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店门口聊天,金高骑着一辆自行车来了,劈胸就抓住了胡四,要揍他。胡四问他,金高你怎么了,又喝酒了?金高说,把二子给我,我要带他走。胡四就明白了,一定是常青跟他说了什么……胡四也不说话,把二子从屋里喊出来,让金高带走,金高把二子放到自行车上,骑上就走。胡四让我追上金高,把你家的钥匙给他,顺便拿了几千块钱给他。金高把钥匙收下了,钱扬了一地。晚上我和胡四去了你家,金高在家里包饺子,旁边还有刘梅。胡四就跟他解释那天他打二子的事儿……其实这事儿胡四有毛病,一来是喝酒了,二来是当着他白道儿上的朋友,二子给他那一板凳,确实让他下不来台,他就踹了二子几脚。金高有些消火了,说,那你也不应该把二子踹到门口,还让他滚啊。胡四说,一定是常青这个混蛋胡说八道了,没有的事儿,我只是把他一脚踹到了房间的门口,就让服务员拉他走了。金高说,你照看了他这么长时间也不容易,等杨远回来把工钱给你。胡四火了,杨远是你的朋友,就不是我的朋友了?他进去了,我不应该帮他照顾弟弟吗?金高彻底没了脾气,留我们俩在家里吃了饺子,又喝了不少酒,胡四再给他钱,他也不推辞了,说是给二子买零食吃。我让他帮我跑车,金高不去,他说他要干自己的,谁的光也不沾。从那以后我们联系的就少了,他也确实挺忙的,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带二子去郊区赶集,回来就在街上摆地摊……”
那时候我还没有见着金高,打断林武道:“别说了,你回去以后对他说,就说我命令他来见我。”
林武摇着头说:“我估计这小子是不好意思来见你了,没混好,没有脸……”
我不让他说了,把他给我的一千块钱给他塞回了手里:“这个给金高,他不要你就说这是我给弟弟的。”
过了几天,胡四带金高来了,胡四不进来,让金高自己进来,他在外面等着。
听金高说到这里,我笑了:“我基本知道了,别说这事儿了,反正我记住了。”
金高说:“快点儿出去吧,出去以后咱哥儿俩重新来过,现在我活得都不像人了。”
我说:“你把二子给我带好了,一切等我出去再说……常青现在跟你还联系吗?”
金高说,经常去找我玩儿,他现在也变了,干什么事儿都小心翼翼的,跟个小老头似的,我劝他振作起来,他好象挺听我的,问我怎么振作?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振作,就说,重新开始,就跟你刚开始混那样。常青说,我现在没有当初的那种心情了,瞻前顾后的。我说,装你也得装出来,装得像什么都不在乎,这样别人才能想起你以前的威猛来。常青说,小广出来了,他先拿小广练了练手,把小广打了一顿,小广也没敢跟他反动。我还笑话他,你打个小广管什么用?要打就打刘三这个级别的。常青说,那是下一步,现在还不到时候,等蝴蝶出来再说,现在没个领头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我问他,关凯不就是你的领头人吗?常青差点儿吐了,操他妈的,那是个什么破逼玩意儿?我不过是跟着他先落落脚,以后我还想把他的地盘拿过来呢,给蝴蝶准备着,将来蝴蝶出来有个根据地。
我很高兴,常青这小子是个有心人,问金高:“他跟胡四闹了什么?”
金高说:“我也不清楚,常青不说,我又不好问胡四,问了胡四也不可能说,胡四更他妈爱面子。”
我估计一定是常青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胡四不高兴了,不然不会闹到这般地步,胡四一开始是很赏识常青的。
我问金高以后有什么打算,金高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的打算是你先出去,出去以后再说。
那天接见完了,我的心情很惆怅,走在回监舍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
离家越来越近了,我的脚步开始轻快起来,我终于可以每天都看到我弟弟了。我有一种在经历了漫长的窒息以后,突然获得消失般的宁静,仿佛一股微风极其舒畅地吹过我的身体,让我感到自己化做了无数水滴,清脆悦耳地消失在这些自由的空气里。胡同口站着几个顶牛的半大小子,他们不认识我,旁若无人地继续玩儿自己的游戏,我丢掉背着的一把吉他,搬起一条腿,嗷嗷叫着向他们顶去,那帮小子像看一个神经病似的闪开了,他们也许心里在说,这个老家伙是刚从神经病院里跑出来的吧?我没趣地放下腿,抓起我的吉他走到我家门口,冲还在愣神的那帮小子笑了笑:“我家住在这里。”一个小子猛拍了一下大腿:“哦,我知道了,你是傻二的哥哥,劳改犯杨远!”我挥起吉他向他冲去:“我他妈砸死你!”那帮小子轰地一声跑散了,让我像一只没有对手的斗鸡,傻楞在那里半天。
用力拍了好长时间门,里面也没有反应,那帮小子站在胡同口大声喊:“这里没人住了,早搬走啦!”
搬走了?不可能,金高也许是带着我弟弟住到他的家里去了。
我拿出一盒烟,冲那帮小子亮了亮:“过来,我给大家发烟抽。”
那帮小子不动弹:“叔叔,我们知道你很厉害,你有什么话就说,我们全告诉你。”
我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刚想问他们我家多长时间没有人住了,对门饭店走出了一个人:“大远回来了?”
“呦,孙哥,哈哈,我回来了。”我突然红了脸,刚才跟一帮小孩罗嗦什么,直接问孙哥不就得了?
“二子他们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有几个伙计来找大金,打听我,我也不知道啊,唉,干什么去了呢?”
“也许是去大金家了。”尽管这样说,我的心里还是空得像一把撑开的伞。
“那你赶紧去看看吧,好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都出了什么事儿……你爸爸也没了。”
“我都知道了,”我尽量让自己显得稳重一些,“孙哥的生意还好吧?”
孙哥苦笑着摇了摇头:“好什么好?你看看这都几年了,还是原来那个样儿,签字就把我签死了。”
我笑道:“我回来了,签你字的人我帮你去找……”
孙哥想把我让进去,边上来拉我边说:“哪好意思麻烦你?大远,你真是个好人,当初你都那样了,还没忘记帮我小舅子处理他那事儿……现在两口子和好了,两口子都感激你呢,你派人收拾了那个骗子,我舅子媳妇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被人玩儿了。大远,你先别去找二子了,我店里的小伙计知道大金的家,我让他去找找,暂时找不着也没有关系,大金整天跟二子在街上卖袜子什么的,我让他挨个地方转转。一会儿我让我小舅子两口子过来陪你。”我哪有心情在这里喝酒?把吉他递给他:“这个先在你这里一放,我自己去金高家,找不着再回来跟你聊天,总归是在家门口,心里也舒坦,哈哈。”孙哥说:“咱可是说好了啊,我这就预备菜,不管找不找得着,中午你都得回来啊。”
跟孙哥借了一辆自行车,我骑上就奔了金高家。敲了几下门,一个老太太开门问我,找谁?我说,我找一个叫金高的。老太太说,你是小金的朋友吧?他把房子租给我们老两口了,好几个月没来了,这个月的房租他还没来拿呢。我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基本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看来老两口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我说声打扰,想走,老太太拉了我一把,小青年,你见了小金告诉他,让他回来拿房租,他过得也不宽裕,我们有了钱就应该给他的。
下楼的时候,老太太还在絮叨,小金可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着个傻子弟弟……
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感觉很茫然,金高会去哪里呢?还是先去胡四饭店见见胡四吧,也许他知道。
十几年没有骑过自行车了,感觉都不会骑了,好几次差点儿跌倒,到了胡四饭店,我已经气喘吁吁。
~第一百八十三章 痛打胡四~
胡四不在,我问吧台上的一个小姐,胡老板去了哪里?小姐说,一大早就出去了,好象跟几个朋友钓鱼去了。我说我是他的朋友,叫杨远,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上他?小姐看了我一会儿,问,你就是二子他哥哥吧?我笑道,是啊,以前我经常来这里的,你们那个领班,就是林武的对象跟我也很熟的。那个小姐吃吃地笑:“你说的是马姐吧,她跟林武哥结婚了,五一刚结的呢,”说着拨了一串电话号码,“四哥的手机号经常换,这个新号码才十来天呢……喂,是四哥吗?猜猜是谁来了?谁……去,你姥姥才来了呢,是蝴蝶,就是二子他哥哥……哦,让他跟你说话啊。”把电话递给我,嘻嘻地笑,脸红得像开了的桃花,很幸福的样子,让我一下子就想到胡四有可能跟她有一腿,我拿过电话,没等开口,胡四就嚷嚷上了:“真的是蝴蝶?操你娘的,你是怎么回来的?又越狱了?”我骂了他一声,正色道:“我提前了十个月,谁也没告诉。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我找不着金高和我弟弟了。”胡四好象在跟旁边的人解释,我听见他用一种兴奋的声音对大家说:“我得走了,今天不能陪你们了,我兄弟回来了,对,是杨远,提前释放了……喂,蝴蝶,先自己找个地方洗洗澡,把自己弄干净些,我最多两个小时就回去了。”我没有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林武经常来吗?”我问那个小姐。
“最近不大来了,结婚了晚上就在家陪老婆嘛,马姐也不在这里干了,另开了一家饭店,林武有时候去帮忙。”
“麻烦小姐再给林武打个电话,让他来。”
“蝴蝶大哥,别喊我小姐,这个称呼不好,我姓王,叫王慧,你叫我小王就行了。”
小姐多好的一个称呼现在就变了味,我笑道:“那好,小王。麻烦你再给林武打个电话。”她在拨电话,我随口问道,“小王多大了?”王慧拨完了那个电话,抬头说:“二十一了,比你对象小多了。”看样子她认识芳子,我逗她道:“我哪有什么对象?要是有的话,我就照你这样的找。”王慧瞪了我一眼:“我哪有张姐漂亮?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让张姐知道了,不打死我才怪呢。”我不笑了,问她:“你张姐经常来吗?”王慧说,以前经常来,这阵子不大来了,人家生意那么好,脱不开身呢。王慧说,芳子健身房的生意好极了,她也很会做生意,经常在电视台打广告,中山路那些霓虹灯路牌几乎都让她给占了。这个我相信,芳子去接见我的时候经常吹嘘,有一次她开玩笑说,林武在她那里当了一阵教练,根本说不出个道道来,后来被芳子开除了,连工钱都没给他,芳子吓唬他说,有个练胸大肌的把胸大肌练到背上去了,远远一看跟个罗锅似的,人家要起诉他呢。林武让芳子请他吃了一顿涮羊肉,灰溜溜地走了。王慧把电话蹭到腮帮子上,好象在想什么心事,话筒里传出林武的粗门大嗓:“谁找我?胡四?你娘的,怎么不说话?”
我拍了拍吧台:“小王,把电话给我,林武说话了。”
王慧猛一哆嗦,脸刷地红了:“讨厌,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没等她跟林武说话,就转进去接过了电话:“林武,是我,你大爷。”
那边一怔,好象没有反应过来:“谁?谁大爷?我操啊,是你!蝴蝶?你怎么到胡四那里去了?”
“我今天出来了,到胡四这里先报个到,你在哪里?安排一下就回来,我挺想你的。”
“好,我马上回去!”林武啪地挂了电话。
“这个林哥啊,”王慧矜了矜鼻子,“老是这么风风火火的,都来不及跟人说话。”
“他就这么个品种,”我笑了笑,把电话放下,转了出来,“小王这姑娘真不错,我要是没有对象就好了,呵。”
“胡说……杨哥,给张姐也打个电话?她也不知道你回来了吧?”
“她的电话我知道,暂时不通知她,先跟你聊聊,增加增加阶级感情。”
“啧啧,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些男人都一个熊样儿,他们还说你稳重呢,嘁。”
“说句男人话就不稳重了?算了,你太小,我不跟你开玩笑了。”
“没什么呀,”王慧看样子很健谈,“杨哥,刚才那句话不是批评你,是表扬你呢。”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的心痒痒的,直想摸她一把,也许是蹲监狱把我蹲成西门庆了,腿竟然有些发软。这个姑娘长得算不上漂亮,但是她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脸红扑扑的,嘴唇很饱满,眼睛不大,是单眼皮,又细又长,胸脯高高的,很结实,偷眼瞟瞟她的屁股,也是很结实的样子,又圆又大,包裹在牛仔裤里仿佛要炸出来的样子,她属于很健康的那种美,我觉得她以前一定是个运动员。脑子里浮现出芳子的身影,芳子比她漂亮多了,可是我从芳子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从前的那种青春了,能够看出来的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风尘与世故。妈的,胡四这个混蛋可真有福气,这么好的姑娘他也能搞到手?不行,我得问问胡四,他干没干她,如果没有,我要学小广……操,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你还算是个人吗?你这么做能对得起芳子嘛……不想了,一门心思地跟芳子过日子吧,杨远不能跟小广学,那成什么了?你应该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点了一根烟坐到大堂边的沙发上,看着门口的一缕阳光发呆。
想起了芳子那年离开我以后的背影,我站在她后面大声喊,芳子,我错了,你回来!可是她一直跑,在那个夜色朦胧的夜晚。直到她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其间的大段生活,对于我始终是一个空白……我不敢去想她离开我以后的那段生活。我记得我曾经发誓要让吴胖子尝到苦头,要让他永远记住一个道理,我杨远曾经爱过的女人,不管是否她自己愿意,都不可以让别人沾着,我也发誓永远不理芳子了,可是以后我实在是忘不了她,她融化在了我的血管里,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不会从我的血管里消失。无意识地瞟了王慧一眼,她正歪着脑袋看我,嘴里轻轻哼着什么。眼睛看外面看得有些发花,王慧在我的眼里变成了橘黄色的一个影象,朦胧得像一幅古典油画,我的心又是一痒。
“杨远,在哪儿呐!”林武一步闯了进来,“我操,还真是你!”林武风一般冲过来,一把抱起我,就地转起了圈,“老鸡巴操的,终于又在外面见着你了!”我推开他,倒退几步,打量了他几眼,当胸给了他一拳:“还是那个样!好,高兴。”林武回头冲王慧咋呼了一声:“还他妈楞在那里干什么?吩咐厨房上菜!”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进了一个单间,“操他妈的,这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咱哥们儿又走到一起来了……唉,不过这下子老了,我虚岁都三十了,眼看要当孩子他爹了。不说不愉快的了……出来以后直接来了这里,没回家看看?”我说:“回家了,家里没人,对门老孙说,我家好几个月没有人去了,我正想问你呢,金高和我弟弟呢?”林武皱紧了眉头:“我和胡四去了好几次也没见着他,去他家里找也没人,他去哪里了呢?按说他应该说一声啊……也许是他不知道你快要回来了,先去别处住着了,别担心,金高大小也是个玩儿社会的,自己办事儿自己有数,先别管……”我拉他站了起来:“拉我去老牛家一趟,也许老牛知道他去了哪里。”金高想了想:“不用亲自去了,我这里有老牛的电话,”说着拿出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