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看见她苍白的小脸,却也不舍得放手,萧舒靖暗自咬紧牙关,手下尽量的避开她背后的伤口,转为托住她的双肩,也不敢太过于用力的拉扯。萧易寒说得对极了,他舍不得她死,甚至舍不得伤她一根寒毛。
与满头冷汗的舒靖不同,萧易寒从始至终都保持中面带微笑,手下紧紧的勒在惜玉腰际,似是想要勒进她身体中一般。看着舒靖忽地唇角上扬,足下一脚朝着他踹出去。
萧舒靖侧身避开,几乎是与萧易寒并肩而立,手上却依旧紧紧的托在惜玉肩头,根本没有任何放手的打算,脚下也并不客气的朝着萧易寒踹了过去,来而无往非礼也,礼尚往来嘛。
兄弟二人足下你来我往的攻击,来会躲闪了几个回合,手上却丝毫不放松,吃苦的也只能是惜玉罢了,那身后的衣襟上衣襟被鲜血染红了大片,想必伤口已经咧开,血珠子一颗颗的滴落下来。
“够了!”一旁的蓝姝双手叉腰大喝一声,额上青筋暴起,蹲身拾起方才舒靖扔在地上的短剑,疾步朝着两人这边逼了过来。兄弟二人同时一怔,停下了足下的攻击,眼睁睁的看着蓝姝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不知她想做什么。
蓝姝径直走到二人前面,举起剑便照着惜玉身上比划,萧舒靖大骇,怒道:“小姝,你要做什么!”
“你们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谁也占不了上风,谁也不肯放手,活生生的人都会给你们勒死了,还不如我给她来个痛快的,一刀两断,你们一人挑一半拿回去守着慢慢哭好了!”说罢便举起起手中的短剑,一剑朝下斩下去!
兄弟二人大骇,根本没料到她会真的斩下来,二人谁也不肯放手,似是在赌博一半,用惜玉的命,去赌蓝姝敢不敢砍下这一剑,赢了自然没事,输了,结果可想而知。
赌博从来都是有输有赢,只是有的人什么都能输得起,而有一些人总有一样输不起的东西,萧舒靖就是一个输不起的,所以他先放了手。在蓝姝的剑离惜玉的腰际还有三指距离的时候,他放了手。
他那边一松手,萧易寒立即一个回旋,转开了四五步,手下一捞,重新将惜玉紧紧抱在怀里。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狂跳不已,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就想放手,若不是萧舒靖先他一步,放手的人就会是他了。
“你疯了么!”萧舒靖有史以来的暴跳如雷,抬臂指着蓝姝痛骂。刚才她那一剑,原本以为她只是想迫萧易寒放手,没想到她根本就是用尽了全力,也根本没有丝毫要停顿的意思,到了那一寸,就算是她想停也停不住,若不是自己放手,惜玉只怕已经血洒当场了。
蓝姝却不以为意的白了他一眼,朝着萧易寒道:“那个皇帝啊,我必须要告诉你,你带不走她。她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天气的冷暖、以及她自己的情绪波动都会导致毒血逆流。”
“那又如何。”萧易寒眼神猎猎,那一剑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口上却强自镇定自若。
蓝姝撩起衣袖擦拭着雪亮的剑锋,漫不经心的回道:“你自己想想看,这里距离京城数万里地,而现在又是冬季,你要是带她走,恐怕还没到嘉峪关她就毒发身亡了,你硬要带她走也可以,最好带着一口棺材同行,省得半路上买不到,只能将她葬尸荒野。”
听蓝姝说完后,萧易寒愣了一瞬,抵在惜玉后别的手上传来热乎乎的、黏糊糊的感觉,心中顿时一沉,虽然极力的告诉自己她是在危言耸听,不要相信她的话,可手下的力道却不知不觉的松懈下来。
☆、一二一章 是离开?还是委曲求全?
“带着她,你走不出敦煌城。”萧舒靖说出了这句话后,屋中的几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再说话。
最终的结果是萧易寒一人回了京城,不知是因为萧舒靖说的那句:带着她,你走不出敦煌城,还是因为蓝姝说的:我敢断言,你带着她走不到嘉峪关,她就会毒发生亡。
敦煌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整个古城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雪白。
一人冒着风雪从街上徐徐走来,大红色的斗篷上满是积雪,王府门口的守卫看清了来人是谁后立即迎了上去,行礼后便领着来人往府中走去。
水榭这一边门窗紧闭,屋中放置了好几个火盆,屋中暖和得紧,蓉儿懒洋洋的坐在屋中,见了来人便是一笑,“夫人!这么大的风雪,您怎么还过来啊?”说罢朝着舞碧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苏夫人在里面。”
舞碧感激一笑,解下大红的斗篷放在一边,径自朝着屋中走去,边走边道:“平常就算了,今天可是小世子满月的日子,王爷和将军又去了北塞,我不来都不行,何况我也想过来看看惜玉,还是老样子么?”
提到惜玉,原本眉开眼笑的蓉儿瞬间便拉下了脸,长长的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屋中听见说话声的蓝姝走了出来,舞碧上前打了招呼,蓝姝并不回应,只是淡漠的点点头,转身便出了屋子。虽然事过境迁,可她仍是不太喜欢舞碧,又不想假惺惺的敷衍。取了自己的斗篷披上便出了屋子。
舞碧也不生气,与蓉儿一同进了内室。
屋中的那张雕花床换成了降云楼顶的暖玉大床,外面的天气愈是寒冷,床上就愈是温暖。床上安睡的人气色红润。神态安详,只是这一觉未免也睡得太久了些,久到颜妃的孩子都满月了。她还是没能醒过来。
“苏夫人怎么说?”舞碧不由得有些担心,想着是不是她的失魂症犯了,所以才醒不过来。
“还能怎么说,老样子呗,公主当时失血过多伤了元气,身上又中了毒,哪能是一月半月就能好得了的。”蓉儿搬了小凳子坐在一旁。拿着小木棍拨弄着火盆,朝着舞碧道:“舞碧姐姐,你过来烤烤火吧,看你冷得紧。”
蓉儿从火盆中掏了两个烤得黑乎乎的红薯出来,一个自己拿着。一个递给了舞碧,“对了,苏夫人说苏家少爷病了,苏家家大业大的,苏夫人处理不来,苏妃娘娘过几天要回去帮忙,这府里的事,太妃说是要交给颜妃,让她学着处理。”
舞碧剥红薯皮的手顿了一下。敷衍的笑了笑,当下也没了胃口,拿着红薯剥也不是,不剥也不是。颜妃刚做完月子,按道理说怎么也不能是她才对,可太妃偏偏挑了她。很显然,太妃是想让她掌权,让她成为这王府真正的主母,舞碧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惜玉的处境。
只是惜玉的心思太难猜,做什么事从来不会和别人商量,现在又和萧易寒翻了脸,而萧舒靖大概是怕她了无牵挂后会离开,所以在离开前将调动银甲军的令牌留给了她。
这意思很明显,萧舒靖认可的人是惜玉,而太妃却想要颜妃掌权。如此一来,惜玉的处境就会很尴尬,她到底该何去何从?也许她这样一直昏迷下去才是对的。
回头看着床上熟睡的人,舞碧不禁闷声苦笑。自己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惜玉的本事她清楚,取人性命只在弹指一挥间,千军万马中亦能笑傲沙场,只身下城刺杀敌军主将。
只要她不顾及姐妹之情,莫说是一个颜妃,就算是十个又何足挂齿,这世上能有她应付不了的事么?
自己怕的不过是她醒来后会离开罢了,舞剑生死不明,萧易寒又与她闹翻了,萧舒靖有妻有子,此生怕是也摆脱不了身边的女人,惜玉又不是那种喜欢周旋在女人之间的人。
现在的她可说是真的了无牵挂,醒来后必定不会再留在这里,她若是离开,只怕此生再无相见的契机。
一想到即将分开,舞碧心中酸楚起来。从几年前惜玉朝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起,两人的命运便紧紧系在了一起,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每一次看见惜玉受伤归来后,她总是会忍不住的掉眼泪。
不知为何,舞碧总觉得惜玉与这世上仿佛是没有任何联系一般。有一天,惜玉若是死了,除了自己而外,恐怕没人会为她掉一滴眼泪,没有一人会为她烧上一张纸钱,那些人只想着她身上的价值,能利用则利用,不能利用便无情的毁掉。
舞碧也想惜玉离开这个肮脏的权利漩涡,可是,惜玉若是独自离开,自己又如何能得知她的生死?可不离开的话,要她天天面对别人一家几口共聚天伦、其乐融融的画面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萧舒靖或许真的是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可他们之间隔着的远远不止一个颜妃。那一重重无形的屏障任谁也无法跨跃,若是没有人舍弃一些东西的话,恐怕他们只能隔着看不见的屏障,远远的遥望着彼此。
要么是萧舒靖舍弃自己的地位,抛妻弃子的和惜玉离开,或者是惜玉委曲求全。可舞碧心里清楚,这两种可能都是不可能的。
严楚随着萧舒靖去了北塞,舞碧索性带着衣服住回了水榭这边,即盼着惜玉能醒来,却又害怕她醒来后会立即离开,等到她醒来的那一刻,舞碧才知是自己多心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惜玉现在的状况很不好,蓝姝所说的‘元气大伤’只怕还是最委婉的说法,说病入膏肓也不足为奇。惜玉刚醒来的时候,连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现在的她只怕是想走也走不了。
此时苏妃刚好回了娘家,颜妃也打算开始接手府中的事,不过苏妃显然不想让她接手,临走时什么也没交代,只是给了她钥匙便回了娘家,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颜妃收拾。
舞碧端着汤药进来的时候,床上空无一人,心中大惊,难道惜玉悄悄的走了?舞碧放下药罐子便惊慌失措的朝外冲去,想着以惜玉现在的情况,可能走不了多远才是,一定能追得上。
奔到门口便和正进门来的蓉儿撞了个满怀,两人各自跌到了地上,蓉儿急忙爬过来扶起舞碧,见她刚站起来又要狂奔出去,蓉儿便一把挽住舞碧胳膊,奇道:“舞碧姐姐,你要去那里呀?慌成这个样子,差点被你撞死!”
“你放手,别拦着我,我要去追公主!”舞碧使劲儿的想掰开蓉儿的手,急切的想追出去,一刻也不想耽搁。
蓉儿抬臂指着水榭楼台的那一边,纳闷儿道:“公主不就在那里么?你要追谁啊?”
舞碧一怔,本能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水榭上洒落的阳光泛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因为是冬季,日头暖洋洋的却并不晒人,那身子单薄得纸片儿似的人坐在水榭边的栏杆上,背靠着柱子仰望天空,安静得似是一尊雕像。
那孤寂的背影印入眼帘,舞碧心中顿时揪心的疼,不经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想着惜玉不喜欢经常哭的人便急忙抬手拭去,到里屋中拿了件披风出去替她披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惜玉手上一动,一道炫彩夺目的光芒从她手中折射出来,舞碧定睛一看,见那是一只透明的琉璃瓶子,里面装着几颗豌豆大小的珠子。正想着那珠子是何作用,惜玉却拧开了琉璃瓶子上的盖子,将里面的几颗珠子倒进了湖中。
“惜玉,别。。。。”虽然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舞碧也想要上前去制止她,却还是晚了一步。还没等她赶到,惜玉手中的琉璃瓶子中空空如也,最后连瓶子也丢进了湖中。
惜玉想做的事,向来是我行我素,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意见而改变。明明她才是那个犯错的,明明她才是那个欺负人的,可却让人责怪不起来,甚至会想去保护她,而她却根本不领情,根本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这好比是她杀了几个人,而你会觉得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早就该死的,她不过被逼的、是在替天行道,你去帮她顶罪的时候,她却说:不关你的事。舞碧心中苦笑,轻轻的叹了一声,“何必呢?”
“留着也没用。”
舞碧闻言一惊,根本就没料到惜玉会回答,两人不知已经有多久没说过话了,舞碧不由得直愣愣的盯着她看。
见她清瘦的脸庞白得似是一张纸,紧抿干裂的薄唇上起了壳子,那双清冷明澈的大眼中半睁着,眼神一片茫然。整个人仿若冬日里的骄阳,纵使生如夏花,却呈现出了一种苍白无力的感觉。
外边的的蓉儿唯唯诺诺的走了进来,嗫嗫道:“公主,府中的下人们不肯听颜妃娘娘的吩咐,一个个卯着劲儿跟颜妃娘娘作对,颜妃娘娘召集了府中全部的人,在前院正准备训斥人呢。”
☆、一二二章 欺善怕恶
蓉儿刚进得屋来,舞碧便罢手示意她不要出声,没料到她根本不加理会,噼里啪啦的就说了一通,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抖了出来。
说完后见两人没接话,又说道:“就颜妃娘娘那性子,跟个软柿子一样,指不定谁训斥谁呢,到时候肯定又是哭着回去。”
“住口!要说自己出去说个够再进来。”见她说个不停,舞碧只得出声制止,面带不悦的回头瞪着她。蓉儿吐了吐舌头,夸张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说了。
一直沉默的惜玉霍地从栏杆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如枯叶及地,随着便风一般的掠进了屋中。等到舞碧和蓉儿追着进屋时,惜玉已经从屋中出来,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公主您这是要去哪里呀?”两人扯着裙摆急忙追上去,暗自抱怨公主怎么能这般任性,要做什么也不知会一声,要出去也不梳洗一番,就那样披头散发的出了门去。
前院中聚集了百十人,从各房的使唤大小丫头,到后院烧火做饭的老妈子,再到看门打杂的仆役基本上全都被叫过来了,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视线齐齐的看着台阶上那名白衣女子,私下里却议论纷纷说个不停。
太妃为了锻炼颜妃,特地让人将府中的让你召集在了一起,自己却并未出面,放手将这个烂摊子交由颜妃来收拾,希望借此能让她得到锻炼,只有不断的吸收经验。将来她才能做得了这府里的主母。
“众位叔伯大婶,想必大家也知道苏妃回了娘家,这府里暂时由妾身做主,妾身刚开始接手苏妃娘娘的事务。有许多地方都不甚明白,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妄大家体谅则个。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来与妾身说。妾身能处理的便处理,处理不了会去请示太妃娘娘,请大家不要故意为难妾身。”
很显然,颜妃恐怕要让太妃失望了。站在那里连脊背也挺不止,说话的时候唯唯诺诺,没有半点底气和当家主母的气势,不像是主母在训话。倒像是新来的丫鬟在自我介绍,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一般。
这番话一说,台阶下一片哗然,几人一堆的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最后纷纷吵吵嚷嚷的叫嚣着各自的问题。什么人手不够、银子不够、账务未核算、账目与实际不符等等,众人各说纷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得沸沸扬扬。
这些个问题颜妃没一个能答得上,不由得直冒冷汗,拢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揪着帕子,紧张得不知所措,嗫嗫道:“这些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处理得了的,大家全部各归原位。回去安分守己的做事,妾身定会秉公办理,请大家放心。”
台下的人听了颜妃的话,又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