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站在那里跟个‘木逼’似的。那个秃子是叫老疤吧?这小子还有点儿人样,掀开衣服就要往外掏家伙,被林武一脚踩在了桌子底下,枪还没拿出来就被林武踹昏了。天顺和春明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老疤架了出去……不,我还忘了表扬自己一句呢,我是这样说的,我说,顺子、春明,给我把这个混蛋拉出去毙了!都架出去发动起车来了,关凯才反应上来,一个劲地赔笑,生怕我和林武把他也绑了。林武把老疤掉在地上的枪揣起来了,我就翻了翻关凯的身上,什么也没有,最后我把他家几乎都翻了个个儿,这才找出这个家伙来,你看,”李俊海从背后抽出一把泛着铁锈的双管猎枪,冲我一晃,“这玩意儿不错,他不会保养,应该经常擦的……他还想罗嗦,我没理他,拉着林武就走了。在路上我给刘三打了一个电话,就和林武下车了,林武接了胡四一个电话去了胡四饭店……”
“我知道了,”我摩挲着关凯的猎枪,若有所思,“关凯这么‘逼裂’?怎么搞的?”
“他不‘逼裂’能行吗?”李俊海又抓了一块牛肉,“你看到当时那个场面你也逼裂,这个没解,都怕死。”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啊,”我点了点头,“起初我还以为他能反抗一下呢,看来这也不是个什么好汉。”
“我操,你竟然还以为他是条好汉?好汉当年被你压得连个屁不敢放?全他妈假流氓,不抗‘化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要是到了被人逼到命的时候,其实是很脆弱的,我理解他。”
李俊海没听懂我的意思,一个劲地摇头:“这个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弱肉强食,天经地义!你以为他‘诈厉’起别人来也这么‘逼裂’?永远不会!我亲眼看见他在市场上打一个卖蛤蜊的,人家都跪下求饶了,他还打,知道用什么打吗?石头!没头没脸地砸……操他妈的,不说了,说起来我就生气。那天连我都看不下眼去了,我过去拉他,你猜他说什么?谁也别拉我,我关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犯了法我去坐牢!你说大庭广众之下他还给不给我留点儿面子了?大小我也是这里的老大吧?操他妈的,早就应该收拾这个杂……这个混帐东西了!杨远,我想好了,等咱哥儿俩把眼前的事情都办了,下一个目标就是他,尽管他不算碟子不算碗,可是我不把他砸回他娘那个逼里去,我这心里不好受!”李俊海好歹把嘴里的那口牛肉咽下去,粗着嗓子继续说,“我跟林武分手的时候,他给林武打过一次电话,林武一看是他的,直接关了机。对了,路上我看见胡四了,跟几个穿服装的人钻进了一辆警车,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我估计是胡四又要“孝敬”他的那帮“弟兄”了,淡然一笑:“不会,胡四是条老狐狸。”
李俊海停止了咀嚼:“不对呀,他要出门,还喊林武去他饭店里干什么?”
我这个把兄弟也太谨慎了,我笑道:“还能干什么?去他饭店请大家吃饭呗,让林武作陪呢。”
李俊海哦了一声,摸着头皮不说话了。
我打开啤酒箱子,从里面拎出两瓶啤酒,用牙咬开瓶盖,递给李俊海一瓶,自己对着瓶嘴灌了一气,放下酒瓶,拨通了涛哥的大哥大,涛哥的声音很兴奋:“我的好兄弟啊,你肯定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不然你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哈哈哈哈,把人给我逮到了?说话呀……操,怎么还来抻一抻的?快说快说。”我笑了一阵,轻声说:“哥哥,你佩服不佩服我?我把老疤抓到了,人马上给你送过去,我让天顺带着两个弟兄押他去的。我办事儿还可以吧?为了你,我单独安排我最好的兄弟出这一趟差呢,哈哈,说声谢谢我,快。”涛哥笑得像个喝醉了酒的神经病:“哈哈哈哈哈,我操他那个亲娘的!我可放心啦……杨远,不,大哥,我老涛发自内心的说声谢谢你!人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的车?”我说,大约半个小时之前,涛哥顿了顿:“哦,那我还得等他四五个钟头,好,我等,你没通知他们来了以后别来酒店找我?这里不方便,最好让他们去五子歌厅里,我去那里接他们。”这事儿我还真没特意嘱咐他们,估计按天顺的思路,一定是先去五子那里,我歉意地说:“涛哥,这事儿我还真疏忽了,这样好不好,你去五子那里等,我联系不上他们,他们都没有电话,我估计他们一定是先去五子那里,因为别的地方没有认识人。”涛哥说,那好,我马上就去五子那里等他们,抓老疤的时候,没出别的麻烦吗?我说:“出什么麻烦?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就是爷爷,这种小事儿再出麻烦我还用活嘛……对了,孙朝阳那边有什么动向?”涛哥说,他们住进坏水的茶楼了,我派人在那里盯着呢,有什么动向我就通知你了。我说了声谢谢,换了一种平和的口气说:“涛哥,我的三个兄弟去了,你得照应着点儿,他们不大出门,有些规矩不是那么懂,你就多费点儿心,替我照顾一下,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让他们回来,等我处理完了我这边的是事情,直接去济南还方便。”涛哥好象急着往外走:“别罗嗦了,这些事儿我懂。”
挂了电话,我冲李俊海喷了一口烟:“哈哈,一切顺利,现在就等着你那边的消息了。”
李俊海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也是,我那边的兄弟怎么也不回个话?没打听到?我得问问。”
李俊海在给他的兄弟们拨传呼号,我又嘿嘿了一阵,感觉这嘿嘿还真管用,它让我变得镇静起来。
金高家的房子很破,窗户上的玻璃破了好几块,晚风从那些破碎的窗玻璃上吹进来直扑我的脖子,我这才发觉时节已经到了秋后。风干燥而凉爽,吹在脖子上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片在撞击着我。这些风也不全是干燥的,有一阵还带了一丝潮湿,大概是即将下雨的缘故吧。我想,我的心现在应该也是湿的,它已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湿了,像一堆团起来丢进水缸里的破纸……嘿嘿,嘿嘿,那就继续破下去吧,也许等它彻底破碎了,就变成了纸浆,我可以把它捞出来放在太阳底下重新晒干,等他再一次干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嘿嘿,嘿嘿,我的那些仇人都在干什么呢?他们是不是跟我一样,心脏也是潮湿的?应该是吧,因为你们比我还难受,我正拿着一把尖刀在慢慢地推向你们,我能够看见你们淋漓的鲜血正沿着我的刀刃往下淌,你们会慢慢血尽而亡的……嘿嘿,嘿嘿,我垂下脑袋使劲地嘿嘿,我为自己恶毒的窃笑而高兴,因为此刻我还能恶毒地笑着,但我明白自己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我的笑容已然凝固,而我的笑容对我的仇人也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如果说有那么一点儿杀伤力的话,那可能是在伤害我自己,我决定不嘿嘿了,因为此刻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恍惚有一块尖锐的石头砸在上面……弟弟,你在哪里?弟弟,哥哥想你。
李俊海的电话很快就回了,李俊海面色凝重地问:“怎么样了?”那边好象在说,大家一直在忙碌着,李俊海厉声呵斥,“我操你们那些娘的,我白养你们了?告诉你们,最晚明天上午,如果明天上午我还得不到我家弟弟的消息,你们不但全得滚蛋,我还得去要你们的命!都他妈听见了没有?”那边的声音很大,我都听清楚了:“海哥,你别着急呀,差不多了,有人说,前几天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拉着几个人在村里转,很可能这辆面包车就是黄胡子的,你着急我们也着急呀,你不是嘱咐我们别太声张吗?弟兄们都在悄悄活动呢。”李俊海哼了一声,问我:“黄胡子是不是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我点了点头,挥手让他继续跟他的弟兄说话,李俊海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你们必须抓紧时间,因为我家弟弟脑子有点儿毛病,一发作容易出问题,如果你们的精力还能够坚持的话,今晚就别睡觉了,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找出来。”那边说,情好吧海哥,没有我们弟兄办不成的事儿。李俊海低着头想了一阵,抬头问:“你们说的这个地方大体在什么方位?”那边回答,你也应该熟悉的,咱们设路障的时候,到过这个村子,离你的老家不到二里路。李俊海呸了一声:“操他妈,老鼠敢在猫的眼皮子底下睡觉,胆子也太他妈大了……好,继续你们的吧,我一直开着机,一有情况马上汇报,别他妈等着我找你们了,你们才放屁。”
挂了电话,李俊海恨恨地往地下啐了一口:“这帮孙子都是他妈属驴的,不敲打着不干活。”
我拉他坐下,劝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家都不容易,还不是为了我弟弟?你就别跟他们上火了。”
“不上火能行嘛!”李俊海横了我一眼,“都照你似的?对待个那五那样的半彪子也像对待亲人解放军似的?那不惯出毛病来了?对待身边的人,尤其是对待吃你的喝你的那些人,你必须恩威并重,先煽他们一巴掌然后给他们个甜枣吃,这才是领导艺术,不然没人重视你。我记得你有一阵挺有艺术的,比如对待阎八、青面兽他们……”
“哈哈,连这些你都知道?”我笑道,“真不愧是搞地下工作的,呵。”
“连这个我都不知道的话,我还是你哥哥吗?”李俊海哼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咱们正当用人之际,对待给咱们出力的人也别太苛刻了,你说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胡四的用心~
李俊海横了我一眼:“杨远,你吃亏就吃在对手下的伙计太仁慈的上面了,吃咱们的饭就应该给咱们干活,天经地义!你知道吧,我以前吃过这样的亏……刚离开你那里的时候,我跟几个东北人一起赶集卖袜子,他们跟我玩心眼儿,卖多了的钱瞒着我。当时我也没往心里去,觉得当老大的不能为一点小事儿失了风度,就没管他们。可他们倒好,以为我不知道,最后竟然明打明的‘滚’我,甚至有几个竟敢当面跟我犟嘴,好,我还是忍了,因为我当时势力不行,不想放弃好不容易拉来的兄弟。这下子好了吧?有几个伙计直接不跟我照面了,玩儿开了单干,把我的生意都给挤散了!这次我可想过来了,对待那些害群之马绝对不能客气!当时我带着几个结实兄弟把他们那个砸啊,操,不是我溜得快,那次也得判我个三年两年的……后来他们老实了,除了那几个滚回老家的,全回来了,其中就包括现在跟着我的几个弟兄。所以啊,你既然想当老大,就必须把心狠起来,你要是跟他们玩儿那些妇人之仁,就等着死去吧。”
他说的有些道理,我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弱点,可是我学不来他那一套,对别人我会狠起来的,可是我对自己身边的人永远也狠不起来,这或许是我的弱点,但是我不承认这是个很大的毛病,因为我有自己的一套处世方法。
说着话,天就黑了下来,李俊海想开灯,我没让他动,我想享受一番黑暗带给我的片刻安宁。
雨终于还是下下来了,很小,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筛子筛一盘散沙。
二子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想起了那些下雨的日子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光?
我记得我弟弟从小就喜欢下雨,每当下雨的时候,他会站在门口大声嚷嚷:“下雨喽,下雨喽,下雨下雪冻死老鳖,老鳖告状告着和尚,和尚把门把着大人,大人射箭射着老汉,老汉拾草拾着小宝,抱着就往家跑。”念叨着就跑到了街上,仿佛有一根绳子在牵着他。到了街上他就安静了,用手挡着眼睛,张大嘴巴接雨,接得多了就“啊啦啊啦”地在嘴巴里咕噜雨水。有时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就那样用一个动作仰面站着,一直“啊啦”到有人路过把他送回我家;有时候我会跟他一起跑到街上,他在那里“啊啦”,我就脱光了衣服在泥泞的街道上来回地疯跑,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跑累了我就拉着还在“啊啦”的弟弟回家。我爹如果在家里,他会边给我弟弟换衣服边训斥我,他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感冒了还算小的,你说你们这样,让街坊邻居看见笑话多少?有时候我会跟我爹犟嘴,我说,还不是因为二子?二子自己跑出去,我不在跟前看着他,出了事儿算谁的?我弟弟一般会向着我说话,就是就是,我哥哥一直站在我的旁边呢。我爹看着我因为运动过量而雾气腾腾的光身子,哼地一声走了,他一般不会走远,就走到最里边的那间,从墙上摘下二胡,拉一段叫不出名字的曲子,这种曲子跟哗哗的雨声很融洽,几乎融合在一起了。
我发现,人处在黑暗中特别容易回想往事,而这些往事又大多是一些比较忧伤的,越想心里越空虚,心就好象被这些忧伤的往事推着,慢慢进入一个幽深的黑洞……现在,我正被这个黑洞吸引着,一步一步地往里走,我看见我弟弟站在黑洞尽头的那片光明里,一跳一跳地向我招手,哥哥,哥哥,快来呀——我在这里……我想冲过去把他搂在怀里,可是他突然不见了,远处的那片光明也没有了,我只看见我的眼前有一点鬼火在一明一灭的眨眼,我猛然警醒,我产生幻觉了,这里没有我弟弟,没有什么光明,也没有什么鬼火,那点红光是李俊海在我的对面抽烟。
不行,我不能呆在黑暗里了,再呆上几分钟我就会崩溃的,我敲了敲桌子:“俊海,把灯打开。”
李俊海没有听见,依旧在抽他的烟,烟头一明一灭像极了鬼火。
我想自己过去打开灯,可是我的身上没有力气,我直了直身子没能站起来:“俊海,麻烦你把灯打开。”
鬼火在漆黑中划了一道弧线,李俊海说话了:“你说什么?怎么跟个蚊子叫似的,我听不清楚。”
“麻烦你把灯打开。”我又重复了一遍。
“咳,我还以为你让我把烟掐了呢……”李俊海反手打开了灯,强烈的灯光让我的眼前一片火红。
“我好象是病了,”我闭着眼睛,把身子靠到墙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怎么感觉一点儿力气没有呢?”
“不会吧?你壮得像头牛,”李俊海探过身子摸了摸我的额头,“热,我操,你发烧了……走,赶紧去医院。”
“我没那么娇贵,”我躲开李俊海拉我的手,把脑袋靠上了金高的床,“没事儿,我趴一会儿就好了。”
李俊海站了起来,到处找药:“大金家的药放在哪里?感冒药应该是住家必备的……在哪里呢?”
我很清楚自己这不是感冒,这是用脑过度的缘故,以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症状,一般睡一觉就会好的。
我扒着金高的床头,一用力上了床,就用一个上床的姿势趴下了:“别找了,我眯一会儿就好。”
李俊海坐过来,又来摸我的额头:“生病了可得治啊,不然越发厉害了。”
我没有力气跟他说话,感觉有一只手在拉我,这只手拉着我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幽静得很。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揉着眼皮看了看窗外,今天没有太阳,天空是那种砖灰色,天上全是乌云,以至于看上去像是一盆涮过毛笔的水。尽管我没有看到太阳,但我依然能够分辨出来这是中午,我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分辨时间的功能。睡足觉的感觉可真好啊,脑子像清水一般明净,身上似乎也有了力量,我记得我应该有好几个月没这样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了,至今我也没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