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海猛地瞪大了眼睛:“你骂我?”
我突然感觉一阵内疚,弯腰拣起大哥大,随手关了机:“俊海,咱们不能再惹麻烦了……”
李俊海颓然倒在了沙发上:“你骂我,好,你厉害……我他妈为了谁?我他妈这不是犯贱嘛。”
我正在考虑怎么样跟他解释,李俊海的大哥大又响了,我给他接了起来,还是那个东北口音:“怎么了海哥,刚才谁在骂你?”我说:“兄弟,你也别问我是谁,我告诉你,刚才李俊海说的是醉话,你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好吗?”那个人笑了起来:“他经常这样一惊一乍的,我都让他糊弄好几回了,哈哈,没事儿,你是蝴蝶大哥吧?”我一把按死了接听键,转身走到李俊海的身边,蹲下来握住了他的手;“俊海,刚才我骂你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听我说,目前咱们绝对不可以主动找别人的麻烦,你想想,咱们的人全部压在我弟弟这面,腾出人手来还得修理孙朝阳,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再把关凯伤了怎么办?警察是光吃饭不干活的牌位?他不调查吗?这事儿调查起来再简单不过了,谁干的?你、林武、我!还有谁?没有了。如果那样我还用不用救我弟弟了,就那么呆在监狱里等着我弟弟去死吗?听我一句,关凯这是在虚张声势,他根本不敢,也没有这个实力跟咱们斗,小迪有魄力,这我承认,可是他会因为一个外地人去跟我拼命吗?他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别人会笑话他因为一个外地人跟本地人打起来了,他不会这么傻的。再说这个汤勇,他现在正在发展势力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呢?所以,收拾关凯不费吹灰之力,需要的是时间,等咱们处理完了我弟弟这事儿,再把孙朝阳彻底干成膘子,爱怎么修理他就怎么修理他,明白吗?”
李俊海坐了起来,我真佩服他的心态,立马平和了,脸笑得像一朵鲜花:“好,应该这么办,嘿嘿。”
李俊海以前可不是这样,如果在以前他会摔门而去的,我也笑了:“俊海,你行,像我大哥。”
李俊海歪着身子指了指肚子:“这儿不行了,饿,刚才我趁你说话,放了好几个屁呢。”
我这才闻到一股化粪池的味道,连忙扑到了窗口,窗外的天空更加阴了,云彩很低,似乎要从窗口压进来。
李俊海站在我的身后讪笑了一阵,抓起他的大哥大就走:“我抗不住了,买饭去,你吃不吃?”
我在盯着一朵黑色的云彩看,那朵云彩像是被人用手扒拉着,一会儿就变成了散淡的烟雾。
李俊海见我没有说话,念叨了一声“不吃我也买啊”,转身出了门。
那团变成烟雾的云彩还在变化,越铺越大,让我想起了胡四在监狱的时候画的水墨画。那天我去他们中队玩儿,胡四和林武他们正在喝茶聊天,见我来了,林武说,杨远肯定看过《水浒传》,你说《水浒传》里面有个叫一丈青什么三娘的,那个字念“巴”还是念“户”?这我知道,本公子小学三年级没识多少字的时候就看过水浒,有些不认识的字马上请教我爹,所以那个字我记得很清楚,是个“扈”字。我说,应该念“户”,林武当胸拍了我一巴掌,欺负人是不?你跟胡四是不是商量好了?我这才知道他们俩为这“巴”与“户”打了一个不小的赌,在输了的那一方的脑袋上用九阴白骨爪的招势猛击十下。结果,林武的大光头当场被打成了草莓,幸亏胡四的劲小,要不非打成蜂窝煤不可。林武挨了打,心理不平衡,摸着脑袋喘了一阵粗气,突然诗兴大发,来了一首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现代诗。胡四一听这诗不错,当即找来了一张白纸,挥毫拨墨,颜料只有墨,洒在纸上也像这朵云彩似的,一点一点地往外润染。
当这团云彩变成的烟雾彻底消失的时候,李俊海笑眯眯地回来了:“嘿嘿,你猜刚才我碰见谁了?”
我没有心思去猜这个,随口说:“猜不出来。”
李俊海横了我一眼:“什么态度?我碰见阎八爷了,嘿,真他妈威风,开着一辆崭新的蓝鸟!”
“是吗?我操,不会是他自己的吧?”我有些吃惊,这小子打从回了市场,混得就跟摆地摊的一样,他怎么会开上那么好的车呢?李俊海见我吃惊的样子,放下塑料袋里的包子,神情诡秘地说:“你还别小瞧了他,我听说他跟一个叫田光的勾搭得很紧。你知道田光是干什么的吗?倒腾外汇的,票子大大的有。去年我还想‘摸’他一把呢,谁知道这小子很狡猾,你根本不知道他今晚会住在哪里,跟了好长时间也没‘摸’到他,好不容易找着他睡觉的地方了,赶去一看,跟他妈中南海似的,到处都是保膘……你说阎八这小子跟着他混能不发财嘛。”这我还真没看出来,他几乎天天在市场里晃悠啊,也许是晚上帮田光的忙,我笑了笑:“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买上车了,也许是人家田光的呢。”李俊海把嘴一撇:“什么田光的,我问过他了,他说是他自己的。”我不想谈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随口问道:“阎八没提我吗?”李俊海说,提了,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能告诉他吗?他那张嘴跟他妈拉稀似的,逮谁告诉谁,我没理这个茬直接上来了。我笑了笑:“这就对了,这个混蛋嘴里存不住话,让他知道跟让警察知道一个鸡巴样。”
刚抓起一个包子想往嘴里填,我的大哥大响了,我低头一看是阎坤的,指着大哥大冲李俊海笑道:“巧啊。”
李俊海拿起电话扫了一眼:“别管他,吃饭。”刚想关机就被我拿了过来:“八爷吗,哈哈,你好。”
阎坤嘿嘿了两声,开口问:“远哥你在哪里?怎么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我不想跟他罗嗦,直接问:“找我有事儿吗?”
阎坤知道我的脾气,也不罗嗦:“刚才我看见李俊海了,他在给一个人打电话,提到了你……”
我连忙把大哥大贴紧了耳朵,防止被李俊海听到:“哦,他是怎么说的?”
“我操,你跟个膘子聊什么聊?吃饭吃饭。”李俊海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这让我的心头一凛。
“他好象对那个人说,别听你的,无论在哪里他才是老大……”
“你吃你的,”我打开李俊海拉我的手,对阎坤说,“不是说你,你继续。”
“我就藏在我的车后面听他说,他好象在跟人家发火,骂人家分不清大小,后来就说‘卸腿卸腿’的……”我站起来走到了窗前,阎坤好象很矛盾,“远哥,你不会想多了吧?我害怕你说我挑拨你们兄弟俩的关系。”我说,没事儿,你尽管说,我不乱想,阎坤继续说,“依我的经验,李俊海找的是一个杀手,他说,钱你不要担心,过几天我就发了,要多少给你多少,但是你必须把事儿给我干漂亮了,如果警察怀疑到我的头上,你一分钱也别想要……”
阎坤停下了,又开始嘿嘿:“远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我说,我知道,因为他经常欺负你,阎坤说:“那倒无所谓,我最恨过河拆桥的小人了,这才是主要的。”
我有些纳闷,他怎么知道李俊海一提到我就是想害我呢?我呵呵一笑:“好人,你是个好人。”
阎坤突然变了一种神秘的口气:“远哥,我还知道关于李俊海的一个重大内幕。”
我的心猛然一抽:“你说。”
阎坤的声音低得像闷雷:“他跟建云一起贩毒。”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追捕孙朝阳~
一听贩毒这两个字,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小杰、广元、常青、天顺像是一阵风似的迅速掠过我的眼前,我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硝烟味道。我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李俊海正直直地盯着我,目光阴冷,我蓦然打了一个激灵,这难道是真的?这不是在玩命吗?大口喘了一口气,我问阎坤:“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情可不能胡说八道啊。”
阎坤陡然把低音变成了高音:“撒谎我立马出车祸,死无全尸!”
我笑了:“别赌这么狠的咒,你是听谁说的?”
阎坤急急地回答:“这你就不用管了,我阎八也不是一个眼的‘逛鱼’,这种事情逃不过我的眼睛。”
李俊海在旁边盯着,他一定猜出来了阎坤在跟我说什么,我不想让他难堪,开口说:“先这样吧,以后我跟你慢慢聊。记着啊,这样的事情不许跟外人说,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好了,你忙去吧,有时间我再找你。”
关了电话,我坐回李俊海的对面,轻声叹道:“唉,你到底是安排了人去找关凯啊。”
李俊海没接这个茬儿,皱着眉头问我:“阎八都跟你说了什么?”
关于贩毒这事儿我不想告诉他,前几天在济南的时候,五子说他怀疑建云不做正经生意,基本可以肯定建云是跟李俊海在做这种买卖,我不想知道的太多,这对自己将来不利,含混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说你给一个伙计打电话,让那个伙计给人卸腿,是不是给关凯卸?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俊海,我不想多说了,我不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伤了咱俩的感情。但是你必须听我一句,把那个人叫回来,别让他去动关凯,我们担不起任何事情了,好吗?”
李俊海的脸又涨成了猪肝色:“我不想跟你犟嘴,在这件事情上我有我自己的主见,那就是谁想跟我叫板,我必须把他踩下去,不管他是谁,也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允许一个小拾草的在我的眼前‘装逼’,就这样。”
看来我俩是谈不下去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余地了?”
李俊海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余地!”
我的大脑似乎空了,我好象看见了关凯柱着拐杖踯躅街头的场景……怎么办?全他妈乱了。
李俊海见我把头别到了一边,似乎感觉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妥,拉我一把道:“别担心,这事儿没毛病可出。”
那个叫建设的东北人我又不认识,阻止他去找关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找机会给关凯打个电话,让他躲避一下了,可是关凯能相信我吗?再说我这样干有什么意义呢?我成什么人了?在弟兄们面前搅混水?一连串的问号彻底把我打晕了……不管了不管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大不了我再分出点儿精神来跟关凯斗,跟警察捉迷藏吧。我用力闭了一会儿眼睛,猛地甩了一下脑袋:“俊海,就这样吧,豁出去了,别的先不管,全力以赴找我弟弟!”
李俊海一口吞了两个包子,拳头在桌子上砸得嘭嘭响,噎得眼睛都直了,好歹把包子咽下去,喝口水往下冲了冲,大声喊:“这就对啦!快刀斩乱麻,什么事情不能光坐着等,该处理的一次性把它处理了!快吃吧,吃完了咱俩去那几个村子转转,督促督促那帮孙子,让他们像机器那样给我转起来!”我咽了一口包子,彻底咽不下去,干脆吐了,抓起录音机拉了李俊海一把:“这就走,我根本在家里呆不住,越坐越他妈神经,走,到第一线去。”李俊海抓了两个包子,跟着我就走:“这才像以前的蝴蝶呢,这几天我发现你都懵了,一点儿魄力都没有了,开路!”
关了门,我跟李俊海一前一后下了楼,正站在路口打车,我的大哥大响了,是济南的区号。
我拉着李俊海又返回了金高家,一坐下我就接起了电话,是涛哥的声音:“哈哈,谢谢老弟啦!”
我胡乱一笑:“又跟我客气,怎么样,开始修理老疤了?”
涛哥哼了一声:“修理什么修理,我跟他成了哥们儿啦……这事儿你就别打听了,告诉你点儿别的。”
涛哥说,昨天晚上他安排去看着孙朝阳的那个兄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汤勇带着一个人从茶楼里出来,直接开着孙朝阳的车出了济南,现在他正跟在去青岛的路上,问涛哥继续跟不继续跟?涛哥说,继续跟,看看他去了哪里?刚才,那个兄弟又打来了电话,说汤勇没去青岛,进了一个叫刘各庄的镇子,那个镇子的路很乱,他跟丢了。涛哥让他守在来时的路上,直接给我打了电话。“蝴蝶,这正是你抓孙朝阳的一个机会,你考虑一下来不来,反正我觉得现在孙朝阳的身边就一个保膘,其他的人不顶事儿,因为他们不可能陪着孙朝阳玩命,如果你来了,我负责把济南的那帮人控制起来,你负责抓了孙朝阳,你想怎么处置他我不管,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这算我报答你,你觉得怎么样?”涛哥说,“还有,我把这事儿单独跟天顺说了,天顺这小子很精干,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了,他也确定孙朝阳现在就在茶楼里喝茶,身边就一个保镖。”我出了一口气,脑子很乱,去不去?去了,这一头怎么办?如果不去,那将失去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快刀斩乱麻,什么事情不能光坐着等,该处理的一次性把它处理了!”李俊海的话猛然在我的脑海里响了起来,去!早晚得处理这事儿,无非是把两件事情颠倒了个个儿罢了,我哈哈一笑:“哥哥啊,你想我能不去吗?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口子吗?去,现在出发估计到了也就是晚上八点来钟,正是抓他的好时机,哈哈,五子在吗?”涛哥说,五子正在楼下喝酒,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让他提前给你找好地方,抓了孙朝阳你直接在那里办他就行了。我舒了一口气,“涛哥,我就不跟我的兄弟罗嗦了,你跟他们说,抓紧时间睡觉,今晚需要熬夜,再见吧。”
“哈哈,我全听见了,”李俊海兴奋得像吃了摇头丸,“马上动身?”
“你不能去,”我摸着他的肩膀说,“家里离不开你,如果咱们两个都走了,家里就乱套了。”
“要不你留在家里?我收拾孙朝阳有办法,干脆我去吧。”
“你不认识涛哥和五子,这事儿离了他们办不成,还是应该我去。”
“咳,刚才还说你这几天懵了,这不又来了?”李俊海猛地拉下了我的手,“你给他们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是啊,现在我最想办的事情是找到我弟弟,我去了济南,一旦有了我弟弟的消息,我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呢?办孙朝阳不需要我亲自出面,可是找我弟弟我必须亲自在场!可是李俊海能把事情办漂亮了吗?联想到他在关凯这件事情上的冲动,我还真的不放心他……李俊海见我还在犹豫,大吼一声:“你倒是说话呀!这就乱了神经了?”
我点了一根烟,拉李俊海坐到沙发上,一字一顿地说:“我答应你,可你必须给我稳当起来。”
李俊海咧着大嘴笑了:“咱俩到底谁不稳当了?你!看我的,别的不打听,先把他抓到手,然后给你打电话。”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应该这样。记着,成功以后在五子提供的地方里稍微观察一下动静,马上回来。”
李俊海说声“明白”,起身要走,我拉了他一把:“别着急,把你的枪给我。”
李俊海一怔,接着笑了:“对,看样子你的脑子还没乱,别在路上出事儿,”从裤兜里摸出他的仿五四放到桌子上,抬头看了我一眼,“记得这把枪吗?”当然记得,这还是阎坤送给我的呢,我点了点头:“那边有这玩意儿,一会儿我给五子打电话,让五子给你提供。”李俊海站直了身子,伸出胳膊,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盯着我:“来,兄弟,让我拥抱你一把。”我过去跟他拥抱了一下:“注意别伤了自己,再就是尽量别开枪,以威胁为主,抓到手才是目的。”
记好了五子的电话号码,李俊海转身就走:“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