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眼前发花,腿上似乎少了一块肉。
跳了几下,我才猛然想起眼前的事情来。人呢?胡同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我来回跑了几趟,没人!突然,停车的地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厮打声,我撒腿往车边跑过去。小杰腋下夹着李本水,用脚踢着反复扑上来的女人,正在开车门。胡同头上的亮堂地方站着几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打量。我冲上去,一脚把那个女人踢翻了,顺手揪起她,一把拉开了车门,猛地把她惯到后坐里,连小杰加李本水一起推进后坐,翻身上了驾驶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火了,我慌忙打火。
正忙乱着,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干什么的?不许走!”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发动车子就要掉头,赫然发现车前站着两个穿警察衣服的人。
我边往后倒车,边回头冲小杰喊:“把他们推下去!快!”
小杰也发现了前面的情况,打开车门将李本水和那个女人推了下去。
车往后倒着,一个警察就跑到了我们的侧面,死死地抓住车门,像是要凭力气把车拉住。
小杰一拳把那个警察捣出去,伸出手冲天开了一枪:“滚开!”
趁警察愣神的刹那,我一变方向,车忽地往前蹿去。
后面响起了枪声,在我听来如同蚊子叫,遥远得仿佛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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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迅速驶上了大路,我的脑子乱成了一盆糨糊,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开。
小杰把脑袋伸到外面,往后扫了一眼,急促地说:“他们没跟上来,快进胡同!”
右面是一条小路,我猛一打方向冲了进去,路边的一个垃圾箱砰地滚到了一旁。
这条路很短,没用多长时间就冲到了另一条马路上,我直接右转,往旁边的另一条小路冲过去。我不能把车开回市场,我不敢肯定跟我照过面的人认不认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后面即将发生什么,我必须先躲起来。冲出了这条小路,前面就是通往郊区的马路。对,应该先去小杰租的房子,稳定一下情绪再说。小杰似乎知道了我的想法,嘿嘿笑着不说话。
路上的车辆很少,我转头对小杰说:“看着后面点儿,别让警察跟上。”
小杰笑得很无奈:“跟个屁呀,等他们找着车,咱们早回家睡觉了,妈的,怎么了这是。”
是啊,怎么了?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跟我们设想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把车停在租来的房子门口,我找了块抹布将车牌擦干净了,冲站在一旁发呆的小杰笑了笑:“我怎么觉得刚才像做了一场梦?”腿上一阵钻心般的疼痛,我笑不下去了,丢掉抹布,推着小杰往屋里走,“失败,失败啊,煮熟的鸭子飞了。”
小杰坐在炕上,掂着枪嘟囔道:“这枪终于还是用上了,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我把卸下来的子弹丢给他:“这枪基本不能再用了,一用,警察就并案了。”
小杰边往枪里装子弹边说:“用,下次不会这么仁慈了,该杀人就他妈杀人。”
我叹口气,摇了摇头:“别打这样的谱,没有人值得咱们杀,我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雨终于还是下来了,屋外沙沙响,间或还有一两声沉闷的雷声滚过。
无聊地听了一阵雨声,我躺在坚硬的炕上,把裤腿挽起来,让小杰看看我伤到了什么程度。
小杰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操,这个小娘们挺狠的,把牙留在上面了呢。”
我忽地坐了起来,借着灯光一看,果然,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一颗白色的牙齿赫然粘在上面。
“哈哈,还是我厉害,我的腿比她的牙还硬呢,”我把那颗牙齿抠下来,凄然一笑,“以后可得长点儿记性,越是不起眼的人咱们越是不能大意,谁会想到一个女人竟然会这么猛呢?刚才的表现,她分明是连命都不想要了呢,爱情的力量,呵。”
“爱情个屁,”小杰来回扳着枪保险,“一对奸夫淫妇罢了……蝴蝶,我发现咱们两个还是太温柔了,刚才应该直接杀了那个女的,那样的话,李本水就彻底‘尿’了,趁他发蒙,咱们就把尸体抬到车上,拉他们回来,逼他说出密码以后,钱一到手直接杀了李本水,人不知鬼不觉……”见我拿眼瞪他,小杰把手在眼前挥了两下,“操,算了算了,这事儿告一段落。”
“你觉得那两个警察还有那些看热闹的,有没有可能看清楚了咱俩的模样?”
“不可能,胡同里那么黑,再说从他们发现,到咱们走了,才他妈几秒钟的事儿。”
“那也不能大意,这几天你先在外面躲一躲,我也仔细着,万一不好,哥俩走人。”
“躲什么躲?他们不可能看清楚咱们,你该回去回去,我就这里住着,还有下一票呢。”
“那我也呆在这里得了,”我想了想,“先睡觉,明天让天顺来这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屋顶上叮当作响,风也大了,吹得大雨发出忽忽的声音。雷声隔一阵响一阵,像古战场上的擂鼓声。原来冬天也可以下这么大的雨啊,这在我的记忆里是很少的。我只记得有一年我爹在这样的冬雨里,喊起沉睡中的我说,大远,跟我起来,咱家自留地里的麦苗要麻烦了,跟我去地里苫一苫。我不想动弹,我说,这么大的雨出去干什么?麦子不会感冒,人容易感冒了。我爹就自己走了。我爹走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来,雷打得很响,我弟弟吓哭了,拱在我的怀里直找爸爸。我把他按在被窝里,出门去找我爹。跑到自留地的时候,漆黑的天上突然打了一个闪,我爹站在地里,一身银白,漂亮极了,威风极了,让我想起了古代的侠客。我爹见我来了,摸着我的脑袋说,我就知道我儿子不是个懒汉子。给麦苗盖上草苫子的时候,雨突然就停了,我爹看看天,再看看我,把手一摊说,咱爷儿俩白忙活了。呵,就是啊,白忙活了。
我睡不着,心里空得很,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没有根的草,风一吹就没影了。
小杰在说梦话,他好象在跟谁打架,不停地嘟囔要杀了那个人,我说,我来了,杀吧。
小杰坐了起来,他出了一脑袋冷汗:“我梦见凤三了,他拿枪顶着我。”
我说:“明天你去杀了他吧,杀了他你就没有心事了。”
小杰揉两下眼皮又躺下了:“睡吧,刚才没记清楚,也可能是孙朝阳呢……”
我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一个烟头在拼命地往被子里钻,我站起来用一泡尿将它浇灭了。
小杰睁开眼冲我直笑:“哥们儿,不过日子了?这可是我刚买的新被子。”
我钻进了被窝:“盖不多久了,吃完了下一票就跟它拜拜了。”
我做梦了,梦里我抱着这床散发着尿臊味道的被子站在看守所的大门口,小杰正拖拉着脚镣往外走。我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小杰说,我杀人了,这次麻烦大了,要“打眼儿”呢。小杰哗啦哗啦地往外走,我抱着被子往里走,我不清楚这次我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我不是在外面挺好的吗?我怎么会又回来了呢?段所惋惜地对我说,杨远啊,好好的一个青年就这么完蛋了,这次你死定了。我想问问他,我犯了什么事儿,段所把手一挥,手里突然多了一把乌黑的手枪,我看见小杰轰然倒地。
胸前痒痒的,在梦里我就知道,我又开始出虚汗了。我为什么会如此虚弱?我记得,打从出了监狱,我就从来没有出过虚汗,在看守所出过,那是因为我梦见了我爹和我弟弟,醒来的时候我在哭,哭完了,虚汗也就干了。在劳改队的时候我也出过,那是因为我梦见了我爹躺在泥泞的监狱门口喊我的名字,我弟弟站在飘满雪花的大墙外面对那五喊,我哥哥姓大远……
天就在不知不觉中亮了,晨曦透过窗户射进来,让我逐渐清醒起来。
小杰披着衣服,靠在墙上用他的袜子擦枪,一下一下很仔细。
我乜了他一眼:“别忙活了,你去买两个大哥大,顺便让天顺过来。”
小杰边穿衣服边笑:“早就应该这么办了,交通工具跟不上,跟国际没法接轨。”
小杰开着我的车走了,我找了个小卖部给花子打了个电话,让花子去送我弟弟上学,顺便告诉我爹我出差了,没来得及跟家里打招呼,最晚明天就回来了。放下电话,我又拨通了铁皮房的电话。那五上班很积极,已经呆在那里了,我问,有没有人去找我,或者打听我去了哪里?那五说没有,就是这里又发生了一件笑话,阎坤的门头被人抹上了屎。我挂了电话。
雨后的天气很晴朗,天空瓦蓝瓦蓝的,像刚用水冲洗过的镜子。
昨天还四处堆积的白雪已经被雨冲刷得了无踪影,地上结了一层薄冰。
回出租房的路上,到处都是叽喳叫着的麻雀,春天来的可真快啊。
~第二十七章 怕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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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靠墙的地方有小杰给李本水准备的一箱方便面,我拽出一包,倚在炕头上干嚼了几口,一点儿也咽不下去。我似乎连往外吐的力气也没有了,就那么把那些火柴棍一样的渣子吹了出来,粘得满胸脯都是。人可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饥饿的时候连树皮都能吃出肉的味道来,一旦享了几天福,肉的滋味也变成了树皮。我摇摇头,悻悻地将方便面丢到了炕下。
双手抱着脑袋,我不停地回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仿佛刚从一场梦里醒过来,怎么也回忆不起那些具体的细节了,只记得我的眼前全都是白花花的票子,这些票子在我的眼前一下子扬开了,它们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什么也看不清楚,票子散开以后,就是巨大的空虚,就像一场大醉后的呕吐,吐完了,全身连同大脑似乎一下子被人抽空了,只留下一付漂浮着的躯壳。后来我听过一首歌,那里面有一句歌词叫“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说的真对啊……但是那天我没有这么想,只是惋惜,只是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近在咫尺的票子竟然抓不住它,那样的感觉可真不好,就像吃了苍蝇又挨一闷棍似的,窝囊得难受。
李本水怎么样了呢?我估计那两个警察很可能是去抓他的,要不怎么会那么巧就让我碰上了呢?就算不是去抓他的,警察也会把他们带回警局问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将就他那智商,没几句话就可能“漏兜儿”(露破绽),接下来的情节很明白,审讯、判刑、劳改。可以肯定的是,李本水不认识我,他只知道我是一个假警察,那么真警察想找到我,基本不太可能,再说,这种黑吃黑又没吃成的案子,他们是没那么多精力去处理的。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小杰开了枪,这个案子就升了一格——涉枪加袭警。警察就是一时破不了案,也会把这个案子提到必破案件那边去的,我们稍有差错就可能被他们顺藤摸瓜地抓到。看来下一步我要加倍小心了,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我必须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吃孙朝阳的这一票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可是三十多万啊,有这三十多万不去拿,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膘子”。
我的热血又沸腾起来,坐不住了,跳下炕一趟一趟地绕着房间走。
裤腰上的BB机响了,是铁皮房打来的,又发生了什么?我连忙走了出去。
“远哥吗?”是花子的声音,“我把二子送去学校了,跟老爷子一起去的,嘿嘿……”
“别笑,就这么点事儿吗?”我放下心来,这也值得你忙着找我?
“别急呀,”花子还在笑,“老爷子跟我絮叨了一路,哈哈,兴奋得像个新郎官。”
“兴奋什么?学校又让他教课了?”我实在想不出来我爹有什么可兴奋的。
“不是啊,他给你找了个对象,”花子大声嚷嚷,“人民教师!老爷子的同事!”
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又来了,这事儿他曾经跟我提过。前几天,他们学校的刘老师去我家串门,跟我爹两个人在我爹那屋窃窃私语了好长时间。刘老师出来以后,冲我笑眯眯的,直问我生意做得怎么样,还夸我是个有为青年,响应国家号召先富了起来。当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跟他开玩笑说,没富呢,一个卖鱼的能富到哪里去?他说,就是你们这样肯吃苦脑子又活络的人才能富起来呢,邓小平说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通过你们这一检验,党的富民政策还真就体现出来了,你看看,车都置办上了。从他的话里我听出来了,他可能对我有什么想法,就没怎么搭理他。刘老师一走,我爹就把我喊到了他那屋,我爹说,刘老师的女儿从师范学校毕业了,分在他们学校教英语,很不错的一个姑娘,就是胖了点儿,平常话也不多,很本分很要求上进的。我明白了,这俩老人是在给我做媒呢。心里想着芳子,我哪能答应这事儿?我就敷衍我爹,我说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混成个国务院总理,着急找对象干什么?事业为重啊。我爹还想唠叨,我借口走了。
后来,我爹又跟我提起过这事儿,旁敲侧击地想知道我在外面有没有中意的人。我告诉他,你别费那些心思了,现在我还不想操心这事儿,再说,我就是想找对象了,也用不着你们操心啊,国家都号召自由恋爱呢,我得自己去找,你们这么办跟旧社会的包办婚姻有什么两样?说小了你们这是插手子女的婚姻,说大了你们这是犯法啊,干涉婚姻自由啊。我爹就不说话了,他似乎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讪讪的,不甘心的样子。我就给他分析,我说刘老师那天为什么说那么多废话?什么先富起来,什么车都置办上了,这分明是看好了我的钱嘛,你说这样的丈人我能要吗?我爹上火了,一拍桌子说,人家刘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三十多年的老党员觉悟就那么低?反正刘梅这闺女不错,你再好好想想。气哼哼地走了。
“哦,我知道了,”我对花子说,“别听他的,他是让儿媳妇给想晕了。”
“那也应该啊,再说那个女的还真不错,老爷子把照片都给我看了,真漂亮啊……”
“是不是叫刘梅?她长什么样?”我突然就有点儿好奇。
“对,是叫什么梅,圆脸蛋,大辫子,戴个酒壶底眼镜,一看就知道是把过日子的好手。”
“去你妈的,”我听出来了,他在拿我开心呢,“好了,好好看着门,有事儿呼我。”
“远哥,别挂电话,”是那五的声音,“阎八爷疯了,到处找你,要让你主持公道。”
“又怎么了?”我想笑,好啊,这小子快要成没头苍蝇了。
“挨打了,他揪着青面兽让青面兽给他把门头上的屎擦干净了,被青面兽劈了一铁锨。”
“谁给他抹的屎?”
“不知道啊,反正人家青面兽不承认,老憨也不承认,说他血口喷人。”
“阎坤呢?让他接个电话。”我决定安慰他一番,这时候安慰他,他会拿我当爹待的。
“又去派出所了,他让我告诉你,回来以后在市场等他,他有话要对你说。”
“好,我下午就回去,你们都给我好好卖货,别搀和这些鸡巴事儿。”
“对了,建云哥回来了,他说中午要请你吃饭,你中午回来吧?”
建云回来了,那就证明钱他已经拿到手了,年前我就把专门给他开的那个帐户给他了。
我想了想,对那五说:“你让建云在那里等着我,我尽量赶回去,时间不一定。”
那五很能罗嗦,又开始喋喋不休:“呵,建云哥发了,大哥大都置上了,小分头倍儿亮……”
我挂了电话,转身就走,小卖部窗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