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吗?”云裳问。
“这么快就想回去了?还惦记着棺材铺呢?你倒是个称职的掌柜。”胡飞扬却没有回去的意思,建议道,“我想再去一个地方,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好,我陪你去吧。”云裳觉得好笑,他带自己参观了皇宫,领略了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风景,她岂有不奉陪到底的道理?
“走吧。”一路上,云裳随口问了问金莲和刘歪眼的事,胡飞扬大致介绍了一下他们的情况。
刘歪眼真名叫作刘挽焰,乃西平国功绩显赫的大将军,虽然年纪只有二十三岁,但十六岁就领兵上了战场,在他手里从无输仗,还为西平国攻下大大小小十几个城池,皇上特别器重。
有一回,他胜利凯旋,皇上觉得无论赏赐他什么都不足够,便问他还想要什么金钱与名利换不到的珍宝,只要说得出来,一定一并满足,刘挽焰当时微微一笑,竟指着金莲道:“娶她为妻,只此一女,至死不渝。”
西平国未婚女子的梦中情人名列第一的是石边云,第二当属刘挽焰,刘挽焰的姿容虽然远比不过石边云,才学更是不及,但他雄姿勃发,充满男子气概,也是众多未婚女子梦寐以求的完美郎君。
只是,在众女人们艳羡的眼光中,金莲却哭得泪流满面,大喊着拒绝道:“父皇,这男人又难看又粗俗!我不要!我不嫁!”
最后,在金莲的痛哭流涕中,在对金莲的指责声中,皇上还是将金莲指给了刘挽焰,不过要等金莲满十四岁了再嫁,金莲大失所望,情绪太过激动,当场晕了过去。
刘挽焰喜欢金莲,众所周知,而金莲厌恶刘至极,更是妇孺皆知,金莲有时候遇见些进宫来的女娃娃,便会听见那些女娃娃偷偷对着她打商量道:“公主姐姐,你去和刘将军说一声,让我替你嫁给他吧?我会很喜欢他,不会讨厌他的噢。”
云裳听了觉得好笑,顺便就把之前金莲说要喜欢她的事告诉了胡飞扬,胡飞扬听了,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暂时不要把你是女子的事告诉她,就让她慢慢喜欢上你吧,如此,我好,他们也好。”
“他们也好?”云裳不知道胡飞扬说的他们是谁。
“刘挽焰和金莲。”
“啊?金莲若是喜欢上我,只能更加损害她与刘将军之间的感情,他们怎能好得了?”云裳愈发迷惑了。
“那叫打是情骂是爱,一直以来,他们之间只有一方在苦苦努力,另一方却始终装聋作哑,这世上最悲情的男人非刘挽焰莫属,如今这机会就很好,金莲竟然开始为他们的婚姻找茬,刘挽焰面对她时的脾气再好,也有容忍极限,他一定能够发现,金莲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
云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于金莲与刘挽焰的感情,实在模糊得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胡飞扬有意促成他们。
“到了。”胡飞扬话落,云裳便抬头看了看,发现胡飞扬将自己带进了太子所在的宫殿。
“太子是我的朋友,听说最近身体不怎么好,我来看看。”胡飞扬说完,便问了不少太监与宫女,可没有人知道太子的下落。
“太子妃呢?”胡飞扬一提太子妃,云裳原本迈出的脚就僵在了半空。
太子妃!她怎么会不知道西平国的太子妃是谁呢?西平国的太子妃名叫凤追月,是她的异母姐姐,在她十二岁进宫之前,曾是彩凤国最受宠的十公主!在凤追月出嫁之前,二人一直水火难容!
☆、059:珠联璧合
云裳急得只想跺脚,她怎么到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有一个亲人身在西平国皇宫呢?若是自己能早些想到这件大事,肯定会竭力减少与凤追月碰面的机会,可是,她非但没有及时想起凤追月这号人物,甚至还傻乎乎地跟着胡飞扬进了她所在的宫殿,她这不是送死吗?
是的,她就是来送死的,万一凤追月见到她,喊出她的名字,然后胡飞扬等人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再稍稍一查,就能确认她究竟是谁……
哎,云裳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就学胡飞扬一样戴个眼罩了。
“回泰公子,太子妃也不知去向。”回答的太监战战兢兢的,倒不是担忧太子与太子妃的安危,而纯粹是被胡飞扬的气场给吓到了,在他眼里,似乎胡飞扬比太子与太子妃还要令人敬畏恐怖似的。
太子妃不知去向?好啊!太好了!云裳暗吁了一口气的同时,连忙问胡飞扬道:“你要在此等太子吗?”
胡飞扬点了点头道:“他应该就在附近,我想找找看。”
云裳听了,忙道:“我想一个人走走,放心,我不会乱走的,一个时辰后,我在宫门口等你,可好?”
“好。”胡飞扬不喜欢勉强她人,既然云裳这么说了,他自然会满足她。
见胡飞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云裳吐了吐舌头,赶紧开溜。
胡飞扬似乎嗅到不寻常的味道,转过身一看,顿时忍俊不禁,这丫头就这么喜欢一个人呆着?这会儿走路竟然像只小老鼠般雀跃,足尖轻点,腰背微屈,双眸左顾右看,一副贼溜溜的模样,可爱极了。
“我说霍公子,这是想偷香还是去窃玉呢?”胡飞扬忍不住对着云裳的背影打趣了一声。
云裳一直是提着心吊着胆地走路,没离开太子宫殿,她心里总是不踏实,这会儿胡飞扬突地出声,着实把她吓了个半死,云裳朝着声音转过身的时候,才明白出声的是胡飞扬,这么多天友好相处下来,云裳第一次对着胡飞扬瞪了一眼,嗔怪道:“泰公子,在人家背后突然喊人,会吓死人的。”
“哦?抱歉,下次不敢了。”胡飞扬也没想到自己兴头上来的一声,会吓到云裳,赔礼的同时,还做了一个致歉的手势。
胡飞扬这般好脾气,云裳也生不起气来,只是一时也笑不出来,只好朝他调皮地努了努嘴,就猛地转过身,她时刻记着此地不宜久留呢。
“小心——”胡飞扬出声的同时,云裳已经转过了身,并且往前冲了一步,可是却没能成功冲出第二步,因为她被一个瘦骨嶙峋的柔软身子给挡住了。
云裳抬头一看,也是没忍住,脸色惨白地尖叫道:“啊——”
她怎么这么倒霉!凤追月怎么还是像以前那么讨厌?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以这样惊恐的方式出现,难道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眼前差点站立不稳的瘦削女子不是凤追月是谁?只是她的变化为何会如此巨大?
以往的凤追月,脸上是肉嘟嘟的,又白又嫩,像小包子一样,天真可爱,但此刻,她的脸上竟然没有一块地方是有鼓起的肉的,哪怕是一丁点,恐怕她说话的时候,腮帮子都能凹进去吧?
以往的凤追月,身段虽不苗条,但却极为结实,看上去极为柔弱,但一旦捏上几把,就知道这个丫头还是有几分小强壮的,一般女子打不过她,但是此刻,她穿着的衣裙尺码已经极小,却显得宽敞空荡,可见里面的身段恐怕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云裳尖叫,一是震惊看见凤追月,被凤追月看见了,二是惊骇她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当初她不是给父皇屡屡写信说,太子待她极好,她过得极为幸福,胖得都走不动路了吗?
云裳此刻心中震惊最多的便是凤追月外形的巨变,倒暂时将会不会被她认出的事抛之脑后了。
虽然她与这个姐姐在她出嫁之前,一直争锋相对地在吵嘴斗架,在他人眼里是死敌,可是此刻在他乡遇故人,她见到姐姐这副憔悴的模样,竟然眼眶开始发酸发涩,心里的滋味更是五味掺杂,难以名状。
容颜枯槁,形姿颓丧,眼神空洞,即使她没有说话,但也看得出来,原先在她身上的娇蛮跋扈已经没有了,她长大了成熟了,像女人了,可是却失去了女人的明媚与活力。
“怎么了?没事吧?”听到云裳的尖叫声,胡飞扬连忙飞奔而来,以为云裳定是被凤追月披头散发的模样吓到了,忙介绍道,“别怕,这位是太子妃。”
云裳没有看胡飞扬,她当然知道凤追月是太子妃,见凤追月只是木木地盯着自己,暗想莫非她不记得她了?
虽然云裳并不希望凤追月失忆,但此刻很是希望她暂时失忆了,或者认不出男装的她。
可是这样的希望连云裳自己都觉得无力,她都能认得容颜大变后的凤追月,凤追月怎么会不认得自己呢?除非她傻了。
“太子妃,这位是泰某的朋友,霍心月。”胡飞扬客气地向凤追月介绍道。
“霍——心——月——啊哈哈哈——”凤追月一本正经地一字一顿地念完云裳的名字,竟然仰头大笑起来,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好笑事。
云裳的脸白了又白,暗道这下完了,凤追月果然认出自己,而且很不给自己面子,打算以这种方式开头戳穿自己了,真不愧为自己的死对头,关键时刻总能让她难堪至极。
最坏的打算,便是云裳的身份被胡飞扬知道,然后云裳请求胡飞扬保密算了。
像很多年前一样,云裳恶狠狠地朝着凤追月瞪了一眼。
凤追月见云裳瞪自己,笑声戛然而止,空洞的眸子似乎有记忆的水光一闪而过,尔后竟啧啧出声道:“这眼神,我喜欢。”
云裳不做声,想着凤追月接下来一句大体应该是这样:这眼神,真是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灵犀妹妹,别来无恙。
可是,凤追月似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意气用事的跋扈公主,她瘦削的手竟然轻轻捏住云裳的下巴,苍白的脸努力做出风情万种的一笑,道:“你这人,我也喜欢!”
云裳与胡飞扬都愣住了。
凤追月松开手,眸光深深滴望着云裳道:“你叫霍心月,我叫凤追月,名字里都有一个‘月’字,真可谓今生有缘,你是男子,生得俊俏风流,我是女子,生得貌若天仙,真可谓珠联璧合的一对般配之人,若是不能结为连理,实乃人间憾事。”
☆、060:颓废夫妻
云裳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听凤追月那玩味的口气就是在说谎,要么是在开玩笑,要么是在讽刺自己,凤追月果然变了,曾经她心里想什么嘴里就会说什么,现在她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的内心,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凤追月见云裳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苍白的脸上面的笑意却愈来愈浓,遂对着胡飞扬道:“谁都知道泰公子神通广大,什么人都带得进来,什么人也带得出去,今日就劳烦泰公子将我带出去,好与霍心月哥哥属宿双飞。”
霍心月哥哥?云裳差点被她这个称呼吓得翻倒在地,她以前怎么不觉得凤追月这般幽默呢?
胡飞扬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甚为尴尬,眼睑下垂,凤追月则表情挑衅地看着他,云裳稍稍退后一步,突地发现凤追月真正在看的人似乎并不是胡飞扬,而是胡飞扬身后不远处一个形神比她更加颓废的男人。
那个男人头部只有一撮最长的青丝被发髻固定,其余的青丝随意披散,刘海极长,长度已经盖过了眼睛,若是有风,才会稍稍显露出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他的嘴巴周围一圈都是胡渣,一张男人的脸生生被毛发盖去一大半,脸上又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张皮,所以整张脸能够可以看清楚的地方除了鼻子,便是被胡渣夺去风头的薄唇,整体的模样即使在明亮的日光之下,也看不分明。
虽然如此,云裳还是莫名地觉得这个男人长得极像一个人,而那个人跟自己又极为熟悉,可云裳费力地想了一会儿,却没想到是谁。
胡飞扬再次抬头看凤追月之时,便及时发现她看着的男人并非自己,而是他身后某人。
侧首看到颓废男之后,胡飞扬无奈地淡淡一笑,身子往后退开一步,刚好站到云裳面前,介绍道:“他便是太子。”
闻言,云裳的嘴长得极大,她刚刚还暗自纳闷太子宫殿中的人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显得那般颓废呢?这会儿胡飞扬居然告诉她这人是太子?
云裳不由地想到了彩凤国的太子,她的皇兄,虽然腿脚是残疾的,可是言行举止都是一国太子的典雅风范,与其他男子站在一起,不论是凭着他的衣着还是气场,都能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与矜贵。
可眼前这个西平大国的太子,传说中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的太子,居然是这副颓废的模样?容颜邋遢不说,就连身上穿着的明明很贵重的衣服都显得皱巴巴乱糟糟的,若非信任胡飞扬,云裳是怎么都不会相信他是太子的,换句话说,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出现在皇宫的。
“霍心月见过太子,太子妃。”云裳施礼,莫名地,此刻她有一种感觉,凤追月不会戳穿她的身份,因为凤追月对太子的敌意很浓,甚至比多年前对她的敌意还要浓烈千倍百倍。
“免礼。”太子原先并不打算理会云裳,只是看了胡飞扬一眼,见胡飞扬朝他挑了挑眉,便难得地瞥了云裳一眼,还吐出珍贵的两个字出来。
“泰公子,你们有事慢慢聊,我和这位霍心月哥哥到那边去吃些点心。”话虽如此,凤追月却没有等待任何人点头的意思,居然一把拉过云裳的手,再次笑得风情万种道,“霍心月哥哥,我们一起。”
说实话,凤追月这风情万种的笑虽然是假装的,但还是很美,有一种病怏怏的苍白之美,仿佛一个冻得濒临死亡的人穿着白裙在冰天雪地中猝然起舞。
云裳的心闷闷地犯疼,觉得那笑容极其刺眼,不如不看。
云裳移开目光,发现太子虽然和胡飞扬朝着不远处的一个石桌走去,但幽暗的眼神却时不时飘过来,落在她与凤追月相交的手上。
不知胡飞扬开口对太子说了什么,太子飘过来的目光终于从二人相交的手上移开,反倒是在云裳脸上定定地落了良久,似乎在确认什么事。
至此,两个男人似乎有大事商量,进入了神情严肃的交谈,二人再也没有朝凤追月与云裳这边看过来一眼。
凤追月走至一棵梨树下,身体似乎体力不支,颓颓地靠着梨树的躯干,云裳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凤追月开口道:“凤灵犀,你学的礼数都还给何嬷嬷了?见了姐姐也不叫,周围都没其他人了,还想假装不认得我?”
瞬间,以往的凤追月好像回来了,云裳的眼眶没来由地发热,撇撇嘴直接道:“你为何没当着他们的面拆穿我?”
“为何?”凤追月好笑地说道,“人人都当凤灵犀死了,我也是,可是没想到,你还活着,虽然我们以前经常吵嘴,但是我也没有那么狠心,不想因为我一张嘴,让你再死一次。”
“不管怎么样,你没有拆穿我,谢谢。”
“呵呵?谢谢?这似乎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谢谢,虽然应该谢。”凤追月望着跟以前相比,变高变瘦的云裳,心想她们两个人真是苦命,都没能嫁到一个好郎君,“这几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似乎你过得比我更辛苦。”云裳不知道凤追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单从她的外表看,就能猜测她过得比自己差劲多了,忍不住问道,“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太子对你不好嘛?”
“你这是关心我?”凤追月凄然一笑,望着天空半饷,才幽幽道,“我怀上了他的孩子,可是,他却派人在我吃的膳食里面下了药,前日,孩子没了。”
云裳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太子为何要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出来,来不及再问,凤追月忽地扑过来抱住云裳道:“让我抱一下。”
云裳不知道凤追月用意,但一时也忘记自己穿着男装,就任由凤追月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