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喝道:“你住嘴!不准……死……”说了一句,他突然顿住,挥了挥手,身后的船立时停了下来,孟廷飞抓着我,慢慢地朝船尾退去。船尾上系了一条小舟,他冷冷笑道:
“且容你们在此嚣张一时,待江射弈兵马一到,看你们还怎么嚣张。纪乘风,拦住他们!”
“纪乘风”三个字一出,我惊得不由自主地朝那黑衣人看了一眼,他眼光无波,却没有半丝反应。孟廷飞似乎更加惊疑,大叫道:“纪乘风!”
东方汐看着那黑衣人,拱手道:“多谢相助!”黑衣人淡淡一笑,却飞身走了。
孟廷飞眼中闪过一丝狂戾之气,叫道:“好个东方汐!我真是低估了你!”说完,他死死地抓着我往小舟上跳去。一跃之下,我只觉得手臂一紧,转眼已被一人扯入怀中,只听见
“砰”的一声,孟廷飞痛呼一声,倒在了船板上。
三十一章 破局
灯火依旧,东方汐紧紧地抱着我,双手竟在微微发抖。我突然眼眶有些发热,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半晌,方听他冷冷道:“将孟廷飞关押起来,一切听从辽东王发落!”
有人应了一声,上前来将孟廷飞拉起,他脸色苍白,瞪着我的眼光竟有两分绝望,东方汐将我的头按进他的胸膛之内,厉声道:“带走!”
那人拉着孟廷飞上了大船,我禁不住抬头望去,宫雪衣已经将纪乘风制住,船上所有孟廷飞的人都已束手就擒。宫雪衣道:“方公子,湖上风凉,无垠受了惊,先上来歇歇吧!”
东方汐冷声道:“不必了,武吉,撑船送我们走!”
武吉跳上小舟,慢慢将船往中堤口撑去,我望见宫雪衣站在船头,一脸的无奈,忽然之间没了主意。我的穴道还没解开,身子不能自由活动,只得任由东方汐抱着我上了岸。他一
言不发,直上了大道,旁边竟有马车相候。他抱着我上了车,依然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瞧。我没来由地有些心虚,禁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他淡淡道:“清波园。”
我不安地叫道:“去清波园干什么,我要回风月楼!”
他沉声道:“不准!以后你只能呆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我吃了一惊,有些烦躁起来,叫道:“你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我就只能待在你身边啊?你是我什么人?”
他突然反身将我压在身下,一又利眼直直地看着我,竟然隐约有了一丝恨意,冷冷道:“我是你什么人?你说呢?我说过多少次,让你离孟家远一点,你可曾听进去半句?我的话
,你几时真正放在心上?”
我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他看了我半晌,抬起手来抚摸我的脸,道:“你总是这样任性,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可是我就偏偏……我……”他又气又怒,用力吻上唇来,粗鲁又急
切,仿佛想证明什么,我被他抱得死紧,快要喘不过气来,憋得快要昏过去,他才放开了我,只是看着我喘气。
我只得气弱道:“你,你恨我也不用这样害死我吧?先解开我的穴道啊!”
他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伸手在我身上一拂,我才松了一口气,缓过劲来。连忙推开他,道:“我要回风月楼。今天多谢你相救,改天一定登门道谢!”
他暗了眼光,冷冷道:“道谢就不必了!风月楼你也不用回去了,直接去清波园。过两天,随我回明都。”
我一愣,怒气骤然上升,他这算是什么,替我安排下半辈子?不由得气道:“我要回风月楼!你没听见吗?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去明都?我严无垠哪儿都想去,就是不想去明都
!你听清楚没有?”
他一把抓紧我,急声道:“你!你这个女人!当真不识好歹!”
我冷冷道:“我就是这么不识好歹,孟廷飞想逼我就范,想不到你也一样!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他脸色忽变,沉声道:“孟廷飞!他有没有动过你?”我怔住,他却已经急了,抬起我的脸来,喝问道:“说!他有没有?”
我心中没来由地发紧,他这样紧张,到底是为了什么?微弱地笑了一下,道:“有没有,就那么重要吗?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他收敛了眼光,叹了一口气,似有一分无奈,又有一分柔情,轻声道:“我信。以后你说的话,我都信。”
我愣住,这话,又是在暗示什么吗?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心中没了主意。他的眼光慢慢变得柔和,将我搂进怀里,攫住我的唇缓缓深吻,我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身子有些发颤
。他在我唇边深深地叹息,轻声道:“随我去明都,好吗?”
我猛地推开他,叫道:“我要回风月楼!”
他眼中无奈愈深,看了我半晌,忽然轻笑一声,叫道:“武吉,去风月楼!”
我没料到他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得坐着发呆。马车一路进了风月楼,他扶我下了车,一直送我进了后院,见无盐与曲方舟站在院中,都是
一愣。
无盐见了我们,推了曲方舟一把,有些急道:“你先回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曲方舟忽然沉了脸道:“你如今真是越来越会打发我了。当初说的话,可当真是一个字也不记得了?”
无盐神色微变,似有些不耐烦道:“现在是多事之秋,你说这些干什么?总之我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
我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盐拉着我朝房中走去,不耐烦道:“没什么事。曲方舟你先回去。我跟无垠有事要说。”
进了房,无盐反手就将房门关紧,坐在桌边,也不说话,只是叹气。我不解地看了她半天,笑道:“怎么了?姐姐如今也有秘密啦?不方便告诉我?”
无盐神色不定,闪烁道:“我哪有什么秘密?你想太多了。”
我忍不住笑道:“当真?那……一月之期是什么意思?”
无盐猛地看了我一眼,失声道:“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我笑得更得意了,道:“他才不会告诉我这些呢,只不过……我无意当中听到的。好姐姐,你告诉我,一月之期,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欲言又止,仿佛有些顾虑,我只得叹道:
“唉,我当你是姐姐,什么话都告诉你。可惜啊,人家却不当我是妹妹……”
无盐一愣,脸上忽然有了一丝别扭,只得道:“好了,其实也没什么。他只说一个月内,我摆一阵,他来破,以定输赢。”
我想了想道:“为何要定输赢?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无盐的声音越来越低,轻轻道:“他若赢了,我嫁他。我若赢了,他就……消失。”
我当下哈哈笑道:“那姐姐是希望他赢……还是输?”
无盐瞪了我一眼,道:“没个正经!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我只得收敛了笑容,道:“好姐姐,别想那么多了。我倒是看得出,那回春公子,对你倒是真心的。”
她看我半晌,眼光中似乎有了一丝忧色,说道:“他是否真心,我心里有数。算了,别说我了,无垠,如今孟廷飞被擒,二伯也安全了。事情总算是解决了。你……有什么打算?
”
我突然问道:“纪乘风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从人宗!还有……赵启明!他不是死了吗?”
无盐道:“从人宗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孟廷飞抓了易佩来要挟他。他那么不择手段的人,知道只能用这种手段才能让从人宗替他卖命!我听曲方舟说,易
佩被人下了毒,从人宗才会受孟廷飞胁迫。至于纪乘风,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我忽然想起莫轻闲死时,从人宗对东方汐说了 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想来是在暗示东方汐,他因易佩而受人胁迫。所以东方汐才会安排曲方舟去救易佩。只是刚才听到孟廷飞唤纪
乘风,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听无盐一说,心头还是难免有些不安。一想到纪晚晴曾为了他的死,伤心欲绝,就忍不住有些愤怒起来。
无盐叹道:“以前我们在湖中见到的浮尸,莫轻闲没错,但纪乘风根本就不是纪乘风,这不过是孟廷飞布的一个局。”
我吃了一惊,连声道:“布局?他布什么局?”
无盐道:“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发现纪乘风的尸体时,怀疑是一个剑术高手杀了他?”
我沉思道:“不错,当时大哥还说有这等功力的人,只有一个叫什么岐风的人,而且似乎与东方汐有关。”
无盐道:“岐风只是一个剑客,虽然与东方汐偶有来往,但并无深交。孟廷飞伪造纪乘风的死,就是想让人将视线转移到东方汐身上,而不去怀疑他。这原本是个一石二鸟之计,
是想让宫方与东方汐互相为敌。”
我惊道:“孟廷飞早就知道东方汐的身份?”继而一想,叹道:“也是,东藩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神秘人物,他怎么可能不去查清楚?可是他为何不揭穿东方汐的身份?那样他不就
可以除掉眼中钉了吗?”
无盐道:“他不揭穿东方汐的身份,当然是有原因的。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东方汐对抗。事实上他是想拉拢东方汐,只不过……因为你的缘故,他们……”
我忍不住苦笑一声,道:“原来是我让他们成了敌人!”
无盐道:“你也用不着这样想,孟廷飞要谋反,他们本来就是敌非友。孟廷飞找了个替死鬼,那人根本不懂武功,找个武功高强的人,就足以置他于死地。纪家堡本就心剑法见长
,纪乘风的左手剑也不差!只是孟廷飞与从人宗都咬定了认为死者是纪乘风,所以我们才会去苦想一些使剑的绝顶高手。谁会想到竟是纪乘风自己动的手?”
我想叹气,却只得无奈道:“为了布这个局,他倒是费了心思。只是那莫轻闲……”
无盐道:“莫轻闲……也是被纪乘风所杀。其实道理是一样的。莫轻闲明明去了凌霄宫,众人都当是大局已定,也没过多防备,所以才会被孟廷飞下药捉来,他人已经昏迷,只要
是个武功不错的人,都能将他一掌击毙!当年从付今与纪尊聿本是好友至交,经常在一起切磋武功,纪乘风懂得一些玄铁掌的掌法也不奇怪。所以那玄铁掌才会似像非像。”
我疑道:“若纪乘风想杀他也说得过去,可是为何要冒充玄铁掌?孟廷飞……又为何要杀莫轻闲?”
无盐道:“纪乘风冒充玄铁掌不过是掩人耳目,让宫主怀疑从人宗。至于孟廷飞,无垠,你还记得孟廷飞曾在龙湖遇刺?”
我惊叹道:“莫非……”
无盐道:“对,那杀手,就是莫轻闲。孟廷飞在江湖大会上,本有意让纪乘风去试莫轻闲的武功,谁知被宫主扰乱,但他几番盘查之下,还是确定了莫轻闲便是那杀手。至于指使
他的人,便是赵启明。”
我猛地一震,突然明白过来。当初在锦斓庄他说偷锦的人是买凶杀他的人,我就觉得奇怪,原来只是想麻痹真凶。以孟廷飞的为人,知道了谁想杀他,便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江
湖大会上,他阻止纪乘风杀莫轻闲,一来是不能确定莫轻闲是不是真的杀手,还想从他身上找线索,追查幕后指使之人,二来也是想在众人面前做个顺水人情,让众人不对他有疑
心。后来查清之后,便让纪乘风将莫轻闲杀掉,却制造成一个纪乘风与莫轻闲均被人害死的假象,扰乱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无从追查。
我惊叹一声,道:“可怜啊,只是莫轻闲如何会去做一个杀手?”
无盐道:“这个,是铁血门的不幸!铁血门被灭门之后,一蹶不振。可一个江湖门派出门办事,无钱无势,不知会受多少人冷眼!那莫轻闲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一个钱
字,便能充当杀手!”
我心中发冷,回想起当初他暗杀孟廷飞时,的确不像个大奸大恶之徒,却没想过这其间竟还有这些曲折!若当时他再冷酷一分,恐怕我与孟廷飞都会命丧龙湖!可惜他就是差这一
点冷酷,最终还是为孟廷飞所害!世事无常,当真是令人难以预料!孟廷飞利用纪乘风去做一个杀手,去干掉对他不利之人,又利用从人宗来控制辽东王,防的就是凌霄宫!从人
宗与纪乘风,一明一暗,本是仇人,却同时为他利用,当真是用心险恶!只是,为何赵启明却没有死?刚才那船上的黑衣人,又是谁?
我默默地看着无盐,没有说话。她看了看我,道:“至于赵启明,是曲方舟所救,这其中曲折,全是东方汐的筹谋。我也不太清楚其中内情。不过,他这般处心积虑,倒让我更加
担心,不知道他还会有什么动作。”
我沉了眼光,自嘲地笑道:“他有什么动作,反正我们也猜不到,索性就别猜了。家里还有个蓝灵公主在等着他呢,我现在……什么都懒得想,这云海,也不是什么安静地方,也
许……该换一换了。”
第二天一早无盐就出去打探消息了,傍晚时回来说,丽水园中所有牵涉之人,全都押在园中,等待圣裁。孟家谋反之事,到此总算尽数解决。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应该很轻松高兴才是,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举目望着眼前的龙湖,湖水仍然清亮,花草依然飘香,我的心却生出一丝悲凉,第一次发现云海,原来也
不是我想呆的地方。
两天后,宫雪衣、文玑、子恒才回了风月楼,我想着纪乘风的事,仍然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大哥,纪乘风还在吗?你准备如何跟晚晴说?”
宫雪衣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他的确没死。他如今经脉尽断,武功已失,已是废人。我想将他带回凌霄宫,以后不许他再出来。但是……东方汐不肯将他交给我。”
我倒吸一口气,惊道:“他在东方汐手中?怎么回事?”
宫雪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道:“无垠,那合花,是纪乘风的主意。东方汐怎么可能放过他?”
我惊得双手发颤,是他的主意,那孟超……对了,那天来了两个人,除了孟超,另一人,武功似乎更好,难道是纪乘风?
宫雪衣道:“为了晚晴,我想留他一条性命,只是……无垠,这件事,恐怕需要你去说说。”
我沉了眼,纪乘风为孟廷飞卖命,虽然坏事做尽,但总归是晚晴的亲哥哥,他若是死了,晚晴定然伤心。也罢,如今他既然已是废人,想来以后也不能再作恶,我……就当是为宫
雪衣做一件事好了。抬头望了望宫雪衣,他神色平静,温和依旧。心中慨叹,也只有他,才会想得如此周到啊!当下叹道:“好,我去试试。”
宫雪衣眼色一喜,松了一口气。我淡淡地笑了,想了想又问道:“对了,那赵启明是怎么回事?”
宫雪衣道:“赵启明根本就没死,孟廷飞只知布局,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东方汐早已经将纪乘风擒住,这些日子以来,留在孟廷飞身边的人,根本就不是纪乘风,而是岐
风。那岐风是个高傲之人,听说有人冒充他剑法杀人,哪里沉得住气?早就将纪乘风捉了,东方汐向他讨要人情,要他在孟廷飞身边假扮纪乘风,直到孟廷飞落网。”
我呆了一呆,原来东方汐早已经为这件事作了计划预谋,如果纪乘风是岐风,那就不难解释他手中为何会有银箔了。有了从人宗与岐风,偷出银箔真是易如反掌!只是他为何会这
样费尽心思?难道仅仅只是想抓住孟廷飞?
宫雪衣又道:“所以那日刺杀赵启明的人,并非纪乘风,而是岐风。不然赵启明哪里还有命在。赵启明落湖之后,被曲方舟救回,东方汐只以云旗箭队千人之力,便助赵启明杀了
江射弈,夺得帅印。那夜在湖上,又有辽东王亲到南湖授意,三军自然就听赵启明的号令了。所有计划,百密无一疏,明南王的确是无人能敌。”
我们两人在小阁里坐了一会儿,宫雪衣方道:“无垠,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苦笑了一下,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过日子呗!”
宫雪衣望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