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 作者:[美] 伊丽莎白·科斯托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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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家 作者:[美] 伊丽莎白·科斯托娃-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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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们会想办法扯进一点劳工问题。别担心,这会是一场精彩的演讲。”
  “上帝啊,”我终于说道。
  “别,”她摇摇头,“请不要谈上帝,谈劳动关系。”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我想罗西会喜欢这件事的。”
  想到罗西,我心如刀绞,一瞬间,永远在我眼前显得漫长而荒凉。我把这个想法推到一边。我们要去匈牙利和一位妇女谈话。早在我认识罗西以前,这位妇女似乎就认识他了——关系密切,当时他正在努力寻找德拉库拉。这条线索我们无法视而不见。
  海伦能看透我的心思,“这是值得的,是吗?”
  “是的,”我把视线转到一边。
  “很好,”她柔声说道,“我很高兴你会见到我姨妈。”我猜你不太像你母亲,倒更像你的这个姨妈,对不对?”也许仅仅虚构的火车旅行令我高兴,我朝海伦笑笑。
  “她只犹豫了一会儿,“又对了。感谢老天,我很像我姨妈。不过你会非常喜欢我母亲,很多人都是这样。现在,我是否可以请你去我们喜欢的餐馆吃饭,一边讨论你的演讲?”
  “当然,”我表示同意,“只要那里没有吉普赛人。”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我和巴利在布卢登上了开往佩皮尼昂的早行列车。


第三十八章
 
  星期五从伊斯坦布尔飞往布达佩斯的飞机远没有满座。我们坐定后,发现身边是穿黑西装的土耳其商人,穿灰衣的匈牙利官员,对于没坐上火车,我只后悔了一下。
  一路上,从伊斯兰世界到基督教世界,从土耳其人到奥匈人,从穆斯林到天主教和新教,这种变幻对我来说具有巨大的神秘感。慢慢地,你开始相信你可以在自然界里读出历史的变迁。在飞机上,我看到下面的万千景象,却不知是何处,也不知它们日后会唤起我的什么心态,深感遗憾。我对布达佩斯的第一印象来自从机场开出的出租车的窗口,那是无所不在的高贵。没过一会儿,我们就看到了多瑙河。它的宏阔出乎我的意料,河对岸是一大片树林,环绕着王宫和中世纪的尖塔,向河面投下变幻莫测的色彩。
  海伦也在看,过了一会儿,她转头看着我。
  我的脸上一定写着激动,海伦突然大笑起来,“看来你挺喜欢我们这个小城镇嘛,”她说。她又低声补充道,“德拉库拉是我们这里的一部分——你知道吗?一四六二年,他因为威胁匈牙利在特兰西瓦尼亚的利益而被马提亚·科尔维努斯国王囚禁在离布达二十英里的地方。科尔维努斯待他显然不像个俘虏,倒像个客人,甚至给他从匈牙利王族里挑了个妻子,这是德拉库拉的第二任妻子,不过没人知道她究竟是谁。”
  “我想我能想象得出来,”我说,“他就径直回到瓦拉几亚,尽快登上王位,宣布放弃他的信仰。”
  “基本正确,”她承认道,“你对我们的朋友越来越有感觉了。他最想做的就是取得并保住他在瓦拉几亚的王位。”
  很快,汽车离开河流,绕回到佩斯的老城区,不过这里有更多的奇景令我目瞪口呆:楼厅的咖啡屋,仿照的是埃及或亚述王国的壮观,步行街上挤满充满活力的购物者,铁制街灯、镶嵌画和雕像,天使和圣人的大理石像和铜像,国王和皇帝,穿白色紧身短上衣的小提琴手在街角演奏。
  “我们到了,”海伦突然说道。”
  我伸长脖子,看到一座精致的黄石古典楼房,“这是我们的旅馆,就在马札尔街外。”
  司机把车停在一幢灰石楼前,楼的正面风格优雅而高贵。他把我们的大包小包拿出来,我扶海伦下了车。

  “你会特别喜欢这里的凉菜或冷水,粗制滥造的食品。”海伦挑出一枚大银币和一些小铜币付了车费。
  “我觉得匈牙利菜非常不错,”我安慰她说。
  海伦白了我一眼,“你一说到匈牙利,总有人要提炖牛肉。就像你一说特兰西瓦尼亚,人人都会说德拉库拉。”她笑了起来。
  旅馆的大堂安静。海伦登记后,把房间钥匙递给我。
  她姨妈没打算把我们带到她家,让我尝尝匈牙利菜,看看官僚精英的生活,这让我感到失望。不过我马上提醒自己,能来到这里已经够幸运了,我最怕的是给海伦或她的家庭惹出问题来。
  海伦的房间和我不在同一层楼——是她姨妈的先见之明吗?——不过我至少有这些过时的小天使和奥匈时代的花环做伴。
  海伦在大堂等我,她默默地领着我穿过旅馆的大门,来到大街上。我们往大学走去;她陷入沉思。
  我不敢问她在想什么,不过没过一会儿,她自己告诉了我,“突然回到这里,觉得怪怪的,”她说着瞟了我一眼。
  “还和一个怪怪的美国人?”
  “和一个怪怪的美国人,”她喃喃道。这话听上去不像是在恭维我。
  大学的建筑令人印象深刻,海伦指了指我们的目的地,我开始感到惶恐不安。这是古典大厅,与它毗邻的二楼上有雕塑。我停下来,仰头看雕像。
  “他们是谁?”我问海伦。
  “明天告诉你,”她说,“来吧,五点过了。”
  我们和几位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一起进了大厅,里面满是教授,他们全是历史学家,虽然我也该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的心还是迅速地往下沉。
  海伦正和一个男人进行同志似的握手。那人的头发梳向脑后,让我想起某种狗。
  我决定假装走到窗子那边,看对面那座教堂宏伟的正面风景,这时,海伦扯了扯我的胳膊肘——这个举动明智吗?——把我转身拉到人群中去。
  “这是桑多教授,布达佩斯大学历史系系主任,我们最伟大的中世纪专家,”她告诉我。
  桑多教授说,我来参加会议,他倍感荣幸。我一下想到,他会不会是那位神秘姨妈的朋友。
  我说有机会在会上作演讲十分荣幸。我说话时,小心翼翼不去看海伦。
  “很好啊,”桑多教授声音低沉,“我们很尊敬你们国家的大学。希望我们两个国家永远生活在和平与友好中。”
  他大大的黑眼睛在已见衰老的脸上闪闪发光,和他的长发形成古怪的对比,一下让我想起了海伦。我突然喜欢上了他。
  “谢谢您,教授,”我真诚地说道。
  我转向一位匈牙利教员:“这里开会总是有这样的聚会吧?”我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总得找点儿话说。
  “是的,”我的谈伴骄傲地答道。他小个子,约六十岁,穿灰衣,扎灰领带,“我们在学校里举办很多国际会议,特别是现在。”
  我想问他,特别是现在是什么意思。
  不过桑多教授又现身了,他把我领向一个英俊男人,那人好像很想与我认识,“这是盖佐·约瑟夫教授,”他告诉我。
  ‘我知道您的研究领域是土耳其人对喀尔巴阡山的统治?”盖佐·约瑟夫教授说。
  “在这里,消息传得真是快!”
  “啊,是的,”我表示同意。
  “我自己在这方面作了些研究,能和您讨论讨论,我会非常高兴。”
  “约瑟夫教授兴趣非常广泛,”海伦插进来。
  她的语调能让热水结成冰,这令我大惑不解,海伦突然转向我,“教授,我们还有会要开呢,”她说。
  我一下懵了,不知她在跟谁说话,不过她坚决地挽起了我的胳膊。
  “这是怎么回事啊?”晚上的空气很清爽,我从来没有这么精神焕发过,“你的同胞是我碰到过的最友好的人民,不过我有个印象,你想砍了约瑟夫教授的脑袋。”
  “是的,”她马上说道,“他真让人受不起。”
  “应该是受不了吧,”我指出,“你为什么这样对他?”
  “哦,他倒没什么不是,真的,除了他是食肉的老鹰。实际上是个吸血鬼。”她突然停下来,盯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不是指——”
  “当然不是,”我说,“我仔细看过他的犬牙了。”
  “你也真让人受不起。”她说,把手抽开。
  我懊悔地看着她,“我不在乎你挽住我,”我轻声说道,“不过在全校人面前这样做好吗?”
  她盯着我,我无法读懂她眼里的忧郁:“别担心,人类学系没有人来。”
  “海伦,”我呻吟一声,“你能不能就严肃一次呢?我只是担心你在这里的声誉——你的政治声誉。毕竟,你总有一天要回到这里,面对所有这些人。”
  “我一定要回来吗?”她又挽起我的手,我们继续走路,“不管怎么样,这样做值得。我只想让盖佐咬牙切齿。尖尖的牙。”
  “嗯,多谢,”我嘟哝道。如果她打算让任何人吃她的醋,在我这里当然奏效了。海伦的神色不允许我再问下去,我只好满足于感受她沉甸甸的胳膊。
  时间过得飞快,我们很快转进了旅馆闪亮的大门,进到静悄悄的大堂。
  我们一进去,一个孤独的身影立刻从黑色的高背椅和盆栽棕榈树中站起来,静静地等着我们上前。
  海伦低叫一声,双手张开,往前跑去,“伊娃!”


第三十九章
 
  海伦的姨妈伊娃是那种令人难忘的人。在我心中,伊娃姨妈代表了许多严厉、漂亮而难以捉摸的女性。不过一九五四年那个初夏之夜,我们在布达佩斯第一次见面,要我当时就看清她的真实自我,还有些困难。我的确记得海伦飞奔到她怀里,她的兴奋确是人之常情。
  海伦转过红扑扑的脸来做介绍,我看到两个女人的眼里都闪着泪花,“伊娃,这是我跟您提起过的美国同事。保罗,这是我姨妈,伊娃·奥班。”
  奥班夫人可能有五十五岁,高个子,漂亮。使我着迷的是,她和海伦长得惊人地相像。
  “非常高兴见到您,”我对她说,“谢谢您安排我参加这次会议,我很荣幸。”
  伊娃姨妈笑了,按了按我的手。她迸出一连串滔滔不绝的匈牙利语,海伦马上过来救急,“我姨妈不会英语,”她解释道,“我为你做翻译。她说非常欢迎你来到这里,她希望你邀请她去听你的演讲。过后她还会有别的问题。”
  “我当然会努力满足你姨妈的兴趣,”我告诉海伦,“请告诉她,我妈妈擅长做肉糕和通心粉拌奶酪。”
  没多久,我们仨便坐进了汽车里,海伦的姨妈敦促她向我介绍风景。我们之间有些交流是不需要翻译的。
  ““这是个奇妙的城市,”我说。
  伊娃姨妈捏捏我的胳膊,就像我是她已经长大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我们一头扎进隧道中,这条隧道似乎穿过整个城堡的下面。伊娃姨妈告诉我们,她挑了一家她钟爱的餐馆,在约瑟夫·阿提拉街上。伊娃姨妈为我们点了所有的菜。不过,如果说我们只在吃,那是错的。伊娃姨妈利用饭菜从小窗口递出来的间歇谈话,海伦口译,我偶尔提个问题。不过我记得,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忙着吃,忙着听。伊娃姨妈似乎牢牢记住了我是个历史学家,她甚至怀疑我对匈牙利历史的无知是装出来的,她想肯定我在开会时不会让她丢脸,不管她动机如何,她的谈话光芒四射,我几乎不用等海伦翻译,就可以从她那生动的面庞和流畅的表情中读出她下一句想说什么。
  我们举起帕林卡酒祝我们两个国家友谊永在,这时,两位服务员端来油酥点心和果仁大圆蛋糕,上面铺满了巧克力和奶油。就算在奥匈帝国的王宫里,这种点心也同样可登大雅之堂。还有咖啡——
  “是浓咖啡,”伊娃姨妈解释道。
  对于美味,我们的肚子总能装得下。
  “在布达佩斯,咖啡有着一段悲伤的历史,”海伦为伊娃姨妈翻译道,“很久以前——确切地说,在一五四一年——侵略者苏莱曼一世邀请我们一位名叫巴林特·托列克的将军到他的营帐里共进美餐。饭后,将军在喝咖啡——您看,他是第一个喝咖啡的匈牙利人——苏莱曼一世告诉他,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土耳其的精锐部队正在占领布达城堡。您能想象到这杯咖啡的味道有多苦涩。”
  这次,她的微笑不是欢快的,而是悲哀的。
  我想,又是土耳其人——她们真聪明,真冷酷,把美味佳肴和野蛮的战争奇特地搅和在一起。到一五四一年,他们拥有伊斯坦布尔已将近一个世纪。想起这一点,我感到了他们持久的力量,这种力量使他们的触角遍及欧洲,只被挡在维也纳的大门外。弗拉德·德拉库拉与他们的战斗,就像大卫王犹大和以色列的第二任国王,据《圣经·旧约》记载,他杀死了腓力斯巨人歌利亚,并成为国王。抗击歌利亚人一样,只不过远没有大卫王那么成功罢了。另一方面,一小群贵族在东欧和巴尔干地区,不仅是在瓦拉几亚,而且在匈牙利、希腊和保加利亚(仅举几个例子)的努力,最终确定了土耳其人占领的路线。
  所有这些,海伦都成功地输入了我的大脑,这让我对德拉库拉暗暗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欣赏。他肯定知道,他对抗土耳其军队会很快遭到失败,但他的大半生仍在努力把侵略者赶出他的领土。
  “实际上,这是土耳其人第二次占领该地区。”海伦喝了一口咖啡,满意地叹了口气,放下杯子,似乎咖啡在这里比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可口,“一四五六年,约翰·匈雅提在贝尔格莱德击败过他们,他是我们的大英雄,其他的还有伊斯特万国王和马提亚?科尔维努斯国王,他们建立了新的城堡和我告诉过你的那个图书馆。明天中午你听到全城的教堂都在敲钟时,你会记住这是纪念几百年前匈雅提的胜利。现在他们每天都在鸣钟纪念他。”
  “匈雅提,”我沉思地说,“我想那天晚上你提到了他。你说他是在一四五六年取得胜利的?”
  我们互相对望。任何与德拉库拉生平有关的时间都是我们产生默契的一个信号。
  “当时他就在瓦拉几亚,”海伦低声说。我知道她不是指匈雅提,不过我们有个不言自明的约定,即不在公共场合提德拉库拉的名字。
  伊娃姨妈何等聪明,我们的沉默或语言障碍都瞒不过她的慧眼,“匈雅提?”她问道,又说了几句匈牙利语。
  “我姨妈想知道,你对匈雅提时代是否有特别的兴趣,”海伦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答道,我发现欧洲所有的历史都很有意思。这句废话引来伊娃姨妈不易察觉的目光,她甚至皱了一下眉头。我赶紧引开她的注意力。
  “现在,我的朋友,我们得让您在明天的重要演讲前睡个觉。我盼着听到您的演讲,过后,我会让您知道我的看法的。”海伦翻译了,伊娃姨妈向我热情地点点头,我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车子经过壮丽的大桥时,伊娃姨妈低声说着什么,海伦轻声翻译过来,“我们的城市将永远是一座伟大的城市。”


第四十章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海伦正在旅馆的餐厅里吃早餐。
  “昨晚我对你姨妈印象十分深刻。”我在另一个面包圈上抹黄油。
  “我看出来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确切地告诉我,她是怎么从罗马尼亚来到这里走上那么高的地位的?”
  海伦喝了一口咖啡,“我想,那是命运的安排吧。她在布达佩斯那里遇到了一个年轻人,他叫约翰·奥班,是个记者和革命者,他们相爱并结婚了。后来,他在车祸中丧生,伊娃养大了他们的孩子,继续他的政治事业。我想我姨父是个激情满怀的人,我不敢说我姨妈也和他一样,不过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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