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左右闪开,只瞧着嘴巴里还啰啰嗦嗦一堆话的赵柳叶,疯疯傻傻的只拧巴着身子似是没了骨头,神情呆滞。
“这怎么了?”
“太太,您屋里说话吧!”
众人又打道回去,这“盎然宅”平生第一次这么热闹,乌压压的一屋子人坐着的,站着的,围的水泄不通,可太太没吭声,就没有一个人出气,屋里静的很。
白氏先走到那榻前,瞧了瞧莫清儿,道:“这脸色还是这么苍白,大夫可送药来了?”
春儿此时冒出来,道:“估计昨天有事儿耽搁了,想着今日定能送来。”
“玉真,快打发的个下人去取药,这春儿自己在这屋里也着实忙不过来,焦丫头你安排个人过来一并伺候着,不然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孙家虐待儿媳妇儿呢!”
“是”玉真应下。
“是”焦羽雪也快些应下。
操心完这些,玉真递上热茶,白氏抿了一口,方才理顺了一下思绪,平心问道:“那就说说昨晚的事情,我听得都是些被掰的碎碎的,阿菊你可是清醒,说来给我听听。”
阿菊紧紧抓着赵柳叶的衣袖,看上去确实是受的惊吓轻些,听了白氏的吩咐,赶紧走上前,哭得鼻子已经接不上气了,只囔囔道:“太太,阿菊不是做梦,阿菊昨晚伺候过奶奶回屋了,就睡了,同屋的阿喜早就回娘家去了,所以一直是我一个人睡在那屋里,到了夜深,不知何时了,忽然在梦里只听奶奶屋里惊声喊叫,我便麻利起身去瞧,刚穿上衣服,我屋的房门就吱嘎开了,我以为是柳叶奶奶不舒服,过来寻我,我马上掌了灯,可一见并不是柳叶奶奶而是现在躺在那里的莫奶奶。”说着,眼中还是掺杂着丝丝惊恐,手指微颤着,指着那昏睡的莫清儿。
“这不是胡说吗?那她可曾说什么?”白氏听了越觉得荒唐,只无奈问下去。
“她什么也没说,只看着我走过来,看着我……然后我就吓得大叫几声,再抬头,人就没了,然后我去瞧柳叶奶奶,她也是如此……太太,阿菊不说了,想想都要疯了。”阿菊边说着心里又开始发毛,想着当时莫清儿的眼神,表情虽不狰狞,可是越阴森恐怖。
“我看是你们做恶梦,自己吓了自己。”白氏心想着,该是赵柳叶自觉的对不住莫清儿,日夜担心她死了,过来寻仇,这么想着,做了噩梦了,那阿菊是赵柳叶的贴身丫头,定是一样心中有愧,才如此的,便白了她们两眼不屑道。
第三十三章 乱中之乱
白氏听了这些,只默默眉头,闭眼道:“这快大过年的,弄得府上乌烟瘴气,乱哄哄的可怎么是好,哎呦,我这头呀,真是,越来越疼了,你们先送柳叶奶奶回去吧,阿菊你也跟着回去吧,过会儿我安排丫头过去”
阿菊行礼退下,几个家丁这才好生带着赵柳叶回去了。
此时焦羽雪又道:
“太太,王大夫也来了,正在外头等着呢,可是请他进来?”
“快请进来吧!”白氏点头道。
外头候着的王大夫,一身刮净的褐色袍子,提着药箱子便进来了。
“太太,众位奶奶好。”进来毕恭毕敬问好。
白氏抬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王大夫呀,您快些给莫奶奶瞧瞧,就这么躺着都没有动静,可是好了些,还是坏了些了,快给看看。”
王大夫应了,马上谨慎上前,春儿地上湿布,王大夫擦了擦手,方才凑到莫氏面前,观其五官,看起眉眼,又放帕把脉,已如昨日一样,叹声道:“没有起色呀,依然是昏迷着,倒是一时半会儿估计没大事儿,今日起快些定是熬上这汤药,说不定能留住命的。”
“那……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正肃静着,老苏匆匆过来,白氏见他神色慌忙,便问:“何事说吧!”
“太太,莫奶奶家的人……来了,在大堂等候着呢!”
白氏倒本来似是蒙了一层白雾的眼睛,马上变得雪亮,急忙起身为难道:“恩?他们怎么会来?又是那个嘴上没有把门儿的给说出去的?这可是好了,是好了,本就乱了,如此真是乱上加乱了呦。”
焦羽雪见状,忙上前搀着白氏,道:“太太莫急,咱们先去瞧瞧,众姐妹们一并陪着,见了莫奶奶家的人,都担待着些,不会说话的别说,会说话的,自然多说。”
“是……”
白氏又转头吩咐老苏道:“那这王大夫这里,老苏你帮着看着些,我先去那头了应付那边的。”
“是,太太。”
白氏叹气一声,一屋女人又呼啦跟着去了东院子。
而一大早就听到信儿的地儿,也急匆匆的跑回了“凤凰屋”。
钻进屋里,就急不可待的拉过正在擦窗子的天儿,扯过正在擦桌子的丹橘坐到桌前,嘿嘿笑道:“你们猜……出什么事儿了?”
两人便整了整被地儿拽的有些皱巴的衣裳,异口同声道:“说来听听。”
“你们怎么都这么不好奇呀?是赵柳叶,是那个烂嘴巴的赵柳叶,谁让她故意祸害咱家奶奶,不得好死才对。”
“赵柳叶?她昨天可是神气得很,把莫奶奶逼得都寻死了,她现在肯定是好的难受的不得了。”天儿道。
丹橘听地儿的话,有点别的意思,便问:“出什么事儿了?”
地儿嘴巴一咧笑道:“哈哈哈哈,她疯了。”
“她疯了?我看是你疯了吧?”
“丹橘姐姐,真的,可不是瞎扯,我在外面遇见了苏君子,听他说的。”边说着,边兴高采烈的比划道,越说,声儿就大了起来。
“嘘嘘嘘……小点声祖宗,吵了奶奶……”天儿用胳膊肘倒了一下地儿,小声道。
丹橘听得有意思,拉着地儿,快道:“赶紧说,赶紧说。”
地儿马上得意洋洋,端起了架子,一板一眼道:“听说,昨晚赵柳叶和阿菊大半夜在屋里都看到了莫奶奶,这么一听,可能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是蹊跷的就是,莫奶奶的那个身子怎么可能……就那么走来走去,而且赵柳叶说莫奶奶想要掐死她,这是不是?很可怕?”
“等会儿,地儿,你说的可是真的?怕是骗我们的吧?”丹橘听着觉得奇怪,再次认真道。
“作为地儿的姐姐,我也觉得,这次地儿你的这个谎话编的有纰漏。”天儿瞄着地儿的表情,想了片刻方道。
地儿也来劲了,举手对天道:“我……我用咱娘发誓,不是逗姐姐玩,真真的是苏君子说的。”
丹橘一歪嘴巴,道:“他说的,更不可信。”
“那这事儿,可是怎么回事儿?”天儿认真起来。
“怕是那赵柳叶跟阿菊串通了,想再污蔑莫奶奶。”丹橘也猜想着。
地儿想着苏君子跟自己说的,说道:“我怕也是如此……不对,不是,那赵柳叶真疯了,满口的疯言疯语,听说不是能装出来的,简直吓死人,那衣裳,那头发,简直乱七八糟没法儿看了,嘴巴里面一直嘟囔……这都是疯子的样子。”
“果真呀?那可是怎么了?赵柳叶再很莫奶奶,也不至于如此作践自己,难不成,她自己做噩梦?然后吓傻了?”天儿又说道。
“我看可能,她那种小人,都能诬陷咱家奶奶,还有什么事儿都干不出来的?说不定她那孩子是自己吃错东西,小产了,然后就找个借口嫁祸在莫奶奶身上,现在想想,莫奶奶真是可怜,进府就成了寡妇不说,还被说是克夫的寡妇命,人人避讳不及,还说三道四,若是我,估计早就疯的想杀人了,可莫奶奶还是那样,待人接物大大方方,真是让人佩服。”地儿也开始呱噪起来。
“那后来呢?”丹橘问道。
“今早儿焦奶奶就带着几位奶奶还有阿菊就去“盎然宅”了,那个阵仗……然后赵柳叶还是疯言疯语的,拉扯昏睡在榻上的莫奶奶,闹来闹去不肯走,没办法焦奶奶就请了太太,太太去了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赵奶奶是疯了,便教人带回去了,没成想更热闹的是,莫奶奶娘家的人来了。”地儿又细说着。
“你说的是莫师傅一家?”天儿见过几次莫师傅,虽没说过话,但知道是个老实的人,倒是一直是莫奶奶的哥哥,莫宝川常带着人来府上打理花草。
“对,太太奶奶们都过去了。”
丹橘转了转眼珠,啧啧道:“估计这事儿大了,宝贝闺女在府上寻死,那……那太太铁定要赔礼道歉,好生伺候着了。”
“那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一会儿估计苏君子肯定就过来说了。”天儿下意识道,说出口,才忽然想起丹橘和他吵架了,估计……果然转头看丹橘,她正气汹汹的瞪着自己。
“哎呀,我想起来,那个,该给葳蕤奶奶喝点水了……”天儿借口赶紧跑了开来。
丹橘眼神一送,这才过久没见到苏君子,就心里开始惦记上了,可想起昨天他那么在意那条帕子,就越想越生气,又再想到那个娇里娇气的茶花,心里更是窝火,索性不惜的想了,看铜盆里的水满了,便起身端了水出屋了。
“哎……你看着点路,总这么横冲直撞的”这个声音自然是苏君子了,因为他的声音里,永远都是埋怨里带着关心。
丹橘不抬头也不吱声,只绕开他走,苏君子也不吱声,就跟在后头。
丹橘倒了水,就往西院子去。
“我端着盆子吧!”苏君子说着就夺过丹橘手里的铜盆……
丹橘抬头白了一眼苏君子,却只见他人比黄花瘦,比昨日整整瘦了一圈,眼睛本来就不大,这又围上了一圈黑云……
“干嘛?”
“没干嘛,只是怕你累,帮把手,不可吗?”
“你这么愿意帮忙,那你就拿着吧,一会儿我还得提桶热水,你可是也愿意帮着?”
“咳咳……当然。”苏君子突然一阵凶猛的咳嗽,脸色,顿时发白。
丹橘本说着话,心气儿极高,可一瞧苏君子那脸色,自己也吓坏了,急忙搀住苏君子道:“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府上有事,没有歇息好?”
“没事儿……倒是,昨天的事儿,那帕子……”
“苏哥哥……”一声娇声的喊声此时传来,丹橘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快酥了,一回头,果真是茶花,正迎风摆柳,面带春风的走过来。
丹橘本想躲让,却被苏君子一把拉住了。
“苏哥哥,丹橘姐姐也在呢!”
“恩,茶花妹妹。”丹橘瞥了一眼,尽量还是客气道。
茶花本好生站着,突然装作很惊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扑到苏君子跟前,拉着他的手,娇嗔的关心道:“苏哥哥的脸色极不好,该不是病了吧?那我一会儿去膳房给哥哥炖晚姜汤可好?”
苏君子只觉得尴尬,无奈的看着一边的丹橘,快些抽出手,道:“茶花妹妹不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会照顾,我们有事儿要忙,妹妹你也去忙吧,想必焦奶奶也得时常要吩咐你的。”
茶花只作不知,只嘻嘻笑道:“我便是应了吩咐呢,这不莫奶奶府上来了人,焦奶奶让吩咐膳房做一顿丰盛的家宴,我这就去膳房,看你们也是去那里,一道儿可好?”
丹橘被挤到了一边,心里气的很,一把扯过苏君子手里的铜盆,不悦道:“那就不耽误两位了,我还忙着呢,先走一步。”
“哎,丹橘……”苏君子伸着脖子急喊道。
“苏哥哥……”茶花又是嗲声嗲气,上前硬贴在苏君子身上,缠的苏君子根本动不了身,只能瞧着丹橘走远了。
第三十四章 莫家来人
太太屋外候着七八个家丁,屋里头更是坐满了孙家的女人和莫家的来人,各个屋里的丫头都全体出头,来了这边照应,一边忙活着搁暖炉,那些也端茶送水不在话下。
直到各个奶奶,客人面前摆满了各色糕点和茶水,这白氏方才缓缓开了口。
“额……亲家,我们有话且直说了,清儿丫头昨儿确实出了事儿,本想过几日等清儿丫头醒过来,我们便去请你们的,就是生怕你们着急,这可好,不知道谁嘴巴这么快……”
此时莫清儿的娘亲已经掉了眼泪,泣声道:“事儿我们都听说了,我们家清儿一直就是个最懂事的,孙家是好,我们这一家子也算是靠着孙家养活着,可是我们也不是那吃软饭的主儿,该干的活儿,该种的花草,我们只多不少,太太您也看到眼里了,可是自打上次我家清儿搬到西院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一定是出了事儿才被丢去了那边,可她懂事儿呀,死活不说,问不出什么,后来才从被人口中知道,是府上的人埋怨我家清儿克夫,还说那柳叶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家清儿害死的,我知道了,我更是怨气,本想过来讨个说法,可是我家清儿不依,说万事总有水落石出之时,再说闹大了,也丢孙家的脸面,我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也过去了,可没成想,这次竟然寻死了……”
“您也先别担心,那大夫开了上好的药,一时半刻没事儿的,只是这清儿这孩子确实是个懂事的,万事讲理,府上的柳叶丫头,也有不妥当之处,现在也得了病,我也不要叫到跟前让你们埋怨,这种事情,两个媳妇各执一词,您说……我们长辈在中间,只能……这么看着,没法子管呀!”白氏平日里虽习惯了太太的架子,可是跟亲家说起话来,便是温婉了许多,脸上还是一直露出为难的神色,低眉的样子,略略让人心疼些。
“太太您说的我也懂,人多口杂,所以我也是感激太太您没有听信别人一面之词,就为难清儿,倒是还什么都惦记着她的,说到这儿,我还是得给您磕个头的……”说着就双膝跪地,磕起头来,莫娘是打心眼儿里觉出了尊卑之分,更心想着自己为了自己闺女,做什么,也都值得的。
旁边莫宝川一身刮净的青衣长袍,人长的五大三粗,更是一脸的横气,一把拽起地上的莫娘,怒道:“起来,您这老糊涂了,真是没骨气,这家子人害了清儿如此,且我们不说,你还给她们跪下,又不是下人,您快起来”
白氏一见,一听,紧色道:“她哥哥,你也别气有话好好说,亲家母您也是,您这是折杀我呀!”说着起身快些去扶莫娘。
那莫宝川只心疼清儿,自己是个没读过几天书的人,粗人一个,可是自己的妹子跟自己不一样,熟读四书五经,知书达理,一想到这些,就越发狠了起来,气道:“太太,这还有什么可再说的,我妹妹以前多好的脾气的一个姑娘,眼瞪眼就快死了,换做是您,您能好脾气吗?”
焦羽雪见状,搀着白氏,又谦卑对莫宝川道:“亲家哥哥,那日,不说别的,是怪那柳叶妹妹,疯话了一顿,惹得清儿志气一高,就……但这事儿跟太太没关系,平日里大家对清儿妹妹都是客气的,穿的用的,从不短缺,这您大可以问问,打听打听,要说在府上受气,那一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哪里不会有个小摩擦,都会有的,只是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查不出什么,柳叶妹妹昨晚得了大病,神情恍惚,更是问不出什么了。”
“那我妹妹万一有个好歹,死了,就这么白白冤死了?”莫宝川不依不饶,心想着清儿以后还不知如何,先替她出口气才是好的。
“那定是不会的,大夫说了,病情并没有恶化下去,只需要功夫来调养,因为那一下子碰的厉害,可能要养上几个月。”焦氏又好声好气道。
“可真是能好?”莫娘激动,问道。
“那……大夫这么说了,我们当然必信的,难不成我们还能巴望着莫妹妹不好?”焦氏笑道,边扶着白氏去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