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笼在皓腕上,越发衬地肌肤盛雪,淡淡嘱咐道。
傅云珠应道:“是,姐姐早去早回。”
花朝拢了白狐裘在身上,扶了萤儿的手走出门去。
冬日薄薄暖阳照着漫天素白。
二门外。
小安子领着四个内侍恭候,见花朝过来,齐齐跪下道:“奴才等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走吧。”
荣亲王府坐落在京都最南边。当年先皇怜惜胞弟。封府建衙之时随他挑选可心之地。荣亲王独独选中芳沁园,为的是清幽而又远离京中喧闹。幼时,花朝曾随先皇驾幸芳沁园,对园中那株上了百年的柿子树格外青睐,那日正是中秋佳节,一个个滚圆的红柿子如同一盏盏的红灯笼挂在树梢。
这些年,荣亲王在封地鲜少回京。这月初方才到京。
“公主,到了。”
轿外小安子轻声道。
花朝醒过神来,缓缓迈步下轿,映如眼帘的正是先皇御笔“芳沁园”,遒劲有力的楷书三字依旧鲜亮如初,仿佛刚刚写就。
“公主。”萤儿扯了扯她地衣袖小声道。
荣亲王身穿一件玉色锦袍在门口迎着,拇指般大小地明珠安静垂在锦袍上,紫金王冠在早起地微光下熠熠生辉。眼神幽远。看不真切。
花朝快步走上前去,屈膝行礼唤道:“皇叔。”
“快起来。”荣亲王细细打量着花朝,叹道:“皇兄诸多子女。唯你和煦最肖他。”
花朝强笑道:“人皆言皇叔和父皇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样说来,花朝亦肖皇叔。”
“你本是我嫡亲侄女,安有不肖之理。”荣亲王淡笑道。
花朝应道:“是。”
“来,随我到书房吧,我早就料到你今日必来。”荣亲王边说边率先走进园子。
花朝深吸一口气随他进去。
“咦,那株柿子树因何不见?”花朝立在书房内向外看去。
荣亲王淡淡道:“枯死了,自你父皇去后,那株树也渐渐枯萎致死了。”
“那树?”花朝涩涩道。
荣亲王深深看着她:“那树是你父皇亲手所植。”
素雅的书房内一时沉寂无声。
片刻。
花朝悄无声息的冲着荣亲王俯身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荣亲王脸上还是一派的温和。
花朝凝声道:“琛儿是煦唯一的骨肉,他母亲岚若往生之时将琛儿郑重托付给我,我自问对他尽心尽力,这些年我们过的无风无浪,求皇叔成全,让一切顺其自然,不要刻意为之。”
“你把他教养地很好。”荣亲王眼神越过她,望向远处。
花朝抬眸看他:“我只盼着他在没有仇恨的乌云下平安无忧的长大。”
“可他背负着澜氏中兴的所有希望。”荣亲王沉声道。
花朝无力的分辨道:“可皇帝,是璟儿。”
“难道你打算要一个傻子在皇位上做一辈子的傀儡吗?”荣亲王冷冷笑道,半晌又道:“我不得不说,凌彻这一招棋下的很毒却很好,不仅使你断了扶琛儿继位的心思,更将大权紧紧揽在手里。”
花朝颓然道:“皇叔既然知道一切,就该明白琛儿好端端地长到这样大,是多么不易地事。”
“你是皇兄最爱的孩子,也是你,让皇兄死不瞑目。”荣亲王淡淡指责道。
花朝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下来:“那皇叔希望我怎么做?将这一切告诉琛儿,然后眼睁睁的瞧着他杀了凌彻,或者凌彻杀了他吗?父皇果真爱我,怎会将我放到这样进退两难地地步,当年立下遗照将我嫁给凌彻,为的不就是保琛儿一命吗?”
“你既清楚,就该不惜一切完成你父皇的遗愿。”荣亲王丝毫不为其所动。
花朝惨白的面上浮现几缕讽刺的笑意:“皇叔们既然一心要完成父皇的遗愿,何不放手与凌彻一搏,是生是死都非花朝能做主,为何将希望寄予在一个不足年岁的小儿身上?”
“你!”荣亲王微有薄怒。
花朝站起身来看住荣亲王,冷然道:“今时今日,皇叔们方知要完成父皇的遗愿,九年前凌家设计害了煦之时,皇叔们为何不慷慨陈词位煦平反?五年前凌家逼迫允退位之时,皇叔们又在哪里?”
“我等懦弱了太久。”荣亲王没了方才咄咄逼人之势。
花朝定了定心道:“如今皇叔们要奋力一战了吗?花朝无兵无权,亦无野心,便是皇叔们击败凌彻,花朝也不敢断定来日登上皇位的定然便是琛儿。花朝言尽于此,是鱼死网破还是顺其自然,皇叔们自己掂量,日后琛儿不便多见皇叔们,还请见量。”
她转身欲离去,又回头道:“皇叔们若无事,尽快返回封地吧,我会劝凌彻暂缓缩减诸王封地一事,皇叔们亦不必以此为借口擅动事端,就算皇叔们执迷不悟,我和琛儿亦不会将自身牵扯其中。”
下卷 第一百二十章 云英待嫁
朝见过荣亲王后,诸王纷纷上了辞表各回封地,唯有留在京城,花朝与凌彻亲自过府探望,荣亲王虽精神差了些,身子倒还硬朗,两人亦不说破,只送上名贵补品。这此后,花朝对琛儿越发上心起来,除了书房,凌王妃的静园与自己的花锦楼,但凡要踏出凌王府大门,便命凌风紧紧跟着,一刻不离,琛儿虽知姑姑苦心,并不多说什么,朱明远却摇头叹道:“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旁人若有心,公主怕是拦不住的。”
花朝又怎会不知,只是荣亲王眼中的阴郁叫她心惊。
天色暗淡。
醒来时,一炉暖香已燃尽。
“萤儿。”花朝支起半边身子唤道。
软帘被掀起,露出傅云珠的俏脸,笑着进来道:“母亲那边的桂妈妈使人唤了萤儿去打络子,我来伺候姐姐吧。”
“那倒不必,我也不过是白叫一声,她日日跟着我寸步不离,醒来不见她倒觉空落落的。”花朝从床上起身,坐在镜前取了玉梳一边抿头发,边笑道。
傅云珠从香袋中取了几片梅花饼放到香炉中,顿时异香萦绕。
“这是什么香,倒不似寻常宫制的。”花朝奇道。
傅云珠抿嘴笑道:“姐姐的鼻子当真尖的紧,一闻便知不同。”
“倒也不是,你想啊,宫制香饼,我自小用到现在,不用闻也知道。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如今你拿个改样地,若闻不出不同,那岂不是笑话了吗。”花朝将青丝用金簪松松绾做家常髻,笑意嫣然。
傅云珠扶她坐在塌上,亲手斟了滚烫的茶递上,扭捏了半日方笑道:“这是萧大人自岭南带回来的,采绿梅花蕊制成。”
“哦?”花朝笑道。:“他倒是个有心的。”
傅云珠垂头低声道:“姐姐又拿云珠打趣了。萧大人不过看着王兄和姐姐的面子。”
“云儿。你和我说,那日说的良人可是萧桓?”花朝见她这般模样,遂放下茶盏,拉了她坐在身边,正色问询道。
傅云珠咬着嘴唇半日说不出话来,俏脸密布红云。
“你若不言,姐姐便当你是默认了。”花朝微笑缓缓。
傅云珠黯然道:“云珠家世寒微。兰陵萧氏乃高门大族,世代勋贵,云珠怎敢高攀?”
“傻云儿,依你看,萧桓是怎么个心思?”花朝本欲劝她宽心,却又想起月娘的话,心中思量着还是先探探萧桓的心思为上。
傅云珠出神了半晌方道:“萧大人是君子,虽与我来往甚密。却恪守言行举止。妹妹实猜不透他地心思。”
“这些天你们在京师游逛,难道他都不曾说过什么?”花朝蹙眉道。
傅云珠茫然摇头:“不过是说些京城与岭南地风物名胜,旁地都不曾说过。”
“妹妹何不旁敲侧击?”花朝嗔道。
傅云珠扭着手帕道:“妹妹不懂这些。姐姐教我。”
“这样你看可好?”花朝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半日,笑道。
傅云珠眸中的光彩一现:“一切都依姐姐。”
“凝翠。”花朝唤道。
凝翠从外头进来:“公主有何吩咐?”
“你亲自到萧桓萧大人府上走一趟,只说云姑娘为谢他这些日子相陪,请他过府饮茶。再有,请红线牵的媒婆午膳后来王府走一趟,就说我要为府里的姑娘挑户好人家。”花朝笑命道。
凝翠一愣:“公主是要给云姑娘说亲吗?”
“哪来的这些话,还不快去办?”花朝抿了一口茶道。
凝翠见傅云珠红霞满面,认定了是为她做亲,笑着屈膝:“奴婢先给云姑娘道喜了。”
“翠姐姐误会了。”傅云珠的声音如蚊子在嗓子眼里嘤咛。
凝翠越发笑起来:“奴婢去了。”
“姐姐,这样子成吗?”傅云珠望着花朝。
花朝笃定道:“萧桓正需要这当头一喝,不然他还将你当做知己,何尝认为你是云英待嫁的芳龄姑娘,不管他心思如何,听到你要择人出嫁,自然会有反应。”
“可是,姐姐,他若只是恭喜,旁地一概不说呢?”傅云珠担忧道。
花朝握了她的手,正色道:“那么,就忘记他。”
“忘记?”傅云珠呆住。
花朝淡淡道:“是的,妹妹,你要记住,一个再好的男人,若他心中没有你,哪怕再痛,你也要强迫自己忘了他。”
傅云珠听得心旌动摇,半晌没有做声。
“妹妹,日后的路很长,万万不要委屈了自己,有舍才有得,懂吗?”花朝抚着她的手道。
傅云珠乖巧的点头:“我懂了。”
“不过,萧桓亦并非无情之人,你待他用情之深,他当有体会才是。”花朝又道。
傅云珠微有幽怨道:“若他知却还如此,当真可恨。”
“傻云儿。”花朝笑起来。
外头鹦鹉扬起尖利的嗓子高声叫道:“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
凌彻已掀起帘子走进来,后头跟着琛儿。
两人皆是一身地风雪。
“怎么这会子才回来?”花朝忙上前为琛儿解开斗篷,又催着换下厚厚地靴子。
凌彻环顾房内:“怎么不见萤儿和凝翠几个?”
“又叫她们做什么,王爷可是连斗篷都解不得吗?”花朝斜睨着他道。
凌彻笑笑,自解了斗篷。
“王兄。”傅云珠斟了热茶递给他。
琛儿拉着花朝的手兴奋道:“姑姑,琛儿打到了一头鹿。”
“真的?”花朝把他冰冷地小手捂在手心里,惊喜道。
凌彻点头道:“确实长进了不少。”
“瞧,姑丈都夸我了。”琛儿扬起脸骄傲道。
凌彻却又冷了颜色道:“素日朱师傅是怎样教训的?戒骄戒躁,忘了不曾?”
“是。”琛儿垮了脸道。
花朝与傅云珠相视一笑。
正说着,飞红从外头进来回道:“老王妃打发人来请王爷,公主,小王爷,云姑娘到静园用午膳呢。”
琛儿又欢喜起来,扯了傅云珠就向外跑去。
凌彻正待叫住他训斥举止轻浮,却被花朝拉住,手竖在他嘴边,娇嗔道:“难得他今儿个欢喜,你便别老是沉着脸装老夫子了,成不成?”凌彻啼笑皆非,携了她的手向静园去。
下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珠联璧合
午膳后。
萧桓如约而至。
彼时,花朝与云珠,琛儿三人围坐在暖阁中闲话说笑,凌彻在紫檀木大屏风后办着公文,房内没有焚香,只取水晶花瓶养了几枝开的正艳的素心腊梅,满室清幽馨香。
“萧大人请。”萤儿笑着领他进来。
萧桓跨步进得房内,见诸人都在,不觉一愣。
“萧大人。”琛儿先起身叫道,萧桓于他有救命之恩,花朝曾耳提面命,在他面前不许摆王爷的架子,要以礼相待。
萧桓微微颌首,淡淡道:“臣见过摄政王,公主殿下,广平王殿下。”
“不必多礼。”凌彻从屏风后转出来。
花朝笑道:“萧桓,坐吧。”
傅云珠紧紧挨着花朝坐在塌上,只含笑注视着萧桓,并不做声。
一时,房内哑然。
“想来,是臣扰了诸位。”萧桓解嘲道。
花朝言笑晏晏:“瞧你这话儿说的,你是咱们云姑娘下帖子请的贵客,哪来打扰之说。”
“姐姐。”傅云珠娇嗔道。
萧桓坦荡荡道:“臣视傅小姐为知己,知己邀,不敢辞也。”
傅云珠咬着银牙不无幽怨的瞥了他一眼。
“这并非在朝堂之上,亦非在皇宫,你大可自在一些,不必这样正襟危坐的。”花朝看在眼里,笑道。
正说着。
凝翠从外头进来:“公主,红线牵的李妈妈来了。在前头候着,这会子要不要唤她过来?”
众人闻言皆看住花朝,不解她为何唤了官媒来。
“瞧我。竟把这件事给忘了,也罢。既来了,就带她过来了。”花朝笑道,又对诸人道:“你们这些王公子弟,深闺小姐们想来是没有什么机会见媒婆的,如今也跟我长长眼吧。”
凌彻淡笑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且看着吧。”花朝笑道。
萧桓见众人都笑看向傅云珠。怔了怔,又见她粉颈低垂,心念电转间,蓦然明白过来,脸色变了又变,终是没有做声。
花朝抿了口茶,不动声色将一切尽收眼底。
“李妈妈来了。”凝翠叫道。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着大红衣衫地中年女子堆起满脸的笑,迈着碎步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块绣了鸳鸯的水红帕子,如意髻上簪了朵红灿灿地喜花,端的是喜庆热闹。李妈妈本是官媒。只因如今花朝代太后行权,所有京中官员子女婚配皆要通过官媒报知花朝。她倒是常常进府来问安走动。因笑着问安道:“老身见过王爷,公主。小王爷,云姑娘。”
花朝含笑道:“那是萧大人。”
“萧大人好。”李妈妈笑着屈膝,一双媚眼却直勾勾盯着他看。
萧桓何时见过这等阵仗,掩饰地咳了一声算是应了。
“来,李妈妈到我这边来坐。”花朝招手笑道。
萤儿早端了春凳放在花朝身侧,李妈妈亦不推辞,坐下便笑道:“往日里都是老身来惹公主厌烦,今儿可真真是破天荒的,公主竟唤了老身来,老身到这会子还回不过神来呢。”
“不瞒妈妈,我有一事拜托妈妈呢。”花朝笑道。
李妈妈越发笑起来:“敢情公主要为哪家公子小姐做大媒吗?”
“妈妈到底老成,一猜就中,我也只得不兜***了,是一个小姐,妈妈想着这京中可有什么好的人家来配,我既应承了,说不得要寻个好的。”花朝笑道,亦不言明是谁。
李妈妈是何等人物,只笑道:“公主不说是哪位小姐,自有不说的理由,可总要拿出个模子出来比着,好教老身知道这位小姐地品貌如何?”
“妈妈瞧我身边的云姑娘如何?”花朝扯了云珠的手笑道。
李妈妈打量半日,笑道:“自然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可巧了,那位小姐和我们云姑娘,不管是相貌人品还是才学女红,都相差无几。”花朝笑道。
李妈妈会意,笑道:“这般好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