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酒吧里喝了不少酒,可是头脑还是很清醒,眼前的错乱的街道,一排排行道树飞一般的向后倒去。
停下来时,居然又来到城市边缘的那座小区里。
三楼靠左的窗口灯光黑着,他关上车门,靠在车上,点着一支烟,吸一口,开始想,用力的想。
她曾是温暖羞怯的女孩子,缺乏安全感,随时会逃跑的眼神。
是他,带她来到这个城市,手把手的教会她,管理下属,接洽客户,应付上司。
恋爱,失恋。
还有,吸烟。
那么好的两个人,计划会过一辈子。
可是,他把她丢在什么地方?
他拿出电话来,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却被语音信息告知对方关机。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按下短信:“末末,对不起……”
白色世界,到处冷气森森,手指冻到有点僵硬。
他跺着脚,想了想,终于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掉。
傅以末睡的不好,翻个身,再翻一个身,被秦诺搂进怀里。
“睡不着?”
他的声音低低的,就在她的耳边。
她不吭声,抵抗着他的气息。
“小时候,我喜欢吃糖,吃不到就会睡不着,后来,长了很多虫牙,疼的哇哇叫。”
他从身后圈着她,轻轻的说:“你瞧,会让人依赖的未必全是好习惯。”
她不由微笑起来。
他的怀抱可真阔宽,又温暖又安全,最后她迷迷糊糊的想。
梦到奶奶,摸着她的头发,问她:“辛不辛苦?”
她摇头。
怎么会不?只是,习惯了就不觉得苦。
小时候,爸爸妈妈要离开,长大了,心爱的人要离开。
她能怎么做?抓着对方的衣角哭泣,或者苦苦哀求,伤心不已?
不不,她才不会那样丢脸。
她会先转过身去,装作毫不在意。
真的爱过你吗?
我已不再记得。
六、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
早晨;天空还是一片阴霾的灰白色,傅以末很小心的起身,轻手轻脚的穿起衣服,回头看一眼睡梦中的人。
粗而黑的眉皱成一团,清爽的短发,要不是颌下有微微泛青的胡茬,简直就是一张天使般诱人的脸。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
她微微凝神,暗暗打了个哆嗦。
他分明还闭着眼睛,却突然伸出手来,猛地把她拉进怀里……
“不要走。”
他吻着她的耳朵,轻轻的说。
好长时间,她都没有动,就这样,呆呆的被他揽在怀里。
最后,她用了点力气,才站起身来。
“不行呢,还要工作。”
她走到门厅,穿上鞋子,这才想起来,她从来没问过,这个所谓的相亲对象,他的工作是什么?
雪已经停了,天地白茫茫,每走一步,就踩下一个深深的脚窝。
傅以末其实并没有马上去上班,而是,在楼下广场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
鸽子飞累了,也会想休息,广场上的雪已经扫干净,那些鸽子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一直咕咕叫。
她其实也很想找个地方歇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
华辰大厦十七楼,曹阳站在窗口,久久看着窗外的雪。
杨娟敲敲门,走进来,站在他身后。
“曹总,施小姐的飞机就快到了。”
曹阳微微皱眉,轻轻嗯一声。
他和施澜明明已经结婚,可是杨娟却还是施小姐长施小姐短,不过是想提醒他,自己是施家那边的亲信。
这个女人,真是有够蠢。
他转过身,冲着杨娟微笑。
“好的,请安排好汽车。”
他从衣架上捞起薄呢大衣,开始往外走,到她身边时,停下脚步。
“今天这件衣服很衬你的皮肤,看上去很漂亮。”
他在她的头顶说,眼看着她的耳垂一点点变红,这才阔步走出门去。
与此同时,广场上的傅以末看看表,站起身来,艰难的走向华辰大厦。
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大厅里人很少,总台小姐也不见踪影。
真是难得的一个宁静的早晨,若是平常,催命电话一定吵翻天。
傅以末站在电梯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
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棕色皮靴,米色大衣,手套,围巾……
要命,唯独那只最新款的三星手机不见踪影。
这一下,她才完全清醒。
糟糕,她在心里想,脚步自然迟疑了半分。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她抬走头来,直愣愣看着门里的那人,有点发懵,曹阳站在电梯里,看着这个女人,微微皱起眉,对上疲惫清冷的眸子。
傅以末一震,迅速调转了目光,低下头问好。
他没有做声,自她身边而过,像一阵风。
傅以末走进电梯,仰起脸来看着电梯门上的红字,半晌,才抬起手来压下按钮。
四年前,他们一起走进这座大厦,都是从十一楼开始做起。
现在,他占据着十七楼宽大而私密的办公室,她却早早止步于十四楼。
他们之间,其实远不止这几阶台阶那么简单。
他已经成了股市金手指,而她,不过是一粒渺小坚硬的尘埃。
空荡而冰冷的电梯里,四壁泛着金属的白光,傅心末双手抄在口袋里,退一步,贴紧身后的墙壁。
四面都是灰影子,又淡又冷;模糊不清的表情。
这才真的是,形单影只。
七、请不要再回头,不准看。。
雪停后,天空奇迹般放晴,金色阳光洒下来,映着雪,反射出条条金光,停机坪上的雪已经打扫干净,堆在跑道边。
那些白色的雪堆在阳光下开始融化,在水泥路面上流下一条、一条湿湿的痕迹,像是什么人脸上,总也流不完的泪水。
曹阳站在候机厅明亮的大玻璃窗前,眼睛被刺痛,半眯起来看着那些泪水般的痕迹,思绪飞回到遥远的南方。
太阳光细细碎碎的洒在女孩子的黑发上,照亮她美丽到令人动容的脸。
她从操场另一端向他走来,白衣,黑裙,胳膊上挽着一截黑纱,脸上是让人心痛的表情。
她走到他面前,站住,看着他,只看着他。
于是,他暗暗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她那时就是沉默的女孩子,孤僻,不合群,不会大笑也不会吵闹,像风一样不着痕迹,无声无息。
所以他偶尔会惶恐,怕她从他的手指间滑走。
在一起时,他从没说过爱她。
但是,爱就是爱了,以为会天长地久,虽然后来分开,但当时也并不是不认真的。
……
“在想什么?”
有人问话,把他从回忆中惊醒。
他回头,看到施澜明媚的笑脸。
曹阳微笑,拉起她的手。
“想你啊。”
施澜扬眉:“贫。”
她脸上有精致的妆容,用LV手袋,身上总有香水气息。
她同以末,是不同的女子。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当总经理的滋味怎样?曹董?”
施澜看着他,眨眨眼。
曹阳微微一怔,叹气:“我还不是为了你们施家这么拼命吗?要不是找不到合适的接手人,我怎么会蜜月没度完就跑回来?”
“这你可要谢我,我已帮你找到合适人选。”
施澜微笑,拍拍他的手背,向着前方微微点头。
曹阳有点意外,回头,看到一个人。
微笑,清爽的头发,穿浅色毛衣,双手插在裤兜里。
漂亮的男人,似曾相识的面孔。
他逐渐想起来,这个人是见过的。
秦诺。
八、时间是怎么样划破了我。。
黑色奔驰顺着高速路飞驰,一排排行道树向后倒去。
施澜坐在车后座,脸色并不好看。
曹阳看一眼她,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算了,人各有志,不要勉强。”
施澜看一眼他,脸色略有缓和,轻轻叹口气。
“秦氏当年有多风光,你怕是想都想不到,父亲当年从秦氏手里买下华辰,不是没有忌讳的。”
曹阳颇感意外,这才明白刚才秦诺为什么要说:“施伯父和澜姐一向都看顾我们家,我当然很感谢,只是我散慢惯了,受不得大公司的那些约束。”
话说的好听,可是怎么听都还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一点不像是心存感谢的样子。
“这个秦诺……是怎样的人?”
看施澜的脸色变暖了许多,他才忍不住问。
施澜有点意外的看看他,这才眯起眼睛来,靠在椅背上,微笑。
“每个家庭都有黑马,阿诺从小就是秦氏的黑马,赌马、赌桌球、赌牌九,小小年纪已有一群来路不正的朋友,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家出走,其实今天看到他能安然成长已是万幸。”
然后怎样?
施澜叹口气,语气已经变了。
“后来秦氏破产,他们一家人搬去澳洲,我们失去他们的消息。”
她转过头,闭上眼睛,像是不想再提那些旧事。
不止这样简单吧?
曹阳隐隐不安,施澜怎会让一个赌徒接手华辰?
还是,有什么是她不能说出的原因?
他感到头痛。
因为记得,就在昨天,这个黑马的手曾经亲密的搭在以末的肩上。
那个年青人,真是英俊。
可又不仅仅是英俊那么简单,他的身上,有奇怪的气息。
海洋的气息。
平和安然的海面下,暗流汹涌。
……
有人说过:工作,是可以疗伤的。
傅以末还有更深的感触:工作,原来还可以用来逃避惨酷的现实。
大盘还在涨,三个月涨了一千五百点,这可算是个奇迹?
她盯着电脑,渐渐闻到隐约的香气。
回头:“小沈,换香水了?这味道真不错。”
小沈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傅姐,我没洒香水。”
傅以末一怔,低下头来,脸开始发烧。
她想起来了,这是那个男人的味道。
那个漂亮的男人,身上有洗发水的香味。
短发,白净皮肤,很会笑。
做爱的时候不出声,但是身体在颤抖。
九.我爱上一道疤痕,我爱。。
傍晚,雪已融化,街边到处是这一滩那一滩的泥水。
阳光就快要变暗淡,傅以末从大厦里出来,裹紧身上的大衣,低着头向着马路另一头的茶餐厅走去。
街上人很多,都是要回家的人群,向左,向右,都有着自己要去的方向。
那些灯光,没有一处是适合她的地方。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却再明白不过。
有人从街角插过来,悄悄走近她身边,猛的拉起她的手……
她吃了一惊,却还是不吭声,默默抬起眼睛来看着那人。
其实她已知道是谁,因为她已闻到熟悉的香气。
干净,清澈的,带给她困扰的,洗发水香气。
秦诺身上穿着件灰色大衣,没有扣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人群里醒目到让人觉得太过危险,他低头看着她,眉头一挑,嘴角是捉弄人的笑容。
“这样也吓不到你?”
他用力握着她的手,小孩子一样讨好的神情:“你是一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的吧?”
然后他伸开肩膀,揽着她的肩,强迫她的脚步跟着他的方向。
顺着街角右拐,灯火通明的大街,橱窗里有成堆的雪白小熊。
他在那里站住脚步,侧过头来看她的脸……
“喜欢吗?”
傅以末微微皱眉,抗拒他的声音。
“我,还要加班,所以,我要回去。”
他固执的禁锢着她的臂膀,声音却很轻:“不行,不行,你都已经抛弃过我一次了。”
他贴近她的耳边,轻轻的叹着气:“工作,多么无趣,而且……”
他晃晃手里的一样东西:“你的手机还在我这里。”
他面孔俯下来,像是想要吻她的嘴,傅以末有点不适应,下意识的转过脸。他却没有吻下来,静静看着她,微笑。
他的笑,仿佛有莫名的引力。
她忽然仰起脸,极镇定的吻上去……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她的吻如点燃的引信,一路劈啪作响。
那神色里有淡淡的绝望,就好像在说:明知道不能抵抗,所以还不如干脆投降。
他依旧微笑,嘴角是孩子气的志得意满。
那个样子,真的很像,真的很像一个人。
让她的疑问几乎脱口而出……
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
当然知道他不是,幸好,不是。
十、想放浪但是没事忙,想。。
天黑下来,窗外是布满霓虹的街道,从这里看出去,流光溢彩的十里红尘。
房间里却是暗的,只开了盏小小的落地灯,在身后投下小小的昏暗的光晕。
曹阳坐在沙发上,手上掂着一只红酒杯子,远远看着窗外的那些星光。
短短几年里,他顺风顺水,谈笑从容间,已自几千员工里脱颖而出,在旁人眼里他几乎可以算是一飞冲天,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永不满足,依旧想要更多。
“曹”
施澜从卫生间从出来,头发还是湿的,一边用大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走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自他手里接过酒杯,浅浅抿一口。
“我今天调阅了人事部的档案,发现有一个人竟被你忽略了。”
她摇晃着杯里的红酒,抿抿唇角,似在回味酒的醇香。
“你一向细心,怎会忘掉这个人?那个叫傅以末的女孩,从进华辰就跟着你做助理,你怎么会把她忘掉?我查过了,自从她单独做客户部经理起,她那一组负责的客户手上资金的年均盈利都在10%以上,这在五年前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在三年的大熊市里,也还能保持这样的市盈率,可见这个女孩子很不一般呢。”
她俯下身子,揽着他的肩,轻轻吻吻他的发鬓。
“这就是个现成的投资部总监啊,还用得着去外面请吗?”
“曹?”
她发觉不对,轻轻叫他的名字。
曹阳惊醒般转过头来看她,轻轻的“唔”了一声。
“我想过,只是可惜,她是个女孩子,又太年青。”
施澜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那些灯光,盈盈的笑出来。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华辰历史上最年青的总经理先生。”
她仰头,喝光杯子里的酒,稍稍歪过头,像是要把他看清楚。
“反正,我给爸爸打过电话了,他也同意我的建议,人事任命书明天从香港发过来。”
她声音很轻,但是干干脆脆,脸上是有点不耐烦似的神情。
曹阳笑笑,捻起一支烟,衔进嘴里。
“行啊,这是小事,你看着办好啦,不行再换人呗。”
他吸一口烟,冲她伸出手来。
施澜微笑,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来摸摸他的头发。
“真想知道……”
她叹口气,把他揽进怀里。
“你从前是什么样子?”
……
餐厅里挂着极漂亮的水晶灯,灯光印着七彩晶莹的光,投在画着热带雨林的墙壁上,是幅美到令人眩晕的布景。
傅以末就坐在热热闹闹的壁画前,镇定淡然的表情,一如平常的低着眉,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
秦诺从餐厅另一头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只公仔熊,很大力的坐下来,把小熊塞进她手里。
“转轮盘赢的,送你!”
她埋着头,也不说谢谢,也不吭声,自顾自的喝着茶水,看也不看那只小熊。
“看来你,真得很会赢。”
秦诺手里不停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