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饮酒,因为我担心若是醉了,自己会忍不住将这种感情流露出来。在他人的眼中,容与是将我养大的那个人,是我称为爹爹的那个人,可是在我眼中,容与从来只是容与,只是我想陪着想温暖的那个人。”她指尖触上阳光,“可是你看,我就像这阳光,纵使围绕在他左右,能温暖的只有表面,他的内心我永远无法触及。”
“我用万余年的时间弄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碧落是独一无二的,碧落在容与心中的地位无人可取代。即使我们如何相像,碧落只是碧落,惜命只是惜命,容与的眼中看到的只有碧落,有资格陪他左右的也只有碧落。”泪水冰冷,泪痕湿腻,这一切都让人不喜欢,她哽咽了,“可是我呢?我该怎么办?心上储了他,再也放不下任何人。我只是想陪他,想让他不再寂寞,想和他一起开开心心,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为何做起来就那样难呢?”
他轻轻揽了她的肩,咧了咧嘴,却不知做出何种表情,唯有低声道:“惜命,不哭。”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转身扑到他怀中,泣不成声,“云将说容与是我飞升之劫,我对他的感情不过是劫难所化,等到捱过这道坎后,再回头看看便会觉得好笑。云将说,我此时的难过与痛苦,都不过是他日的笑谈。”她骤然抓紧他的手臂,仰头直愣愣看他,“承宇,你相信吗?相信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只是上天开得一个玩笑吗?若真是如此,那我算什么,我们算什么?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演绎一场可有可无的故事而存在吗?我不信,我绝不相信。”
“容与只是容与,容与只有一个,纵使亿万年时光流逝,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出现。云将最会骗人了,云将的话都可不信。我怎能忘了容与,我怎能就这样放弃容与?我是来还债的,这一切痛苦都是我理当承受的。可是承宇,我的心好痛,让人恨不得挖出来。”
她的眼泪砸下来,砸在他手背上似有千钧重,格外得疼。云承宇的心不由一阵抽搐。
她绝望似的闭上眼睛,任泪水滚滚而下。“承宇,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以命相护
自大殿中步出时,云承宇举目远望,天空辽阔高远,阳光灿烂明亮,汤谷外祥云缭绕,鸾凤和鸣。只是这和乐融融的表面下,掩藏了多少无奈多少挣扎多少绝望。
他回头,目光变幻不定,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却了无笑意。在大殿深处,有位女子为情肠断。
凡人的命运为神所掌握,而神的命运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他与她一路走来,她所有的经历他都看在眼中。他清楚地记得他们初次相见,那天与往常并无不同,他一夜无梦睡眠良好。揉着惺忪睡眼正要从床上爬起来,谁知转眼却对上一双明亮澄澈的黑眸。
两人大眼瞪小眼,他有点糊涂了,这凭空出现于他床上的婴孩到底是怎样啊?
那双黑眸此刻也圆圆睁着,略带好奇地看着他,不哭也不闹。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指头,在她肉嘟嘟的小脸上戳了戳。
为他的手指吸引,那双纯黑的瞳仁慢慢转动,目光追逐着他的手指。
他索性改变地方,小心地戳向她圆润的玫瑰红小嘴。
不料他的手指刚至她唇畔,她却是“啊呜”一口,含了进去。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欲从她口中抽出来,不经意间余光瞥见她稍稍眯了眼,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他的动作就此停住。
她用力地吮吸着他的手指,时不时还抬眼瞅瞅他。
指尖处传来酥酥麻麻温温热热的触感,很奇怪,然而不讨厌。他的一颗心也被这温热所感,几乎融成一滩水。
他侧身躺下,与她面对面,手指仍被她含在口中。他腾出另一只手,戳了戳她裹成圆滚滚的身体,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叫云承宇,你是谁呀?”
她吮吸的动作有一瞬停顿,他心下一紧,莫不是要哭了?正在他惶急之际,却见她小嘴轻扁,大大的眼睛弯起,竟然露出了笑意。
他大为惊奇,重复刚才的动作,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
“格格,格格格……”她眼睛弯成月牙,小嘴张开,笑声清脆悦耳。
他不禁也笑了,笑得温柔又满足。
此时的云承宇也在笑,却是笑得无奈,笑得苦涩,笑得宠溺。他轻轻摇头,几不可闻地轻叹,惜命,惜命啊。
自此,她闯入他的生命中,随意地走来走去。他却只能默默扶额,轻声叹气,到最后他连叹气都懒得叹。习惯真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他早已习惯站在她身旁,含笑无声地守护,他不记得这个习惯是自何时养成的,或许是他爹指着床上的小人儿谆谆教导,承宇,她是惜命,以后你要保护的人;或许是她半夜醒来未见到他,立马哭闹着满院子寻他,喊得嗓音嘶哑,承宇,承宇,你在哪里;或许是他得知血婚延命之事,得知两人命运交错相缠,同生死共命运;或许是那天清晨,他们大眼瞪小眼,看进彼此瞳仁深处之时。
他要守护她,却从来没问过为何要守护她,只觉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像人饿了要吃饭天冷要加衣那样自然,那样理所当然。
他看着她一次次地被强行改变原有的生命轨迹,看着她挣扎,她不甘,她流泪,她绝望,却最终只能被命运压垮,惜命再不是原来的惜命。
他要守护她,可是,他就是这样守护的吗?关键时刻,他丝毫帮不上,既不能助她与命运抗争,也不能替她承受痛楚。她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全要一个人扛,他只能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却一点都没法子。
他就是这样守护的吗?他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在守护她?
他要做些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并不是顶着个虚名,他云承宇真的可以守护惜命。可是他能做些什么呢?
来见惜命之前,云将曾与他进行了一番谈话。云将提到了血婚。云将说,惜命怕是过不了这劫,容与和玄黄已准备血婚仪式,承宇你要理解。
他的声音很冷,他说,你们又要强行改变她的命运吗?
云将叹道,这是没法子的事。何况你们两人的命已融为一体,她若出事你也难保不出差错。
他极少见地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怒吼出声,他说,你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惜命,有没有问过她的想法,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打着爱的名义,肆意篡改她的人生,你们能不能给她一点选择的权利?
云将却没生气,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一路走到现在,你以为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蓦地倾身站起,双手撑在茶几上平视云将,额角跳动,只觉阵阵得疼。
云将微微垂首,神情落寞,他道,或许真的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他阖上眼睛,笑得凄凉,我是司命星君啊,怎会不知道命运既定,越是反抗越是无可奈何。然而却还要与这命争一争,妄想着胜得一二。真是可笑,真是愚蠢。
他望着这样的云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沉默半晌,低声道,对不起。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大家都不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谁有资格责备谁呢。
血婚么?云承宇眼中精光一点点聚集,瞳孔内罡风盘旋,强大的气势威压铺天盖地而去。罡风越来越盛,渐渐环绕周身,淡紫色彩流转,华贵绚烂。他收紧的瞳孔猛地散开,罡风盘旋着呼啸着四下散开,撞上道路两列密密的树林花丛,一时间树叶纷飞,花瓣漫天飘散。
他缓慢而坚定地前行,眉眼划出一丝极冷极轻的笑意,他倒想看看这命运想要他们怎样,这命运究竟会走向何方。然而无论如何,他云承宇都将守护惜命,以生命为誓。
他微微合眸,侧首去看那女子所在方向,惜命,不怕,我会保护你。即使再次被抹去记忆,再次失掉所有又能怎样?我会站在你身边的。
转过头,他继续前行。穿过这花木扶疏的林间道路,云承宇左转,两道身影映入眼帘。所有泄露心绪的神情顷刻间尽被遮掩,眼中含上温润柔和的笑意,白衣翩翩,行止优雅,他又是那个横扫六界美人风流倜傥的东君太子。
行步向前,他笑容和煦,声音沉雅:“陆师兄,阿初,好久不见。”
陆离双臂抱胸,翻了翻眼:“我们好像几天前才刚见过吧。”
云承宇神情不变,颔首笑道:“陆师兄说得对。”
左之初从陆离身后探出头,略略忐忑道:“那个,是我央求二哥陪我过来的。我来是想看看惜命,不知为何,自从她离开墨隐,我心里总不太踏实。”
云承宇眼底神色有轻微的变化。
左之初见云承宇默不作声,窘得脸都红了,急急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她好不好,准备何时回汤谷。我也曾问师父,师父却是板着脸不说话,想去问尊上,尊上正闭关不见人。我一急,就跑过来了,真没别的意思。”
陆离微抬下巴,冷哼道:“别以为我们稀罕来你们神界。死团子到底怎么了?招呼不打一个就溜了,真不仗义。偏偏阿初还天天念叨她。”
云承宇神色如常,笑呵呵道:“惜命没事,只是又闯了祸被容与上神关了禁闭,不许她见任何人,我也是刚刚吃了闭门羹回来。”
左之初急道:“她闯了祸?闯了什么祸?”
云承宇面上一红,轻咳道:“这个,你们懂得。”
左之初一怔,便见陆离不屑道,“靠,估计又去染指哪家的大好青年了。”
云承宇笑而不语。
陆离转向左之初道:“早就告诉过你祸害遗千年,死团子若有事就怪了。现在你总该放心吧。”
左之初冲云承宇笑了笑,惴惴道:“既然如此,我和二哥就先回去,打扰了。”
陆离神情倨傲地冲他拱拱手,与左之初跃上云头,正欲离开。
云承宇神情一动,似想起什么,忙道:“陆师兄请留步。”
陆离脚步停住:“什么事?”
云承宇道:“有封信你帮我带回墨隐,交给林薄吧。”
陆离眉毛一挑:“情书?”
云承宇赧然:“呃……”
陆离两人跟着云承宇来至东君太子府,云承宇执笔沉思片刻,挥笔而就,待墨迹干后,将信纸折起放入信封内,交给陆离郑重道:“我在这边一时半会走不开,陆师兄务要将此信交到林薄手上。”
陆离点点头:“明白。”他虽然性情急躁,但事情轻重缓急还分得清,云承宇此刻这样郑重神态,可知此信关系必是不一般。
云承宇拱手道:“多谢陆师兄。”
陆离不耐烦摆手:“好啦,不用客气。我和阿初先回去了,省得被旁人撞见,我们家老头子又要来啰哩啰嗦。”自从上次六界之战后,冥伯之丘与神界的关系一直冷冷淡淡,极少来往。他爹陆行更是百般嘱咐他,决不可和左之初私自去神界。据说在墨隐那场决定性战役中,保持中立的冥伯之丘好像做了件触怒神界的事。至于何事,他也不清楚,每当他问起,他爹总是笑眯眯地视着他和左之初不说话。后来,他也就懒得问了。这次他是扛不住阿初的苦苦恳求,偷偷带她来汤谷,要是给他爹晓得,估计免不了一顿教诲。想想都觉得头疼。
陆离两人带着那封信离开了,云承宇视线凝着刚刚写信的那支毛笔怔怔出神,此刻他在想两件事,一件关于林薄,林薄那么聪明的女子,一定能明白他信中的意思,所以他倒不很担心;另一件关于左之初,惜命出事左之初为何会有预感,这是巧合还是必然呢?想起之前翻阅的资料,左之初是寄养在陆离家中的孤女,年龄与惜命相差无几,关于她,陆行对外讲的是一个远房亲戚的遗子。
能开天眼,左之初的身份必然不简单,只是她和惜命之间会有联系吗?他揉揉眉心,想不出所以然。神界对当年那场六界之战讳莫如深,他知晓得并不多。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那件他并不怎么担心的事却出了差错。陆离与左之初到达墨隐时,林薄已离开回了仙界。不久,云将带陆离两人下山,陆离只得将此信交于宁远,由宁远去仙界送至林薄手上。
陆离想,宁远办事绝对靠得住,甚至比他亲自送还放心。谁知世间凡事没有绝对,这一送却送出了差错。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撒花~
☆、第57章 欢爱之戏
当汤谷容与上神之女惜命将和东君太子云承宇大婚的消息传遍六界时,两位引起轰动的主角却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保持着极度淡定的神情,无悲无喜,无波无澜。
他们端坐于青玉石桌的两侧,桌上摆着一局棋,黑白棋子纵横错杂。惜命单手托腮,玉着的那只手拈颗白子抛起又接住,再抛起再接住,百无聊赖的模样。
云承宇手执黑子,望着棋局微微蹙眉,似在思考何处下子。今日他装束简单随意,一袭淡蓝锦袍,乌发未束,松松散开。有风拂过,墨发飞扬,那张温文尔雅的俊美面容掩映其中,显出几分邪魅不羁之意,迥异往日形象。
惜命略抬眼皮,斜睨他,一边抛棋子,一边懒懒道:“云美人今日姿色不错,准备去勾搭哪家姑娘?”
云承宇眉头舒展,视线从棋局移向惜命,笑意如水浸满莹润双眸,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他启唇,嗓音低柔:“你猜。”
惜命不为美色所惑,翻了个白眼,“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我没心情猜来猜去。”
温柔眉眼含上一份无奈,云承宇摇头轻叹:“失败了。”
惜命懒懒地瞥向他,哼出两个字:“什么?”
“啪”,手中黑子落下,玉石轻击的清脆响动。云承宇自棋盒中重新执起一颗黑子,缓缓开口道:“我说本太子形象不成功,魅力有待提高,勾搭失败。”
惜命眼角余光睨去,神色淡定:“擦。”原来他今日这副邪魅相,是为她这棵窝边草准备的。
云承宇两指夹黑子,背倚向身后的老槐树,冲惜命笑了笑,露出细细密密的整齐牙齿。他本来就装束松散,这么一后仰,V领衣袍稍稍敞开,春光乍泄不泄,煞是勾人心魂。
惜命的目光终于多了那么一瞬停留,眯起眼睛,笑容里掩了很多内容,再开口时,声音千回百转,尾音拖得长长。她道:“承宇今日好兴致,看来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呢。”
云承宇侧首笑看她,转动着指间棋子,悠悠道:“惜儿,你看这三万年来,你直接染指了无数好男儿的色相,我间接荼毒了无数少女的春心,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两人对决,结果会怎样呢?”
惜命睁开眼睛,落下手中的白子,望着云承宇笑道:“无论结果如何,我相信过程定是非常有趣。”
乌发垂落于一侧,隐隐掩住左眸,愈发显得余下那只黑眸深邃神秘,让人忍不住欲一探究竟。
而此时惜命亦作如是想。裙衫窸窣,莲步轻移,她轻轻俯身,柔若无骨的纤手搭上云承宇的肩膀,整个身子几乎全贴在他胸膛处,另一只手随意地撩起他的一缕墨发,慢慢绕在指尖玩弄,眉眼间笑意盈盈,波光流转,吐气如兰,“若是这般开始,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云承宇的目光更为深邃,极缓极柔极魅道:“甚好。”他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