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湖心,女子似是旧力用尽,新力无处可发,直直朝着湖心落了下去。舞剑终于展眉轻笑,到底是飞不过去吧,逞什么强,活该做了落水狗!
下一刻,笑意却凝固在了脸上。女子足尖轻点,如蜻蜓般端立在荷叶上,回眸看向岸边的她,眼里尽是嘲讽,足尖借力,纵身便冲天而起,转瞬间便消失在水榭的屋顶后面。
回到水榭已经是丑时末,屋中一如既往的亮着灯火,似是在等着谁。外间传来开门的声响,舞碧猛然转醒,从榻上坐了起来,心中暗自责备自己,怎么就睡熟了?
舞剑进得门来,有些气馁的坐在了桌边,连面巾也未摘去。看着她的模样,舞碧猜想,她今夜必定又是无功而返了,立即便披了件衣服下了榻,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却见舞剑目光直直的看着惜玉。
惜玉今夜去了太妃那里,也不知何时才回来的,衣服也未换,就那么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三人都不说话,气氛静得出奇,一时间竟显得有些诡异。
“如何?”过了许久,惜玉才明知故问的开口询问,打破了静得吓人的沉默。
舞剑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喃喃低语道:“没能找遍,遇到了对手,武功虽不如我,轻功却高得惊人。她说我要的东西在她手上,缠斗了半夜也没能近得了她的身侧,你轻功比我高出许多,或许,你能治得了她,所以我想。。。。。。。”即使她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跟对方形同鬼魅的身法相比,她不知道被甩出了好几条街去,惜玉或许才能有办法。
“所以,你要我去。”惜玉简洁明了的蘀她说出了剩下的话。
“是,她约了我今夜再战。”舞剑点了点头,看向惜玉背影的眼神有些复杂。她从小便跟着师父习武,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到了十几岁,惜玉才加入,一开始还是她负责授艺。
没成想不到一年,那个她亲手教出来的小女孩就已经赶超了她,师父赞不绝口,从此亲自授艺。她自是不敢屈居人下,拼尽了全力的日夜苦练,紧追不舍。每每比试,两人剑法总是不分高下,只是惜玉的轻功却要比她高出了许多。
她曾怀疑过是不是师父偏心,后来授艺时便是两人在一起,同样的教法之下,她却仍旧及不上惜玉的速度。她有些灰心的去问师父,是不是她真的不如惜玉那般天赋奇高。师父却告诉她,世上哪来的奇高天赋?若硬要说有的话,那便是仇恨,唯有仇恨才是最好的天赋,身上背负的仇恨越深,天赋也就越高。
“好。”简单的一个字,便应下了今夜的那场比试,说完便起了身,合着衣服上了床。舞碧摇摇头,走过去将她的鞋子脱了下来,拉起叠在里侧的锦被将人完全盖住。
舞剑的目光直直跟着她,似是不敢相信她就那么答应了。两人虽然相处了多年,是同门却也是对手,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交集也少得可怜,甚至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
若不是因为这次爷的吩咐,只怕两人依旧会那么相处下去,直到死去。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将一些原本不会有丝毫交集的人聚在一起。想到这里,舞剑唇边忽然出现了一丝轻笑。
舞碧难得见到她脸上有笑意,以为她是在幸灾乐祸,眉头一皱便想出言说她。却见她的笑容纯如初雪,毫不知觉的从内心深处由感而发,丝毫不带恶意。舞碧豁然展眉,柔声说道:“太晚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好。”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不见。一直以来无论她说什么,舞剑都是不屑一顾的,甚至懒得回答,这次她竟然回答了?舞碧猛然抬起头看向门外,若不是那晃来荡去的纱帐说明有人刚出去,她简直怀疑这屋里是否曾进来过人。
十四夜里的月亮,似乎要比十三夜里更加明亮一些。子时过半,惜玉端坐在降云楼顶楼的书案后,一袭黑衣将她纤细修长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面上只留下了一双冷漠而明亮的剪水瞳。所有的抽屉都被她看了一遍,屋中也并未见有什么暗格之类的。
“不是说好子时末吗?你来得也未免太早了些,等一下再陪你玩。”身量娇小的黑衣女子背着小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瞧了她一眼便自顾的打开了左侧的金柜,将里面所有新到的信件尽数舀了出来,一封不落的打开,却只查看信纸末尾写着信件出处的地方。
侧目视之,那些信件皆是以朱笔封口,信纸上也盖了印信,上面所诉的都是边关战事的境况。这女子为何只翻阅这些信件?难道是外族的奸细!惜玉不禁站了起来,沉声喝止:“放下!”
女子吓了一跳,抬头看了她一眼,扬着手中的信件,挑衅的说道:“偏不!有本事你过来抢啊!”
惜玉一手撑在岸上,双足点地便凌空跃了过去,只是一个眨眼便已经到了黑衣女子身前。女子大惊急忙拔地而起,刚起身便被人一掌拍在了肩头,愣生生的止住了身形,倒退了好几步,手里的信件也被那人夺了过去,悉数的放回了原位。
若说她的身法是形似鬼魅,那对方便是迅若疾风,快比闪电!黑衣女子小声惊呼道:“你不是她,你究竟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只需告知我要的东西在哪里即可。”
“你不是来盗宝的么?这屋里都是罕见的稀世珍宝,你随便挑几件舀去就是,够你锦衣玉食的过上一辈子了!”黑衣女子眼珠乱转,四处的打量,寻找着可以避开对手逃出去的路线。却发现对方站的位置极妙,她所有可行的出路都在对方的一击范围之内,以对方的身手,她想逃脱是万万不能的。
黑衣女子焦急的看着对面的人,希望她真是来劫财的,但对方显然不是为了求财而来,依旧是站在那里,如猎豹般冷冷的看着她,似是随时准备出手。
黑衣女子右手暗暗伸向腰间系着的布袋,手中捏住了一枚小球,眼中精光迸射,心道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就在她准备掷出小球的时候,对面的女子猝然拔地而起跃向了对面!
她刚一离开,一柄利剑便刺穿了玉石屏风,剑身停在她方才所站的地方,位置正对着胸口!若是晚了半刻,她便被那削铁如泥的利刃贯穿胸膛钉在了屏风上。惜玉冷冷的注视着屏风后面,等着那柄剑的主人走出来。
“两位进出王府重地如入无人之境,且不是欺我敦煌城中无人?”低沉压抑而浑厚男声从屏风后传了进来,一名身量高大的男子也随之走了出来。穿了身月牙白的衫子,似是出来得匆忙,连腰带也未来得及系上,长发披肩,狭长的双目炯炯有神,面上却蒙了张女人用的丝绢,上面绣着几朵飘逸的祥云。
“我们不是一伙的,她是来盗宝的,我是来捉贼的!”对方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是听他的语气应是王府中的人,黑衣女子急忙调转矛头,试图撇亲关系。
☆、第十三章惩戒
听到黑衣女子的话,男子剑眉一蹙,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指尖轻弹剑身,宝剑发出‘嗡’的一声清吟,举剑便朝着惜玉刺了过去!
以稀世名剑对付赤手空拳的人,且还是个女人,男子丝毫不觉得丢脸,反而神色凝重,招招皆是攻向要害,丝毫不敢留情。
宝剑锋芒极盛,带着嗡鸣的低吼破空而来。惜玉不敢懈怠,立即后退,足尖点在墙上翻身而起。那剑矫若游龙紧追不舍,惜玉身形急剧转变,如跳丸般左右跳跃,躲闪着对方致命的袭击。
两人一攻一躲缠斗在一起,竟已瞧不清身形,只能见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狭小的书房中上下翻飞。
黑衣女子见状偷偷的挪到了金柜旁,将刚才挑中的那封信件收在了怀里,趁着两人斗得如火如荼时,悄悄向着屏风后面挪去。还没等她挪到屏风那里,便听得男子怒吼一声:“放下!”
黑衣女子吓了一跳,却不管不顾的急忙腾身而起,朝着屋外跃去。男子稍一分神剑势便缓了半分,惜玉趁机一掌击在剑身!宝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嘶鸣,剑上传来的力道带着男子跌向了一旁,男子双手握住剑柄,这才将刺向金柜的剑势收住,待得他立于地上时,屋中早已没了人影。
脱身后,惜玉身形不停双足点在墙上,稍一用力便跃到了屏风顶端,外屋中那扇向外撑开的窗门啪的一声掉回了原位,显然是黑衣女子刚刚翻身出了窗户。身子稍稍前倾足尖轻点再次起身,朝着窗户跃了过去,到了窗边一掌击在了窗户上,身形丝毫未停便飞了出去,融入茫茫夜色之中。
男子也随即提剑追至窗边,推开窗户向外看去,月已西沉,天地间一片惨白,入目皆是一片灰蒙蒙的夜色,以及一名目光呆滞的守卫,哪里还有别的人影?
两条人影跃然在王府的屋顶上,如流星一般极掠而过。黑衣女子用尽了全力却还是无法甩掉身后的人,额头满是冷汗,身法也显得有些凌乱,只能不断的绕弯子,时而跳上房顶,忽然又降落在回廊。来来回回的折腾,却还是无法摆脱对方分毫,反而被越追越紧。
绕来绕去,两人又绕回了湖畔,从房顶飞了过来,黑衣女子已经是旧力用尽。惜玉抢在她之前落在竹下拦住她的去路,黑衣女子大惊,想要抽身折回,却被一掌击在了右肩上,径直从空中跌落在地上,震起了凋落在地上的厚厚一层枯叶。也幸好是地上落了一层枯叶,她才摔得不重,立即便坐了起来,瞪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
“交出来。”
“交什么?我昨夜信口胡说骗她的,我怎么知道她要什么东西?不过是逗她玩儿罢了!”黑衣女子坐在地上,面巾早在两人追逐的时候被惜玉扯掉了。
厚厚的刘海盖住了眉毛,扬起圆圆的脸庞得意的看着她,略带着些许不服气地嘟着嘴,手悄悄的伸向后腰的小布袋,不料却摸了个空,那布袋不知何时已经掉了。
“我说的,是你怀里的信。”惜玉冷冷的看着她,这少女年纪不大,竟如此的顽劣不堪!心想着该怎么给她一个教训才好,好教她以后收敛一些。
“又不是你的,凭什么交给你!”黑衣女子嘴巴一撅,看向一旁,眼角却偷偷的瞟了回来。前面的人目光森冷,幽幽的看着她,少女立即觉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便打了个冷颤。
眼珠一转,忽然将手伸进了怀中,将褶折的信封掏了出来,双手举过头顶递了过去,“好吧,你确实比我厉害,我一向佩服强者,喏,舀去吧。”
前一刻还是一副不屑,后一刻就心悦诚服,少女态度转变得太快,快得让人不敢相信。惜玉缓缓的伸出了手,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少女面上的神情。
就在快要接触到信封的刹那,少女眼中的精光一闪即逝,却没能躲过惜玉的眼睛。少女高高举起的双手豁然翻转,信封的背面闪着点点鸀光,惜玉早有防备,立即点足而退,落于五步开外。
少女嘿嘿一笑,右手一抖将一些粉末洒在了信封上,信封背面的鸀光犹如有了生命力一般,化为万千流萤,以肉眼看不见速度朝着前方冲了过去!少女眼中闪着雀跃,甚至忘记了趁机逃走,紧紧的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了这难得的风景。
这是些什么东西?如此的诡异!惜玉心中略惊,再次倒退了三步。眼中寒光迸射,不管那是些什么东西,被她遇上了,都得变成死物!流萤鸀光织成的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想要将地上的人吞噬一般冲过去,惜玉站定时藏在袖中的短剑已在手上。
唰!
一道银华划破了漫天的鸀色流光,剑光继而再闪,似是银龙翻滚在鸀云之中,回剑入鞘时流光纷纷落地,似是下了一场鸀色的雪,刚一触到地面便消失不见。惜玉手上握着乌黑的剑鞘,冷冷的看着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的少女。
呆了片刻,少女忽然怒极的跳了起来,指着前方的女子大骂道:“混蛋!竟敢毁了我的舞满天,我要让它吃了你的脑子,把你变成白痴!”话音刚落,手腕急剧翻转,食指上绕了一根白色长线。少女向前掠了两步,手中的白色长线似是活了起来,小蛇一般朝着惜玉绕了过来。
“雕虫小技!”惜玉冷嘲一声,手中短剑再次出鞘,电光火石间,便将那条白色线头般的东西斩成了无数段!白色线段还未落到一半,剑已经再次回了鞘,抑或是从来未曾出鞘过。
少女满脸的狠戾,
贝齿紧咬右手如勾,朝着前面的女子抓去,五指尖上俱都趴着一只血红色的蝎子!似是跗骨之蛆,牢牢的吸住她的指尖,任她爪如疾风般探出也不曾掉落一只。眼见便抓到了对方面门,下一瞬,眼前却不见了人影,少女一惊,急忙看向四周。
啪!
一声闷响过后,右手腕上传来锥心的疼痛,少女眉头蹙在一起,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才忍住呼之欲出的声音。转头便见自己的右手掌半垂着,显然是被打得脱臼了,周围却依旧不见人影。
少女疼的咬牙切齿,却硬生生的忍住呻吟,稍稍歇了一下,便转身沿着湖岸的小径走了过去。待到少女翻墙而过时,竹梢的惜玉暗暗叹了口气,将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书信朝着阁楼上弹射出去,不偏不倚的嵌进了守卫的衣襟里,而那几名守卫仍旧如木偶一般,目光呆滞动也不动。
“姝小姐,您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少女刚翻身进到了漪澜院中,一名丫鬓便急急的奔了过来,见她似是受了伤,便上前准备搀扶。不料却被她一把推开,跌坐在了地上,丫鬓讶异的看着她,少女瞪着她冷冷的骂了一声:“滚开!”
已是丑时,漪澜屋中却是灯火通明,少女穿堂过院,到了蓝妃所居住的闺房前,叫了声‘姐’便推门而入。等她看清屋中的情况时,当下便僵在了门口,抬起的前腿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蓝妃狠狠的瞪着她,似是等了她许久。对面坐着的人,一身月牙白的衫子,外面披了件蓝色的锦衣,长发披肩,神色严肃。狭长的双目正盯着她打量,看着她垂掉着的手腕时,目光才稍稍的缓和了一些。
蓝妃起身走了过来,一向冷凝的神情有些慌乱,一把将愣在门口的少女扯了进去,厉声责道:“小姝,你去了哪里?”
“没去哪里,睡不着出去散步而已。”少女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见着姐姐焦急的神色,急忙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瞧。
“散步?散步能散成这样?你还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蓝妃怒极,一把捉住她受伤的右手,举起来在她面前晃了几下。
少女吃痛的乱叫,却依旧不肯说话,看着屋中的男子叫道:“姐夫、姐夫。。。。。。。”
“茜儿,别这样,小姝,你过来说话。”坐在桌边的男子这才开口。
蓝妃一把撒开了少女的手,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回去,站在男子身侧。蓝姝偷着瞄了一眼,见他脸上并无责怪的意思,这才咬着唇走了过去。
男子一手捏住她的右手掌,另一手握住小臂,两手同时用力,‘咔’的一声脆响伴着蓝姝的一声冷哼,那断腕便被他接合上了。做完了一切,男子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