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大红雕花窗子,此时竟也是如此的刺眼,焦羽雪只听外头有些动静,回头一看,今日外头门前刚挂上迎新年的两盏小红缎子灯笼,跟着那冷风,胡乱的刮着,摆着,焦羽雪只觉得恍如隔世,那冷风灌进屋里,吹动了她的紫色罗裙,露出了粉色鞋袜,听着外面瑟瑟的冬雨的声儿,一时间竟然怔愣住了,记起了去年那时候赵柳叶进府的情景。
那天还是个大晴天,三月份里,迎春花开的特别的娇艳,那天府上倒是特别的热闹,本应这娶妾只是简单行事,可因为赵家第一次嫁闺女,来的亲朋好友特别多,给的嫁妆又足,孙家自然也就好好地操办了一下,虽然不及迎娶正室,可是场面也确实够大,那天唱戏的,就在那“容金河”中泛舟弹唱,小船上挂着红缎子,喜庆的很,那喜宴就摆在那“容金河”边,望着那清清河水,听着动心小曲,各个都满意的很。
只记得第二天,孙坤带着赵柳叶来请安,她一身薄纱红衣,头上戴着红花,羞答答的只眯着眼睛笑……
“那才是去年的事情……”焦羽雪禁不住喃喃自语。
只等那外头的家丁上前再问,才恍然醒来,既见如此,便叫两个家丁守在这里,又打发了一个家丁去了铺子里找老苏,将太太交代的事情都说了清楚,那家丁得话出了府,自己跟这忙东忙西,只觉得头也有些许热意,倒是也没在意,等见收拾好了,方才松了口气,自己撑伞急步回了东院子。
话说汪氏等人在回东院子的路上,便开始耳语。
先是赵顺喜悄悄问了一句,“娘,我妹妹如此去了,你可就认着孙家欺负?”
汪氏只哽咽几句,道:“这丫头都去了,我能如何?本以为是受了欺负,可如今看来,她们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别人害的,是她自己寻的死,还疯了杀了人,我此时可是别的心思了,只等着办了丧事就算安心了。”
“不能如此便宜她们。”赵水珍接话道。
“对,娘,不能如此便宜她们,就算柳叶不是她们害死的,那她们说不定在别处为难了柳叶,她的性子你也知道,说不定是受气久了,又出了这么一茬事儿,身子弱些,中邪了,那这样,可不就得怨他们孙家。”赵顺喜又说道。
“那……倒也是,不能如此就算了。”汪氏听她顺喜如此一说,颇有道理,心想着,我家如此一个宝贝闺女,怎么能白白死了?
而身边的赵欢心早已有了计谋,此时赶紧贴到汪氏耳边,耳语起来……
众人回了大堂,这里早就收拾干净了。
赵家人这回子,可是哭够了,回过神来,只是各自面目异样,说出的话,也似是乱飞的刀子,着实吓人的很。
众人刚坐稳,还不等白氏喝上一口茶,汪氏便哭腔道:“孙家太太,我闺女就这么没了,你总得给个交代吧,我闺女年纪轻轻的,本来有大好的时光,可这还差两日就过年了,竟……”
白氏不傻,听得出汪氏话中有话,便也直白道:“若是亲家还觉得是我们祸害了柳叶,那您大可去莫家问个明白,若是您还有别的,我们倒是都可以商量,毕竟柳叶是个好孩子,她走了,我也很心疼。”
汪氏又道:“既然您如此说了,我也是信了,我也早觉得柳叶这孩子呀,是个闷葫芦,有事儿,不说,闷在心里,想明白了,这都是命呀,只是那阿菊姑娘,倒是……”
白氏自然明白汪氏想把这事儿都推给自己办,自然便道:“那阿菊的事情我们会好生办的,这您就别操心了,谁也不能对一个已故之人说什么,就像您说的,这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上辈子,她们是要好的主仆,这辈子,也要同来同去的,只是对柳叶的事儿,您说说,怎么办,您才放心?”
第五十章 好商好量
汪氏便拿着帕子拭着眼角的泪水,停顿了片刻,抽泣了几声,又擦干了泪,清了清嗓子,仔细道:“我也是生意人,不喜啰嗦,我这个闺女既然走了,那我也想让她走的风风光光的,所以我说,其一,孙家要给我闺女一个体面的丧礼,其二,我闺女虽是自己疯了的,可是原因,我一直糊涂,可是偏偏那莫家的闺女也不行了,我也追问不出什么,我也只全听太太你的了,想着你这个岁数,也是不能说赖话的,可是您也知道,我们赵家过得也不富裕,我们老两口总是要活的,这几个闺女又嫁不出去,都指望我们养活,这柳叶没了,以后我们的日子更是苦了。”
万盈盈一听汪氏如此假意诉苦,这嘴巴倒是秃噜的最快,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
“赵家太太,您家不是生意的好的很吗?说起“聚金铺”,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难不成,因为柳叶妹妹,您还想赖上孙家不成?”
赵欢心自然小嘴巴不饶人,拧巴着脸,斜眼盯着万盈盈唧唧道:“你这奶奶是如何说话的,我们赵家是那样的人家吗?我闺女死的不明不白的,我讨些银子给她上香怎就不可了?”
杨白笋见万盈盈势单力薄,心想着总得趁着焦羽雪不在,多替太太分忧才好的,“说句实话,那柳叶妹妹那是自己疯了,又自己寻死的,我们看的那可是清清楚楚,再说,当日那清儿妹妹也是撞柱寻死,怕是清儿妹妹不行了,来勾了柳叶妹妹的,这岂能赖上别人?”
白氏不吱声,只听着,心里倒是觉得万盈盈和杨白笋说的极是,她自己也看的出来,这赵家是见人已经没了,想讹诈些银子。
凤彩霞只插话劝道:“还是少说几句,孙家太太,我素日跟柳叶也多说话的,柳叶的事儿确实是真真切切她自己发的疯,无人害她,今儿的事儿,您也亲眼见了,不疯的人怎么会杀了自己的丫头又自己寻死?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商量着快些给柳叶妹妹办妥了丧事才是。”
赵顺喜一扬脖子,瞪着眼,起着高腔,道:“行呀,那这丧事,就大年初二办,早一天不成,晚一天也不成,太太您不是常说,孙家家大业大吗?那好,家大业大,更应该办的风风光光的,最重要的是照着规矩办事。”
白氏咳嗽几声,面色有些苍白,许是早上没吃什么,中饭又还没顾上,只快端过茶灌进一口,忙说道:“亲家姑娘,你说的,我们怎会不懂,只是,这可是为难了,那小门小户的大过年里送殡,我们都是要说,这家人一年都要晦气的,我们孙家也是靠做生意,这要是外头人知道了,那,那里还肯跟我们做生意?”
赵欢心只追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通,您到底如何想的?”
沉默许久的汪氏,终又开口道:“就是,说了,这么久,我倒是一点诚意都没有看出来,难不成我老了,这眼睛,也跟着老了?”
白氏只感受其痛道:“柳叶走了,我也痛心,不妨这样,今日便办丧事,这里您都不必操心了,您家痛失一女,定要伤心哀痛几日,耽误生意那是自然地,我且代替已去的柳叶给您200两,安抚您丧女之痛。”
此话一出,倒是真把赵家人逗乐了。
“200两银子,您如此倒是像是打发叫花子,那点银子倒也不必给了。”赵水珍翻愣着眼皮,一歪嘴巴道。
白氏怔愣,心想,这200两银子虽然不多,可是并不少,赵家怎会如此嫌少?难不成她们打算狮子大开口?不禁琢磨片刻,脸拉了下来,不悦道:“万事好商好量,那多少才是够诚意?尽管说来听听。”
“太太您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若是您真的有诚意,体谅我们家的老爷太太,那怎么就能拿出200两银子打发我们?800两,不然咱们就照规矩办事,省的有人说,我们只认识银子。”
万盈盈的倒真是被她们如此一开口,呛得一口水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了半天,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接着扒拉道:“800两?太太,您听清楚了吗?800两呀,我们你们倒是疯了吧?随便说个数目,你当我们孙家是皇宫了吗?”
赵欢心似是跟万盈盈杠上了,接着她的话,回道:“呦,这800两又不是让你出,你这么吃惊干嘛?哪一日你没了,不想着给你爹娘留点治病的银子吗?”
这一句出来,竟然堵得万盈盈接不上话了,嗯哒了几声,自己泄了气。
此时场面一下子被赵家占了上风,焦羽雪慢步走了进来,茶花上前收起了伞,提焦羽雪解下身上已经沾湿了的披袄,拿去了火炉边。
“太太,那里都收拾妥当了,只等着法师来了。”焦羽雪试探的说道。
那汪氏只接话道:“这大中午没吃点东西,还要在这里跟你们瞎争论,真是无趣,我倒是被孙家伤心了,800两听着是多了些,可是为了我那早死的闺女,我必是要要下的,既然孙家太太不乐意,那倒是罢了,我们就初二送殡,到时候我们便过来,走吧,我们起身回府,你们爹爹知道了,还不知道该如何伤心呢?”
焦羽雪听她的话,便知道刚才定是为了银子的事情吵嚷了,自己不了解情况,不敢轻易接话,只走到白氏身边,观察她的神色。
白氏转过头,只对焦羽雪道:“你说如何?”
焦羽雪听白氏的意思,便是给也行,不给也行,便心中有了数,道:“赵家太太您留步呀,这咱们两家出了这种大事,谁不伤心难过,想着也是,您和赵老爷辛苦养育大了柳叶妹妹,还不得孝敬您,她就走了,想着,我这心里也不好受,羽雪的爹娘也是没受的我的半分好处,便早早的走了,您如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让人觉得心疼,只是您看,孙家虽然是家大业大,可是到处使银子的地方,也是更多的,您也瞧瞧我家太太,脸色这几日是一点都不好,府上接连出事儿,谁都不情愿的,再说,说白了,跟着周围的人,都没的关系,可是,太太知道您不容易,自是想拿些银两给您的,可这府上,如今为了办些事儿,真是使出了不少,您要着800两,不多,果真是不多的,可是您也知道这年头买卖也是不好做的,这么大的宅子,成日出的银子跟流水一样,看来这两年的亲家面子上,您可是再给宽动些?”
虽说这个时候好话说出来也是招人烦的,可是焦羽雪这卖弄旧情的主意,还真是有用了,汪氏,本来已经不掉眼泪了,可是听焦羽雪这么一说,心里立马软了,掉着眼泪道:“我姑娘要是好好的,你们给我我都不要的,不过,既然你这丫头说了这些掏心掏肺的话,我也让上一步,600两。”
焦羽雪听了马上看白氏的脸色,白氏不等焦羽雪说话,自己便紧接着道:“亲家痛快,那我也痛快,600两银子,明日就送到府上,只是……这丧礼的事儿,只能委屈委屈您了。”
汪氏心里哪里是想银子呀,只是想着为了已去的闺女出口气,听了焦羽雪那重情重义的话,只心里又心疼起柳叶,哪里还顾得上再纠结于银子的事情了。
只静下了心,平心静气,好生道:“孙家太太,我也再叫您一声亲家,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了,今日我们走了,那柳叶的丧事就劳烦您了,想着太太您这么慈悲的人,定是虽是从简绝非陋,我们且回去自行准备祭拜,只是出了正月还劳烦孙家来人带着去认认那坟墓。”
那赵家三姐妹也未再说话,纷纷起身,与白氏等人木木的瞧了几眼,便跟着汪氏走了。
白氏等人一应送到了门外,外头的雨倒是也已经停了。
只是也不知道怎的,本是吵得天翻地覆的,现在一下子谈的妥当了,倒是各个心里都别扭的难受,看那汪氏等人低头默默不语,上了马车走远了,白氏突觉得,心里愈发的空寂。
便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叹气道:“倒是也为难了那家人了,羽雪多亏了你了,这事儿才能办的如此好,本心想着指不定今天解决不了的,怕是闹到老爷,又该操心,吵嚷了,这下子,虽是花了不少银子,倒是觉得心里头舒坦了,只是孙坤这个混儿子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夫妻一场,倒是……话说,柳叶丫头,虽然走得匆忙,倒是不能委曲了她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怕是没力气了。”
“是,太太,您的大恩大德,柳叶妹妹会知道的,那阿菊的家里已经知道了。”焦羽雪挽着白氏的胳膊,边体贴的把白氏把有些送下来的披肩往上拉了几把。
白氏顺势执了焦羽雪的手,又嘱咐道:“阿菊也是个好丫头,打发50两银子,明儿她家里人来了,就给接回去安葬吧!”
话毕白氏就回挪步回东院子了,焦羽雪自然紧紧跟上,凤彩霞见这事儿丝毫没绊倒焦羽雪,心中有些不快,拽着杨白笋就到别处说话了,大门前只剩下万盈盈和隋娇倾。
万盈盈见她无意跟自己说什么,突觉得肚子饿了,便要跟如梦回去。
“妹妹且留步。”万盈盈只迷茫的回过头,看隋娇倾确实,正嘴角有话,眨巴着眼睛认真的盯着自己。
第五十一章 迷雾重重
“矫倾姐姐,你……你喊我?”万盈盈几分不信的,疑问道。
隋娇倾只嘴边一笑,“妹妹无需惊讶,只是突然觉得,这府上凄凉了不少,往后的日子,我也应该跟妹妹多亲近些才好。”
“奥?姐姐可是向来都是清心寡欲的模样,要么就是高高在上,倒是让人摸不透姐姐你在想什么。”
隋娇倾见她跟自己有些戒心,便突又呵呵笑道:“盈盈妹妹,真是有趣,我哪里是高高在上,我那时不敢跟你们说话,走,到我屋里去,我慢慢跟你诉诉苦,这些心里话,倒是不敢跟别人说的。”
万盈盈自是个好事儿的主,见隋娇倾这么请着自己,自然也立马放下戒心,跟隋娇倾去了“镜月房”。
这个时候回去,只看屋外已经挂上了红缎子灯笼,红红的福字窗花已经也贴在了窗棂子上头,如梦和翠花上前推门,掀帘,两人前后进去了。
一番热茶好水送上,隋娇倾便打发如梦跟翠花出去了。
万盈盈瞧着隋娇倾眼神诡异,不禁问道:“姐姐倒是想说什么悄悄话,连丫头都只支开了?”
隋娇倾只盯着外头,怯怯道:“倒是有些真心话,此话我若说说了,妹妹可得给我保密。”
“姐姐,你何时如何能信得着我了?”万盈盈自然纳闷,直白问道。
隋娇倾只苦脸,低眉道:“是一直想跟妹妹亲近的,可是妹妹你也知道,你毕竟是南院子的,焦奶奶和凤奶奶的脾气厉害的很,若是说不对一句话,不一定会如何的,那焦奶奶的脾气,你可是不知道?我只是平日里不敢做声,想着,哎,我这身份地位跟谁比,都是低人一等,人微言轻,哪里敢说什么?”
万盈盈听她的这番话,倒是接着来了劲儿,接话本色道:“谁敢说姐姐你呀?你看妹妹我,有想说的就尽管说,不说,那且不是被人别人欺负了?”
隋娇倾见万盈盈终于开始渐渐释放本色,便心中暗喜,紧接着,叫苦林连天,苦情道:
“盈盈妹妹你跟我不同,我娘是妾室,与你娘不同,我从小就卑微,话不敢多说,生怕被姐妹拿着话柄欺负我和我娘,想到这里,可是心里又觉得酸了,想着,还有娘亲在的好,如今我是有家不能回,看着众姐妹都有个娘家可以回,都有个家里人来串门,便觉得自己好可怜。”
万盈盈不服气道:“姐姐,这还伤心了,快些别说这些,妾室又如何?难不成咱们的孩子就比凤奶奶和焦奶奶的差了?”
隋娇倾只快些捂住万盈盈的嘴巴,道:“盈盈妹妹可是小点声儿,可不是就是这个理儿吗?以后咱们真有了孩子,那可不就得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