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舍了命,大概是因为她太傻了吧。
随着萧舒靖离开,屋外的侍卫也开始忙碌起来,进到屋中去收拾满屋的狼藉。
舞剑从柜子中翻出了所有的毛皮披风,抱着满满的一大堆东西到了对面,转身踢上了书房的门,将对面的嘈杂声和夜风吹过来的血腥味隔绝开来。
床前放着好几个火盆,书房的门窗也全部关上了。屋中暖洋洋的,格外舒适。
舞剑将抱着的东西全部放在了屋中的桌子上,一下便堆满了大半张桌子,随意的挑了几张狐裘出来盖在了惜玉身上,然后轻轻地坐在了床沿,将手掌附在了玉的额头上试探着温度。
身后的韩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十一暂时没事了,丫头你收拾好了就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嗯。”舞剑答应了一声,将被子给惜玉掖好后又去处理桌子上那一大堆毛茸茸的东西,收拾好了才出去,倒了杯水递给坐在书案后的韩成,疑道:“萧舒靖呢?去哪里了?”
“被我轰走了,可能是颜妃那里了吧。”韩成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忧心忡忡地说道:“丫头,十一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你知不知道她回来的日子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舞剑摇了摇头,坦言道:“不知道,我从将军府回来时她就已经这样了,大夫也没说什么,问下人也是一问三不知,根本没处去打听,好像根本没人知道她何时回来的一样。”
“她久久不见转醒,你难道就没觉得有奇怪的地方么?”韩成愈听愈心惊,这显然是有人在故意隐瞒,舞剑这丫头偏又是一根筋的直肠子,所见到的是什么样便当做什么样,根本不会去细细推敲事情的背后到底如何。
若不是舒靖阴差阳错的跑了回来,恐怕十一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奇怪的地方?”舞剑反问道,思索了一阵,才恍然道:“她患了离魂症,这些年来时不时的就会犯病,有好几次都是昏迷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醒的,我和舞碧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我刚才探了她的内息,她体内的毒血正在朝着心脏逆流,舒靖带回来的药恐怕拖不了多久。。。。。。。。”韩成长长地叹息一声,定定地望着窗户边上放着的烛台。
沉默下来的舞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去,只见火光被从窗户的缝隙中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摇欲灭,就如屋中那人的一样,生命之火已经接近息灭的边缘,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去挽救。
抬起头时,舞剑已然是红了眼框,哽咽着说道:“我去守着她。”说完便朝屋中走去。
韩成默默地踱步到了窗户边上,将窗户前的烛台端了过来,接近熄灭的火焰顿时冉冉升起,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不燃尽自己的身体绝不停下,可是屋中那人呢,该如何去救?
“你是什么人!”
里屋忽然传来舞剑的声音,韩成眸心一动,将烛台扔到一边便飞速冲了过去,只一眨眼间的功夫,手中的长剑便架在了屋中的深夜来客脖子上。
身着湖蓝锦衣的公子满脸惊悚的看着对面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竟有这般快的身法?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却连一丝一毫危险的气息都没能捕捉到,就这样被人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教他如何不心惊。
“阁下仪表堂堂,夜闯王府不知所为何事?”韩成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来人身上并未带着兵器,且身着寻常的衣服,连夜行衣也没换,如果不是来见朋友的话,那么他就是对自己的功夫自信过了头。
不速之客坦然道:“受朋友之托,前来救人,敢问阁下可是敦煌城主?”
韩成自动忽略了不速之客的问题,反问道:“阁下受何人所托?前来救谁?”
不速之客也主动忽略了韩成前面的问题,抬臂指着床少的惜玉,“救她。”
舞剑面上一喜,上前去想让韩成放人,韩成却伸臂将她拦在了身后,“阁下若是不讲清楚的话,休怪在下无礼。”
蓝衣公子败下阵来,只得老老实实的回道:“在下君长生,受我白楼前任主人云公子之托,特地前来救惜玉公主。”
君长生?韩成思绪飞转,却曾听说过此人,此人现如今乃是漠上白楼的主人,而他所说的云公子更是漠上传奇一般的人物,独身一人镇压了漠上数千的马匪,将乌烟瘴气的绿洲改建成了热闹非凡的小镇,虽未谋面,却如雷贯耳。
只是不知眼前的人是真是假,便问道:“原来是君楼主,失敬了,不知楼主可有白楼的信物?”如今的白楼统领着整个漠上,沿途所有的客栈等全是白楼名下的产业,有自己的传令信物当然不足为奇。
君长生只得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解释道:“公主先前曾去过漠上,与云公子是。。。是莫逆之交,公子得知她性命堪忧,特地命在下前来送药,虽不能根治,却也能缓解得了一时,若无意外,三年以内性命无忧。”
韩成看着手中的白玉牌,心中却暗自思忖着,前不久同行的途中,萧舒靖曾提及云公子此人,只说了两句话:高深莫测,堪比天人。也曾提及他救过十一的事,想来应该是与十一有交情。
见韩成盯着玉牌看没反应,君长生只得又解释道:“阁下若是不信,可以即刻去问敦煌城主。在下若是有心想害公主的话,也就不必亲身前来了。”
“不必了,请。”韩成收起了剑,躬身引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人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气度,若不是他说的都是实话,那就是他的演技太好了。若是他想加害十一,韩成有信心能在他出手前了结了他的性命。至于萧舒靖那边,韩成认为还是暂时不要让他知道十一的情况比较好。
屋中的温度有些袭人,床上的人却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床边站立着的君长生不禁摇了摇头,从袖中翻出了一个锦盒。
君长生小心翼翼的锦盒放在桌子上,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打开来里面却是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婴儿手指那般大小,皮肤接近透明,胖乎乎的身子红彤彤的,可爱中却又夹杂着恶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海螺壳中的秘密
那只肥虫轻轻地蠕动几下,舞剑看得心头一阵恶心,立即退开了好几步,站得远远的看着这边,脸上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这丫头!总是这么率真坦然,从来不伪装自己的情绪和心中的想法,喜欢或是厌恶,全部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韩成看着不远处的她摇了摇头,转身笑道:“内子无礼,君楼主莫要见怪。”
“无妨。”君长生释然一笑,丝毫显然是没放在心上,一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另一手轻轻一弹,那只死死粘在他指尖上的肥虫被抖了下去。
虫子肥胖的身子蜷缩在杯子底部,翻来覆去的来回滚动了几次,碰到杯壁后又将整个身子吸附上去,慢慢地蠕动着往上爬。
这。。。。。还真是有点恶心人!
君长生啧了一声,决定眼不见为净,立即从袖中掏出一柄小刀子,在那只虫子即将爬到杯子边缘时,用锋利的刀尖刺破了虫子红彤彤胖乎乎身子。
虫子再次掉到了杯子底部,翻滚地更加激烈,身子也随着它的翻滚而蔫儿下去,淹没在红色的液体中,身子化作薄薄的一片蝉翼般的东西,被君长生用刀子挑了起来,放在一旁。
君长生端着杯子过去坐在了床沿,轻轻地晃动了几下,空气中顿时流动着奇异的芳香,甜得腻人。
直到那杯子中的液体被君长生喂给了惜玉喝完后,空气中那甜得腻人的芳香才开始缓缓散去,床上的惜玉却渐渐不安起来。双颊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渐渐的扩散开去,点亮了整张脸。
韩成见状也上前去立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床上不安地乱动的惜玉。一旁的舞剑也忍不住上前,站在韩成身旁观看,双手紧紧地抓在了韩成手臂上。
旁边坐着的君长生却一点也不紧张。看着浑身轻颤的惜玉反而浅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反应与云慕白信上所说的一模一样,简直是料事如神啊,君长生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云慕白,甚至有些怀疑那人真的是自己所熟悉的挚友么?
似是方才喝下去的是一杯子热油,惜玉身体从里到外的像是被炸开了一般,浑身上下颤动得厉害。僵硬了好几天的脸庞也终于有了表情,痛苦地纠结在了一起,牙齿紧紧地咬合着,干裂的唇也崩开了,唇上沁出了点点鲜血。
“惜玉。。。。”舞剑见她难受得厉害。立即便想上去按住她乱动的身体,韩成却一把拉住了她,双臂按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别乱来,君楼主自有打算。”
静坐的君长生浅浅一笑,不急不缓地在袖中一阵摸索,片刻后掏出了个手掌大小的方形锦盒。舞剑不由得缩到了韩成身后,暗自思忖难道又是一只刚才那种虫子不成?
打开来却并不是什么虫子,而是一只花斑海螺壳。圆润的外壳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光。舞剑的目光在君长生和海螺壳上来回交替了好几回,脑海中却一片混乱,难道他要把这东西也喂给惜玉吃下去?
事实却是君长生将盒子放在了一旁,俯身将海螺壳罩在了惜玉的耳朵上,乱动的惜玉顿时便安静下来,一直绷得很紧的身体也随之松懈下来。安详地躺了下去。
旁边的舞剑和韩成看得目瞪口呆,君长生也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海螺壳,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海螺壳到底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竟然能有这样的功效。
云慕白捎来的信上只说将海螺中留了话,将海螺放在她耳边她就能听见。可他拿着海螺放在自己耳边听了好几次,却什么也没听见、没感觉到,暗自想着莫不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听得到里面的话?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见惜玉完全安静下来,韩成也搬来凳子坐在床沿,从被子中将惜玉的手拉了出来,手指搭上她的手腕的瞬间,连绵不断跳动着的脉搏让韩成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回眸一笑,朝着身后忧心忡忡的舞剑肯定地点了点头。
君长生见状也收回了自己的手,忍不住地将海螺罩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却还是什么也没能听见,心中不由得好奇到了极点,云慕白到底在这海螺壳中留下了什么话,竟能让乱动的惜玉瞬间便安静下来。
可惜,在场的除了睡得安详的惜玉而外,没人知道那海螺壳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没事了吗?”舞剑紧紧揪着韩成肩上的衣服,几乎是喜极而泣地问道。
韩成只是反手拍了拍她的手,看向旁边的君长生,等着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君长生起身理了理衣衫,如释重负地深呼了一口气,笑道:“公主已然脱险,只要安心静养,不要有过激的情绪,三年之内可保性命无忧。”
听到脱险二字舞剑先是一喜,听到后面的话却又皱起了眉头,脱口便问道:“那三年之后呢?是不是还会。。。。。。”
“三年的时间足够了,而且我相信要不了三年,公子一定会找到根治她的解药。”君长生起身理了理衣衫,朝着韩成拱手道:“事情已了,在下也该告辞了,她就拜托二位照顾了,保重。”
“等等。”一阵沉默的韩成忽然唤住了正欲从窗户离去君长生,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礼貌地笑道:“大恩不言谢,我送阁下一程,请。”
就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屋外的守卫已经全部部署完毕,里三层,外三层,这下怕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了。韩成想着这小子若是再贸然的出去,绝对讨不了好,好歹他也救了十一,就当还他一个恩情领他出去。
送着两人披着宽大的斗篷出了门去,舞剑反手关上了门,想着这人说话好生奇怪,什么叫拜托她们照顾惜玉?惜玉用得着他拜托么?简直是怪人一个,奇怪到家了。
两人正大光明地出了府后,君长生才掀开了遮住面容的帽子,正准备说告辞离去时,韩成却先开了口,问道:“君楼主,恕我冒昧的问上一句,云公子既然救得了十一,为何不亲自前来而是托你来?他和十一真的只是朋友关系么?”
他这问话来得太直白、太突然,君长生先是一愣,随即才笑道:“公子不能前来想必是有要事缠身,至于他和公主的关系么,阁下不妨去亲自问问当事人,我们这些局外人哪里知道那么多。”
韩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正要开口询问,君长生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冲着他抱拳行了礼,说道:“多谢阁下相送,在下就先告辞了,保重。”说着便急匆匆地离去,留下韩成一个人矗立在夜色中,站了很久,也考虑了很久。
想着将来萧舒靖若是君临天下,十一到底该何去何从?她那副性子,自小便是野猫一般不拘束缚,而恩师也由着她、惯着她。那些别人梦寐以求的富贵于她来说,并无多大的诱惑力,她向往的应该是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吧,就像恩师生前最大的心愿一样,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舒靖对她的情不可否认,可是他愈是想保护她,却愈是给她带来了劫难,那丫头的身体如今已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还能经得起他几次的‘保护’?何况舒靖若是登基的话,身边的女人定然不止现在这些,而十一最讨厌的就是女人间的勾心斗角。
看来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不只是一点啊!十一只想清闲度日,而舒靖不可能抛妻弃子的陪着她浪迹天涯,韩成长长地叹了一声,想着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是对两人最好,却怎么想也想不出两全的法子来。
缘分似乎只停留在幼时的青梅竹马,长大之后两人的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偶尔的交集也不过是命运故意捉弄。无论舒靖怎么努力,终究是站在了她的心门之外,再怎么努力也逾越不了两人间隔着的那些看不见的屏障,只能隔着屏障遥望着彼此,无法触及。
韩成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中不禁暗自感慨,难道舒靖和十一间的缘分已经尽了么?
尽了,永永远远的尽了!从今往后,表哥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其他的女人,只有自己。那些阻碍她的人都不应该活着,只有她才有资格伴着他度过漫长一生,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夜色中疾步行走的女子面带笑意,独自一人往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去。换做以往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然脱胎换骨,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了,从今往后,她要将自己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刚进了园子,前方忽然闪出一人,颜妃惊呼一声,骇然退后了好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阴影中渐渐走出来的女人,待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禁有些微微的恼怒,怒视着来人叱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会
颜妃不悦地皱着眉头,跑过去一把将苏妃怀里抱着哄的孩子夺了过来,力道没把握住用得大了些,孩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小脸紧紧地皱在一起,难看极了。
不知为何,每次看见孩子哭时,颜妃心中总会莫名的就觉得厌恶,立即便将孩子丢给了奶娘,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