”他们很听话地脱下外衣,里面还是那件华丽透明的衣衫。他们正对着珞熙,身子如白玉石雕一样。肌肤一览无余,那件透明的薄衫完全遮挡不住春意。
此举害得珞熙的目光一直四处徘徊,非礼勿视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女帝看着珞熙慌乱的模样,忍不住轻笑道:“妹妹莫慌!男人是件艺术品,就是让女人欣赏的。妹妹如果不急于婚嫁也没关系,姐姐把这两个男宠送给你,让他们教会你许多……日子久了,你自然会明白男人的好处,自然不会反对婚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