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彻笑道:“妹妹请起。”萧桓心思复杂的盯住花朝,五味呈杂。
下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相似
头场雪的时候,琛儿已然行走自如。
傅云珠留在王府中有月余,旁人皆谓她一步登天,不但脱了贱籍,且得了公主欢心,被摄政王认作义妹,来日再若寻个门第高华的夫婿,封做诰命,想来后福无穷矣。她闻言却只一笑,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每日只侍奉老王妃礼佛,凌彻若不在府中,便陪了花朝说笑针线解闷,行止有度,落落大方,惹了整个王府的人交口称赞,便是桂妈妈先前不屑,此刻也道她好,花朝愈发欢喜起来。
一早。
静苑正房内。
“外祖母,姑丈应承了琛儿,过几日带琛儿去行猎呢。”琛儿腻在凌王妃怀里。
凌王妃变了颜色,急促道:“不成。”
“姑姑。”琛儿跺脚道。
花朝淡笑道:“母亲不必多虑,有彻在,想必无事,咱们管的他一时,难不成还能管了他一世?总不至因噎废食吧。”
“你们倒是放心。”凌王妃嗔道。
傅云珠温婉笑道:“母亲想啊,小王爷落马而不惧怕,反而愈挫愈勇,这是好事呢,再者,正如公主所言,有王爷亲自教习,小王爷的马术只有好的,怎么再受伤?”
“可不许调皮。”凌王妃抚着琛儿的头密密叮嘱道。
琛儿欢喜道:“外祖母放心,等琛儿猎了熊来,给您做斗篷。”
“好,好。乖孩子。”凌王妃喜道。
花朝正色命道:“琛儿,朱师傅在书房等候你多时了,荒废了这些时日,还只在这里撒娇。”
“是,琛儿这就过去。”琛儿冲凌王妃吐了吐舌头。
萤儿带他跪安后方去书房。
外头冰天雪地,房内却温暖如春,遍体雕了繁云的博山香炉中燃着上用檀香,烟气从镂空地云朵中逸出。有如仙气缭绕。宝相端庄的观音大士在这云雾缭绕中。越发笑的神秘,叫人猜不透。
因老王妃每日膳后必要礼佛,花朝携了傅云珠亦告退。
石子漫成的小径上,两人低声笑语。
“这些日子在府中可还住得惯?”花朝顺手折了素心腊梅簪在她发髻上。
傅云珠眼圈一红,垂头道:“妹妹自幼母亲便不在了,父亲膝下又只云珠一女,在王府这些天。王妃娘娘待云珠无微不至,如同亲生,公主待云珠更是一片至诚,凡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送给云珠,妹妹长这样大,还是头次感受到有亲娘与长姐的福分。”
“这也是你讨喜地缘故。”花朝拍了她地手笑叹道。
傅云珠反握了她地手,动情道:“公主若不厌恶。云珠这一辈子都愿跟着公主。”
“痴儿。难不成要你做老姑娘?那便是我的罪过了。”花朝揶揄道。
傅云珠绯红了脸颊,扭过身子去不再言语。
“傻丫头,我来问你。你定要与我说真心话,不得欺瞒。你心中可有中意之人,说出来姐姐也好为你盘算盘算。”花朝转到她面前,抚着她的肩头道。
傅云珠咬唇笑道:“姐姐这样问,要人家怎么说?”
“我顶不喜欢那一套,为什么做姑娘的总要羞答答不肯说出心中的良人才算正经?这天下可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吗?若坦然说与父母听,父母心中有数,也好为你做主,不然错配了,那可是再无逆转的事,一生一世,就要这样委屈地过了,这又是何必?便是父母有为难之处,无法叫你如意,总也不枉你心恋一场,好过从未宣之于口。”花朝松手,蹙起眉头。
傅云珠听的呆了,半晌方讷讷道:“从未有人和我这样说过。”
“打今儿起不就有了?傻妹妹,你好生想想我的话,如今你父亲亦不在了,你既认了王爷为义兄,这婚姻大事少不得我们做主,姐姐既怜爱你,说不得也要你如意的。”花朝携了她的纤手缓缓走着,妃色裙裾划过雪白。
傅云珠想的出了神,一时忘情,竟脱口而出:“任是谁都成吗?”
“只要家中未有结发之妻,人品清华,姐姐断没有不许的。”花朝抿嘴笑道。
傅云珠醒过神来,想起方才的话,早羞地满面春色,远远瞧见有人朝这边走来,竟捂了脸转身跑了,任花朝怎么也叫不住。
银红地身影消失在廊上。
听到脚步声,花朝回过脸,萧桓已走到眼前。
“怎么这会子过来?未上朝吗?”花朝含笑道。
萧桓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怔怔看着远去的人影,神色凄迷。
“萧桓。”花朝试探地叫着。
他却恍惚道:“好像。”
“什么好像?”花朝如坠云端。
萧桓收回缱惓的目光,凝视着她淡淡道:“她和十年前的你,好像。”
花朝一愣。
随即释然,也难怪他会这样想,昨儿因大雪下个不住,花朝便寻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送给傅云珠,十年前她亦有件这般翠羽色的斗篷,这些年过去,因年岁见长,便不肯再着如此鲜亮的颜色,而傅云珠芳华正盛,着这样的颜色愈加娇嫩,她二人身量本极为相似,今日又是一般的织锦镶毛斗篷,在雪地里头并肩而立,打远了看,真个如姐妹一般。
“你,成亲了吗?”花朝到底问出口。
萧桓自嘲道:“谁肯下嫁一个得罪权贵而外放的小官?”
这些年过去,他依旧是风度翩然,气度高华。
“这次还走吗?”花朝心内酸涩。
萧桓定定看住她:“你想我走吗?”
“萧桓,不要这样问我。”花朝避开他的眸子。
萧桓叹道:“我任期已满,是走是留要看摄政王的意思。”
“他不在府中。”花朝淡淡道。
萧桓淡笑道:“我是来寻你的,有几句话要当面说给你听,在岭南,我遇见了两位故人,我想你必定想知道他们的状况。”
下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雪故人声
檐斗拱在雪光映衬下,紫翠交辉,重重楼阁说不出的
“你说,故人?”花朝只觉仿佛有一只手卡在颈上,呼吸都是困难的,再抬头时,已是珠泪满腮,人簌簌发抖。
萧桓迎上她的目光,轻声而肯定地回答:“是,故人。”
恍惚那年雪夜。
自梦中被小安子惊醒:“萧大人说,有故人返京,请您明日天一寺一叙。”
“他们好吗?”花朝喉头哽住。
萧桓见她面色凄楚难忍,叹道:“你放心,他们很好。”
“他,认出你吗?”花朝又道。
萧桓黯然摇头:“他只当我是当年救命恩人,看来记忆完全没有恢复。”
“他们现在在何处?”花朝心口冰凉一片。
萧桓深深看着她:“你又何必追问?”
“是啊,是啊,今生若再见也不过是路人罢了,我又何必追问?”花朝面上又是笑容,又是凄苦,叫人看了好生心疼。
萧桓忽道:“他问起你。”
“真的?他还记得我,他问起我吗?”花朝咬唇忍回眼泪,眸中光彩闪现。
萧桓淡笑道:“是,他问你为何没与我一起,问你过的好吗,还说琛儿该有六七岁大了吧。”
雪悄然落在脸上,刺骨的寒。
花朝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痛哭起来,隐忍的呜咽着。
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地亲人。却只能相思相望不相亲,曾几何时,他说我一定会回来,我的妹妹,哥哥答应你,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回来,后来,终于等到他回来。他却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答应要守护一生一世的妹妹。从此,重重宫阙,只留下她一人。
“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你只要知道他没有死,而且天涯海角,过的逍遥自在,这就够了,况且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深爱着他的人。”萧桓轻轻拍抚她后背。柔声劝道。
然后呢,永世不再相见吗?
花朝环顾四下,勉强镇定下来,拭去泪水站起身来,低了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半日才叹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谢字。是否太生疏了些?”萧桓苦笑道。
花朝驻足。凝眸看他:“这一生,我欠你许多,所能给的也不过是个谢字。”
“若非我心甘情愿。谁又能逼迫得我?”萧桓避开她地眸子。
花朝不再作声。
眼前只是一片茫茫雪色。
因白日听到煦和岚若地消息,夜间便睡地不好,三更天过依旧是辗转难眠。
“怎么?”凌彻揽住她,担忧道。
花朝倚在他怀中,满心想要告诉他,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不禁幽幽一声叹息。
“好端端的做什么叹气?”凌彻支起身子,扳过她的脸细细审视着。
花朝揽住他的腰:“彻,我好想有个孩子。”
“是谁说了什么?”凌彻眉头蹙起,身子一僵。
花朝坐起身,望着纱灯里的烛光,叹息着微笑:“谁会在我面前说起什么?是我自己,难道你就不想吗?”
“我说过,这世间,我只要你,对我而言,只要有你便好。”凌彻正色道。
花朝淡笑道:“我知道。可是,如果有个孩子,不是更好吗?”
“你听着,我不许你做那样危险的事,我决不许你冒那样的险,你若背着我那样做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凌彻紧张起来,用力抓着她地肩膀。
容妃传授了她岐黄之术,花朝暗自调理过,这些年倒好了些许,太医告诉凌彻,若想有孕,倒不是难事,只怕生产之时会很艰难,因而凌彻令太医熬了避孕汤药,每日亲自监督着她喝下。
“彻,我好想有个孩子,有个你和我的孩子。”花朝喃喃道。
凌彻微微叹道:“这是我们的命,不可强求。”
次日。
凌彻依旧见她用完了药才上朝去。
待他去的远了,萤儿正捧了热水来服侍花朝起身,却见花朝疾步从床上下来,从怀中取了一个小香囊出来放在鼻尖嗅着,不到片刻,便见她呕吐不止,方才喝进的药竟尽数全吐了出来。
“公主?”萤儿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花朝脸色苍白着冲她摆摆手,示意拿水来,漱过口方气喘吁吁道:“今儿的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不能告诉王爷。”
“您这又是何必?怎么能拿自己的命来赌呢?”萤儿明白过来,哭道。
花朝惨淡一笑:“傻丫头,别哭,你还不懂,一个女人若这一生不成为一个母亲,连生命都是冷冷寂寂的。”
“可是、、、、
花朝打断她地话,坚定道:“没有什么可是地,我一定要有个自己的孩子。”
正说着,傅云珠过来请安。
“姐姐还没起吗,是我来早了。”她笑道。
花朝瞥了一眼萤儿,笑道:“就起了,你先坐吧。”
待梳妆毕,花朝笑道:“几日未进宫去瞧皇上,你随我去吧。”
“是。”傅云珠笑道。
姐妹两人到静苑请示过凌王妃,陪她用过早膳方到宫里去。
清音阁
月娘迎了出来先道:“小王爷的腿可好利索了?”
“是,姑姑放心,不打紧了。”花朝笑着安抚她。
月娘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一早,乳娘带了皇上去昭阳殿给太后请安,还没回来呢。”:“那咱们便过去吧。”花朝淡淡道。
下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福
阳殿中几度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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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说,每年总有一日,太后总会穿上最喜的那条石榴红裙,细细妆扮起来,只是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花朝知道,那日,必是李源的忌日。
“你来了。”凌太后抱了身着龙袍的璟儿坐在塌上,神色安宁。
花朝微微颌首,对璟儿笑道:“皇上,给姑姑抱抱。”
璟儿却只睁着木然的大眼睛看着她,花朝自走上前去将他抱在怀里,他已经三四岁大,却还是不会说话,又瘦弱多病,抱在臂弯中,如同羽毛般没有重量。
“听说昨儿个又着凉了?”花朝关切对凌太后道。
凌太后手中转动着佛珠,平静道:“不妨,服过药发散发散就得了。”
如雪洞般素雅空旷的正殿内,早撤下了铜炉,虽有重重锦幕挡住彻骨寒风,却仍是冷然清寂。
“这些年过去了,你又何必苦了自己?纵使在心中长长久久的念着,也要保重身子才是,我晓得你不欢喜花香果香,明儿命人送来几封上用檀香,这冰天雪地的,不烧铜炉可怎么使得?我母亲也礼佛,却不似你,象要以身殉了佛祖才算。”花朝劝道。
凌太后含笑听了,只道:“我知你为我好,只是这些年都是如此过了,倒不必大费周章。”
“我又有哪年没有这样说过呢?你只不听罢了。”花朝摇头叹道。
凌太后显是不愿再分辨,抬眼望去。疑惑道:“这是哪家的小姐,我竟从未见过地。”
“云珠,快来见过太后。”花朝笑道。
傅云珠应着,袅袅婷婷上前行礼道:“云珠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这便是献上家传宝物,兰岌草的姑娘?”凌太后上下打量着她,对花朝道。
花朝笑道:“正是。”
“瞧面相,是个有福气的。”凌太后簪道。
傅云珠笑道:“太后谬赞了。云珠不敢当。”
“这话儿说的。难道咱们堂堂摄政王的义妹竟当不起一句有福吗?”萤儿向来被花朝纵容惯的。在太后面前亦是常说笑,和云珠厮混了这些日子,早已熟稔,是以抿嘴笑道。
谁料花朝不着痕迹的瞪了她一眼,正不知所措,却见凌太后早已变了颜色。
“本宫亦是摄政王义妹,你看本宫可有福吗?”凌太后不温不火问向萤儿。眸中却是恨意莹然。
萤儿只垂头不敢多言。
倒是傅云珠温润一笑:“太后自是有福的,云珠以为,这世上地福气有许多种,比方太后母仪天下,这是常人无法匹及地福分,再若云珠自幼父母皆亡,在王府中,老王妃。王爷。公主待云珠如亲人般,这是云珠地福分,虽对常人而言。是太寻常不过,对云珠却是再珍贵不过的。”
花朝暗暗舒口气,若非她为萤儿解围,只怕以岚溪的性子又要无事生非起来。
“好个伶牙俐齿的。”凌太后愣了半晌,冷笑道。
傅云珠嫣然笑道:“太后夸赞。”
“好了,说了这半日,太后也该累了,咱们这就去吧。”花朝抱着璟儿起身,对太后道:“过几日再来瞧你,我宣了太医来,璟儿这样瘦弱,总要好生调养的。”
凌太后淡淡道:“不留你了。”
花朝亦不与之计较,将璟儿交到乳娘怀中,拢了狐裘携众人一并去了。
清音阁。
“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不走脑子,惹了她对你有甚好处,如今她虽不理事,到底是太后,她若要办你,我定要劝了公主不理会你。”月娘指着萤儿的额头骂道。
萤儿泪眼婆娑的跪在地上,委屈道:“谁承想她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花朝安坐在暖阁塌上,并不看她。
“姐姐,饶了她这遭吧。”傅云珠奉了滚烫地茶给花朝,不安道。
花朝接过放在几上,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