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他们竟似早就知道。
随着轿子的晃动,苏千瑶渐渐地镇定下来。
——杨相一直针对王爷,但苏家也并非等闲之辈,何况还出了一个在后宫呼风唤雨的皇后,杨相若是下手,怎么能避开这么多人的耳目?可是……自从那个假的神武王回来之后,居然没有丝毫的消息自传到她的耳朵中。
廖涟泽说她发现刘风玄在乐阳县的时候就发了信回京,那时候京内的杨相大概就察觉端倪派了杀手,那么……除了杨相,其他所有人也都对此事一无所知?但是若也有其他人从中窥得端倪,那么……在这段日子里,那位假的王爷,为何兀自好端端地留在王府里?
苏千瑶想着想着,眼前便浮现自己二叔那精明强干的脸,苏家能到现在这地位,并非是苏千瑶父亲这一房的功劳,而多半是托了二房,也就是苏尚书同皇后娘娘父女两人之力!
以他们之能,难道就什么也不知道任由杨相对神武王下手?还是说……苏千瑶想着想着,不敢再想下去,有一种冷意自心底泛出来,让她瞬间觉得浑身僵硬。
她忽然觉得,苏家的人一直都觉得她不堪大用,似乎是有道理的,因为在特定的时刻她才也发觉自己的无知……或者是后知后觉。
苏千瑶回到王府后,下人禀告说廖府来人,说要接小姐回去,却被他们按照苏千瑶吩咐的打发了回去:只说廖小姐同王妃相谈甚欢,决定多住两日。
然而苏千瑶知道此事是瞒不了多久的。
是夜,王府的侍卫悄无声息多加了一倍。
宝嫃不知道的是,朝阳阁左右也多了几名武功高强的暗卫,她只记得正睡着,似乎听到外头有响动,宝嫃勉强睁开眼,便见有个仆妇进来,道:“娘子勿惊,外头有些贼人,已经被拿下了。”
宝嫃模模糊糊道:“王爷没事吗?”
那仆妇道:“娘子放心,王爷无事的,那些贼人是在东跨院。”东跨院是王妃居住所在,而王爷却在南苑。
宝嫃听了,本就困倦,便又沉沉睡去,如此一觉到了天明,起身梳洗时候,却听得外头有人窃窃私语,紧接着,是岳凌窜了进来,眉眼惊乍道:“宝嫃姐,你当怎样?昨晚上王府里来了些刺客不知怎地,竟把那个在府内做客的廖知府的小姐给误杀了!”
宝嫃听了前半段还不以为意,听到后半段,惊得跳起来:“什么?误杀了谁?”
岳凌道:“是那个知府小姐啊!听闻知府小姐跟王妃住的甚近,王妃因此也受了惊吓,给吓得病了,一早儿就传了太医!”
宝嫃心惊肉跳,皱着眉,不晓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中乱乱地想:“廖小姐本来想对夫君不利的,怎么忽然又在王府做客,必然不是夫君的主意,……她跟王妃住得近,难道是王妃留了她?可怎么又被杀死了呢?”
宝嫃到底不知道里头那些复杂龌龊之事,虽然隐约觉得廖涟泽死的不是那么简单,却无论如何想不到是王妃下手,然后栽赃嫁祸给那些“刺客”。
廖涟泽站着入王府,却被人抬了出去,廖仲吉将女儿尸身接回去,停尸中厅,整个人呆呆怔怔默不作声。
廖夫人早便哭昏过去。廖仲吉出来,向着旁边走开数步,便有人上前来:“大人!”
廖仲吉挥手便是一个耳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等也不知道,”那人惶惶然,“昨晚上奉大人命进王府查探小姐下落,没想到刚到东院,不知哪里冲出来几名刺客,慌乱中惊动了王府护卫,再后来,属下就听到一声女子尖叫,想来应该应该就是……”
廖仲吉脑中一昏:“那些刺客又是何人可弄清楚了?”
“属下等忙着跟王府侍卫交手,仓促中并不知道宄竟是什么来历。”
此后数日,王府,京师乃至皇宫之内都极平静,并没什么大的波澜,起码表面如是,至于底下的暗潮汹涌,则是一言难尽。
宝嫃也渐渐地习惯了在王府内的枯燥生涯,闲着无事便只做针线活儿,做得累了就出去走一走,只不过,自廖涟泽之事发生后,宝嫃莫名地对这王府有种忌惮的感觉,先前她还同岳凌说笑,说总不会有些打打杀杀之事,没想到才说完没几日,廖涟泽就丧了命。
对宝嫃来说,虽不知廖涟泽死的内情,但大概是一种直觉,让她不想再跟朝阳阁之外的王府中人打交道。
这几日她虽安心在王府内,唯一令她快活的事便是每天给凤玄做的一日三餐。
为了避人眼目,凤玄并不曾明目张胆地亲近她,宝嫃填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每天只安静地做饭偶尔随着左茗去送饭的当儿看一眼他,双眸一对瞬间,两人心中便各自像是吃了一勺蜜般,纵然无言,也是满满地欢喜。
宝嫃有时候甚至胡思乱想,觉得这般日子也是不错……起码可以隔三岔五就见到凤玄,知道他是好好地,也知道他心里也是疼爱着她的。
就是偶尔想到连家村那些日子,便会情不自禁地笑,甚至连连家二老对她的苛刻相待的那些行径都也不觉得如何了。
但就在如此的平静之中,宝嫃却总隐隐地有些心慌,似乎这样的日子太过平静了些,平静的就好像是……大风雨来临的前夕。
宝嫃依旧安然地在做针线活,忽地听到外面一阵鼓噪。
自凤玄生辰之后,朝阳阁周遭闹人少了许多,宝嫃自不知道是暗中有侍卫拦下的原因,丫鬟仆妇们也受了叮嘱,等闲不许闹腾。
宝嫃乍听这些噪声,便走到窗口往外看,却见有几个丫鬟把左茗围在中央,神情紧张地不知正在问什么。
宝嫃看不明白,便仍回来,正缝了两针,左茗却从外头进来,道:“宝嫃娘子……”
宝嫃正盯着那针脚看,大概是看太久,眼睛有些酸地,她生怕缝错了,便头也不回道:“什么事?我听到你们在外头说什么呢……”
左茗见她依日一副安静模样,便道:“宝嫃娘子,我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啊?”
左茗犹豫了会儿,终于闷闷道:“说要打仗了。”
宝嫃听得“打仗”二字,手猛地便抖了抖,那针嗖地刺入手指,一颗血珠子极快地冒了出来,刹那疼得钻心。
宝嫃毫无意识地望着手上涌出血来,六神无主地看了会儿,手上一松,起身往外而去。
左茗见她出去,本是要唤,想了想,便没做声,两个丫鬟见宝嫃忽地出去,便要跟着,左茗冲她们一摆手,自己却跟了上去。
凤玄正在书房内,望着面前摊开的一方地图出神,书房的门却忽地开了,他抬头看去,却见是宝嫃埴站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白。
黄公公本在旁伺候,见状,看看凤玄脸色,便一声不吭地走到门口,从宝嫃身旁越过去,等宝嫃迈步进内,才又轻轻把房门带上。
宝嫃浑然不知房门己关,只是望着凤玄双目,目光相对刹那,宝嫃心头一沉,纵然凤玄一句话也没说,她却已经看出。
刹那间浑身开始不可遏止地发抖。
凤玄见状,缓缓地将地图推开,面上露出笑意,冲着宝嫃温声道:“娘子,站着做什么?你过来。”
宝嫃听了这话,脚下一挪,慢慢地走到桌边上。
凤玄伸手握住她的手:“娘子真乖。”忽地觉得她的手冰凉,心头刹那一震。
宝嫃任自凤玄牵着手,眼睛望着他,忽地就冒出一句:“你别走。”
凤玄张了张嘴,心里揪痛难当,却仍笑道:“娘子说什么傻话?我去哪里?”说着,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而上,令她坐在腿上,伸手将她环抱入怀中,“我就在这里。”
宝嫃被抱在他胸前,浑身却无法控制地抖得更加厉害了些,凤玄心中惊骇,便用了力抱紧她:“娘子,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呢。”竭力地温柔安抚,手在她的肩上,背上缓缓地抚摸过。
宝嫃发着抖,连喘气都有些困难,却道:“你答应的,不要走。”
凤玄双眼发红,却勉强露出一个笑脸:“不走,都听娘子的。”
133荣华:暂时没想好
宝嫃转头看向凤玄,望着他的脸,便慢慢凑过去,在他的唇上吻落。
凤玄只觉得她的双唇冰冷,轻轻地贴在唇上,却不知是怕是冷,唇瓣也同样抖个不停。
凤玄一怔,略觉异样,便略往后一仰,想要让宝嫃停下,谁知他稍微一动,宝嫃宛若受了大惊吓,不依不饶地往前又靠过来,仍旧吻住他的唇。
两人虽为夫妻,再亲昵的行为也都有过。但在此等事上,宝嫃究竟是害羞保守的性子,从来不曾主动过,更何况如现在这般,竟似有些急切地。
凤玄心中不安,不得不抬手握住她的脸:“娘子?”
宝嫃无法靠近,双眸闪闪烁烁望着他,眼中尽是水光,才哑声说:“我、我听说……要打仗……”
凤玄心头一沉,宝嫃又道:“别去……夫君你不会去的,是不是?”
凤玄望着宝嫃,最终却不敢再看她的面色,此刻,他竟然连一句哄瞒安抚的话都无法出口。
宝嫃看着他的双眸微垂,心中一片恍惚,喃喃地便说道:“夫君,你听我说……我、我什么也不要……我也可以……哪里也不去,一辈子在这里、可是你别、别离开我……除了这个,我、我什么也不要,好不好……”她的声音颤着,整个人也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冷得厉害似的,不受控制地拼命抖着。
凤玄听着她哀求颤抖的声音,手慢慢抬起,在她的脑后一揽,把她的头按在肩头,等她看不到自己脸的时候,才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娘子,别怕……”
宝嫃埋首在他的肩上,几乎要大哭一场,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着,就好像感觉到会失去什么最珍贵东西。
凤玄吻着她的发跟侧边脸颊,思量着慢慢地说道:“娘子你乖,不要害怕,也别伤心……”
宝嫃摇头,声音闷闷地,忍着哭哑声道:“你要走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凤玄顾不上其他:“我不会走,娘子,我不会的……你别哭……”
“你骗我!”宝嫃本是趴在他的胸前,此刻便挣扎着要下地。
凤玄大骇,急忙死死抱着她不放:“娘子,你听我说……”
宝嫃心头大乱,但终究抗不过凤玄,挣扎了一会儿也未曾挣开,凤玄见她不听自己的话,心里也觉得乱,一时之间无法可想,便低头,竟吻住她的唇。
正在此刻,外间黄公公道:“见过王妃。”
只听得轻微一声“哼”,书房门被推开,苏千瑶站在门口,一眼将两人的情形看个正着。
苏千瑶一抬手,身后的丫鬟们便只站在外头,她独自进门来,打量着凤玄同宝嫃,冷笑道:“本王妃来的不巧是吗?”
宝嫃隐约听了声响,便又挣扎了一下,凤玄不再吻她,却仍抱着她不放,抬眸扫过苏千瑶,淡淡道:“你可有事?”
苏千瑶望着他淡然的表情,想到方才两人亲密之态,便哼道:“听闻蛮族残余联合塞外几个零星小部族,已经开始侵扰边界了,恐怕这一战是免不了的吧,难得你还有心思在这书房里暖玉温香。”
宝嫃听到一个“战”字,挣扎着伸出手来。
凤玄以为她她要逃走,正要捉紧了,谁知宝嫃竟是往凤玄颈间一搂,便将他抱住:“别去,不要去!”
凤玄心头一宽,手按在她腰间,轻轻地拍了两下。
苏千瑶见状,嗤之以鼻:“还真是难舍难分,只可惜……你若是在那小村落里,这一仗或轮不到,可是……你是‘神武王爷’,自然要上阵带兵了,对不对?真真咎由自取。”
她每说一句,宝嫃便更抖上一分,凤玄按捺怒气,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苏千瑶斜睨他,道:“你毕竟也是我的夫君,临着要上战场了,生死未卜的,我自然要来看看以示关怀了。”
凤玄皱着眉,冷冷道:“不必!”
“那也是,你正在此乐何极呢……只不过,倒是让我搅了你的好事了,你自然不快,”苏千瑶说着,脸上竟多了一丝幸灾乐祸之意,“更何况你的腿不灵便,现在能够肆意作乐,自然要好好地享受了,上了战场可是刀枪无眼,万一回不来的话……”
苏千瑶正说到这里,却听得一个声音厉声叫道:“你闭嘴!”
苏千瑶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喝令她住口的竟是宝嫃,苏千瑶怒道:“你说什么?”
宝嫃不顾一切的用力推开凤玄,站起身来,指着苏千瑶大声说道:“我夫君不会去打仗,更不会有事,不许你这么说!”
苏千瑶惊怒之下,反而笑了:“你夫君?哦,对了,也是……”低低地笑道,“既然是你的夫君,那么是死是活,干我何事?何况我说的不过是实情,这一仗定得是他去打,说不会,也由不得你,——你说我说的对吗,‘王爷’?”
她说到最后,便看向凤玄。
苏千瑶虽然要利用她以为的“假王爷”来维持现在情形,人前对凤玄尚维持着恭敬之态,但她心里早认定了凤玄便是连世珏,便打心里开始鄙夷凤玄。
既然“先入为主”了,便只觉得凤玄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透露着“下贱低俗”“不堪入目”,简直令她作呕。
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凤玄却并不动怒,只道:“你说够了的话,就请回吧,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约定吗?”
苏千瑶看着他,又看向宝嫃,便笑道:“瞧不出你们这对儿贱民还有这等情意,记得……当然记得,你留在这府内替我演好……而我就不去为难她嘛
宝嫃听了,茫茫然看向凤玄。
凤玄道:“现在要上阵,倘若我不高兴,或许会临阵脱逃也不一定……”
苏千瑶一震:“你敢……”
凤玄道:“你只需想想我敢不敢。”
苏千瑶双手握拳,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心道:“倘若他当真贪生怕死,执意闹起来不肯出征,当真对我半分好处都无,且我又不能揭穿了他,可恨……”
苏千瑶心头掂量了一阵儿,终于忍了怒气,只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就是了……你们就好好地……珍惜现下这段时光吧,哈……哈哈……”她笑着,转过身,一路走到门口,开门扬长而去。
宝嫃望着苏千瑶离开,一时呆站着没有反应。
凤玄一欠身,抬手将她的手腕握住,轻轻拉到自己身边。
宝嫃重新站在他的身旁:“你……跟她……约……”
凤玄道:“不用去管她。”
宝嫃脑中一片混乱,想着苏千瑶方才那副得意的模样,便问道:“为什么她看起来似很高兴……”
凤玄垂眸:“因为她认定我是假,如果这次我上了战场……有个不测,对她来说……自然是好事件。”
宝嫃不明白:“什么?为什么是好事
凤玄叹了口气:“傻娘子,她认为我是假的,所以若这次我出师不利甚至阵亡,对她来说,一来没有了假冒的威胁,二来我战死的话,皇上自然要封赏……你说是不是好事件?”
“不是!”宝嫃听着那个“死”,只觉得他说的话刺心极了,伸手便打向凤玄的肩头,“不是不是!你不要去打仗,更不会、不会……”。
凤玄任凭她打着,环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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