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他看见她的身影从楼洞里奔出来,匆忙赶往最近的一家菜场。
她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紫色针织衫,袖摆有点宽大,随着她的跑姿轻微晃动,带出几分娟秀的飘逸,看在眼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怦然心动。
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他熟知和沉迷的,只有他能解读得出她每个细微动作所代表的心情和涵义——他们有这么多年的默契……
他突然有了直视她的勇气!
也许,真的只是一场误会……或者,她有她难以说出口的原因,她不是那种会耍心机的人,她从来没骗过他,没骗过任何人,他一直知道……
只是这一眼背影,只是这短短的一瞬,他就命令自己放下所有疑虑。
他要自己相信,她和闵永吉,并非他刚才猜想的那样。
他相信,她一定会给自己一个解释。
他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信念从何而来,可是,他就是相信,她不会让自己失望。
他愿意等她,无论她给自己怎样的解释,他都愿意相信。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陈方好……
方好从菜场拎也可怜巴巴的一小袋落市蔬菜回到家里,关海波竟然已经到了,令她更为讶异的是,他正在厨房里忙碌。
骨头煲在砂锅里汩汩地冒着热气儿,砧板上躺着鲜嫩碧绿的青菜叶,关海波洗了洗菜刀,有模有样地切着。
方好的眼里又有泪水在打转,今天她哭开了头,简直一发不可收拾,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惹她眼圈发红。
然而,此时的眼泪与辛酸和无奈都无关,而是一种溢满心间的满足。
她轻轻走上前,悄然张开双臂,象每一次撒娇时那样,一声不吭地圈住了他的腰。
从听到门打开的那一刻起,关海波的神经就处于紧绷状态,他强令自己镇定地守在厨房,等她。
今晚,她的任何言行对他来说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只是,今天的方好有着太多反常之举,没有任何征兆就赫然而来的这个拥抱令关海波呼吸渐促,手上的菜刀不得不顿住,浑身的肌肉也绷得硬硬的,并不仅仅因为隔了近一周的思念他对她有着无法抑制的渴望,更重要的,是他在期待她给自己一个解释,来打破他心中不断按捺下去,却又顽固聚拢上来的疑团。
手上很湿,他用手背轻轻摩挲了一下腰间那条雪白的胳膊,柔声问:“怎么了?”
方好成功地把眼泪收了回去,慢慢的,靠在他背上的面庞终于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她的脑袋越过他半抬起的臂弯,直探到水池近处,望了望篓子里戚着的材料,嘟嘴道:“你不是说没来得及买吗?这些都是哪儿来的。”
关海波面色略略一僵,强压下心头的失落,轻笑一声道:“我会变魔术,你不知道么?”
“魔术师,要不要我帮忙?”
关海波低头,刚好看到她红肿如桃的双眼,心上还是划过一道刺痛,生硬地将目光从她脸上调开,淡淡道:“不用了,你只会越帮越忙。”
方好伸了伸舌头,对他的打击不以为杵,而面颊上因为笑引起的紧致感忽然提醒了她,自己的脸被眼泪侵润了一下午,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心里一凛,她拔脚就撤。
镜子里的那张脸还是让她吓了一大跳,如此反常,如此异样,一向精明的关海波竟没瞧出什么端倪,实在是她的侥幸!
方好洗了把脸,又化了个淡妆,才看上去精神一些。
煲汤是个漫长的过程,即使有炖汤宝帮忙。方好在厨房内外来回折腾,显得很有家庭主妇的勤劳模样,可相形于关海波的有条不紊,她十足一个无事忙。
每一次她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心里都会油然而生期待之意,仿佛她这一次开口,就是为了解开他心中缭绕的困惑。
希望一次次落空,他还是说服自己,再等等,也许,也许下一秒就可以,他一向知道,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
只是,每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眸都会黯淡下来几分……
等不及开饭,方好就已经饿了,所幸饼干盒里还余了半包太平苏打,她拿出来跟关海波分着吃。
“复习得怎样了?星期一考试有把握吗?”他闲闲地问她一句。
“呃?”方好心里咯噔一声,思绪象洪水一般泛滥过来,轰然将她湮没,她终于彻底回到现实里来了。
她居然彻头彻尾忘掉了自己那人命关天的考试!!
更要命的是,她的课本以及浓缩的精华都已经不知去向!也许是丢在了见林娜的那片草坪上,也许是忘在了闵宅,也许是拉在了哪辆车上,今天下午,她踏足的地方实在太多!
她倏然而变的脸色让关海波心里沉了一沉,“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扭头慌慌张张就往房间里冲,这种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连个可以发牢骚的人都没有。
翻箱倒柜的结果是找出来一本上半册的教科书和全套历届模拟试题,方好呆呆地望着桌子上她目前仅有的资产,就凭这两样法宝,她能过得了关么?
她握着手机,犹疑不定,要不要给闵永吉打个电话问问,她依稀记得自己在他家门口捡东西时还瞄到过她的资料的……
“出什么事了?”门口传来关海波充满疑虑的声音。
方好一惊,慌忙掐断了正在接线中的手机,无措地往桌上一放,掩饰道:“没,没什么。”
这么一紧张,人也清醒了不少,暗恼自己脑子进水,差点就犯糊涂,为了这样的小事再去把闵永吉扯进来,不是没事找事么?!
关海波带着深意的目光射向她仓促丢下的手机,又扫了眼她恐慌甫定的脸,眸中渐渐起了一丝阴骘,他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方好并未察觉他的异常,她全身心地为自己功亏一篑的考试犯着愁。终于,咬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吧,听说把全套试题都背出来然后考及格的也大有人在,别人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
无非是再多花点时间而已,今天晚上,再加上明后两天,怎么也能匀出30个小时来,她也玩一回“士兵突击”,她陈方好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创造过奇迹,这次好歹也整它一个出来……
晚餐终于就绪,方好已经接近虚脱,她成功地往自己脑袋里塞下了100多个生僻词和30句特殊句型,小心翼翼守护着它们,唯恐一个不留神,走丢几个,于是连说话都谨慎了许多。
关海波兴致也不高,除了偶尔给她夹一两筷子菜,问问咸淡外,几乎没有多少闲话,这顿饭吃得异乎寻常的沉闷,关海波探究而又复杂的眼神问题在她脸上瞟过来又瞟过去,面色也是越来越阴郁。
方好惦记着复习,匆匆吃完,刚要起身,关海波又给她戚了碗汤,敦促她喝掉。
“明天严教授六十大寿,你跟我一起去,没问题吧?”他盯着她问。
方好很为难,她现在的时间这么有限,巴不得做梦都是在用功,出去吃饭庆寿,半天时间就泡汤了。
可是,看看关海波的脸色,不知缘何有些阴沉,她到底有几分心虚,摇头道:“没问题,但是……能不能早点回来?我还得接着看书。”
“嗯。”他闷闷地点头。
碗照例还是方好洗。
收拾妥当了出来,却见关海波坐在阳台里,没开灯,指间夹了根烟,橘红的一点光亮,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左手持了杯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
她走过去,探手摸了摸,杯身冰冷,自己的牙就先倒了一下,“刚吃完饭就喝冰水,小心胃疼。”
他抬头望向她,逆着光,她的脸湮没在昏暗里,隐隐绰绰,“我的胃没你那么脆弱。”他放下杯子,把手伸向她,低哑地唤了一声:“过来。”
第五十九章
已是深秋,凉风萧瑟,拂到人身上,皮肤一阵阵发紧,可是阳台上交缠的这两个人却浑然不觉凛冽的寒意,炙热的呼吸在彼此之间传递,体内燃烧着的是火一样滚烫的欲望,犹如疯长的野草,无法遏制。
关海波的手指深深插进了方好早已凌乱不堪的发间,紧紧控制着她的头颅,她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掠劫。
他吞噬地过深,过猛,压抑在心底的难言的隐痛都化作力量,一一施加在她身上,方好蓦地感到疼痛,不觉呻吟起来,她奋力挣扎,终于有只手得以自由,她赶紧用手掌格开关海波俯在自己颈间炙烈的唇,断断续续地反抗,“今晚……不行。”
她的时间太紧张了,况且一周前她就跟他约法三章,不到考试结束,他是不能“解禁”的。
他停下来,手劲也随之松懈,仰起脸来看着她,虽然昏暗,可离得那样近,方好能洞悉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色变化,他眼中的深邃几乎不见底,可那眼神却分明是寒的,仿佛觉得她的抗议是如此不可思议。
他铁青的面色让方好陡然间慌乱,“我没多少时间了,我要复习……明天还要抽半天去看教授……”她不想惹他生气,虽然她已经隐约感到有怒气在他胸腔里涌动,因为什么,她不太清楚,但是显然,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对他“叫停”,所以,她急欲说服他,让他对自己的意见产生认同,她并不知道,拒绝一个激情中的男人,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顿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也不再亲她,方好怯怯地伸手过去,摸了一摸他近在咫尺的脸,试图软化他。
关海波突然直起腰来,远离了她,方好暗松一口气,以为安全,偷偷扭动身子,想溜下去。可是腰间忽然一紧,他已经将她抱起,几步就跨入卧室,他抬脚踹上门,然后直接将她摔在了床上。
她被震得头昏眼花,错愕惶恐之余,心头也泛起一阵怒意,感觉自己上了当,一个翻身,刚想爬起来,他早已甩掉了身上的衣衫,欺身直扑过来,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他死死忍住那句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的话,“陈方好,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本来只是小儿女间的一场软较量不知怎么一下子升了温,竟成为一场殊死搏斗……
整个傍晚压抑在心头的怒气和怨忿熊熊燃烧起来,再也无法在体内威积,他必须找个出口宣泄!
他凶猛而凌厉地驰骋在她身上。方好开始受不了,以前,只要她喊累,关海波通常都不会太“恋战”,他一直很顾惜她,可是今晚,他象换了个人,听不见她的尖叫与反抗,一味我行我素,她几次想起身,都被他无情地推倒,他啃咬她光洁细嫩的肌肤,粗硬的胡茬刮在她皮肤上,引来阵阵刺痛,她发也狠,握拳捶打他,甚至开始哭泣,可是依然推不开他,她的身体犹如面团,被他用力挤压着,揉搓着。他不再怜香惜玉,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借此将她心里的那个深深痛恨着的人也一并挤出……
夜已很深,关海波打开了床头灯,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方好躲在床的那一角,离自己远远的,蜷缩成一团,委委屈屈地睡着,脸上犹挂着泪痕。
心里滚过的是疯狂之后冷静下来的愧疚,他答应了自己要相信她,耐心地等她,可是,他没有做到。他第一次对她这样用强,也是第一次如此失控,无法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只因为他的猜忌无法排解,还有,因爱而生的懦弱。
他凑近她,细细审阅她,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即使是睡梦中,她的脸上依然是纯净而清澈的,此时,因为受了委屈,双眉紧蹙,时而微微抖动,象无声的抽泣。
他缓缓伸手过去,小心而轻柔地替她把泪水拭净,他忽然将脸埋在她腰腹之间,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方好,永远不要骗我……”
方好脑袋里原本排得整整齐齐的字母全都变了形,七零八落散乱了一地,她哀哀地恸哭,连梦都做得很绝望。
考试砸了,她欲哭无泪地从考场出来,门口,等着她的却是闵永吉,清风微扬,阳光灿烂,他微笑地望着她,向她招手,一如从前,可是她的脚步滞住,她想见的人不是他,她急切地回头,目光在人群里搜寻,惶惶不安。
她终于看到他,在街的一角,冷冷的目光投射过来,看着她,也看着闵永吉……她一凛,心底的不安腾升上来,忽然见他转身欲走,她急起来,拼命扑上去叫他,他回身,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他伸手狠狠地将她推开,“陈方好,你竟然骗我!”
她倒在地上,绝望地喘不过气来,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心恸难当!可是,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她爬起来,要追上去解释,然而,他已经消失了……
方好大叫着醒过来,脸上泪水模糊,她抬手胡乱地抹去,身边的床上果然是空的,没有关海波!
她没有从噩梦中解脱出来,愣了片刻,遂慌慌张张往房间外闯。
他不在客厅,厨房里也是寂寂然,炊具都是冷的,毫无生气。
方好站在冷清的客厅里,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孤苦无依,她止不住掉下泪来,每一滴都仿佛落在心里,凉凉地连成一片……
她突然发足夺回房间,打开衣橱,随意抽了两件衣衫,毛毛躁躁地套上,她要去找他!
他一定猜到了什么,她想起昨夜他的反常和愤怒,他一向那么精明,却没有对她红肿的双眼有过一星半点的疑问,还有他凝视自己时,眼里流露出来的令她觉得莫名的期盼……
她一直就是这么傻,以为掩盖是最省事的手段,却没想到,由此带来的猜疑的恶果远远胜过她解释所需花费的口舌……无论如何,她要让他明白,他误会她了!
她连鞋子都懒得换,呼啦一声拽开门就要往外冲,脚刚跨出去,就跟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撞了个满怀,她身子站不稳,笨拙得朝旁边摔去,不觉惊叫了一声。
关海波及时伸手将她揽住,看着她心慌意乱的模样,皱了皱眉,“一大早你乱跑什么?”
他手上提着一袋子东西,似乎很沉,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方好过于紧张的心绪是在见到他之后猛然松懈下来,眼泪一时没收住,又纷纷扬扬地往下掉,她咬着下唇,任凭关海波将自己拥进屋里。
关也门,他把袋子放在桌上,将她拉到身边,双手捧住她的脸,仔细审视,“怎么了?”
她垂着头,抽抽搭搭了一会儿,无限委屈地说:“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长久地凝住她仍在抖动中的面庞,眸中逐渐溢出柔色,过了良久,忽然呵呵笑起来,“陈方好,我真不明白你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叹也口气,他放缓声音解释,“早上想煮粥,才发现家里没米了,只好出去买早点。你看你……”
方好在他平和的声音里,感到有些羞窘,她很少在他面前吐露心曲,竟然如此愚钝可笑,她红着脸,挣开他的双手,往卫生间去了,刚才一时情急,连洗漱都没顾得上。
关海波随身跟进去,伸臂将她包拢在自己怀中,看着她挤牙膏,往杯子里灌水,然后颤颤地刷牙。
他的唇轻柔地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有淡淡的桔香飘入鼻息,清甜可人。他埋首在她发间,呢喃低语,“昨晚……对不起。”
她已经刷完牙,正在绞毛巾,还是听清了头顶传来的这声道歉,夜里的情景蓦地撞入脑海,双颊又泛起红晕,她扭捏了一下,看见镜子里他目光灼灼地盯住自己,脸更红了,闪烁着不敢与他对视。
关海波看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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