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强忍下不安的心绪,笑道:“宝宝儿好乖,父皇欢喜极了。”
岚若柔柔抚着琛儿胸前的那块玉佩,面有哀伤之色。
:“明日到天一寺为宝宝儿祈福,你说好不好?”花朝定定看着她笑道。
岚若一惊:“果然吗?”
:“过会子命萤儿去回父皇便是,对了,容贵妃会和我们一同前往。”花朝点头道。
待众人去后,岚若方急急道:“真的可以吗?骆倾城她不会怀疑吗?”
花朝将今日夜宴的状况大致与她说了,又道:“想来,这几日她都没有精神来注意我们,况且,天一寺的住持与兰陵萧氏有着莫逆之交,萧府与天一寺内有地道相通,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岚若稍稍安心。
:“今日萧桓提及武烈帝,朝中大臣很是震动。”花朝低低道。
岚若冷笑道:“那又如何?还不是惧怕我父王而不敢有所做为,他们都是墙头草,靠不住的。我们手中既无权,又无势,只好慢慢来了。”
花朝猛然被触动,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朝儿,你怎么了?”岚若奇怪的看着她。
花朝醒过神来:“哦,没什么,你早些歇着吧,我也累了。”
回到寝殿,小安子已等在那里:“奴才参见公主。”
:“起吧。”花朝疲倦的抿了一口茶。
小安子恭敬道:“萧大人说,公主不必担忧,他很好。”
:“恩,你去告诉萧大人,明日我和太子妃,容贵妃娘娘带着小世子一同去天一寺祈福。”花朝微微闭了双眼道。
小安子应着出了殿门,灵巧的身形消失在暗夜里。
次日。
三人果然起驾前往天一寺上香。
皇帝特派了禁军相随。
坐在轿中,萤儿笑对花朝道:“这天一寺的住持要好生感激公主呢,若不是公主常来,那里来的今日这般恢弘热闹气象。”
:“这天一寺确与我有着不解之缘。”花朝苦笑道。
萤儿低头为花朝抚平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上佩带的明珠绦带,又扶正了她发间因马车颠簸而散开的珠钗,笑道:“姑姑嘱咐您,今日定要求只签的。”
花朝漫不经心的应着。
轿外并不曾鸣锣清道,是以人群熙熙攘攘。
中卷 第五十七章 一线希望
到了寺前,住持迎着一路往庙里走去。容贵妃自搭了紫云的手走在最前,她今日穿了一件丹凤朝阳的黄色烟罗纱,绣着细碎翠衣的锦缎交领,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满头青丝高高挽做朝仙髻,发间斜斜的插着一根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细密珍珠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摇曳生辉。
花朝和岚若皆是淡蓝素妆携手跟在后头。
乳母抱了刚过满月的琛儿陪在一侧。
:“我倒忘了。”容贵妃停住脚步转过脸来,对着她们姐妹莞尔一笑:“小孩子魂儿还没有全呢,见了菩萨只怕会吓到,不如叫小安子陪了乳母到花园子转转,过会子咱们拜了佛在过去,可好?”
乳母亦笑道:“娘娘不说,奴婢还想不起呢,正该如此。”
:“梨园那里好,只怕世子喜欢。”主持淡淡笑道。
花朝与岚若对视,俱是心领神会,叮嘱道:“既如此,小安子,你便带了乳母到梨园去。”
小安子应了,伴着乳母向梨园走去。
容贵妃带着二人进了重新翻修过的大雄宝殿,殿内众僧早已坐定,正闭目念着大悲咒,檀香袅袅中,木鱼声声作响。三人虔诚跪下拈香祝祷,岚若将琛儿的生辰八字封在明黄纸纸包内,交于候在一旁的住持在佛前镇着。
:“满了半月,我亲自来取记名符。”岚若道。
住持应承着:“是,谨遵王妃之命。”
容贵妃与花朝皆知她满心想要出宫多见煦几次,也不多言。
:“罢了,咱们也该去瞧瞧琛儿了。”容贵妃含笑道。
住持道:“是,老衲在前引路。”
:“不必了,咱们闲逛着就过去了,那记名符还要劳烦大师好生操劳,这小祖宗可是皇上和本宫的心肝子呢。”容贵妃笑着出了大雄宝殿。
主持止步。
到了园门,小安子早迎了上来,向花朝使了个眼色。
:“来,宝宝儿给本宫抱抱。”容贵妃略有些笨拙的抱起琛儿。
乳母赔笑道:“虽说小世子才满月,可是身子骨壮实着呢,娘娘没有抱惯,只怕累的浑身酸痛,还是交给奴婢抱吧。”
:“正是没有抱惯才要多抱抱呢,怎么说我也是头遭做祖母,也要尽些心不是。”容贵妃半真半假调笑着,百般逗弄着怀中的可人儿。
株株上了百年的老梨依然枝叶繁盛,透过微黄的树叶,碧空一色澄碧。
:“您哪里象做祖母的人啊,说是云英未嫁都有人信。”乳母笑着恭维道。
容贵妃斜睨着她笑道:“好巧嘴。”又道:“禅房里摆了素斋,赏了你。萤儿紫云带着一并去吧。”
乳母喜的一叠声的赞道:“奴婢哪来的福气,听说这天一寺的素斋在京都里屈指可数呢,几位王爷指着名的要师傅到王府里做了吃,可见的娘娘真真是体恤,菩萨心肠……”
萤儿和紫云见她说的越发不伦不类,忙扯着去了。
:“三位主子,这边请。”小安子见左右无人,上前道。
对花朝而言,这条小路是极熟悉的,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只有这次是隐隐含了几许喜气。
木门依旧虚掩。
推开来,萧桓一身便服负手而立,眉头微微蹙起,似有心事,见众人进来,不急不忙躬身道:“容娘娘,王妃娘娘,公主。”
:“昨夜得了公主的信,我便把四殿下移居在此,好方便娘娘诊治。”他解释道。
进的内间,煦一如往昔。
容贵妃将怀中的琛儿递给岚若,径直走到床前,细细把起脉来,神色很是凝重,过了半晌,她缓缓站起身来,示意花朝将烛台移过来,萧桓取了火折子燃着蜡烛,容贵妃擎了在手中,细细查看了煦的面色,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包细若发丝的银针来,只见她取出一根来在火上烧了片刻,飞快在煦的手掌上扎了下去。
过了半晌,花朝和岚若惊喜的发现,煦的手指动了。
:“他动了,他会动了。”花朝扑上前去,眼泪几欲落下。
容贵妃道:“本宫有把握能让他醒来,只是。”
:“只是什么?”岚若镇静道。
:“只是,他中毒太久,毒液已然侵袭头部,只恐怕醒来后会丧失记忆。”容贵妃斟酌道。
房内诸人都愣在那里。
:“容娘娘,请您为煦诊治。”岚若坚定道。
容贵妃看了一眼花朝和萧桓,点头道:“醒过来总比现在这样要好上许多,至于能不能恢复,也只能待他醒来再做计较。”说罢,挑出数十根银针来在火上一并烧了,对着煦的头部,双手和双脚急速扎了上去。
花朝冷眼看来,仿佛阵扎在自己身子上的痛楚。
萧桓微微扯了她的衣角,率先走出内室。
:“我会把萧云留在这里照顾煦的衣食起居,你不必担心,有了机会便请容贵妃来为他行针,只要煦能醒来,一切都有可能。”萧桓安慰道。
花朝突兀扬起脸:“那你呢?”
:“我?”萧桓一愣。
花朝看着他:“你老实同我说,父皇的态度为何会幡然大变?”
:“皇上不过时一时气急,再说到大营里做个书记官还不是轻判吗?我那日的话是太过冒失了,皇上为压服众议也不得不如此。”萧桓笑道。
花朝摇头道:“不,我知道这里边肯定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吧,只是眼下我还不能告诉你。”萧桓淡淡道。
花朝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道:“为什么?”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况且,你不知道会比较安全。”萧桓她担心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涌起阵阵暖意和欢喜,反握了她的素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这就够了。”
花朝不禁面色绯红,夺去手转身进了内室。
容贵妃施针已毕,正在桌前开着方子,一面叮嘱着萧云。
岚若抱了琛儿半跪在床前,凝视着煦缓缓道:“煦,你瞧,这是我们的孩子,父皇给他取了名字,叫琛,他是我们的宝贝儿,很好听,对不对?你想不想见他,我们分开这几个月,你有没有很乖的服药?我们很快就能见面,再也不分开。煦,等着我。”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正此时,她怀中的琛儿忽地哇哇大哭起来,这一个多月来他都很乖,大多时候都在自顾自的咿咿呀呀说着谁也不懂的话,只要一瞧见姑姑花朝和母亲的身影,便会手舞足蹈的咯咯笑起来,从未象现在这个样子,直哭的撕心裂肺,白玉般的小脸涨的通红。
花朝接了过来,却怎么都哄不好,直被他哭的手足无措。
中卷 第五十八章 怜惜
已经回宫几日了,花朝却一直心神不安。她总是觉得岚若的镇静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意味,因着上次夜宴贵妃又惊又怒,病了一场精神不济,这期间,容贵妃每到簧夜时分便微服出宫,倒也顺利非常。煦一日好似一日,渐渐手脚都有了知觉,今日清晨岚若又回禀了皇帝,打着为琛儿取记名符的幌子,偕同容贵妃去了天一寺。
待她们去后,琛儿便哭闹不止。
:“小祖宗,奶娘求您了,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乳母抱着他急的大汗淋漓。
花朝伸手接过他,在他额头上亲着,手里轻轻摇晃,百般哄道:“乖宝贝儿,是不是想母妃了,母妃过会子就回来了,姑姑带你到园子里去玩儿好不好,园子里有香香的花,还有金灿灿的鲤鱼,来,我们到园子里去。”
乳母如释重负,忙取了厚厚的红锦披风密密包在琛儿的身上。
天儿渐渐寒起来。
所幸昆明湖中引了西山温泉的活水,一行人径直向湖中的暖亭走去,花朝抱着琛儿立在九曲回廊上,微微探出头去,只见数千肥嫩的锦鲤在水中悠闲自在的摆动着细尾,红通通的一大片看上去甚是喜人,这御苑中所养的锦鲤向来是不怕人的,琛儿瞪着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望著水里的金鱼,小嘴中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小拳头不时的挥动着,暂时停止了哭闹。
:“还是公主有办法,瞧,小世子不哭了呢。”乳母笑道。
花朝微微一笑,空出一只手来,萤儿忙将鱼食拿捧了过去,花朝捏了一把,缓缓撒向鱼群,锦鲤们纷纷将嘴露出水面啄食,很是有趣,琛儿双眼眨也不眨的紧紧盯住,终于咯咯笑了起来。
:“好宝贝儿,真乖,好些日子没听你笑了。”花朝舒了一口气。
众人亦一叠声的凑趣:“这是小世子跟您亲呢,咱们怎么哄也不见笑,偏生到您手里就好了。”
:“是不是呀,宝贝儿,和姑姑亲不亲?”花朝亲昵的蹭着琛儿的粉嫩面颊,琛儿越发笑起来了,小手揪住花朝的衣襟揉搓着。
:“七公主。”
身后传来一身娇怯怯的呼唤,不必回头也知是太子妃。
花朝微微笑道:“二皇嫂。”
太子妃身着淡粉锦衣,如云髻上只簪了九凤朝阳钗子,流苏点点垂在耳际,端庄走过来,细细打量了琛儿,露出艳羡神色:“这孩子生的真好。”
:“二皇嫂打哪儿来,怎么连个宫女都没有带?”花朝无意道。
太子妃忙掩饰道:“哦,我随意走走。”
花朝亦不多问,只笑着吩咐:“萤儿,取了雨前茶来,再备些点心一并拿来,左右也是无事,皇嫂同我在这消磨消磨吧。”
:“恭敬不如从命。”太子妃倒很是乐意。
萤儿领命去了。
太子妃忽道:“姐姐她,去寺里取小世子的记名符了吗?”
:“是啊,天儿太冷,生怕琛儿受了风寒,这才没有带他去。”花朝笑道。
太子妃怔怔瞧着琛儿:“论理,我是他亲姨娘呢。”
花朝亦笑道:“正是呢。”
:“能不能叫我抱抱?”太子妃怯怯道,生怕花朝拒绝。
花朝笑道:“这有何不可呢?来,宝宝儿,给姨娘抱抱好不好?”说着,将琛儿小心翼翼递给她。
太子妃接过孩子,面上露出自怜的哀伤:“我若是有个这样的孩子,即便是死了,也够了。”
琛儿忽然瘪了瘪嘴,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花朝忙将他接了过来,一面哄着一面安抚太子妃:“琛儿这几日总是哭闹不休,皇嫂不要介意。”
太子妃黯然笑道:“公主言重了。”
正此时,萤儿带了宫女捧着茶水和点心走来。
:“皇嫂尝尝,这是雨前新茶,还有那梅酥,凤梨果也是极好的。”花朝好容易哄的琛儿睡下,将他放在摇篮里,边摇着边对太子妃道。
太子妃强笑着拈了一块凤梨果,片刻,却蹙起眉头捂着胸口欲呕,忙用滚烫的热茶送了方好,见花朝关切的望着她,忙道:“酸了些。”
因岚若素来喜酸,这些日子送到无忧宫的果点确也酸了些。
花朝不疑有他,笑道:“可巧,我也不喜酸呢。”
一旁侍立的乳母细细打量了太子妃的神色,忽笑道:“依奴婢看来,太子妃娘娘象是有喜了呢。”
太子妃顿时变了脸色。
:“若真如此,要宣太医来好生瞧瞧呢。”花朝笑着对她道。
太子妃却如面罩寒霜,厉声对乳母道:“你胡说什么,本宫的身子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乳母唬了一跳,忙跪下道:“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太子妃仍是余怒未消,面色也有些苍白。
花朝心知有异,只对乳母道:“你先下去吧。”
萤儿会意,忙带着委屈的乳母和众宫人退至暖亭外候着。
:“皇嫂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花朝看着她,淡淡询问道。
她恍惚抬眸,与花朝温暖目光相触,心头顿时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乳母说的没错。”
:“这是好事,为何皇嫂如此惊慌遮掩?太子知道吗?”花朝不解道。
太子妃惨淡一笑:“他不知道还好些,若是被他知道,只怕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皇嫂这是什么话?”花朝越发茫然。
太子妃目光幽幽道:“公主不知吗?太子和我父王在朝堂上几次冲突,每每太子下朝冲我发火,还撂下狠话,他绝不容许他的孩子身体内流着凌氏的血。”
半晌无语。
寒风透过暖亭的玻璃。
花朝起身为摇篮中的琛儿掖了被角,温和道:“太子想必也是一时意气,皇嫂不必放在心上,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
话尚未完,太子妃猛然将衣袖高高撸起,雪也似的肌肤上东一道西一道的血红伤痕,直叫人触目惊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花朝失声道。
太子妃冷笑道:“除了太子,这世上还能有谁敢动我这个太子妃。”
:“贵妃和凌王爷晓得吗?”花朝心惊不已。
太子妃怅然而笑:“晓得又如何?难道他们对我会有半分的怜惜吗?”
花朝一言不发,将她紧紧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