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苍蝇都难,更别说人了。
惜玉心中明白,太妃是想要封锁消息,若是对敦煌虎视眈眈的诸国知晓了萧舒靖受了伤,且命悬一线,而严楚又在北塞,只怕任谁也不会放过这个进攻敦煌的绝佳良机。
太妃将萧舒靖放在了降云楼,一则若是全府上下守卫突然加重,外人必定会起疑心,而降云楼一直都是府中的机密重地,守卫森严是无可厚非的,突然加重也不会遭人怀疑。
二一来么,恐怕就是为了防着颜妃,怕是从知道萧舒靖受伤那一刻起就在哭了吧,若是将人放在她屋中,只怕是没死的也给她哭得淹死了。而降云楼一向都是严禁无关的人进出,这府中能进得去的人没几个,惜玉主仆便是其中之一。
上得楼去,惜玉前脚刚跨进屋子,屋中的太妃回身怒目而视,冷面责问道:“你去哪里了?”
这话来得太突然,惜玉先是一愣,抬起的脚便僵在了半空,眼珠一转立即便反应过来,走过去行了礼,回道:“回母妃的话,昨夜从您屋中出来时见到房上有个黑影,惜玉担心是刺客便追了出去,一直追出了城也没能追上,回来时城门已经关闭,所以现在才回,请母妃恕罪。”
太妃细细的凝视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丝毫的神色,见她面不改色,话也说得头头是道,而那一双清冷的眸子中似是藏着一汪清水,不见一丝波澜。太妃寻不到她有一丝慌乱说谎的迹象,却也不敢相信她,因为自己的儿子在她屋中重伤垂死,她这个主人想脱离关系都难。
即便是和她毫无关系,太妃也过了不了自己这一关,心头的怒火稍稍的平息了一些,看着她冷冷道:“起来吧,追查刺客一事有王府的护卫,不用你操心。”
“是。”惜玉这才站起身子,目光越过太妃朝后看去,白玉暖床上的萧舒靖脸色白得似是一张白纸。只几个时辰的功夫,人却似是瘦了一大圈,两颊的颧骨突显出来,显得人更加的清瘦,而面上的神色却是一片安详,似是在熟睡一般。
见她眉头紧蹙,似是在为舒靖担忧,太妃心里这才舒服了一点,转身轻轻地坐回了床头,似是怕惊动了熟睡中的儿子,低声朝着惜玉道:“你且放心,舒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不知何时能醒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哀家看着,舒靖需要静养,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过来了。”
“是,惜玉告退。”听了这话,惜玉放下了压在心中的巨石,出了屋外后转身便关上了里屋的门。一阵凉风袭面而来,却见是楼顶那一边的窗户没关上的缘故,惜玉不由自主的便过去将窗户合上。
桌上的文书被吹了个乱七八糟,惜玉将它们整理一番后,整齐的叠在一起。桌上放着好几张小笺,墨迹尤新,想必是刚写上去不久,全是些诗词的句子,惜玉看着无趣,只将它们收在一起。
书本中夹杂着一张折叠好的,展开一看,字迹潦草,刚柔并济,小笺上还留有酒香,似是在醉酒的情况下书写的。从字迹来看,很显然不是萧舒靖的手笔,倒像是、像是自己的!
惜玉心中一惊,霍地回想起回京时的情形,那天与萧易寒争吵后回去便喝了酒,后来的事却不怎么记得了。
醒来时见到的人是萧易寒,惜玉也就没去多想,想在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自己写的,后来好像还坠了河,难道舒靖一直跟着自己?那挂在屋檐下皱巴巴的衣服,是他洗的?
鼻子有些酸酸的,惜玉不动声色的将小笺放回了原位,傻傻的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百感交集。
若是严楚没能找到绿洲,自己现在兴许还在那里,仍旧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若是没能在澜沧江遇上他,自己一人欧游四海,又会是何等的舒适惬意。
萧舒靖呀萧舒靖,该抓住的时候你选择了别人的手,该放手时你却固执得令人发指!有些事,兴许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你为何非要如此执着的苦苦强求?
不过,这一切,都该结束了吧!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她都做了,剩下的事与她无关。即便萧易寒再狠心,总不会杀了自己唯一的一个亲弟弟吧,何况太妃还是他的养母,顶多就是剥夺了他的兵权而已,再严重点也不过是削去爵位。
想明白了此点,惜玉长长的舒了口气,再也无心逗留,转身出了屋子便下楼去。
回到水榭后,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装着药丸的琉璃瓶子,屋中被破坏的东西全都恢复了原位,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香炉中还点着熏香,满室清香萦绕,让人神清气爽。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吧!惜玉最后看了一眼屋子,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门口的守卫不敢拦她,也不敢问她去何处,只得半跪行礼,等到她走了才起身。
到了外城时,惜玉却迷失了方向,茫然地牵着马儿瞎逛,不知该往何处走。最终还是决定先出城去,然后再做打算。
西城门处一片混乱,许多住在城外的人拖家带口的往城中涌进来,而城中的人只许进不许出,这是怎么了?
☆、第九十七章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城门的守军比回来时多了好几倍,一部分忙着疏散安置百姓,忙得不可开交,另一部分则严防死守,严禁城内的人外出。
想在不惊动守军的情况下出城看来是不可能了,惜玉也只得折返,幸好来时换了身寻常百姓家的衣衫,站在人群中倒也不是太显眼。
敦煌周边安静了好几年,所以外城才有了人家居住,这统统的进城来究竟是为何?难道是为了躲避风沙?可现在是初冬,躲避风沙的可能性不大,惜玉一边跟着人流往回走,一向身旁的人打听,询问他们为何如此狼狈的逃进城中。
行人来时慌乱,进了城中便放下心来,身旁的人听了惜玉问话,打量了她一番便知是城中的人,马上有包袱,应该是出城被拒的,便仔细解释了一番。“姑娘有所不知,晌午驻军将军收到探子急报,说是回纥的军队正往敦煌方向赶来,敦煌怕是要迎来一次大战,适才通知我等进城躲避。”
这么快!萧舒靖昨夜受伤,今天上午回纥的军队就出发了,这绝不可能会是巧合,难道他受伤的消息已经走漏了?惜玉心中一惊,便问道:“城中不是有银甲军么,为何不派他们出城迎敌?”
老人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忧虑,并不是在打探消息的样子,这才回道:“城中的银甲军只听城主号令,除了城主之外,任何人也无法调动,连太妃也不能。城中的守军能调动的不多,而楚将军和诸位主将还未归城,所以只能死守严防,不宜出城迎敌。”
老者说完见她满脸的忧虑。又看了她手上紧紧抓着包袱,只当她是有急事要出城,好心的提醒道:“姑娘,这一旦开战外面就是兵荒马乱的,老夫劝你还是别出城的好。”
“谢谢老人家。”发愣的惜玉这才回了神,尴尬的笑了一下后。牵着马儿继续往前走去。
连一个老者都知道的事情。自己却不知道。严楚还未回城,城中无人可做主,自己却非选了这个时候伤了萧舒靖!回纥来袭迅速,城中必定有内应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敦煌岌岌可危,此时若走了。她能装作什么事也没看见,安心的过下半辈子么?
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没了萧易寒的牵制,舞剑舞碧都不必再担心。此时正是离开的最佳时期啊,不知为何她却犹豫起来。本以为从她刺出那一剑时开始,她和萧舒靖间千丝万缕的牵连也随之斩断了,却不料换来的是更多的牵绊。
说到底还是自己心肠不够狠,若还是以前的自己,只怕早就拂袖离去了,别人的死活。与自己何干?萧易寒说得极对,她变了。甚至连自己也没能察觉到,这种转变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也许是从漠上死里逃生时,抑或是从孤岛上下来开始。这段日子,经历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感动的,离奇的,美好的,惊险的,应有尽有,她疲于应对,以至于连自己的转变也没能察觉到,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往前走。等她发现时,却已经走出了太远太远,再也回不到当初的起点。
人群中的惜玉失魂落魄一般,茫然的跟着人流朝前走去,直到脖子上贴身戴着的白玉小哨轻轻的震动了几下,惜玉才回过神来,将小哨子掏出来贴在耳边,里面传来极其细微的声音。
当初李烁将白玉小哨子交给她时,只说是用来唤鹰的。直到昨天遇上舞剑,才知这小小的白玉哨子并非那么简单,其中放置的是半只很小的蛊虫,以灰尘为食,且食量极小,根本不需要刻意的去喂养它。另一半在舞剑手里,当一只小哨吹响时,即便是相隔万里,另一只哨子中的小虫也能有感应,从而做出反应。
看来萧易寒身边的奇人异士又增加了,或者说,一直都有许多自己不知的事。
舞剑早上便回了城,此时一定在赶往嘉峪关的路上,那一段路荒凉之极,难道是遇上了什么危险不成?以舞剑的身手,以及她冷傲的性子,能让她求援,必定是已经深陷险境了。
街上行人众多,惜玉也不好直接唤鹰,牵着马儿快步朝东城门走去,索性东城门那边依旧繁华如初,城门处的守军虽然曾加了,却也不是严防死守,很轻易的便出了门。
催马狂奔了一段路后,四周已经全是黄土山丘。惜玉见四下无人,这才掏出哨子,深吸一大口气吹响了哨子,清脆悦耳的哨音撞击在一个个小土坡上,四处散了开去,传遍了方圆数十里地。
吹了几声后,惜玉抬头看着晴空万里的天际,等了许久却不见那个黑影出现,只得又催马往前狂奔,走了半个时辰后,再次吹响了白玉小哨。可那只鹰依旧没出现,惜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舞剑随意吹着玩的?
不,绝不可能,方才白玉哨子中的小蛊虫低鸣了三声,前两声极短,后面一声拖得老长。这是她们求救专用的暗语,惜玉万分肯定绝对不会出错,当下也只得继续往前,走上一会儿又吹上几声。
走走停停的,那鹰还是没出现,倒是左前方传来了回音,似是怕被人发现一般,低低的,只有一声,却足够辨别方向了。惜玉立即改了方向,朝着发声处疾驰而去,黄土坡上扬起一阵尘埃,掩埋了些许来时的踪迹。
这附近全是大大小小的黄土小山包,说高不高,走上百十来步就到了顶上,说矮吧也不算矮,骑在马上一眼望去,只见一个个土馒头此起彼伏,将下面的道路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走了一会儿,惜玉寻了个地势稍高一些的土坡爬了上去,可视野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得再次吹响了哨子,很快便从右手边传来了极低的回应,惜玉听得清清楚楚,立即朝着发声出赶去。
两座小土包挨得太近,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马儿走不进去,惜玉只好将它留在外面,又担心它自己跑了,自己好将缰绳系在剑鞘上,再把剑鞘插入泥土中半截。
要知道,在这荒凉的地带,马儿只需走上半日便能到达敦煌,若是步行,只怕是一整天也到不了。况且入夜后,这里就是夜行性动物的地盘,不想喂了狼的话,最好不要独自在此处过夜。
往里走了几步,羊肠小道越来越窄,有的地方只能侧着身子走过,而两旁的土壁上竟然见到了血迹,惜玉心中一惊,立即握紧了手中的短剑,戒备地朝里面走去。
绕过一个小弯,前方的地势豁然开朗,这才发现此处的地势奇特,两端的进口窄,中间的空间大,而上头土壁凸了出来将阳光遮住,地上阴暗一片,躲在这里当真不易被人发觉。
最让惜玉吃惊的却是靠坐在山壁上闭目休息的人,只一上午不见,此刻的舞剑已经狼狈至极,四肢上都有伤口,肌肉外翻出来,以后怕是再也不能使剑了。最严重的却是心口上那一剑,索性她胸前衣衫上的血迹并不多,应是伤得不深,而旁边放置的,正是她自己的佩剑。
剑尖上的血迹已经干枯,从来都是舞剑用它伤人,却没料到有一天它会伤了自己!对于一个一向以精湛的剑术自傲的人来说,往后都不能使剑,这且不是比杀了她更加让她难受!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惜玉悚然动容,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蹲身下去帮她处理伤势。
裹好了一只手时,舞剑痛得闷哼一声,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见了惜玉先是一笑,随即便抬起那只手想做些什么。
“别乱动。”惜玉急忙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力道用得刚刚好,既不会弄疼了她,也不让她再乱动。
“别管我!”舞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一斜,背后便掉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
惜玉拾起来打开一看,那枚暗沉黝黑的兵符静静的躺在盒子中,它不是被舞剑带着回京了么?怎么会这样?惜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舞剑,等着她自己解释。
舞剑咳了一声,急切地朝着愣住的惜玉说道:“惜玉,你仔细听着我说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多少。我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师父,将东西交给他后便打算同他一起回京,可师父却将我责骂了一顿,还让我独自回京,说他有要事要办。我当时就奇怪,却不敢问他,只好悄悄的跟在他身后。”
说到这里舞剑忽地就停了,见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惜玉低首一看,才明白是自己听得出神,不小心将舞剑手上的绷带勒得紧了些,急忙将带子松开,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见他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土包下专心研究起地图来,我不敢跟的太近,只好远远躲着。此时苍鹰飞了回来落在我身边,我取下它腿上的书信本想给师父送去,又忍不住好奇看了一遍,大概的意思是回纥已经发兵,让师父尽快将敦煌的城防图和兵力部署图带出去交给他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八章倒戈相向
通敌卖国!
听她这么一说,惜玉脑子里顿时冒出了这几个字,霍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错愕的看着舞剑,眼中的震惊丝毫不亚于舞剑得知消息时的情形。
舞剑丝毫不惊讶她的失常,毕竟自己当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自己的心目中,师父是天神一样的人物,虽然杀人如麻,但舞剑始终认为那些被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的,师父是在伸张正义,并非滥杀无辜。
而师父一直都在为他的大恩人萧易寒办事,一时间,舞剑很难相信师父会背叛皇上,且并非是普通的背叛,而是遭万人唾弃的通敌卖国行为!
正想去质问师父,不料抬头就见他站在几步外,眼中寒芒迸射,雪亮的眸光如鹰隼盯住了猎物一般,那只瘦干如枯枝一般的手臂伸了出来,冷若冰霜地道:“你看了多少?胆子愈来愈大了!给我。”
那只枯瘦的手夺取了无数条人命,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而现在这只手伸向了自己!舞剑顿时吓得腿软,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就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嗫嗫道:“师父,这上面的都是真的吗?”
“不该问的别问,为师也是奉命行事。”老者将纸条接了过去,粗略的扫了一眼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