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更泪言道:“多年前,鄙人因无法确认赵楠阳的嘴型,而让珂月掌门蒙受不白之冤,该对姑娘跪下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方大钜子!”珂月万万没想到,方更泪身为墨家统帅,门下弟子数万,却肯对自己这样一个弱女子推诚置腹,不禁眼中含泪,也更相信荆天明说的了。刘毕却撇过头去不看。
“也难怪大家听了有些惊疑不定。”珂月在众人之中坐下,言道:“便连我首次听到这长生不老药也是难以置信。但无论相信与否,都改变不了如今在这鬼谷仙山城中,我两位师叔在炼丹房中日夜炼制仙丹的事实。”
“炼丹房?”
“这挖空的仙山之中有无数间石室,状若迷宫,那炼丹房便在其中。”珂月点头言道,“要进炼丹房,需经历三道关卡。”
“我料想其中若是不难,珂月宫主也不会来拜访我们了。”陆元鼎之前也吃过珂月的亏,此时说起话来,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珂月看了陆元鼎一眼,又迅速瞥了一眼辛雁雁,毕竟忍了下来,没有搭话。
打从珂月不请自来,刘毕便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底,他见珂月对自己与陆元鼎的冷嘲热讽全都一声不吭,既不解释也不反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珂月小时候那张老是脏兮兮的孩子脸蛋。“珂月打小便最受不得别人轻视。那时候,只要谁敢叫她一声小乞丐,肯定是要挨上一记狗屎。而她如今居然能够泰然受之,莫非她真是清白的?她的所作所为,只因为端木蓉与乌断两人受困鬼谷?”刘毕一个分神,没听清楚珂月所言,只听到:“……最后在炼丹房中,则由鬼谷谷主徐让,亲自在药炉边镇守。”
“徐让!”
“原来那天在蓬莱殿中见到的老人是他。”荆天明听见这名字,顿时姜谈直却临终前跟自己所描述的情景联结起来,“果然他便是鬼谷先生。便是他跟邵广晴联手,现是欺骗了谈大哥,问出白玉在刘毕身上,后来又害谈大哥丧命。”
刘毕与花升将想起往日与谈直却的种种都是不胜伤怀。“鬼谷谷主徐让!”花升将率先喊道:“我必将杀你为我谈大哥报仇。”
“只怕很难。”珂月冷冷言道:“这徐让年纪虽大,但武功深不可测。”
“这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方更泪看了宋歇山一眼,只见宋歇山也点头同意。“珂月姑娘,”方更泪又道,“不是在下信不过你,只是事关重大,闯进鬼谷这事非同小可。你能确定你两位师叔所研制的药方,真是风朴子所传下来的长生不老药吗?”
“绝对是。”珂月肯定答道,“我当上神都九宫掌门之后,在神都山不知看过多少风朴子他老人家留下的手迹,那手迹与如今现有的九十八片竹简上头所刻字迹,绝无二异。”
“那就不能放任不管了。”方更泪皱眉说道:“这秘方既是风朴子留下又分别托给徐让、马水近两家武术宗师保管。暂且不论吃下后药效如何,大有来头确实是真。”方更泪又看了看宋歇山、陆元鼎才道:“不瞒你说,这天下即将再度动荡,只待始皇帝咽气,天下兵马便会竟出。无论如何,我们得阻止始皇帝拿到这药方才是。”宋歇山、陆元鼎亦都称是。
“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刘毕插口道,“说不定她只是想骗我们进入仙山,再与徐让联手,将我们一网打尽。”
“你还是不相信我。”珂月言语中有些伤心,“好吧!你们看,这是什么?”珂月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众人低头看去,赫然便是珂月先前从辛雁雁手中夺走的白鱼玉坠。
“是我的白鱼玉坠。”辛雁雁本打算沉默到底,此时却忍不住叫了出来,“你不是已经抢走它好多天了吗?你没有拿给鬼谷?”
“我若非坦诚相告,所言为实,”珂月道,“又何苦冒着生命危险,带着这最后一块白鱼玉坠来到此处。方大钜子、宋大侠。”珂月再度跪下,对众人言道:“请大家相信,帮助我救出两位姑姑吧。”
方更泪取过桌上白鱼玉坠捏在手中,双眼直视珂月。此时,他只需轻轻一捏,便可将白鱼玉坠化为粉尘。那么长生不老药的秘密,自然便会永远埋葬在梅花黑盒之中。但同时,他也等于葬送了端木蓉与乌断的性命。珂月之所以迟迟不肯交出最后一块白玉,定是料到端木蓉、乌断二人若早一刻完成那仙药,便会早一刻遭人灭口;但若不交出最后一块白玉,打开木盒,那二人一样得死。若非如此进退维谷,此时珂月也不会带着白玉来求自己了。
“我懂了。”方更泪在刘毕不可置信的眼光下,将白鱼玉坠重新交到珂月手中。“我会帮你救出你二位师叔的。但你也得答应我。需得帮助我们彻底毁去与长生不老药有关的一切。还有,日后若需除去鬼谷势力,也望宫主多所帮助。”
“我答应你。”珂月心中充满了感激,以至于声音有些颤抖,“太好了,天明哥。真是太好了。”
方更泪既然应允下来,便随即开始盘算。以他为首,众人逐步研议出一套救人计划。初时三天,众人按兵不动,为的是等赵楠阳回到鬼谷。
这夜,八卦门陆元鼎手下来报,赵楠阳已从仙山城南门处入谷。得此情报,端木鱼随即大展易容功夫,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将荆天明等人从头至脚易容改妆。
众人按照方更泪所计划,以身形近似者为准,乔装易容。荆天明负责假扮左碧星,宋歇山扮成了赵楠阳,花升将扮春老,刘毕则扮束百雨,辛雁雁便理所当然地扮成了白芊红。
大伙儿平时虽对端木鱼的易容术司空见惯,但直到今夜才真真正正见识到端木鱼的神乎其技。只见身旁几个朋友在端木鱼的巧手之下,一个个变成了敌人样貌,惟妙惟肖不说,即使近看也毫无破绽。小小的柴房之中,赵楠阳、左碧星、春老、束百雨,白芊红无人排成一排。众人彼此对望,心中难免感到啼笑皆非。但想起此行之险,又不禁心中栗六。
清晨,天还蒙蒙亮时,珂月在与众人相约的石阵处等待。
这石阵,荆天明跟从珂月与白芊红时来过一次,但此时看来,却一定而相似之处也无。荆天明细看几处他曾留下记号的位置,却什么也没瞧见。珂月见他的举动,便道:“这石阵中做不得记号的。下回如有机会,日正当中时你仔细瞧去,这石阵地上总有一层白沙来回飞动,无论做什么几号,都不能留下。”
刘毕、辛雁雁等人则是第一次踏进这石阵,也俱被这眼前的奇石震慑住了,亦步亦趋地跟在珂月身后行走。一行六人在这奇石镇中穿梭,倒好似回游的鲑鱼一般。
一道高余数丈的山缝,宛如鲨鱼裂口出现在众人眼前。花升将拼命想看清这裂缝到底延伸到仙山的多上头,结果却只是把自己的脖子搞得很酸而已。倒是这裂缝宽度恰好仅能容一人进出。缝口外,两侧泥地上皆插有高大火炬,横向延伸出去,火光落在山壁上,影影幢幢地映出一张巨幅鬼面獠牙,鬼眼处镶有“圣域”二字。
辛雁雁忍不住心中发毛,移动脚步往荆天明靠近些。荆天明却忽然想起珂月自小怕鬼,下意识地朝她看了一眼。珂月脸上表情却无一样。
众人缓缓步至近处,立刻便闻道一股怪异的腥味。此处无草无树,唯有泥土和岩石,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之外,只有沉重的寂然。山脚四周空无一人,竟没有丝毫守备。
“鬼谷这些人未免也自恃甚高,重地入口处,竟无一人把守。”花升将东瞧西望之下,忍不住嘀咕道。
“我曾听掌门师哥说起过,鬼谷中有个圣域。没想到还真的有。”辛雁雁低声回应道:“听说这鬼谷圣域,乃是以神法咒令禁束着的圣地,擅入者必遇魍魉缠身,终堕鬼狱,有去无回。是以无须戒守。连鬼谷自己的弟子们都避得远远的。”刘毕哼了哼,骂道:“邪门歪道,装神弄鬼。”
“辛姑娘说的没错。”珂月言道,“鬼谷圣域是有这种传说。这入口处外围三尺泥地皆撒有一种名曰‘魍魉’的毒水,会吸附在人身上,入体伤肺伤肝,不久浑身现出白斑,使人大病不起。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倒不至于害命;只是擅入者脸上,必定会出现白斑,如此以来,谁曾擅闯圣域自是一目了然。”宋歇山道:“这招倒很厉害。”
“如此说来,我们几个如今已身中这魍魉之毒了?”辛雁雁问道。
珂月点点头,“我早有准备。大伙儿喝下解药便无妨。”说着,自怀中掏出六只小瓶。将其中五瓶分给其他人,打开了自己手中那瓶的木塞,率先将瓶中药水一仰而尽。
众人闻言,一一照做。唯有刘毕露出疑虑之色,迟疑片刻方才喝下药水。珂月见了只是心中冷笑,也不说破,带头往山缝走去。
那山缝看来深不可测。望进去,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浓墨黑之外,便什么也没有。花升将和宋歇山俩人正欲去下洞口外的火炬,珂月立刻挥手制止,低声说道:“穴中山壁处处涂有硫磺,见不得一丝光影。”
“如此说来,我们得在黑暗中行走了。”众人心中俱凛,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
恍如穿入一道相隔两个世界的缺口般,由珂月帅先踏入了山缝之中,紧接着是荆天明、辛雁雁、刘毕、宋歇山和花升将。六人鱼贯而入,一一隐没进那连白画都无法将其照亮的黑暗中。
第八章 彤云密布
六人一路前行。
空气中果然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由于实在太过黑暗,众人逐渐失却了时间与方向感,虽然行不多时,却仿佛已走了许久许久。这些狭长的甬道,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折来覆去,起错综的程度,就似这些沉默无语、心里却暗思翻涌的人们。
花升将奉钜子之命前来,走在六人最后,戒备最严密。他生性开朗豁达,最见不得人装神弄鬼,一路上边走边暗骂:“这些鬼谷的兔崽子们,行事果然阴毒,种种几关暗算,令闯入者纵然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此次若非有珂月宫主领头,却哪里能找得到这样诡异的入口?”
宋歇山心中犹如重石压着,只想:“过去几十年来为了五块白玉几乎掀翻武林。赵……唉,师父他老人家只怕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今后我算是叛出师门了?还是师父他老人家才算是清霄派的叛徒呢?唉,我自小以清霄派为家,往后却该何去何从?”
刘毕虽走在六人中间,戒慎之严却不亚于殿在最后的花升将。他脑中正仔细盘算:“这山道不知是天然形成?抑或人工开凿?鬼谷为了几块白玉如此费尽心机,难道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事?我花了好几年时间耐心布局,终于快能将本门叛徒邵广晴除去,统一儒门。没想到如今却身陷险地,身旁这些人无一可靠不说,更有那珂月在。怕就怕那珂月另有计较,她若对我等有加害之意,此处可说是再好不过。但如若不亲身涉险,探明真相,日后恐怕不再有此良机……”刘毕心中惴惴不安,往前踏出的每一个步伐也都小心翼翼,仿佛只要一不留神,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这封闭的空间和压迫性的沉寂,在在都使得辛雁雁格外恐惧。俞往前走,她便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与脚步声变得十分巨大。她两只手心里全是汗水,心中不禁暗暗佩服珂月,“这地方可不是寻常人有胆量走入的,珂月竟能单独进出多次,倒是不简单。”她岂知珂月过去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服恐惧,又如何一次一次地硬挺着头皮往返,方有今日的泰然自若。
这时珂月走在六人最前头,只是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一路向前。此行对珂月而言,除了救出端木蓉和乌断之外,其余的都不重要。
六人当中,就属荆天明最为镇定。既然珂月一路走得不疾不徐,他便料定此处尚无危险。荆天明只觉得大伙儿似乎都过分紧绷了,当下试探性地咳嗽一声,见珂月没有阻拦他发出声音的意思,于是故意低声问道:“雁儿、雁儿。在我背后的是你吧?”
辛雁雁很紧张的回道:“是我。怎么了?荆大哥。”
荆天明道:“没事、没事,你别怕。刘毕、刘毕,在雁儿后头的是你吧?”
刘毕很警觉地回道:“是我。在我后头的是宋大哥。”
荆天明嗯了一声,继续唤道:“宋大哥、宋大哥,在刘毕后头的是你吗?”
宋歇山答道:“是我没错。怎么了?荆兄弟。”
荆天明道:“没事,我检查一下。谁知道在这黑暗中,走着走着,说不定有人就被调包了,”
刘毕不疑有他,还附和道:“天明顾虑的是。花大哥、花大哥,在宋大哥后头的是你吧?”
花升将正待回应,荆天明却立刻抢答道:“不是呀,花大哥走在我前面。”
辛雁雁和刘毕齐声惊道:“怎么会?花大哥明明走最后头。”
宋歇山疑道:“荆兄弟,你可别吓我,要是走在你前面的是花兄弟,那走在我后面的这个人是谁?”
荆天明奇道:“我怎知道?喂、喂,最后头的那个,你到底是谁?”花升将见荆天明在这关头居然还有性质耍弄众人,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当下便故意闷不吭声。宋歇山急道:“花兄弟!花兄弟!在我背后的明明是你,你倒是吭声啊?”
刘毕此时也听出荆天明是故意捣鬼,但又不免有所怀疑,低声问道:“珂月呢?”
黑暗中,只听得珂月扑哧一笑。
荆天明道:“你别光是笑,光是笑一笑我们怎听得出你是谁?”
珂月啐道:“荆天明,你无不无聊?”
荆天明嘿嘿笑回:“我就是看大家太无聊了。”
刘毕叹了口气,很不以为然地责备道:“天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宋歇山却尚自狐疑:“可是花兄弟干嘛一直不出声?难道在我背后的真不是他?”
辛雁雁俞想俞怕,忍不住颤声催道:“花大哥、花大哥,你快说话呀!”
花升将呵呵笑道:“别怕、别怕。珂月背后的是荆兄弟,荆兄弟背后的是辛姑娘,辛姑娘后头是刘兄弟,刘兄弟后头是宋大哥。宋大哥,在你背后的人是我。在我背后可就真的没有人了。”
宋歇山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花兄弟,你要是再不出声,我可就有回头一掌打过去了。”
几个人被荆天明这么一闹,原本紧绷的神经都稍微放松了些。辛雁雁没好气地道:“真是的,花大哥,荆大哥他老爱胡来,你怎么也跟着瞎闹!”
说话间,众人渐渐觉得前方有光线传来,似乎这甬道出口便在不远处。这时空气中的硫磺味也渐渐淡了。隔不多时,六人陆续走出甬道,来到一间方形石室。
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扇青铜门牢牢紧闭。石室上方的岩壁凿有天窗,清晨的薄光正自窗洞斜射而入,照亮了整间石室。
众人甫从黑暗进入光亮之处,陡然间看见站在自己身旁之人竟是赵楠阳、左碧星和鬼谷三魈,皆唬地一跳、各自退开,紧接着才想起,除了珂月以外,其余无人皆已易容,再望去时不禁哑然失笑。
荆天明抬头望着天窗,疑惑道:“我们不是已深入山中,怎么还能有光?”
“其中奥秘我也不能明白。”珂月说道:“我只知道过了这间石室,便是真正的鬼谷圣域。我在这圣域里能够同性的范围很有限,但举凡我所去过的间间石室中都有光线,连呼吸的空气都异常清凉。”
“这真是巧夺天工。”辛雁雁赞叹道。
“喂!喂!这是赞叹敌人的时候吗?”荆天明言道。辛雁雁不自觉的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