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随手抽起桌上的画报来翻,耸耸肩,无所谓的语气:“什么叫做交易啊,说的好像我卖身了一样,我只不过同李漠北有点交情,看在我的面子上请他高抬贵手,所以,我呢,想在这里陪他玩两天再走。”
傅以末沉默良久,才轻轻的说:“那么我也不走。”
她的表情极严肃,让人没办法视而不见,秦诺只得微笑,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发,做个感动的表情:“唔,我好感动,你终于愿意和我一起……”
她没有笑,面无表情的,默默看着他。
“好吧,好吧。”
秦诺觉得头痛,拉着她坐下来。
“事情的确没完,是我,答应帮他挽回部分损失,他才同意放人。”
傅以末看他,意外的。
“他相信你?”
然后,她吸气,眼里是另一种神色。
那人叫他“二公子”,那人对他的态度亲近到可疑。
眼前这个漂亮男人,是谁?
秦诺看着她的眼睛,觉得那里有伤痛。
怎么回事?
他直觉般伸出手来拥抱她。
“不怕不怕,有我呢,我会保护你。”
她的身体突僵住,一点点后退,离开他的怀抱。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很轻,但神情紧张,像是用了全力。
“我好像,并没有请你来帮我。”
“所以,你本来就不应该来。我是你什么人啊?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我告诉你,这事完了,回去以后,还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他怔住,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笑出来,露出雪白牙齿。
“傅以末,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在你的身上真有一种精神,叫作孤勇。”
然后他转身,推门而去。
她怔住,后退,身体靠着墙,慢慢地,慢慢地蹲下来。
不记得过了多久,房间一点点暗下来,直到一片漆黑。
她觉得冷,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又冷又黑,无声无息,像是一场噩梦,每一次呼吸,都好像能闻到伤痛的气息。
她开始害怕,一点点站起来,摸着家俱向门边走过去,开了门,沿着门廊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很安静,月亮隔着云朵,投下暖昧不清的光,就在那白雾一样的光线下,世界像是一片沉睡的海洋……
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月光下,身影有点冷清。
听到脚步声,他才回头。
还是平静的表情,嘴角却没有了往常孩子气的微笑,而是微微下垂一个忧郁的弧度,眼里有疲倦的影子。
她突然觉得心酸,站在阴影里,想说一声对不起。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活的并不好,样样事情都出错,算起来,他还是个陌生人呢,却这样不顾一切的万里而来,而她,还在算计他的动机。
忽然很难过,说不清楚是为了谁。
秦诺没有说话,一直都在看着她,这时才冲着她伸开手臂,把她揽过怀里。
眼泪几乎在同时掉下来,她不敢伸手去擦,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服。
夜风还是冷,她手指冰凉,悄悄伸进他的外套里,一点点暖和过来。
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听到心跳。
她闭上眼睛,心里升起模糊的念头。
完了,傅以末,你欠这个人的,再也,没法子还清了。
天空,忽然又开始飘雪。
二十三、关於爱;我实在懂。。
傅以末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就没打算拂秦诺的好意,机票已收下,行李也一一打包,可是最终也还是没走成,因为她冻病了。
病来如山倒。
高烧,昏迷,喃喃说着胡话。
偶尔会醒来,找水喝,迷茫的睁开眼,看一眼,不一会儿又转头睡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她也知道,有人一直守在房间里,探手来试她额头的温度,那微凉的、温柔的手指,却似有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人渐渐安定下来。
有时喉咙里像是被火烧,她说不出话来,流着泪。
真是累。
她一向健康,从未这样病过,肉体精神皆困倦,真的是精疲力尽。
不记得是在梦里还是真的看到,秦诺的脸,细白皮肤,黑挺眉毛,身后是明晃晃的一片白光,真是英俊。
她叹气。
“我投降,投降行不行?”
她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模模糊糊的说:“请,帮帮我。”
那双熟悉的手伸出来,小心的圈住她。
她好像听到心跳的声音,有力的、沉着的,不吵闹也不冷清,让人觉得安妥,她下意识低下头,一点点贴近那心跳,世界一下子安静了,风停,飘荡的树叶终于落在地上。
醒来时,不知是晚上几点,房间里亮着一盏小小的、昏暗的灯。
秦诺在桌子前打电脑,她听到手指触击键盘的声音,轻轻的、一下又一下,并没有节奏,可是让人安心。
她转个身,再次睡着。
这样昏昏沉沉,几天下来,她的精神一点点好起来,像所有病人一样,喝清淡小粥,吃水果清菜。
白天,秦诺把她抱在怀里,像小孩子一样坐在他腿上。
他用电脑调出股市曲线图,一一指给她看。
K线图、换手量、日均线、时间之窗……
他耐心的讲给她听,淡淡的南方口音,好听,温柔。
她觉得新奇,这些分明都是平日里最熟悉不过的知识,学校里早就教过,工作时每天要面对,但是,由他说出来却另有深意,他娓娓道来,从容自在,在他的讲解下,涨或跌都容易简单,像是大自然每天会发生的故事,日升月降、花落花开,全是那样自然而然,理所当然。
她忍不住侧过头凝视他,他也查觉到她的注视,依旧目不斜视的盯着电脑屏幕,还是波澜不惊的面孔。
还真是英俊,干净好看的一张脸。
傅以末在心里叹气。
就是这样一张祸害人的脸,让她一再心软一再着迷。
依赖、信任、温情。
都是遥远陌生的词,怎么好像并未走远?
她曾在心里鄙视自己,原来,她竟是这样软弱的人,再怎么伪装也还是不堪一击,还不是在他的天使面孔前缴械投降?
秦诺突然转过头来,捕捉到她的眼光,微眯起眼睛,半真不假的扯起嘴角。
她知道那不是微笑,只是单纯的扯起嘴角,孩子气的,有趣的,他脸上特有的表情。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有它发生的理由,只不过我们大多会忽略这些端倪,比如这些K线图,你是不是以为它没有规律,无法掌控,涨或者跌都玄妙难测?”
她皱眉,难道不是?
他笑出来,随手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爱过一个人,可是你没说过,为什么会和那人分手?”
傅以末一怔。
怎么会没有想过?
在一起那么久,说分手就分手,可是,理由呢?
“是我不够好。”
她轻轻的说着,转过脸看向窗子,没错,一定是自己不够好。
自小就不讨人喜欢,太在乎的东西注定要失去。
这么倒霉,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那么或者,就是因为自己不够好。
他看着她,眼底有光一闪而过,然后“叮”的一声打着火机,侧过头,咬着烟,在点着的火机上吸一口。
“不对。”
“……?”
他微笑,也调转眼光看向窗外。
“说不定正好相反,不够好的那个人,是他。”
二十四、我想或许;就是要。。
傅以末第一次发现秦诺原来也可以是这么认真的人,白天,他给她讲课,晚餐后,还会留作业。
“末末,今天我说的那些可不是玩笑,你都记住了?”
他坐在餐桌另一头,一边在牛排上洒黑胡椒,一边说。
末末?
傅以末微微皱眉,叹气,放下手里的勺子。
“可不可以请你……”
不要叫我末末!——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喊,可是才抬起头,立刻顿住。
“什么?”
他亦看她,扬着眉头,似笑非笑的眼睛。
黑的眸子,白的眼白,沂渭分明,一览无余,眼角处微微眯起,更像个小孩子。
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应该是从未受过拒绝伤害吧?
她咽下想说的话,心虚的低头。
“我是说,可不可以让我做个笔记。”
她居然找了这样一个笨拙的下文,自己觉得郁闷,肩膀垮下来,无力的靠在椅背上。
他却微笑,像是看破了她的心事。
“可以啊,你明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手,看着她的眼睛。
“傅以末,你用不着这样逞强。”
“我总会站在你这一边,帮你。”
傅以末怔怔看着他,恍惚的。
“你又想问为什么,是不是?”
他又笑,声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远远的传过来。
“我喜欢你,这是真的,但这不是全部原因,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有理由过的更好。”
说完了,他低下头,专心吃饭。
傅以末完全意外,只得,呆呆的看着他。
好在,这话题就此打住,两人后来都绝口不提,好像,他从未说过那样的话。
秦诺是好老师,懂得一步步来,不知从哪里下载了模拟操作软件,开始时,只让她从十只股股票里选出一只股票来投资,后来,渐渐加大难度,不过一周时间,她竟可以从一千只股票中找到合适对象,她渐渐上瘾,觉得时间不够用,甚至还放手做了几次权证,手里的模拟资金不断升值,眼看就要翻一翻。
直到某日清晨,秦诺一边翻看手里的报纸,一边喝一口咖啡:“末末,今天,我没什么能再教你的了,你算是正式出师啦。我这就叫他们去订机票,回去以后,你想在华辰做也可以,离开华辰也饿不死。”
什么?
她愣了一下:“可是,李漠北怎会放我们走?”
秦诺瞥一眼她,嘴角扯一丝微笑。
“他为什么不放我们走?这一周,你已帮他赚足了银子,挽回损失绰绰有余,再不走,难不成要养着他和他兄弟一辈子?”
“……”
傅以末吸一口气,咽下尖叫。
她凝望他,再看看桌上的电脑,还是昨天的大盘走势,黑色背景,红绿曲线,她渐渐明白,背上惊出冷汗。
“我还以为那是模拟系统。”
她缓缓坐下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会亏掉更多?我从未一个人操作过这样一大笔资金,我甚至还投资了权证。”
她现在才开始害怕,攥紧手掌,面色苍白。
“怕什么呢?”
秦诺耸耸肩,风清云淡的表情。
“我在这里,怎会让你失误?”
“到是你……”
他抬起眼睛,看着她。
“你应该想想,还要不要回去华辰。”
傅以末茫然看着他。
“秦诺?”
说什么呢?她有点迟疑,觉得自己很无耻,平白利用了眼前这个热心人。
他扣下报纸,盯着她的眼睛。
“你想说什么?谢谢,还是对不起?”
他叹气:“你为什么要这么诚实?连假装一下都不愿意。”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来,气息很近,扑在她脸上。
“华辰对你很重要吗?我从没见过这么狠心的老板,明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把你一个女孩子丢下不管。投资总监?投资总监这个职位有多了不起,能让你死心塌地?”
“还是,不能离开华辰吗?”
他看着她,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好吧好吧,那就,给我一个吻吧。”
人生本来为难,总是苦痛多欢愉少,我若想留住你的微笑,能用什么代价来换取?
一分钟,一个拥抱,一个吻。
一个吻,好吗?
二十五、我以为时间能令伤。。
再次走进华辰大厦,落地玻璃窗透进柔和的阳光,大厅里的绿色植物郁郁葱葱,宽大的叶面上泛着深绿色的油光,背景音乐一如从前,傅以末却有一丝犹豫,为什么这般良辰美景,于她来说恍若隔世?
千里之外的那个雪夜是否真实存在过?他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同她现在的心意一样,仿佛隔着重重浓雾,都变得暧昧不清。
不过是一场高烧,居然真的可以,令人成长?
当初走的那么匆忙,完全是义气用事,好在这一次出行总算是有惊无险,倚能顺利放人,合作继续,一切归于平静,可是不知为什么,再次踏进华辰,她的心竟开始摇摆不定。
“还是,不能离开华辰吗?”
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秦诺的这句问话。
她记得自己先是一愣,然后摇头。
她总是这样执拗,小孩子一样,丢了东西也不知道回头去找,只知道站在原地等待,从没想过要离开。
这样傻,都不晓得是为了谁。
小沈见到她,吃惊的瞪大眼睛:“傅姐,你几时回来的?这十天打你电话也不接,真是急死人了,还有,曹总呢?”
她怔住,迟疑着开口:“曹总也去了新疆?我并没有见到他人啊。”
“秘书部前天订的机票,听说他从澳洲飞了二十小时,连机场都没出就直飞乌市,不是去找你还是为谁?”
小沈担忧的看着她:“傅姐,他们都说施总这次和曹总闹的很僵,杨娟还说他们去澳洲前曾经吵的很激烈。”
傅以末觉得头痛,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
小沈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跑出去倒水。
她侧过头看着窗外,阳光耀眼。
她有片刻的眩晕,只能闭上眼睛,靠进椅背,心里想,多好的阳光。
一只手把水杯放在她桌上。
她说:“谢谢。”
他说:“不客气。”
克制的沙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曹阳就站在她身边,半俯下身子看着她,疲惫不堪的面孔。
“你居然安然回来,这真令人意外。”
他用腿划过一只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来,双手撑着她椅子的扶手,强迫她面对他。
“好啦,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你慢慢说。”
他眼光四下搜索,落在她的手提包上,问也不问从包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只叼进嘴里。
他静静吐出烟雾来,皱着眉,脸上一抹淡淡的忧色。
看不分明。
傅以末叹气:“曹总……”
“小阳哥。”
他手里捻着烟,声音困倦。
“你以前都叫我小阳哥的,现在,你什么也不同我说。”
傅以末呆住,心里发酸。
往事呼啸而来,扑天盖地淹没思维。
八月的阳光干净清澄,小儿女手拉着手,他是她的小阳哥,她是他的微笑天使。
只是只是,往事再好也回不去。
她低下头,不再看他的眼睛。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曹阳沉默良久,长长叹息一声。
“小末,你要我怎样?”
他站起来,垂着手,靠在窗口,换个话题。
“老头子决定对黑石的投资加大到40%,我没办法改变他的决定。”
“那可是一大笔钱呢。”
傅以末皱眉,恢复了常态。
这真冒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全球的经济热点在中国,施若诚却非要抽出华辰的流动资金在澳洲收购一个风险投资公司。
曹阳耸耸肩,冷冷看向窗外。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曾真正关心华辰的发展。”
傅以末想想,轻轻的说:“那,施董怎么说?”
严格来说,施澜才算是华辰的真正董事,她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