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见过面?操他娘,朝阳这是弄了些什么鸡巴事儿!”涛哥失望地哼了一声,“你们谈吧。”
“慢着,”天顺跳过来横在了我和阎坤之间,“阎八,你怎么得罪了远哥?”
“远哥,你饶了我吧,”阎坤看了天顺一眼,没看清楚,继续跪在那里磕头,“饶了我吧。”
“阎八,”五子踹了阎坤的肩膀一脚,“跟大家说,你是怎么得罪远哥的?”
瞧涛哥的意思是想看我的笑话,我突然改了主意,不能让他说,太掉价了……作为老乡,我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做出一点儿影响家乡观念的事情的,我杨远还没傻到那个程度,再说,我怎么处置阎坤自己心里早有主张,凭什么让你们这些外人看出来?我把天顺推到一边,点上一根烟,定定地瞅着阎坤:“你不用求饶,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远哥,我也不知道啊,”阎坤极力想把眼睛睁得大一点儿,但是他的努力失败了,除了从那里挤出几滴脓水以外,眼皮依然像张饺子皮一样,紧紧地包着里面的馅儿,“迪哥把我揍了一顿……后来,我就见着了涛哥……”
“哈哈,不赖不赖,”五子又启开了一瓶酒,咕嘟咕嘟地往阎坤的脖颈里面倒,“你以为你是个神仙?还是他妈驾着云彩来的?或者你是个大款,还是他妈打了个飞机来的?告诉你吧,是爷爷我去押你过来的,憨腚眼!”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呢?我刚刚从孙朝阳那里出来就接了你的电话呀,难道这个电话不是在济南打的?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那一刻,我突然发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感觉我的周围全是陷阱,一下子对所有的人和事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伴随着我直到现在。我知道五子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可是我不明白,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搞得如此神秘。我突然就想小杰和金高了,他们才是我真正的兄弟……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五子,别折腾他了。”
五子的口气跟小迪一个样:“操啊,真的?俺的老哥哎,你没有火性吗?你是个男人吗?”
天顺彻底忍不住了,一把揪住了阎坤的头发,把他的脸反上来,厉声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一揪头发,阎坤的眼皮就被提了起来,他看清楚了天顺,一咧嘴哭了:“我把远哥捅啦……”
天顺丢下他,反身来拉我的衣服:“伤在哪里?”
我打开他的手,大吼了一声:“你他妈有完没完了?我说了算,这事儿过去了!”
“好,哈哈,好,”涛哥摸着大腿沙沙地笑了起来,“蝴蝶跟我一个脾气,爱面子啊,哈哈。”
“涛哥,你的情谊我领了,你得告诉我,朝阳哥把阎坤交给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让我养他两天,”涛哥收起笑声,正色道,“这小子养不活,我怕他连我也杀了。”
“我还是不明白,我跟阎坤的事情关朝阳哥和你什么事儿?还他妈一惊一乍的。”
“兄弟,你不了解朝阳啊,”涛哥无聊地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他了,说了你又好上火了……既然你想放了这个杂碎,我就听你的,本来嘛,我就想交给你处置他。我有什么权利管这些事情?呵呵,你们那里的朋友在我心目中都不错,我没有打算想搀和你们的事情,你,孙朝阳,甚至凤三,我都想交往,但是,你们谁说的话我也不想听,因为我总归是个外人。我跟你说实话吧,孙朝阳把这个杂碎交给我就是想让你暂时找不着他,他想好好研究研究这个杂碎,可是你一个叫李什么海的兄弟把孙嫂绑架了,孙朝阳就不打算继续玩下去了……蝴蝶,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么个玩法很没意思啊,哪有搀和家里人的?这样下去还怎么混?这不是街上的下三烂玩的把戏吗?操,不说了,在这个问题上我是倾向于孙朝阳的,我从来没听说过孙朝阳还为了屁大点的事儿闯进人家家里的……好了,你看着办吧。”
江湖水深啊,脑子里蓦然就想起了胡四的这句话,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呢?
五子不相信似的看着我,目光闪烁:“远哥,真的?这么做可没有什么形象啊。”
我的心堵得更厉害了,不这么做我在那里等死?再说,我也没想到李俊海会这么做啊。
涛哥悠然嘬了一下嘴巴:“呵呵,你不会嫌我说多了吧?”
~第六十章 铁肩担道义~
“涛哥,你这么说我不同意,”尽管我的脸在发烫,可我必须狡辩一下,不然他们会瞧不起我的,“你知道孙朝阳把我喊到他那里去是想怎么折腾我吗?说出来我都替他害羞,他想把我扣在他那里,逼我承认他的‘货’是被我‘黑’的,在那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办?换了你,你也不可能那么老实吧?本来我很尊重他,可是没有他这么干的吧?”
涛哥哧了一下鼻子:“呵,自己干了什么自己知道,说那么多有啥意思?”
看来孙朝阳或者凤三跟他说了不少事情,我冷笑道:“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涛哥把腿架到茶几上,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人生如梦啊,谁都有老了的时候,做人得留点儿后路。”
听这话的意思是我在欺负老人,我是那么种人嘛,我笑道:“哈哈,你这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涛哥用脚打着拍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到了我这岁数就懂了,呵,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你他妈的跟个老鼠似的贼头贼脑的听什么?”五子抽了阎坤一鞋底,“想他妈挨揍了?”
“五哥,我没听什么呀,”阎坤极力地翻着眼皮,“我在想心事……我在想怎么赔远哥的损失呢。”
“不用你想了,我都替你想好了,”五子又抽了他一鞋底,“倾家荡产,把钱都给远哥!”
“那也赔不过来我对远哥的内疚啊,”阎坤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嘴像抹了蜜,“远哥就是我后半生的亲爹。”
涛哥哗地把一口酒喷了个满天飞:“我操他娘的,眼界大开啊,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人都有!”
阎坤不失时机地跟了一句:“涛哥,我不是个臭虫,我是个屁,你说什么时候放我就什么时候放。”
五子也忍不住笑了:“这话对头,你他妈就是一个屁,放不放我们说了算。”
阎坤咧着满是血痂的嘴唇嘿嘿了两声:“是啊是啊,刚才远哥说了,他要把我放了。”
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只觉得嗓子眼里一阵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我有一种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我把脸别到一边,使劲喘了几口气,皱着眉头对天顺说:“顺子,求求你,把这个杂碎撵出去,快,快。”
天顺走到阎坤的跟前,像提溜小鸡那样把阎坤提了起来:“八爷,别在这里恶心大家了,走,出去玩儿。”
阎坤瞪着惊恐的眼睛冲我嚷道:“远哥,别让我出去,出去我就没命啦。”
这话说得蹊跷,我问五子:“谁在外面?”
五子扑拉着胳膊笑成了一团:“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刚才我让服务生伺候了他一把,哈哈!”
看着阎坤扭曲不堪的脸,我蓦地有些怜悯他,指指旁边的座位让他坐下,不再理他了。
涛哥瞥我一眼,把腿拿下来,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蝴蝶,我可真见识了你的城府,厉害,厉害啊。”
这叫什么城府?难道你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我还了他一句:“哥哥,咱们都不小了,别这样。”
涛哥无聊地把手在眼前挥了两下:“没意思,没意思,咱们别管这种拉不出圈去的畜生,咱们聊咱们的。”
五子一脚把阎坤从沙发上蹬下去,踩着他的脖子说:“对,继续说咱们的。”
看着五子踩阎坤的样子,我的心里百感交集……可是我不能眼看着他采取这样的姿势跪在那里。
看看涛哥,涛哥在那里悠闲的剔牙,我转回头瞪着五子说:“把你的脚拿下来。”
五子没动,想跟我说点儿什么,我嘘了一声:“拿下来。”
五子可能是被我的目光唬住了,脚一松,我一把将阎坤揪到了我的身边,阎坤很舒坦地“哦”了一声。
我不理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不是我不尊重那些比我老的大哥,可是当大哥的也不能欺负小弟是吧?”
涛哥似乎忘了他刚才说到哪里了,茫然地瞪着我说:“谁欺负你了?我?我没有啊……”
这个老家伙怎么跟凤三一个德行?我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没人欺负我,是我欺负别人了。”
涛哥揉了揉太阳穴,啧啧地咂着嘴巴:“你看你看,我这脑子,说到孙朝阳了嘛。”
我继续说我的:“朝阳哥也太没意思了,跑你这里胡说八道来了,我是那种人吗?我很讲道理。”
“嘿嘿,你们俩还都拿我当了法官了,”涛哥苦笑道,“拉倒吧,你们的‘糟烂’事我不管了。”
“那就对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嘛……唉,还是别说这些了,咱们谈生意吧。”
“哈哈,蝴蝶是个做大买卖的,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赚钱,”涛哥打个哈欠道,“要不去我的酒店谈?”
“不去了,我怕吃穷了你,”我笑道,“听五子说,所有的海货我都包了?”
“对,全给你,”涛哥把脑袋往上一仰,踌躇满志地说,“哥哥不是跟你吹,包了这块儿,等着发财吧你就。”
五子插话说:“就是,莱州有几个兄弟想给涛哥送货,涛哥没答应,涛哥说,发财的应该是咱们这路人。”
我对这个还真不感兴趣,敷衍道:“我做生意实在呀,涛哥是冲这个来的,哈哈。”
涛哥往我这边靠了靠,小声说:“你敢保证给我的货是最低价格?最新鲜的?最……”
我打断他道:“别罗嗦,咱们这路人不兴玩儿讨价还价的,货好,帐及时结,完事儿。”
探讨了一阵各种海鲜的价格,又商量好了什么时候送货,我俩击掌大笑起来。
“好了,我吃定涛哥这碗饭啦,”心里惦记着金高,我想离开这里了,“涛哥,还有什么吩咐?”
“你怎么老是这么客气?还真拿我当大哥了?”涛哥翻了个白眼,把手一摊,“我算什么?”
“比我大的就是我大哥,”我站起来,顺手拉了拉天顺,“涛哥,我要走了,家里很多事儿。”
“这么着急?”涛哥也站了起来,看样子他也烦了,“不找个地方喝点儿了?”
五子一拍脑门:“咳!瞧我这脑子,”快步往外冲去,“XO落在车里了!”
涛哥喊住了他:“算了算了,你开车送蝴蝶回家,酒就送给蝴蝶了。”
五子站在门口嘟囔了一句:“又让我出差,我他妈跟你的一条狗也差不多了。”
握别了涛哥,我和天顺上了五子停在门口的车。
刚坐下,涛哥就在后面喊道:“带上你的‘货’!”
我回头一看,阎坤佝偻着身子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下,茫然地望着前方。
我摇摇头无声地笑了:“天顺,把阎八叫上来。”
阎坤一上车就偎在了车门边,喃喃地说:“一场梦啊,远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天顺扬起手想抽他两巴掌,我拉住了他,舒了一口气:“五子,开车吧,一会儿我替换你。”
五子把头一横,嗡地发动了车:“别说好听的啦,走喽!”
车刚驶上大路,天顺就猛然嚷了一句:“我操!那不是那谁嘛,五子停车!”
~第六十一章 心急如焚~
车“嘎”地停住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天顺就拉开车门蹿了出去。五子招呼了一声“当心车!”,就悻悻地念叨上了,他好象还在记天顺的仇,一个劲地念叨着天顺手黑,老是掏他的肚子,到现在很疼呢。我没有心思跟他解释这些,打开车窗往外面看,我看见天顺大声喊着什么,绕过来往的车辆冲到了马路对面。对面的行人不少,路灯和店铺门口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让那些行人变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天顺这是看到谁了呢?不会是大牙他们吧?那也不该这么咋呼啊……天顺老是这样不稳重,没准儿是看到他一个同学了呢,我让五子把车往路边靠了看,等他回来。
五子还在念叨:“你说就凭我这样的好汉,怎么就不明不白的让你们折腾了一顿呢?真他妈亏啊……”
我点了两根烟,给他插到嘴里一根,顺手推了推他的脑袋:“你不亏,没看见是谁抓的你?”
五子头也不回,兀自念叨:“我他妈够可以的了,挨完了折腾还给你们当车夫……”
“去你大爷的,”我被他逗笑了,“下来,下一段路程我给你当车夫。”
“又送干巴人情了,”五子不动弹,“怎么说我也是在送你们吧?我他妈真犯贱啊我。”
“拔腚,”我学他的口音干笑了一声,“再发牢骚,我下车了,坐长途车去。”
“当真了还?”五子终于转回了头,咧着蛤蟆般大的嘴巴笑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认栽。”
是啊,五子是个不错的伙计,想起去年绑他的那一幕,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内疚,正想开口说几句道歉的话,就听见天顺在马路对面喊我,嗓子破得像驴叫。看来他还真的是遇见了值得他紧张的人,我料定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然天顺是不会让我下去的。我按了按掖在裤带后面的枪,拍拍五子的肩膀说:“我下去看看,也许碰上老乡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蹲在黑影里的那个人竟然是常青。天顺指着黑影让我过去的时候,常青像坐了弹簧,忽地弹了起来,疾步向我跑过来。我的心一紧,猛地推了天顺一把:“别让他过来!”转头打量了一下,快步跟了过去。
常青被天顺推着,倒退回了黑影。我稳稳神,走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兄弟,你怎么来了济南?”
常青俯在我的肩膀上,哑着嗓子说:“远哥,我受不了了……我要跟你回家。”
我松开他,扳着他的肩膀,直直地看着他,他黑瘦黑瘦的,两只眼睛深得像两口枯井。
一股巨大的歉疚感,从脚底慢慢升到了头顶,我的眼睛湿润了:“兄弟,这就带你回家。”
“远哥,你见着杰哥了没有?”常青退后几步,大口地喘着气。
“没有,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靠上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是杰哥让我来的,他打电话说,让我在这里等他,可是我从下午等到了晚上……”
“小杰是怎么跟你说的?他叫你来干什么?”我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常青哆嗦着手在口袋上摸着,好象在找烟,我把抽了一半的烟给他插到嘴里,他大口地吸了几口,喘口粗气,颤着嗓子说:“他让我先去给广元上上坟,再来找他,说他打听到了孟三的下落,让我带上枪跟他一起去……”
“孟三是谁?”我打断他,急急地问。
“你不认识,是孟三开的枪,把广元的头打穿了……”
“别急,”我拉着他往黑影深处走了走,“你先告诉我,广元受伤那天你们干什么去了。”
天顺在旁边听见了我们在说广元的事情,忽地扑了过来:“常青,你刚才说什么?广元死了?”
我把天顺拉到一边:“你回车上,我跟常青先聊一会儿,别让五子起了疑心……”
天顺很激动,一把拽了我个趔趄:“走开!常青,广元到底怎么了?”
我的脑子一热,猛地踹了天顺一脚:“你他妈的哪那么多毛病?滚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