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道:“王爷已经不再将我禁足?我怎么不见通报?”
容罗笑道:“昨天夜里王爷就跟我说,让我来通报的。周管家那边也已经吩咐过了。要不妹妹我怎么进得来真意园?”
我心中一沉,昨天夜里?莫非昨夜东方汐宿在和意园里?却不动声色,叫道:“那可真是谢谢妹妹了。碧叶,倒茶来!”
容罗道:“姐姐不必客气了,我也只是来传个话。以后姐姐有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就尽管开口。”说着,眼光直直地向我望来,别具深意。我知道阮修之必定是已经传了话给她,当下也不作声,只点了点头,不经意往她身边的丫头看去,那丫头圆脸青衣,竟是绿冬。
她淡淡笑道:“如此,妹妹就先回去了。”
我让碧叶送她回和意园,却见绿冬有意向我瞥来,由中一动,叫道:“碧叶,我这里有一罐皇后娘娘赏的新茶,你跟我进来拿,送给容侧妃以做谢礼。”
容罗笑道:“姐姐太客气了。”我口中道“应该的”,让碧叶跟我进了屋,方才轻声道:“她身边的绿冬,你找机会跟她说几句话,问她昨夜东方汐可是宿在和意园。”
碧叶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回来说,东方汐昨夜的确去了和意园,不过没坐多久就走了。正在发呆,周益安又进园来请安,说王爷吩咐,从即日起恢复我的管家之权。我翻看被禁足期间东方汐的宠幸之册,各人得幸都仅有一次,没有什么特别。
入夜后,我照例独自坐在院子里抚琴,清夜弦悠,别有一番风情。如果不是心有所系,当真是风月无边啊!抚到一半,却见一个浅白的影子慢慢地走了进来,心头微动,惆怅顿生……
[第二卷:第83章 邀宠(二)]
他轻轻地走到我身旁站定,却没有说话。我自顾抚琴,一曲弹罢,方停了手,静静地坐着。半晌方听他轻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闻。心璃……你……叫本王如何放得下你?”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抬眼望他,目光淡定,不带一丝波澜。面对东方汐这样的人,你的痕迹越多,破绽就越多。我只是一动不动,看着他出神。他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伸手将我揽进怀里,轻声道:“你说,你是不是我命里的克星?你一再地挑战我的耐性,无视我的存在,可是我……为何却放不下你?”
我微微一怔,却没说话。他的手在我的发间轻抚,眼光中已然情意渐生。我低了头,让自己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叹道:“汐……”
他浑身一震,却没说话。我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拉着他走进屋内。他恍惚有一瞬间的怔忡,竟然没有反应,由着我拉他进了内室。我让他在软榻上坐了,自己坐在地毯上,将头埋在他的腿上,害怕被他看去过多的情绪,轻轻道:“汐……心里还在怨我么?”
他的手停留在我的发间,复又游移在我的脸上,却没有作声。我只得叹道:“你不信我吗?我与宫主哥哥,真的什么也没有。我一直……都把他当亲哥哥一样看待。在我心里,只有你……”
他的手忽然顿住,我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他眸光复杂,深涩难懂,却只是怔怔道:“心璃心中,当真有我?”
我低了眼光,轻声道:“当然。除了你,再没有别人。”
他抬起我的脸来,目光在我的脸上打转,手指在我的唇角轻抚。我止不住轻轻颤抖,连忙别开头去,颤声道:“你若是不信我,也没关系。”
他叹息地将我拥进怀中,柔声道:“我信。天下间我谁都不愿相信,只是你……却由不得我不信。”
我心中暗喜,轻轻地抱住他,他身子微震,却没有再动。半晌我才低声道:“夜深了,我们……可要安寝了?”
他沉默半晌,轻声道:“心璃……我……今晚不能住在这儿……”
我心中一沉,连声道:“为何?汐,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他眉头轻皱,看向我的眼光却有三分无奈。只是叹道:“怎么会?我没有怪你。不过……”
我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走吧。”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轻叹了一声,走到门口。我心中略略一慌,急声叫道:“东方汐!”眼眶已经微红,泪光在眼里打转。他回头一望,心中已然软尽,闭了闭眼,叫道:“好,好,我不走了。”走上前来抱着我轻声哄道:“你别哭。你这么倔强的一个人,认识你这么久,还真是少见你哭呢。”
我收敛了眼泪,浮出一个笑容来,说道:“谁说我哭了?我才没有。”
他笑道:“唉!你呀,倒叫我把你怎么办才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他瞧。他忽地轻笑了一下,拉着我回来床榻边,轻声道:“你先睡吧。我还有奏章要看。”
我只得“哦”了一声,他才转身出门,唤来周益安吩咐几句,又折回内室。我迷迷糊糊地睡了,朦胧中感觉他好象抱了我一下。早上醒来时,昭然笑意吟吟地进了门,叹道:“王爷待王妃可真好呢!临走前还吩咐奴婢们不要吵着王妃!”
我一愣,问道:“他几时走的?”
昭然道:“天刚亮就走了,皇上宣王爷进宫呢!”
一整天我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为什么。好象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东方汐昨夜宿在我真意园中,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不约而同地跑来我屋里问安。天气转暖,非烟的身体已经好得多了,她一脸的安慰,仿佛是松了一口气。赫连清音虽然没说什么话,神色之间却颇有一些嫉妒之色。戚若翩倒是平淡如初,没有什么反应。唯有容罗,心事重重,目光复杂,看向我时竟有几分闪躲。
我也心事重重,没有功夫去细想她们几个的反应。临走时容罗轻轻走到我身旁低声道:“阮相要你力保赫连家挂帅出征。”我一惊,来不及问,她已出了院门。
傍晚时正在屋里用饭,却见东方汐走了进来。我微微一愣,问道:“王爷回来了?可曾用过饭了?”东方汐在我身旁坐了,方才说道:“还没。本王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得空回来清清静静地吃个饭。”我连忙让昭然又去厨房传些菜来,东方汐却道:“不必了,随意吃吧。”
我什么也没问,两个人默默地吃了饭,才奉上茶来。他轻叹一口气,闭了眼养神,神色疲倦至极。我心中疑惑,却没有开口询问。坐了一会儿,想了想,方才轻声说道:“王爷这几天在忙什么,这么累?”
半天不见他答话,不由得朝他望去,只见他双目紧闭,全然没有反应,心中一惊,难道睡着了?东方汐不可能是这种警惕性这么差的人,随便就能睡着。当下心中惊疑不定,犹豫再三,还是从内室取来薄毯,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毯子刚沾上他的身,手却被他闪电般抓住。我手腕一痛,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东方汐脸色一变,眼中利光瞬间敛去,急忙将我拉进怀中,皱眉叹道:“怎么了?我弄痛你了?”
我咧了咧嘴,浅笑道:“不碍事。”
他抓起我的手细细地查看,不料却看到前次摔伤手肘的旧疤。我急于想掩饰,却被他抓得更紧,他眼光微动,轻轻道:“这……可是上次弄伤的?”
我点了点头,他忽然将我抱紧,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心璃,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
我怔了怔,他居然在向我道歉?!为什么?他待我一向若即若离,时冷时热,为何见我受伤,会这般歉疚?心里千头万绪,一时怔了,不知如何开口。
他胸膛起伏不定,只是抱着我喘息,我心中一慌,与他在一起多时,当然知道他这般反应是为何。当下不敢再动,他却只是抱着我,平复了半晌,方才缓缓地放开了我。
我神色不定地看着他,疑道:“汐,你很累吗?要不要心璃侍候你休息?”
他浅笑道:“不用了。你若是乏了,就先去睡。”
我不明他意,只得轻轻“哦”了一声,进了内室休息。他一直在外面不知看些什么,直到我终于抵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无话。又至第二天醒来,他已经不在。昭然说王爷出了府办事,一大早就走了。我心头疑窦丛生,却不得正解。
如此三天,他都宿在我真意园中,却从头到尾没有碰过我一下。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事有蹊跷,虽然我觉得自己还不至于魅力无边,但夜夜对着我,他竟然可以秋毫无犯,却不象是个正常男人的行为。
直至第四天,文昕来报,说府中来了一位南藩的客人,东方汐大喜过望,与他在泽栖阁中呆了一天方才出来,此人名叫曲方舟,蓝族人,是空灵门中的四大护法之一,按辈份,应该算是东方汐的师兄。
至傍晚时分,东方汐应召进宫去了,曲方舟则被安置在快意园北苑客房中。入夜后,我正准备歇下,忽见东方汐快步进了院来。他一脸喜色,似乎心情极好,我让昭然奉了茶,遣了众人下去,方才问道:“汐,何事这么高兴?”
他笑意吟吟地望着我道:“哦,师兄从南藩来看我,当然高兴。皇上刚才召我进宫,西伐的主帅人选也已经定下,本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心头一跳,浅笑道:“原来是这样。西伐,主帅已定了么?”
东方汐笑着望向我,眼光深沉,轻声道:“心璃也关心国家大事?不过本王今夜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与心璃共度良宵。”
[第二卷:第84章 邀宠(三)]
一夜春宵,东方汐似乎情难自禁,急切缠绵。我只得曲意承欢,将疑惑掩藏起来。
清晨醒来,他居然抱我在怀中,凝神细看。只得浅浅地笑了,问道:“汐,在看什么?”
他轻叹一声,手抚上我的脸,笑道:“看心璃,一辈子也看不够。”
我心中微冷,却只是笑道:“王爷这话跟几个人说过?”
他脸色一变,却道:“你叫我什么?”我怔了怔,没有说话,他凝神叹道:“天下间女子何其多,可唯有你一人,有资格叫我的名字,这一辈子,也只许你叫。”
我当即笑道:“那你母亲不是叫你的名字吗?”
他轻笑一声,道:“母亲唤我小名,不叫我大名。”
我双眼放光,问道:“小名?你还有小名?叫什么?”他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是笑,却不答话。我不依地叫道:“你快告诉我!不然以后我不叫你名字了!”
他叹道:“你呀!为何总是叫我拿你没有办法?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小名叫彘儿。”
我不解道:“志儿?哪个志?”他执起我的手掌,用手指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地写下一个‘彘’字,我忍不住笑道:“是这个‘彘’?就是小猪了?!”
他故作气道:“你居然敢骂本王是小猪?!”
我嘻嘻笑道:“不是小猪是什么?彘儿!”
他手指微动,在我身上挠痒。我笑得喘不过气,只得抓住他的手,连连讨饶。他轻声斥道:“本王还是不是小猪?”
我喘气笑道:“不是,不是。是……大猪!”
“你!”他微微一愣,却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天下也只有心璃,才敢这样跟本王说话!”
我喘匀了气,望着他发愣。他难得笑得如此开怀,如此纯净没有杂质。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我的心几乎快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定神问道:“你母亲为何给你取了这么个小名?”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母亲怕我长不大,所以小名越贱越好。”
长不大?他贵为王子,养尊处优,吃喝不愁,还有一大堆人侍侯,怎么会怕长不大?忽然想起日前非烟曾对我说,王府之中,即使亲如手足也难免互相算计,东方昱共有六子,他是最小的一个。因为从小聪明过人,招人嫉妒也是可能的。那长子沂立为世子,十岁便夭折,难怪他母亲怕他长不大了。他心思这般沉重,想来与自小的生活环境有莫大的关系。
当下心中微沉,沉默不语。却听他笑道:“怎么了?心璃没有小名吗?”
我愣了愣,道:“母亲都叫我璃儿。父亲……也这么叫。习惯了,就当是小名了。对了……你母亲为何会怕你长不大?”
他的眼色微微一黯,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我七岁时出了一件大事,差点没命。母亲抱着我去师父门前跪了一夜,师父才答应救我,但要我拜他为师。从那以后,母亲就时刻担心我会没命,我为了不让她担心,只能拼命练功,学会保护自己。”
我埋头不语,他说起来云淡风清,却不知当时那一件“大事”是何等的惊人!抬起头来望了望他,却没说话。只听他笑道:“怎么了?吓到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心璃不必担心。如今……已经没有人能要得了我的命!”
我心中一惊,他说这句话时,眼光已经恢复成惯有的平淡深沉。这个男人心机之深,远在我所能估计之内。要想卸下他的心防,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敛了眼光,淡淡笑道:“汐,你今天不用进宫吗?”
他正要说话,忽听周益安在门外道:“王爷!宫里又来人了!”
又来人?难道已经来过一次了?转眼去瞧他,他淡声道:“知道了,你去回话,本王即刻进宫。”
周益安应声去了。他方才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吻,叹道:“唉!皇上真是不想让本王有一刻清闲啊!心璃……我,还真舍不得走呢!”
我心头一跳,连忙推他道:“汐,还是快去吧。皇上来催了两次,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他懒懒地站起身来,披上衣服,笑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无非是要定下西伐主帅,拟旨颁诏。唉!”
我故作不经意道:“西伐是如今朝中头等大事,皇上当然重视了。尤其是这主帅,更加轻忽不得。”
他淡淡地笑了笑道:“心璃此话说得倒是在情在理。不过主帅已定,如今只需拟诏。再过几日,天威将军怕就要挂帅出征了!”
我蓦然一惊,果真是赫连家挂帅!心中念头百转,又去看他,却听他道:“等忙完这一阵,我陪心璃出去走走?”
我欣喜道:“当真?汐,可不许食言。”
他低下头来,抚着我的脸,又在我唇上一吻,轻声道:“当然!等我回来。”
我面色微红,见他含笑出了内室,我方才收了脸色,兀自发呆。直到碧叶进来唤我,我才回过神来。连忙起床梳洗,刚收拾妥当,便见文昕走了进来。
我淡笑道:“今天怎么早就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文昕道:“日前我去通晓殿调查曲方舟,有了结果,想跟小姐说说。”
我“哦”了一声,让碧叶去门口守着,方才问道:“如何?”
文昕道:“曲方舟还是婴孩时就被蓝其山收为弟子,所以他虽然年纪比明南王小,入门却更早。据说他的体质并不适宜练武,蓝其山传他的乃是奇术。”
我皱了皱眉,道:“奇术?什么意思?”
文昕道:“奇术是蓝族人的说法,简而言之便是医术和卦术。他对药理和万物相生相克之法门尤其精通。摆阵之术更不在凌宵宫武公子之下。”
我低头吸一口气,道:“这么说他也算是个人才,只是突然来了京城,却不知为何?”
文昕道:“他来京城,也许与西伐有关。宫中传来消息,说皇上已属意天威将军挂帅,不日便会起程西伐。而京城内,则由明南王总揽西伐之所有事务。”
我笑道:“文昕的消息倒是来得挺快,昨夜才定下的主帅,你今天一早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