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潘一良一行回来，在经过梁天舒身前时只说了一句“事情办妥了”，然后又装做不认识似的离去。随后，梁天舒也隔着一段距离回了营区。
梁天舒仍然直接回到李自重的宿舍。叫门的时候，隔壁的林牧狼探了一下头，他装做没有看到。
“师长，我回来了！”梁天舒故意大声喊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庭院里的花草没蔫吧。”李自重在屋里应道，“进来一下吧，我还有点儿事情要你去办。”李自重打开门，放梁天舒进来，复又关上，小声说，“刚才小美被电话叫走了。”
“那是毛先生迟迟见不着我的人头把她叫去问话了。”
“隔壁还有人。”李自重提醒说。
“知道。他看见我了，这个时候可能正在打电话向他的主子汇报呢。”梁天舒说。
“天舒，我看你还是躲一躲，毛先生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能躲，敌人可能又会有新的行动，我要协助‘报春鸟’坚持到最后。师长，你们的部署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快了，最迟两个礼拜，最快一个礼拜。现在的工作是对所有排以上军官摸底，不可靠的必须撤换。”
“这项工作确实很重要，不过时间应该尽量提前，要防止节外生枝的变化。”梁天舒的声音又小了一节，手指隔壁，“这一个怎么处理？”
“等条件成熟，马上把他控制起来。”李自重附着梁天舒的耳朵，“把那位小美先干掉吧？”
梁天舒心中打了个突，望着李自重欲言又止：“师长……小美不能干掉……”
“为什么？已经发现的特务除了林牧狼都必须干掉，否则对我们起义不利。”
“小美她——不管小美是什么人，反正你不能杀她。”梁天舒说。
楚香雪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独立师的，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棘手的难题——要她亲手杀死自己的恋人……毛先生这一招实在是太阴损了，她感到自己接近崩溃的边缘……当她快要走近家属区的时候，才恍然省悟如果以这样的面貌、神色出现在林牧狼面前，肯定会招致怀疑。她站在门口尽量让自己镇定，然后才掏出钥匙开锁，径奔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拼命用冷水冲脸……当她抬起头看着梳妆镜时，却发现林牧狼已经站在身后……
“香雪，你怎么啦？”林牧狼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走路急了脸发热。”楚香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你不要瞒我，我知道你一定遇到麻烦了。”
“你说什么？！”楚香雪转过身，警惕地望着林牧狼。
“没什么，我就知道毛先生不会像张醉那样容易被忽悠，不拿出真功夫来办事，他的饭不好吃。”林牧狼不无同情地看着楚香雪，“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楚香雪暗暗松了口气。望着林牧狼，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摇摇头：“谢谢，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有件事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梁天舒没有死，他又回来了。”
“知道。”楚香雪垂下头低声说。
“毛先生是不是又把这任务交给你了？”
楚香雪吃惊地望着林牧狼，最后还是点头：“是的。”
“下不了手是吗？莫非短短几天真产生感情了？”林牧狼像是嘲笑，又像是认真。
“我虽然干的是这一行，可是我没杀过人。”楚香雪说。
“问题是这一次你想回避都不行了，除非你也不愿活。在军统局，毛先生是个传奇人物，他可以把杀鸡怕见血的胆小鬼训练成杀人如麻的冷血杀手。我相信毛先生的眼光——你一定能行！去吧，梁天舒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可能正在家中。先去现场感受一番，找个机会再下手。”
第三十九章老牌特务的毒招（3）
此刻楚香雪确确实实很想见到梁天舒，她取下毛巾抹了一把脸就走了。
林牧狼的估计没有错，此时梁天舒确实已经回到家里，他知道楚香雪回来后肯定会来找他，所以他的门是敞开着的。
楚香雪一眼见到梁天舒，扑上去便抱在一起情不自禁抽泣，她很想放肆哭一场，但这样的环境显然是不适宜的，她只能尽情地让泪水长流……梁天舒一开始以为是香雪因为思念才这样，慢慢地感觉不对了，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香雪，你不要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这世界没有过不去的坎。”楚香雪没有回答，仍只是流泪和抽泣……望着泪流满面的楚香雪，梁天舒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毛先生要你杀我，是不是？”
“天舒，你说我该怎么办？”楚香雪终于开口了。
梁天舒长叹一声，让自己尽量放松，然后安慰她。
“香雪，这没什么，我早料到了，如果你不杀我，他们还会不断派人来杀我。从我宣誓干这项工作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我万万没有想到，我还能跟你在一起，而且相处了这么多天……我很满足，死去也没有遗憾了。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活到取得最后胜利，活到我们的国家繁荣富强！”
“不，我不要你死，我要你跟我一起活下去！”
“我也希望这样，可是这已经很不现实了，以目前的处境，我惟有去死一途。”
“要死我们死在一起，天舒，我们死在一起好吗？”
“傻妹妹，你又说傻话了，你死了，谁来完成你那艰巨的使命？谁来保卫江南市百万人民的生命财产？今天，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种选择——杀了我！否则，你就会暴露，就无法在特务组织里呆下去。”
“天舒，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下不了手啊！”
“不，你一定要下得手！你要想着你是为了一项崇高的使命才这么做的！”梁天舒推开楚香雪，从抽屉里寻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递上去，“拿着，照我的胸部扎下去——闭着眼睛扎下去！”
“我、我不……”楚香雪的手尚未伸出就抖得厉害。
“好吧，我不强求你，我还是自己来吧！”
梁天舒一咬牙，奋力扎向自己的心脏位置，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天舒——”楚香雪轻轻喊了一声，梁天舒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恋人已死，此刻楚香雪反而变得异常冷静，她将悲伤转化成仇恨。她放置好尸体，镇定地回到林牧狼房间。林牧狼用猜度的眼神打量着楚香雪：“没找到人吗？”
“找到了，想请你帮我一把。”楚香雪说。
“不，别的忙我都可以帮，这个忙我帮不了——我不好向毛先生交差。”林牧狼耸耸肩，摊开双手。
“人我已经杀了，今晚上我要提人头回去复命，我想请你帮我安全通过大门岗哨。”楚香雪冷冷地说。
林牧狼不认识似的打量着楚香雪，然后奸笑道：“我早就相信你很快会成为冷血杀手！”
楚香雪离开值班室以后，张醉、楚立言就一直陪着毛先生不肯动步。毛先生显然是练过“坐禅”功夫的，他很有定性，只要微闭着双眼就能进入“无我”的境界，做到不吃不喝，忘记时间。这可害苦了两个俗人。
楚香雪是11点走的，一转眼就到了12点半。张醉、楚立言肚子里闹起了“空城计”。楚立言看着毛先生一副“入禅”的神态，知道指望他下“赦令”无异于幻想，于是抓起话筒给伙房打电话，通知送三份饭到值班室来。
饭送来了，经张醉多次问候，毛先生居然也食“人间烟火”。他们吃着饭，一边谈论着李如有、丁一卒。到这个时候仍然没有消息，都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至于去向，楚立言说是逃回老家去了，张醉则认为是被共产党杀了。两人都缺乏有力的证据，因此谁也无法说服谁。
吃完饭，伙夫头收走了碗筷，张醉准备去外面走走以助消化，也正在这时，楚香雪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第三十九章老牌特务的毒招（4）
毛先生看着楚香雪，发现她的一只手提了一只桶，桶上覆盖了一条毛巾，心下就明白了，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正是中午1点，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一丝笑容。
“报告毛先生，美女蛇已经完成了你的旨令，请查证。”楚香雪面无表情地走进值班室，把木桶放在桌面上。
毛先生向张醉使一个眼色，张醉揭开毛巾提出人头，确认是梁天舒后复又放回，向毛先生点点头：“报告毛先生，这人头确是地下党梁天舒的。”
毛先生点点头，说：“从出发到完成任务回来，共用了两个小时，这足以说明‘美女蛇’对共党的刻骨仇恨。”
毛先生是不会轻易表扬人的，这说明他已经排除了对楚香雪的怀疑。楚香雪暗暗松了口气。相反，张醉、楚立言开始紧张起来，在他们的心目中，毛先生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不知道接下来他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折腾人。
值班室又是一片死寂，毛先生真是惜言如金。他不开金口，其余人更是不敢吱声。这样的效果，使张醉、楚立言更加紧张，他们知道，毛先生绝不会只是要他们杀一个共产党就轻意放手——即便如此，目前手头已经没有了共产党……
二人的额头冒出汗珠，心跳加剧，毛先生终于把目光移到二人身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的笑，他干咳一声，说：“该二位出马了，想好了没有？”
“报告毛先生，还没有想好。”楚立言见毛先生的目光盯着他，以为是问他。
“没想好就是无事可做了，江南市的地下党都消灭了吗？”毛先生的声音依然恐怖。
“江南市的地下党穷凶极恶，卑职不才，愧对毛先生的栽培和信任，还望能指出一条明路来。”张醉斗胆说道。
“今天我总算见识了什么是木脑袋，放着现成的事情都不知道做！二位听清楚了，给你们三天时间，务必把包括李自重在内的25名通共军官干掉！”
张醉与楚立言面面相觑，很快张醉就反应过来，站起身打一个立正：“我一定完成任务，并希望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第四十章永远的“报春鸟”（1）
楚香雪看着三支乌黑的手枪，即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轻声却从容地说：“把枪放下好吗？打死我对我个人而言算不了什么，可是你们永远不会知道梁副官死亡的真相——这还在其次，你们更大的损失还在后头。”
李自重几乎每天都是8点10分到办公室。此时，办公室早已窗明几净，各种摆设井然有序，需要处理的文件已经按缓急次序摆在了案头上。
这天，李自重一走入办公室就发现一切还是昨天下午离去时的状貌，甚至连杯子里的陈茶叶都没有倒掉，霎时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梁天舒不见了，他会不会是出了事？他马上走到隔壁参谋室询问，得到的答复是：昨天上午9点多钟见过梁副官，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他。打电话问大门警卫室，值班警卫查过“外出登记”后报告：昨天上午8点半梁天舒去了竹山路35号，10点返回营区，之后无外出记录。
李自重很快明白：梁天舒是在上午10点半离开家属区后失踪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给许第尾、周党打电话，约他们去宿舍碰头。
李自重回到家属区宿舍不久，许第尾、周党先后就到了。李自重进屋的时候发现隔壁屋上了锁，就把谈话地点放在书房。三人坐定，李自重这才告诉二位：“梁副官不见了。”
许第尾、周党吃了一惊，在这关键时刻，两位都知道梁天舒的重要性。许第尾最先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上午10点半离开这里就不见了。”李自重说。
“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许第尾问道。
“他说是先回去一趟。”
“走，去他家里看看！”周党提议说。
三个人于是马不停蹄来到梁天舒的宿舍——门虚掩着，推门而入，屋里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当许第尾把目光投向地面的时候，立即惊叫：“血，这里有大滩血迹！”
李自重蹲下细看，发现果然是血迹……他立即知道梁天舒遇害了，那么是谁杀了他呢？这时，虚掩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林牧狼见屋里有人慌忙退了出去。李自重马上叫住了他。
“林参谋长，进来聊聊吧。”
林牧狼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硬着头皮进屋，故作糊涂地问道：“师长，你们找梁副官？”
“梁副官不见了，你见过他吗？”李自重目光咄咄逼人地盯着林牧狼。
“我以为他在家呢，推开门才知道是你们。”
“你也找他吗？”李自重逼近一步，“你找他干什么？”
“我……”林牧狼一时语塞。
李自重一个眼色，许第尾、周党一拥而上，抓住了林牧狼。
“师长，你们这是干啥？”林牧狼惊恐地问道。
“你说我想干啥？”李自重抽出手枪顶住了林牧狼的额头，“老实交代，你为何要杀害梁副官？”
“冤枉啊，师长，我没有杀人！”
“你没杀人，这地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如果你跟这血迹没有关系为何又过来看现场？”
“巧合，纯属巧合，我只是路过而已。”
“把他带到禁闭室去，我要看看他的嘴到底有多硬！”李自重下令说。
“慢——师长，梁天舒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来保证。”
“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李自重目光如炬。
“小美……不，楚香雪，我所谓的表妹其实就是军统特务，是她奉命杀了梁副官。”林牧狼希望自己尽快脱离干系。
“你说她杀了梁副官，有证据吗？尸体在哪里？”
“尸体已经肢解，身子在地下室，脑袋被她带到宪兵团向她的上级交差去了。”
李自重走进地下室，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开亮电灯，一具缺了脑袋的尸体赫然躺在地上……他回到房间问林牧狼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昨天上午11点钟左右。”林牧狼回答。
“她为什么要杀梁副官？”
第四十章永远的“报春鸟”（2）
“因为梁副官是地下党，楚香雪是奉命执行命令。”
“师长，怎么处理？”许第尾呶嘴指向林牧狼。
林牧狼说：“这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师长，你应该放了我。”
“小美杀了人，连尸体落在何处你都一清二楚，由此可见，你即使不是凶手也是同谋。许副师长，把他扣起来交军法处查办！”
“不能扣我，我不是凶手，更不是同谋，即使是，做为一个党国军人处决一名地下党员也是应尽的责任。谁若扣我，谁就是共产党的帮凶！”林牧狼叫嚷道，若不是双手被许第尾、周党反剪着，可能会振臂高呼。
林牧狼的话提醒了李自重，他走近去用凶狠的目光盯紧对方：“算你猜对了，我就是共产党的帮凶！”
李自重使一个眼色，许第尾、周党会意，交换了一下眼神，周党立即伸出手扼住了林牧狼的脖子，直至他被窒息得七窍出血、瞳孔扩散，才松了手……
处理了林牧狼的尸体，许第尾担心地问道：“梁副官死了，以后我们怎么跟共产党联络？”
李自重一时也不知怎么作答。这时，办公室秘书正四处寻找他，逢人就问“你看到师长吗？”经人指点来到了这里。李自重走出梁天舒房间，秘书跑步过来，喘着气报告道：“报、报告师长，上级来了急、急电……”
李自重赶忙回到办公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