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用轻蔑高傲地眼神横扫着这群人,直直将剑尖指向王福,并不退缩半分。
众侍卫向内挪了几步,却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拿下她,快拿下她。”王福仍在嘶声竭力的做垂死地挣扎。
一个侍卫横了横心,正要冲上去,只听一声清冷却不容质疑的怒斥:“住手!”
语声低沉,却令所有人心神为之一震。
花朝蓦然回首。
没有任何意外的。是凌彻。
中卷 第六十六章 殇(二)
前那个轻裘缓带,广袖峨冠的人,赫然依旧是那年漫春衫少年,可花朝只觉光阴似水流年,呼啸着穿越过生命的每一段绚丽春光,仿佛不过一愣神的光景,却已是两重天了。
“铛”的一声,乌金宝剑自花朝手中无力的滑落。
被方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面无人色的王福渐渐回缓过来,逃至众禁军身后,喝令道:“快,把她给我拿下!”
凌彻身穿一件玄色便服,一块温润的白玉佩饰挂在腰间随风摇曳,紫金七星冠在明媚的朝阳下光华璀璨,令人不敢逼视,只见他闪身立在花朝面前,将她密密护在身后,目光一分分阴冷下去,冷冷扫视四周:“谁敢?!”
他周身弥漫着的凛冽杀气不由使众人后退了几步。
王福尤自不甘,壮着胆子道:“世子,这是贵妃娘娘的懿旨,您总不好叫奴才难做吧。”
“哼,来人,把他押下去。”凌彻厉色道。
应声从他身后闪出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不由分说将王福双手反剪带了出去。
众禁军恭敬行礼,退回原来的位置。
凌彻凝眸看她,微叹道:“这又是何必?”
“我要见父皇,带我去见父皇。”花朝直视他的眼睛,轻声却决绝道。
凌彻秀扬眉峰微蹙:“即便见到了又能如何?”
“他是我的亲身父亲,哪怕是死。我也要见他一面,我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在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情况下。就这样去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他。”花朝她眼里是泪光莹然。
凌彻没有丝毫地意外,只道:“贵妃,太子和盈玉都在殿内。”
“今时今日,想必父皇亦不会以为那是他的亲人。”花朝紧紧咬住下唇,漠然道。
凌彻看住她半晌不语。
过了片刻方道:“跟我来。”
花朝神色一松。跟着他疾步向寝殿走去。
明黄帷幕下。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皆垂头跪在外间,殿内死水一般的沉寂。
皇帝安静的躺在龙床上。
贵妃,太子和盈玉见凌彻带了花朝进来,不觉皆是一愣,花朝微微定神才发觉,凌惊鸿亦在殿中。只不见了秦玉。
“彻儿,你怎么带了她来?”贵妃满面不悦。
凌彻并不看她,只淡淡道:“我猜想,此时皇上最想见的人是她。”
“你!”贵妃怒极。
凌惊鸿深深看了花朝一眼,对贵妃温言道:“人之将死,让他父女见一面亦无不可。”
贵妃这才冷着脸不再做声。
花朝缓步走上前去,跪在床侧,只见皇帝面若死灰,呼吸之间很是急促,双眼微微闭着。像是极痛苦的模样。她不禁然泪下,握了父皇冰冷且骨瘦如柴地手泣声唤道:“父皇。您听见了吗?是女儿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吧,父皇。”
“你不必白费力气了。父皇已经昏迷多时了。”盈玉在一旁冷笑道,毫无悲戚之色。
凝视着一丝生气也无的父皇,花朝悲痛不已,这一刻她才恍然,这些年来原来对父皇,她竟是又恨又爱,那个将自己高高扛在肩头摘花的父皇,那个手把手将自己放在马前开怀驰骋的父皇,那个不时叹息着要将皇位传给自己的父皇,前尘往事幕幕回转,她的记忆中竟都是那些温暖地片段,那个曾经英姿飒爽妙语连珠的父皇,如今却躺在这里,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能。
花朝声声唤着,泪水纷纷而落。
仿佛是感应到了女儿的哀痛,皇帝竟缓缓张开眼来,费力的打量着眼前已成泪人的花朝,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断断续续道:“你,来了,父皇知道,我的朝儿一定会来的。”
“父皇,父皇。”花朝哭的越发厉害了。
贵妃与一双儿女警惕地围上来,皇帝却只做不见,反握住女儿地手含笑道:“我的朝儿,可怜地女儿,你终要一个人留在世上了,父皇不行了,再也护不得你了。”
“不,不要,父皇,母妃没了,哥哥没了,您不能抛下女儿,您这么疼惜女儿,您怎么能忍心把女儿就这样抛下。”花朝怕极了,只是泣不成声。
皇帝无力地摇摇头:“不行了,人的大限一到,任你是高高在上地皇帝还是平民百姓,谁都逃不过。”说到这里,他用手指指着贵妃和凌惊鸿神秘对女儿道:“便是他们也逃不过这一日。”
贵妃变了脸色,终究没有做声。
凌惊鸿淡定自若,恍若未闻。
皇帝喘着粗气,紧紧攥住女儿的手:“朝儿,我最心爱的女儿,你是父皇毕生的骄傲,不要怕,父皇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保佑你,别怕。”
“朝儿,父皇马上就能见到你的母妃了,你可知道父皇为什么一直冷落她,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她郁郁而终?父皇只怕是澜氏最悲哀的皇帝,连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所以只能放开她,也许这样她会平安的度过这一生,是父皇太懦弱,才害了她的一生,朝儿,你说你母妃会原谅父皇吗?”
花朝尚未听完已是泪流满面,连声应着:“会的,母妃她会的。”
贵妃紧紧咬着下唇,双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娇俏的面容上却是无可奈何。
“这样,父皇就安心了。”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颓然瘫倒下来,枯瘦的面上皆是满足,双目失神的盯着立式水纹八宝立水帐顶,喃喃道:“你要好好的照看琛儿,将他养大成人,要让他。。。。
话没说完,皇帝的手已绵软无力的垂了下来,眸子渐渐阖上。
“父皇。”花朝呆在那里,试探的低声唤着。
凌惊鸿对太医使了眼色,太医忙赶上来,小心翼翼的把了脉半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凄惶的悲音拉长声音道:“皇上…归天了!”
众人依礼跪了下来大放悲声。
举哀。
惟有花朝怔怔跪在原地,从指尖到心口都是一片冰凉。
中卷 第六十七章 措手不及(一)
帝驾崩了。
龙德殿内哭声震天。
花朝最后凝视了龙床上嘴角甚至含了一抹笑意的父皇,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
“站住!”贵妃转过身来,冷冷道。
花朝只恍若未闻。
从帷幕下窜出两个手持利刃的侍卫,抽出剑阻拦住她的去路。
“把她带到无忧宫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贵妃厉声道。
两个侍卫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凌惊鸿。
太子正待怒起,凌彻已走上前去,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明晃晃的冷剑拂去,淡淡道:“我带她回去。”
盈玉愤愤上前:“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彻冷笑不语。
正僵持着,一个内侍跌跌撞撞奔了过来:“娘娘,王爷,不好了,萧桓和禁军统领王昭率了京畿大营数万将士把宫门团团围住,看样子要逼宫呢。”
盈玉满腹怒气正无处发泄,闻言一个巴掌把内侍打的跌倒在地:“没用的奴才!”
“除了萧王,还有何人?”凌惊鸿镇定自若道。
内侍嘴角留着血:“回,回王爷话,还有文武百官都在宫门前嚷嚷着要入宫面圣。”
贵妃蹙起眉头看向凌惊鸿。
“方才没留神,想是秦玉溜出了宫,将信儿传了出去,你别担心。无妨,我出去看看。”凌惊鸿温言抚慰着贵妃。
凌惊鸿走至门侧。又忽回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有请七公主随本王走一趟。”
“怎么,要我为你们隐瞒父皇已然驾崩地事实吗?”花朝冷笑道。
盈玉抽出利剑指向花朝,得意且阴狠笑道:“怎么,我的好妹妹,你不肯吗?”
花朝不屑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盈玉被她看的怒起。出其不意的直直将剑尖刺向花朝,花朝闭了眼,木然而立,却只听盈玉啊的一声惊呼,她睁开眼睛,只见凌彻已闪身挡在自己面前牢牢握住了那把剑。手心里赫然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血痕,鲜血顺着剑端不时的滑落。
剑咣当一声掉在水磨金砖地上。
“你,连命都不要了,她在你心中竟这样要紧吗?凌彻,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是我的驸马呀,你怎么能?”盈玉泪流满面,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却站立不稳瘫在地上哀哀泣道。
凌彻却紧张的上下打量着花朝:“朝儿,伤到哪里没有?”
花朝醒过神来。用力撕下散花如意云烟罗裙的一角。颤抖着双手给凌彻包扎伤口,眼泪却是大滴大滴的打在纱裙布上。成好大一片。最后竟抓住他受伤的手无助的悲泣起来,不管凌彻怎么好言哄劝。却怎么也止不住她隐忍了太久地悲酸委屈在这一刻通通流淌出来。
凌彻轻抚她长发,满目爱怜将之牢牢拦在怀中。
一时间,殿内沉寂如死。
贵妃的脸色已难看至极。
“七公主,还是随本王走一趟吧,你放心,本王是想由你亲自向天下宣告,皇上驾崩了。”凌惊鸿轻咳了一声,淡淡道。
花朝从凌彻怀中探出头来,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冷笑道:“比起费尽心力的遮掩,光明正大的承认更使人信服一些,对不对?尤其是从我的口中说出来。”
凌惊鸿赞赏的一笑:“你很聪明。”
“好,我和你走这一趟。”花朝强撑着站起身来,恍惚抬眸。
早有宫女捧了丧服来为花朝换上,花朝将满头珠翠齐齐拔下扔在地上,黑发如一弯瀑布般顷泓而下她取了金剪利落剪下一绺乌发,将白色绒花斜斜簪在鬓间,头也不回的随凌惊鸿向外走去。
“皇上有旨,百官入朝!”
内侍悠长尖利的声音响彻皇城内外。
不多时,萧桓与禁军统领王昭率文武百官齐齐拥进勤政殿内,却只见花朝一身素服沉静立在同是一身素白的太子身边,凌惊鸿父子一左一右默然随侍身旁,侍卫重重围住皇宫,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众人跪拜成礼。
太子面有哀痛之色,挥手道:“众卿平身。”
“敢问太子殿下,为何不见皇上临朝?”老臣苏行德发问道。
太子看了一眼花朝。
“父皇,已于方才龙御归天了。”花朝扫视着众臣,冷冷开口。
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纵使有心存疑窦的,见花朝和太子均是丧服加身,也由不得不信,均跪下放声哀哀痛哭起来。
萧桓随班跪在地上,担忧地看着花朝。
“敢问太子殿下,皇上可留下遗诏不曾?”苏行德老泪纵横道。
凌惊鸿淡淡道:“皇上驾崩地仓促,不曾留下只言半语。”
众臣面面相觑,连哭都忘了。
“皇上虽未留下遗诏,却在生前早已立好储君,如今皇上晏驾,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王已命礼部择好吉日,太子将在灵前即皇帝位,众位大人可有异议?”凌惊鸿气定神闲道。
萧桓蹙起眉头,正待出言,却见花朝缓缓冲他摇了摇头。
众人你捱我,我捱你,捱了一会,便有几个只顾身前,不顾身后见风使舵的官员,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惊鸿满意一笑。
随后便有内侍捧了丧服来为众人换上。
众人见事已至此,只得穿上。
花朝漠然看着这一切,只觉心寒地厉害。
忽听殿外内侍通传道:“荣亲王到!”
话音刚落,身着亲王服饰地荣王爷已迈步进殿,手持明黄卷轴:“大行皇帝遗诏在此!”
中卷 第六十八章 措手不及(二)
亲王本是大行皇帝一奶同胞,花朝的嫡亲皇叔。
当年大行皇帝即位之时,荣亲王年纪尚小,皇帝念及生母早亡,遂将唯一亲弟养在宫中。荣亲王渐渐长大,开始参与朝政,却不满皇权旁落,定远王独掌乾坤,只可惜几番与之交锋,均以落败告终,皇帝虽有心偏袒,只无力护他周全,荣亲王心中怨愤,渐生隐退之意,这些年只寄情于山水书画,不再踏足朝堂半步,此时,他却手持一明黄卷轴,口称先皇遗诏,这不能不叫人惊疑不已。
“皇上驾崩之时,本王与太子公主皆陪侍身侧,未曾听皇上提及遗诏之事,不知荣亲王手中的遗诏从何而来?”凌惊鸿先发制人,冷静道。
这也是殿人诸人的疑惑。
荣亲王不屑的看着他,冷笑道:“定远王可是对本王手中的遗诏有所怀疑?”
凌惊鸿嘴角含了一抹笑意,只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荣亲王立在丹之上,对着群臣道:“这遗诏是数月前,本王进宫探视皇上病情之时,皇上亲手交于本王,上面乃皇上亲手所书,印着玉玺,诸位若有不信,大可宣了翰林院众人前来印证。”
“皇叔,父皇遗诏中说了什么?”太子惴惴不安道。
荣亲王转过身子盯着太子:“自然是身后事。”
凌惊鸿不甚为意的笑道:“皇上已然归天,怎么说都由着荣王爷的一张嘴了。”
荣亲王怒目圆睁:“你地意思是本王矫旨?”
众臣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扫视着。一时却拿不定主意。
“敢问荣亲王,皇上交给您这遗诏之时可还有他人见到不曾?”萧桓凝声道。
失踪大半日的秦玉此时从殿外闯入。大声道:“奴才亲眼所见。”
“放肆!”凌惊鸿沉声道:“大胆秦玉,皇上晏驾之时你不曾在身侧服侍,此时却又从何处而来,这朝中大事也容得你信口雌黄?”
“来人啊,把他带下去。”凌惊鸿下令道。
荣亲王上前:“慢着,你要杀人灭口吗?”
凌惊鸿眯起双眼,浑身如罩寒霜。冷冷道:“王爷慎言。”
“两位不必争吵。”花朝淡淡启齿:“如今父皇骤然离世,未曾留下只字片语,内宫外朝皆六神无主,皇叔既然言之凿凿,不妨请翰林院院判来一辨真伪,也好对天下子民有个交待。”
萧桓接口道:“公主所言甚是。”
诸位大臣亦深以为然。
荣亲王瞥了一眼凌惊鸿。挑衅之意跃然于形。
不多时,翰林院院判韦直遗被宣来,他以状元出身,数年来为皇帝起草奏折,代笔御书,对皇帝地笔迹和印玺的真伪自然熟之于心,更难得的是他向来洁身自好,不参与任何一派争权夺势,且人如其名,刚正不阿。由他来判定遗诏的真伪。无人不会信服。
韦直遗细细审视了那明黄轴卷良久,拱手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两位王爷,诸位大人。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遗诏确是皇上手书,一字不差。”
众臣着实松了一口气。
“如何?”荣亲王斜睨着凌惊鸿。
凌惊鸿没有做声,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