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方向而已,这也是宋军为什么这几日来一直没有选择在黑夜中攻城的原因。
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刘法的命令下,西军对齐州城发动起了这几天来最猛烈的一次攻势,巨大的伤亡也彻底激发出了这支在西北与西夏兵恶斗犹不落下风的军队的血性,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往城墙上攻,就好像城墙上的不是什么贼寇,而是令他们无比痛恨的世仇西夏强虏。他们也自然遭到了比他们更加疯狂与勇猛的天道军最顽强的反击!
郑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嘴巴不由一咧,他的两条胳膊已经酸痛肿胀的稍稍一动就要咧嘴,从昨夜到现在,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砍过多少从城下爬上来的宋军了,虽然漆黑的夜中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每个人在被砍下城墙时所发出的惨叫却都如同一个人一样,那感觉就像是有一个永远不会死的敌人,一次次被你砍下城楼,却又一次次重新顺着云梯爬过城墙来到你的面前,令人心底发麻。
当天空破晓之时,大战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城墙下遍地都是宋军与部分天道军将士的死尸,层层叠叠,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战斗依旧在持续着,一队又一队的宋兵依旧在前仆后继的往城上攻着,也能时不时见到终于有一些宋兵攻上了城墙,但仅仅片刻,他们就没入了更多贼寇的包围之中被斩杀后扔下城墙。西军的士兵们在用生命捍卫着大宋西军的荣耀,天道军的将士们也在用鲜血证明着谁才是如今华夏大地最勇猛的军队!
刘法在远处看着,面色凝重,他完全想不透大宋境内究竟何时,又是怎么会出了这么一支强悍程度甚至不亚于西夏兵的贼寇之军!这真的是一群由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贼。民组成的叛军吗?不,他们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一支不要命的军队!即便是已沙场征战几十载见惯了各种凶猛敌人的刘法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敌人是他生平难见之强敌!不能再这样打了,再打下去了,自己军队的伤亡会更重,看来,必须要动用自己手中的宝贝了!
刘法一声令下,鸣金收兵!同时,刘法接着下令,将“宝贝”都拿出来!
所谓的“宝贝”其实不是别的,而是火器。北宋时,宋人已经开始将火药运用于战争之中,发明了许多火器,其中一些威力就很大。
比如有一种火器叫做震天雷,身粗口小,内部装有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雷口装有引信,使用时根据目标的远近,决定引线的长短,其引爆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铁片在巨大的爆炸力下四散弹射,速度之快甚至能打穿铁甲!
又比如蒺藜火球和毒药烟球,原理与震天雷一样,但却不是靠迸射铁片杀敌,而是一个会在爆炸后靠大量的火药引起剧烈的燃烧,用于烧死敌人或引起大火。另一个会在爆炸后释放出其内部已按比例配置好的毒烟毒气,敌人闻之即中毒,根据配方的不同,轻者剧烈咳嗽或昏厥令其暂时失去战斗力,重者当场七窍流血被毒死!
这些火器都与神臂弓一样是大宋朝廷的“超级”武器,令辽国与西夏吃尽了苦头,但很可惜,大宋对他的运用却并不算广泛。究其原因,一者这类火器的造价颇高,且只能用一次,性价比太低,朝廷在花天酒地上舍得,在制造这些火器是却舍不得。二者整个朝廷上上下下官员们贪污成风,负责制造火器的官家作坊也未能幸免,官员们欺上瞒下,虚报钱额,朝廷拨给制造火器的费用竟有一大半都落入了各级贪官手中,制作出来的火器也因经费不足而偷工减料,威力大减,朝廷一看威力一般,就更加缩减了制作火器的支出,官员们更加变本加厉的继续贪污原本就已很少的费用。如此恶性循环,周而复始,大宋的火器要么大多数质量不好,要么能工巧匠们所研制或改良的各种先进火器被束之高阁,所以最终分配给各军并能用于实战的并不多。
西军作为大宋对抗西夏的主战军,战事不断,自然是朝廷各种兵器、军器与火器的重点配给对象,而刘法久居军中,深知火器的重要性,所以他前一段时间刚刚废了好大的劲才从火器坊中托关系调来了一批难得的质量合格的震天雷、蒺藜火球等物,数量并不多,本准备在下一次与西夏大战时再用,但形势所迫,他今日只能忍痛提前使用这批火器了!
火器很快就被取了出来,刘法接着下令,立刻腾空所有投石车上的石头,他要用投石车将所有火器全部投入齐州城,争取一举震慑梁山贼寇,摧毁他们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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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的鸣金退兵给了齐州城上的天道军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还能继续战斗的将士都抓紧时间喝点水休息一下,受了伤的被立刻转移到城内,百姓们也趁着城上没有战斗,不停穿梭在城上城下,帮助天道军做着力所能及的一些事情,所有人都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准备着迎接敌人下一次的进攻。
郑飞站在垛口处看着远处的宋军,眉头紧皱,脸上又是疑惑又是担心。
“郑郎,怎么了?”扈三娘问道。
“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郑飞道。
“哪里不对劲?”扈三娘奇道。
郑飞道,“宋军昨夜宁可处于劣势也要不惜代价猛攻,现在天亮了反而退兵了,这很不合常理。”
扈三娘凝眉一想也发觉了这个异常之处,但她想让郑飞能趁机多休息一下,便柔声道,“郑郎,无论宋军有何诡计,都绝对敌不过咱们与百姓的万众一心。你从离开博州开始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你先去睡一会吧。”
郑飞感受到扈三娘的柔柔关心,心中十分温暖,一看扈三娘那绝美的容颜上已布满了倦色,只觉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像这么漂亮的女人本应该待在安全舒适的统帅府中才对,但她却无怨无悔的陪着自己东奔西走,出生入死,自己这个丈夫真是当的很不及格。
“娘子,你去睡吧,我不困,过会鲁军长他们还要来与我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郑飞道。
扈三娘刚要摇头拒绝,郑飞却接着故意板起脸道,“听话,快去!”扈三娘知道这是郑飞心疼自己,她也不想让郑飞在这么多部下面前没面子,只得无奈的点点头转身朝城楼下走去。
郑飞看着扈三娘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出来征战受苦了。
就在此时,只听后面响起一个声音,“统帅,我们到了。”
郑飞转头才发现负责镇守另外三处城门的鲁智深、庞万春和史进已经来到了近前,三个人的战袍上都溅满了血迹,几多破损,史进的左臂还受了伤,显示着另外三处城门处并不亚于自己这边的惨烈的战斗!
509,反击(1)
“伤亡如何?”郑飞问道,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三百人,不过贼官兵也没从洒家那里占到便宜,少说也杀了他们一两千人!”鲁智深沉声道。
“我那边阵亡了四百多个弟兄,但大家还挺得住!”史进一脸刚毅的说道。
“三百多人,不过,箭支已经没有了。”庞万春道,“刚刚射的都是百姓们冒着危险收集的官兵射进城的箭支。”
众人也都点了点头,独立师的箭在进城前的几番大战中就已快射光了,齐州城经过这几日的死守也消耗了大量的箭支,如今城内的确没有多少箭支了,没有箭支,弓弩就失去了作用,等下一次攻城就无法再对官兵的弓箭手形成压制,也无法再远程攻击攀爬城墙的官兵,只能等官兵爬上城墙后再与他们展开短兵相接肉搏战,守城的压力骤然增大了许多。
“告诉将士们,坚持下去,只要再坚持半天,咱们的援兵就到了!”郑飞鼓励大家道,“同时趁着敌人还没有进攻立刻打开城门去城下捡箭支,能捡多少就捡多少。”
“统帅请放心,将士们士气依旧旺盛,我们……”史进正在表态,但他说到一半却停住了,只见他目光看向郑飞的身后,脸上也写满了莫名的惊愕。
郑飞心头一惊立刻转身往后看去,就只见从敌营前的投石车上突然射起一堆东西直朝这边而来,那堆东西圆滚滚的,在太阳的照映下还闪着点点亮光,根本不是大石头。
那是?郑飞正在疑惑间……
“不好,是火器!”鲁智深一声大喝,他以前在西军渭州任提辖时可见识过这种东西的威力,他伸出大手把郑飞几人用力往地上一按,同时朝着四周大吼一声,“卧倒!”
只听他话音刚落,那堆从天而降的火器已呼啸着飞落城墙上与城内,紧接着就听爆炸声接连大作,浓烟滚滚,惊慌的惨叫声四起。
郑飞心底突然一颤,因为他清楚的看到,有好几颗很大的火器是不偏不倚正朝着……扈三娘休息的屋子方向飞去的!他猛地爬起身跑到垛口处往城内看去,煞那间如坠冰窑,血液凝固,面如纸白……
那间屋子已……陷入了火海之中!
郑飞突然如同发了疯一般就要往下冲,但却被鲁智深又一把按在了地上,接着就听一声巨响,身下的城体似乎也晃了晃。
郑飞咳嗽了两声转身一看,还好,鲁智深也并无大碍,他感激的看了一眼鲁智深,而自己也被这一颗轰天雷惊醒了,他再起身往那屋子望去,只见屋子已经完全倒塌,里面的人绝对再无生路!泪水瞬间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都怪自己,自己不该让她下去休息!
“统帅,咱们怎么办?!”身边响起了史进的大吼。
郑飞咬紧钢牙,抬起袖子使劲擦了一把泪,现在还不是落泪的时候,她虽然去了,但还有满城的天道军将士和百姓等着自己的命令,郑飞,你不能乱,你要坚强,你要冷静!
郑飞接着站起身,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四周,只见城墙上许多士兵都倒在了地上,身上布满铁片,哀号不止,城内民居大火四起,许多地方还黄烟飞散,周围的人在浓烟中翻滚咳嗽,一看那烟就是毒烟!
郑飞撕心裂肺的大吼,“鲁军长,史进,庞万春,四更,马上传令下去,没有受伤的人立刻救治伤员,与他们一起转移到坚固的建筑里面去。组织百姓,火能救则救,不能救就不要救了,先找地方躲避火器攻击!有毒气的地方要绕着走,实在不行必须屏住呼吸通过。再把所有的后备军都调来,先不要上城,敌人在进攻前首先会停止火器攻击,到时候再上城作战!”
“是!”几人应声而去,命令也很快的就传递了下去,齐州城军民迅速开始组织起了自救,这个时候天道军平日里的训练有素再次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虽然在这一轮的火器攻击下损失惨重,但一旦有了命令,他们就自然而然毫无怀疑的立刻执行起了命令。
郑飞来到垛口后,看着远处的的官兵大营,钢牙咬紧,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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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诸多火器准确的落在齐州城上及城内,看着城内冒起的滚滚黑烟,听着齐州城上的惨叫哀嚎,西军上上下下一片欢呼!
刘法也终于长吐了一口气,心中略安,虽然这些火器打出去的令他无比心疼,虽然没能用在他最想用在宿敌西夏军身上,但还是很值得的,齐州城内的梁山贼寇已经大乱,接下来的攻城就能顺利许多了!
但同时,他还是感到了一丝的悲哀,朝廷有这么厉害的武器,为什么就不能大规模制造装备军队呢?若西军手中能再多一些及格的火器,将士们在与西夏的对战中该减少多少伤亡呀!
“传我命令,攻城!”刘法大手一挥,驱散了心中的苦涩,他明白,这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自己说到底只不过朝中那些大佬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顺利剿灭贼寇,夺回失地!
已不足四万的西军将士再次如潮水一般涌向齐州城,齐州城的城墙上先是一片沉寂,可等他们来到城下,突然就听城墙上杀生四起,无数天道军将士再度现身,将手中最后一批箭支用断魂弩和黑漆弓射出,带着刚刚死去战友的英灵与愤怒,厉啸着飞向官兵!
远处刘法面色一惊,他猛地站起身目瞪口呆的看着齐州城,这怎么可能?!为何贼寇的气势看起来比刚刚还要更胜一些?!难道……刚刚的火器攻击不但没有摧毁他们的信心,反倒是更加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天哪,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不行,不能让贼寇的气势再度起来,必须彻底将他们打压下去!刘法反应过来,一把抓过传令兵急道,“快去通知河北军,就说是我命令,要他们立刻投入战场!”河北军还有三万人,那三万人若也参战,这近七万人的阵势定能压垮贼寇!
传令兵领命刚要离开,刘法却又突然叫住了他,只见刘法面色一沉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冷冷道,“告诉他们,现在不是打小算盘的时候,拿不下齐州,就算我被治罪,我死活也会拉他们下水!”
传令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再度领命转身狂奔而去。
刘法看着齐州城,不由攥紧了拳头。
510,反击(2)
战斗继续,西军遭到了齐州城上的天道军更加猛烈的反击,战事再度焦灼起来。
很快,又有三万官兵朝着齐州城逼近,那是河北禁军,看来刘法的威胁起了作用,而有了这三万生力军的加入,官兵的气势再度高涨起来,齐州城外密密麻麻的全是官兵,将齐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法眼见心下稍安,但紧接着令他七窍生烟的一幕就接着出现了,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那三万河北军并没有真的参战,而只是站在西军的后面摇旗呐喊,根本并未真正的参战!
对于河北军这种阴奉阳违的做法,刘法忍不住怒骂一声无耻,但他却还是只能摇了摇头,无力的坐在了位上,脸皮已经撕过一次,绝不能再撕第二次了,或者说对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西军与河北东路禁军彼此本就毫无关系,而在大宋特殊的军制下,统兵的主帅往往都是临时委派的,带着一帮可能以前压根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人上阵打仗,仗打完了就立刻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在战场上,除非直接的上下级关系,否则很难对对方形成制约,对临时组建的军队就更不用说了,你虽然是我上级,但你能奈我何?你上面有人,我上面也有人,我若承认你是我的上级,那你就是,我若不承认,你就是狗屁。
他也很清楚河北军的人打得什么小算盘,据说梁山贼寇在攻占了京东西路后将各地的官员与大户的钱财都席卷一空,收敛了少说也有上亿贯,此刻这笔巨财定然存放在京东西路的最中心,也就是郓州城内,他们要把兵力保留下来,待可以进入京东西路腹地时再发力,到时候不但战功更大,分量也更重,而且也能抢到更多的东西。
刘法真想把那几个人抓来狠狠的大骂他们几句愚蠢,难道他们忘了自己昨晚给他们说的贼寇正有五万大军赶来增援吗?!现在咱们都攻不下一个小小的齐州城,等五万大军一来,咱们到时候怎么办?跟那五万人血。拼?你们能拼得过人家吗?!这群人的脑子究竟是被驴蹄子踢过了还是……
刘法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由深深打了一个冷颤!
当初他在接到圣旨之前,其实他就已提前三天知道了朝廷即将派他率部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