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 作者:[美] 伊丽莎白·科斯托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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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家 作者:[美] 伊丽莎白·科斯托娃-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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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孩子,继续他的政治事业。我想我姨父是个激情满怀的人,我不敢说我姨妈也和他一样,不过她在事业上十分出色。”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你和你母亲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海伦又叹了口气,“我母亲比伊娃小十二岁,”她说,“在这个家里的小孩子当中,她总得到伊娃的偏爱。伊娃去布达佩斯那年,她只有五岁。后来,我母亲十九岁还没出嫁,却怀孕了。她害怕她父母和村里人知道,她写信给伊娃,求她帮忙。我姨妈和姨父安排她来到布达佩斯。我姨父到戒备森严的边界去接她,把她带到这个城市。我母亲告诉我,她一辈子都深深感激我的姨父,不仅因为他救她于水火之中,而且因为他从不让她感到她是外国人。”
  “然后你就出生了?”我安静地问道。
  “然后我就出生了。我姨妈和姨父帮着一起把我养大,让我上学。二战时,伊娃把我们带到乡村,想办法给我们弄到食物。我母亲也学文化,学会了匈牙利语。”她幽怨地望了我一眼,“如果不是我姨妈和姨父,我妈妈可能已经死在某个深山老林里,给狼吃掉了,实际上是我们两个。”
  “我也感谢你的姨妈和姨父,”我说道。
  海伦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几张纸,“我们是不是再温习一下你的演讲?”
  对我来说,早上的阳光和清凉的空气充满了威胁。我们在去大学的路上,我只想着发表演讲的那一刻。
  我们走到昨晚开招待会的那座大楼时,她停了下来,“帮我个忙。”
  “当然,什么忙?”
  “别对盖佐·约瑟夫提起我们的旅行,也不要告诉他我们在找人。”
  “我也没想那样做,”我生气地说。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他会变得非常迷人。”她举起戴着手套的手,表示和解。
  “好的,”我为她打开巴洛克风格的大门,我们走了进去。
  在二楼的演讲厅里,我昨晚见过的许多人已经在一排排椅子上就座。
  “我的天,”海伦喃喃道,“人类学系的人也来了。”
  没过一会儿,她就淹没在问候和谈话中。
  正在这时,有人拍拍我的手臂,可怕的盖佐正站在我面前。他热情地微笑,和我握手,“一切都还中意吧?”
  “一切都很中意,”我同样热情地说道。
  “啊,我很高兴,”他说,“今天下午您将要作演讲吧?”
  我咳了一下,“是的,一点儿没错。您呢?今天您也要演讲吗?”
  “啊,不,我不讲,”他说,“实际上,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一个我十分感兴趣的课题,不过还没准备好去讲它。”
  “您的课题是什么呢?”我忍不住问道。
  可就在这时,白头发、发型特别、身材高大的桑多教授在演讲台上招呼全场安静,演讲马上开始,人人都在盯着桑多教授。
  “早上好(德语),”他低沉地说道,“早上好,尊敬的客人。早上好(德语),您好(法语),欢迎来到布达佩斯大学。我们自豪地向您介绍欧洲第一届……历史学大会——”
  令我惊恐的是,我将是重点发言人,会议的核心部分,整个日程的重点。
  午餐前的最后一个发言者是一位来自伦敦的青年学者,年纪和我相仿,说的是英语,这让我大大松了口气。一位匈牙利语言学专业的学生读出他演讲的德语译文。桑多教授介绍这位英国人时说他叫休·詹姆斯,教授东欧史。
  詹姆斯教授身材结实,典型的英国人。他双目炯炯地看着观众,面带令人愉快的笑容,“我从未想到能到布达佩斯来,”他扫视我们一眼,说,“不过能来到中欧这座最伟大的城市,我非常高兴。这是矗立在东方和西方之间的一扇门。那么现在,我将占用大家几分钟的时间,思考一下奥斯曼帝国的土耳其人在一六八五年围攻维也纳失败从而撤退之后,给中欧留下的遗产。”
  演讲完毕,掌声雷动。
  桑多教授邀请我们到餐厅用餐。
  在拥挤的学者和食物中,我总算发现詹姆斯教授正要坐到一张桌子旁。
  “可以和您一起坐吗?”
  他笑着一跃而起,“当然,当然。休·詹姆斯。您好!”
  我也作了自我介绍,然后我们握了握手。我们面对面坐下,友好而好奇地互相打量。
  “这么说,您就是那位重点发言人?我非常盼望听到您的演讲。”
  “谢谢,”我说道,尽量不显出畏缩的样子,“我想您是否认识我的——呃——导师,巴塞洛缪·罗西,他也是英国人。”
  “啊,当然认识!”休·詹姆斯激动地抖开他的餐巾,“罗西教授写的东西我很喜欢。您和他一起工作?真幸运。”
  “是的,”我漫不经心地说,“他一直在写一篇文章,题目是《双耳罐里的鬼魂》,研究希腊悲剧的舞台道具。”
  我停住嘴,突然想到自己可能正在泄露罗西的专业机密。不过,即使我没停下来,詹姆斯教授的神情也会封住我的嘴。
  “什么?”他说道,显得非常震惊。他放下刀叉,不再吃饭,“您说的是《双耳罐里的鬼魂》?”
  “是的,您为什么问这个?”
  “这太让人吃惊了!我想我得马上写信给罗西教授。您看,我最近在研究十五世纪匈牙利一份非常有意思的文献。这是我来布达佩斯的最重要的原因——您知道,我一直在探索匈牙利的这一段历史。我得到桑多教授的许可,来这里开会。反正这份文献是马提亚·科尔维努斯国王的一个学者写的,写的就是双耳罐里的鬼魂。”
  我记得昨晚海伦提起过马提亚·科尔维努斯国王。他不就是那个在布达城堡里建立了大图书馆的人吗?伊娃姨妈也跟我介绍过他。
  “请解释一下,”我急切地说。
  “呃——这听起来有些愚蠢,不过几年来我一直对中欧的民歌感兴趣。我想它很久以前源于模仿云雀的叫声。不过我对吸血鬼的传说非常着迷。”我瞪着他。
  “哦,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幼稚,不过您知道,一旦您深入进去一点儿,它真是非同一般。德拉库拉真有其人,虽然他不是吸血鬼。我感兴趣的是,他的历史是否与民间的吸血鬼传说有瓜葛。几年前,我开始寻找有关的文字材料,看看它们有没有存在过,因为吸血鬼主要存在于中东欧乡村的口头传说中。”他往后一靠,手指敲着桌边,“呃,您瞧,我在这里的学校图书馆查找,竟发现了这份文献,显然是科尔维努斯下令收集的——他想让人把最早有关吸血鬼的材料全都收集起来。不管是哪位学者得到了这份工作,他肯定是个古典学家。他不像人类学家那样去走村访寨,而是遍寻拉丁语和希腊语的文献——您知道,科尔维努斯这方面的材料很多——找出与吸血鬼有关的东西。他发现了古希腊关于双耳罐里的鬼魂的思想,我在别处都没有见过——至少到您刚才提起为止。您知道,在古希腊,在希腊悲剧中,双耳罐有时用来盛放人的骨灰。缺乏科学知识的希腊百姓相信,如果埋葬双耳罐的时候出问题,吸血鬼就会跑出来——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如果罗西教授在探讨双耳罐里的鬼魂的话,他也许了解一些情况。一个奇妙的巧合,是吧?实际上,根据民间传说,在现代希腊还有吸血鬼呢。”
  “我知道,”我说,“叫vrykolakas。”
  这下轮到休·詹姆斯瞪着我。他那凸出的眼球睁得大大的,“您是怎么知道的?”他喘着气说,“我是说——请您原谅——我只是惊讶自己碰到了一个对——”
  “吸血鬼感兴趣的人?”我干巴巴地说,“是的,我也曾经惊讶过,但这些日子我逐渐习惯了。詹姆斯教授,您是怎么对吸血鬼感起兴趣的?”
  “休,”他慢慢说道,“请叫我休。呃,我——”他死死盯了我一会儿,我第一次在他那快活、笨拙的外表下看到火焰一般的力量,“这事情既古怪又可怕,我很少对别人谈起这个,可是——”
  这样欲言又止,我真受不了,“您或许发现了一本古书,中央有条龙?”我说。
  他几乎是发了狂似的瞪着我,健康的脸上血色全无,“是的,”他说,“我发现了一本书。”他双手紧紧抓住桌边,“您是谁?”
  “我也发现了一本。”
  我们坐在那里,面面相觑了很久。要不是有人打断我们,我们本来会一言不发地坐得更久,耽误我们本来要讨论的东西。
  我没注意盖佐·约瑟夫出现在我们面前,直至听到他说话才知道他来了。他从我身后走上来,正俯身在我们桌上,面露亲切的笑容。  海伦也匆匆赶上来,她神色古怪——我想,有点儿过意不去的意思。
  “下午好,”他友好地说,“发现书?怎么回事啊?”


第四十一章
 
  “休得到了一本书,”我低声说道。
  海伦不解地瞪着我,“休?”
  我飞快地朝我们的同伴点点头,他瞪着我们。海伦撇撇嘴,休又瞪着她,“她也——?”
  “不,”我低声说,“她是来帮我的。这是海伦·罗西小姐,人类学家。”
  “休非常热情地和她握手,还在盯着她看。这时,桑多教授转过身来等我们,我们只能跟上。海伦和休紧随我的左右,我们挤在一起,就像一群羊。
  演讲厅已经开始坐满了人,我在前排坐下,用那只不太发抖的手从公文包里取出讲稿。
  “下午好,同行们,历史学家们,”我开口道。我感到这样显得过于自负,于是降下音调,“今天能在这里演讲,我很荣幸,谢谢你们。”我就这样进行下去。
  开场白过后,我简单介绍土耳其的商业路线,描述抵抗土耳其侵略的国王和贵族。我尽可能自然地把弗拉德·德拉库拉包括进去。我和海伦一致认为,如果我们完全把他排除,那么任何一个了解他是抗击土耳其军队的重要人物的历史学家都会产生怀疑。不过,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说出这个名字,我比自己所想的付出了更大的代价,我开始描述他用尖刺穿过两万土耳其战士的身体,手猛地挥了挥,把水杯打翻了。
  “啊,对不起!”我叫起来,不自在地扫了一眼一大片同情的脸庞——只有两人不是这种表情:海伦神色紧张,面色苍白,盖佐·约瑟夫稍稍倾身向前,毫无笑容,似乎他对我的失手极感兴趣。
  我指出,虽然土耳其人最终消灭了弗拉德·德拉库拉和他的许多战友——我想这个词应该斟酌一下——然而,类似的抵抗代代相传,一次次的地方革命最终推翻了帝国。正是这些抵抗和起义的民族性,正是抵抗者在每次受到攻击后都能夺回自己的领土,伟大的帝国机器最后才遭到瓦解。
  我本来打算拿出一个更有力的结尾,不过这个结尾似乎已经让听众高兴了,掌声哗哗地响。
  我很惊讶,我讲完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发生。海伦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显然大松了一口气。不过,大厅里好像少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是盖佐那伟岸的身躯消失了。我没注意到他溜出去,不过对他来说,我演讲的结尾可能太枯燥了。
  伊娃上来和我握手。我不知道是该握手还是该吻手,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握手。在一群着装寒碜的男人中间,她今天显得更为修长,更有威严。
  海伦也上来和她说话。在这样的场合,她俩显得非常正式。
  海伦把她姨妈的祝贺给我翻译过来,“很好,年轻人。我从大家的脸上看得出来,您谁也没有冒犯,也许您说的不太多,不过您挺直身子站在演讲台上,正视观众的眼睛——这已经表达了很多意思。”
  伊娃姨妈整齐的牙齿,迷人的微笑给这番话加上了节奏,“我得和我的外甥女聊一聊。如果今晚您能给她一点时间的话,海伦可以到我那里去。”海伦满怀内疚地作了翻译。
  “当然没问题,”我说,向伊娃姨妈回以微笑。
  “很好,”她再次向我伸出手,这次我像匈牙利人那样吻了她的手。
  在这次中断后,下一个发言者讲的是现代早期法国的农民起义,海伦低声告诉我,我们已经待得够久了,可以走了,“图书馆还有一个小时关门,我们现在就溜吧。”
  “等一下,”我说,“我得定下我的晚饭时间。”
  我花了一点功夫找到休·詹姆斯,他显然也在找我。我们同意七点钟在学校宾馆的大堂见面。

  我们来到学校图书馆,它的赭石墙壁纯净而光亮。我又一次惊讶匈牙利这个国家在经历战乱后,恢复得如此迅速。
  “你在想什么?”海伦问我。
  “我在想你姨妈。”
  “如果你那么喜欢我姨妈,我妈妈可能就是你喜欢的那种人了。”她发出诱人的笑声,“不过让我们明天看看吧。现在,我们得在这里看看别的东西。”
  “看什么?别这么神秘兮兮的。”
  她不理我。我们一起穿过沉重的雕花大门,走进图书馆。
  “文艺复兴?”我悄悄对海伦说。她摇摇头。
  再次进到图书馆,就像进了家,感觉不错。不过吸引我的是一排排的书,成千上万。我思忖,它们是怎样躲过战争的,把它们摆回到书架要花多长时间呢。
  几个学生坐在长长的桌旁读书,一个年轻人坐在一张大桌后面整理一摞摞书籍。
  海伦停下来和他说话,他点点头,示意我们跟他来到一间大阅览室。他给我们拿来一本大大的对开本,放到桌上,便走开了。
  海伦坐下来,脱下手套,“是的,”她轻声说道,“我想我记得的就是这个。去年我在离开布达佩斯前看过它,不过当时没觉得它有什么意义。”
  “这个是什么?”我指了指我觉得是书名的那个地方。书页是厚实的上等纸,用棕色墨印成。
  “这是罗马尼亚语,”她告诉我。
  “你看得懂吗?”
  “当然啦。”她把手放到书页上,“这里,”她说,“你学过法语吗?”
  “学过,”我承认。我开始解读题目,“《喀尔巴阡山歌谣》,一七九年。”
  “好,”她说。
  “我以为你不会说罗马尼亚语呢,”我说。
  “我说得不好,不过多少能读一点。”
  “那这是本什么书?”
  她轻轻翻开第一页。我看到一排长长的文字,一眼望去,一个也不认识,“我看过这本书,我准备去英国时,想在走之前最后一次全力做我的研究。当时,这个图书馆还没有多少关于他的资料。我还是找到了与吸血鬼有关的几份文献,因为我们的国王马提亚·科尔努维斯是个藏书家,他对吸血鬼感兴趣。”
  “休也是这么说的,”我喃喃道。
  “什么?”
  “过后跟你解释。说下去。”
  “呃,我不想在走之前还漏下什么没看到,于是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读了许多有关瓦拉几亚和特兰西瓦尼亚历史的资料。”
  我有点儿失望。我原指望看到与德拉库拉有关的珍贵史料,“里面有没有提到我们那位朋友?”
  “没有,恐怕没有。不过这里有一首歌我一直记得。你告诉我塞利姆·阿克索在档案馆里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就是那段话,说一些修士赶着骡车,从喀尔巴阡山来到伊斯坦布尔城,还记得吗?我因此想起了这本书。要是我们叫图尔古特帮我们把那封信的译文写下来就好了。”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翻书。有些长诗的页端有木刻画,大部分是民间装饰,但也有一些粗线条的树木、房屋和动物。书页很干净,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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