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耀武扬威给谁看呢?”
“我就是想最后称一称大人的斤两,看看值不值得我归降。”徐海陪笑道:“结果您也看到了,我还不是乖乖归顺了吗?”
“你已经拆了庙,烧香还有屁用?”沈默骂一声道:“不知道对那些大人们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吗?你让他们颜面扫地,他们都对你很不满意,原先说好的安置、粮饷,全都被他们以“徐匪顽劣,其心必异”给挡回去了,全不作数了。”
“什么!”徐海一下变了脸色道:“难道朝廷要反悔吗?”
沈默皱眉道:“看看,就这个火爆脾气,怎么能让我把大任交给你?”
徐海还没反应过来,叶麻已经听出门道来了,拉一把徐海,跪在沈默面前,泣声道:“请大人搭救,我们是真心归顺,但凡朝廷给一条生路,就不会回头的。”
“这位是?”沈默明知故问道。
“不瞒大人说,我就是叶麻。”叶麻已经回过味来了,人家沈默在这种情况下只身前来,那诚意自不必说,定然是要帮助他们的,索性以诚相待,还能让自己重新“活过来”:“不是大将军有意欺瞒,实在是兄弟情深,他不舍得杀我,才想出个“李代桃僵”的办法的。”
徐海这时候也回过神来,跪在叶麻身边道:“大人,徐海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死不足惜,若您能让上万弟兄有个活路,我宁肯自缚进京,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还是把我交出去吧。”叶麻抢着道:“我愿意替大将军死!换得弟兄们的平安……”
看着两人你争我夺的样子,沈默笑骂一声道:“别演了,一个个都不想死,还在这硬充好汉!”
两人见心思被看穿,不好意思的讪讪道:“请大人搭救。”
“跟你们二位说实话吧”,沈默叹口气道:“朝廷对你们的态度,一直是在杀与不杀的两可之间,大人们争论的很厉害,之所以最后答应招降,是因为我打了保票,以身家性命保证你们会一直效忠朝廷,不再为非作歹。”
两人面色戚戚,既感激又纠结道:“那么说,指不定什么时候,一道圣旨下来,我们的脑袋还要搬家?”
“这全看你们自己,”沈默语重心长道:“有句古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们听说过没有?”
“那是当然。”徐海道:“方才我还感叹过呢。”
“我们把这句话倒过来看”,沈默笑道:“只要飞鸟不尽,良弓就要持在手上;狡兔不死,走狗就得一直养着,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轻声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非得对朝廷有用,才能保住性命吗?”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沈默点点头道:“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指一条明路给你们。”
“可早晚有一天,会鸟尽兔死,我们到时候怎么办?”两人也不是傻子。
“我再送你们四个字。”沈默轻声道:“附耳过来。”
两人便把耳朵靠近,只听沈默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拥……兵……自……重!”
这四个字从一个朝廷命官的嘴里说出来,要多荒谬有多荒谬,两人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默坐在那里,一双白皙的手按在他俩的肩上,轻声道:“今日之话,你们给我烂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讲。”
两人点点头,大睁着眼睛,听沈默轻言细语道:“你们自觉朝不保夕,我又何尝不是呢?有道是伴君如伴虎,你看看历朝历代的首辅大臣,有几个得到善终?更别说六部官员、封疆大吏,要想在这个皇帝一言定生死的地方,长命百岁下去,可以,捧着卵子过河,做一辈子缩头乌龟,管保能活个高寿,可那样于国于民有何益处?”
“我沈默不材,也想做些救国救民的事情,可要做事就会得罪人,就得巴结权贵。”沈默自嘲笑笑道:“不瞒你们说,为了能让市舶司安安稳稳的运转下去,光打点送礼花了我何止百万?还有招降你们,对我的名声也同样损害很大,我现在是表面风光,背后凶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家破人亡了,为自己想想未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第八卷 书生何须百万兵 第四八五章 丧心病狂
午后的阳光,被茂密的树荫和厚厚的窗纸挡住,屋里虽是白天却很暗淡,唯有一束顽强的光线,倔强的穿过树荫,透过窗缝,正落在沈默脸上,他那张英俊而略带忧伤的脸便成为这屋中唯一的亮点。
此刻的沈默坐在一把黄梨木椅子上,身子前倾,双手搁在徐海和叶麻的肩膀上——那两位凶名赫赫的巨枭,此刻仿佛变成了虔诚的信徒,稍显呆滞的望着他那双黑如深潭的眸子,完全被他那磁性低沉的声音俘虏。
“我华夏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也不是幅员最辽阔的地方,相反,经过数千年的消耗,早已不复富饶丰腴。”只听沈默沉声到:“你们与西洋人打交道,必听人说过遍地黄金的南美大陆,钻石与黑土交相辉映的非洲大陆,还有你们没听说过的广袤的北美大陆,地理位置优越的澳洲大陆,这每一块大陆,都有着不亚于我大明的疆土,更加丰饶的财富资源,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处于刚被发现,甚至没有被染指的状态。”
如果是大明的读书人,定然对沈默的这番言论嗤之以鼻,以为是痴人说梦。然而徐海与叶麻海商出身,跟西洋人接触多了,自然多次听他们说过什么非洲大陆、新大陆之类的,也见过无数从那些地方弄来的黄金、白银,钻石,香料等等珍贵玩意,早就好奇无比,神往无比。
现在听沈默如是说,两人更是深信不疑,都觉着这么大便宜,要是都让红毛鬼子占去,那吃亏可就太大了。
“闭关锁国的苟安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沈默的双手渐渐加重力道,语气也变得有些狂热,道:“这个世界已经进入大航海时代,谁能称王海上,谁就是世界之王!谁就能拥有全世界的财富,让太阳照射的地方都是他的领土!”
“我会给你们最强大的支持,让你们拥有足以抗衡任何势力的海军,”沈默声音略微提速道:“你们将可以打败所有敌人,称霸蓝色海洋!到时候朝廷敢对你们不客气?不敢!!”
两人听得阵阵口干舌燥,血脉喷张,不由嘶声问道:“我们真能做到?”
“那是当然!”沈默自信笑道:“那些西洋人也好,波斯阿拉伯人也罢,航海都是刚刚起步,并不比我们强到哪去;而我们现在开了海禁,让越来越多的富商大户享受到滚滚而来的财富,下一步,我会设法重开杭州,宁波,泉州,福州,广州五处口岸,彻底打通我大明与外界的联系。到那时,一支强大的防御水师,和一支同样强大的远洋水军,都是我大明必须拥有的,那便是你们发展壮大的黄金契机!”
“相信我,坚定的跟着我走下去,”沈默双目神采道:“你们将获得无尽的财富,拥有强大的权力,享受无可比拟的荣耀,即使千百年后的史册,也不会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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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说完了,厅堂里只听到沉闷的呼吸声,那是徐海和叶麻两人发出的,他俩已经完全被蛊惑了。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是“反正已经无计可施了,就算把命卖给他,博一把,总之结果不会更坏就是”的目光。
徐海便起身倒一碗烈酒,叶麻抽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划,鲜血立刻流了出来,淌进那酒碗里。
徐海接过匕首把酒碗递给叶麻,同样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划,将血放进酒碗里。
然后一个将匕首奉上,另一个端着酒碗放到沈默面前。
沈默知道,这是“歃血为盟”,海盗们结盟的最高仪式,唯一沉吟,便接过匕首,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划~~~连皮都没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动刀子不太在行。”
叶麻笑道:“大人只需刺破手指,意思意思便可。”他也担心沈默一下弄不好,直接成了割腕自尽。
沈默闻言如释重负,用刀尖在指尖上一刺终于扎出了一点血,滴进酒碗里,便双手接过来,饮一口递给徐海。徐海饮一口,再递给叶麻喝光了,便算是歃血为盟了。
盟成,关系自然与之前大不相同,徐海叶麻也敢提出最关心的问题:“大人,眼下这一关,我们该怎么过?”未来再美好,可也得有命享受才行,眼下还是如何度过危机最重要。
“我已经为你们想好。”沈默从袖子里掏出张信纸,递给叶麻道:“你来誊写一遍,我带回去交差。”
叶麻恭谨的接过来一看,只见沈默为他拟好的自讼状上,将辛五郎描述成为统领全军的倭寇首领,叶麻则是助纣为虐的二当家,而徐海则成了其不得志的手下,在苏州知府沈默的感召下,幡然悔悟,拿下辛五郎,叶麻等人将功赎罪。然而自知罪孽深重,区区一个辛五郎,是不足以抵消的,愿意为朝廷拿下王直,平息东南倭患,以赎万死莫赎之罪。
看完之后,他缓缓点头道:“如此一来,大将军就安全了。”
“那叶老弟怎么办?”徐海见叶麻有些黯然,问沈默道。
“叶麻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沈默淡淡道:“但是徐麻,张麻,沈麻,还是可以活着的。”
徐海眼前一亮道:“对啊,叶老弟,你改个名就又能重新见人了,反正朝廷上谁也不认识你。”说着嘿嘿一笑道:“就叫徐麻吧,给我当弟弟。”
“这主意臭不可闻!”叶麻板起脸来,让沈默和徐海都是一呆,心说他竟然如此看重自己的姓氏?谁知叶麻闷声道:“要叫也得叫沈麻,跟大人沾点贵气。”惹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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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沈默的指示,两人将写好的自讼状,并这些年来搜刮的金银财宝,全部进献出来,由他转呈部堂大人并各位大人。
临走的时候,沈默想起一件事道:“我有位手下叫海瑞的失踪已久,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印象?”
“海瑞?”徐海一脸茫然,一看就不知道。
叶麻起先也说不知道,后来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好像当初辛五郎抓到过一个官儿,他跟我说了一句,我也没往心上去。”
“现在在哪?”沈默追问道。
“这个得问问陆绩。”叶麻挠头道:“辛五郎的事儿他都知道。”
沈默愣一下道:“陆绩?哪个陆绩?”
“哦,原先是平湖陆家的大公子,”叶麻有些唏嘘道:“现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断了脊梁的狗一样。”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沈默双手一击道:“我找他好久了!快把他给我拿来!”
“是。”叶麻应下。
“不要让他跑了!”沈默沉声道:“你亲自去,何大侠也跟着。”
叶麻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与何心隐一起去了。
沈默在村口焦急的等了一会,却听报信的说,那边情况有变,请他速速过去,便在徐海的陪伴下,一起过去看看。
没几步到了村东头的小码头上,只见岸边满是看热闹的家伙,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望向河心处。在那里,数艘快船将一艘小船团团围住。
这时候,站在岸边的何心隐看到沈默,凑过来禀报道:“大人,那陆绩住在船上,似乎已经知道大人来了,待我们一到,他便趋船到了河心,声言要见大人。”说完又补充一句道:“那海瑞大人也在船上,被他胁为人质了。”
话音未落,便听叶麻在其中一条船上,对陆绩高声喊道:“陆公子,你把海大人放了,我会帮你向沈大人求情的。”
“求情——”陆绩嘶声道:“也只有你们这种笨蛋,会向敌人求情。”说着如夜枭般鬼笑道:“我陆绩真是瞎了眼,和你们这帮蠢材为伍,一起丢人现眼,却不会跟你们一起上当受骗的!”
叶麻怒道:“你说谁笨蛋?!”
“你和徐海还有辛五郎!”陆绩气愤道:“你们也号称是纵横江湖几十年的老鬼了,却被沈默用那么简单,乃至幼稚的手段玩弄于鼓掌之上,既没有还手之力,也无招架之功!你们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又是什么?”
“你能,你厉害,怎么不早提醒?”叶麻脸上挂不住道:“当什么事后诸葛?”
“我说的你们听么!”陆绩声音如破了皮鼓一般,令人难受:“从一开始,我便劝你们,合则两利,不要在大敌当前时候起内讧,可你和徐海谁听了?若不是你们一个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又岂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叶麻被他说的满脸通红,愤愤道:“我们笨,你厉害,可现在我们安全了,你却要完蛋了!”
这话一下击中了陆绩的要害,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道:“沈默来了么,再不来我就放火烧船了,有堂堂苏州同知陪葬,我也算死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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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沈默已经登船,行到陆绩的船队,看一眼坐在轮椅上,一身黑袍裹身,带着面具,人不人鬼不鬼的陆绩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公子?”
陆绩猛地回头,便看到了沈默卓然立在自己面前~~~他穿的也不过只是件普普通通的绸布衣裳,但那种华贵的气质,已非世上任何锦衣玉带的公子所能及。
他的温文,他的风度,就连将其恨之入骨的陆绩,也觉着心神皆醉,想到自己当年,也曾是风流潇洒的美男子,但跟沈默相比,相貌上还可一比,但那份气度,却只能自愧不如了。
何止是陆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沈默那立在船头,白衣飘飘的形象所震撼,恍若见到神仙中人,竟都不知不觉瞧的呆了。
还是陆绩最先回过神来,声调怪异道:“真风光啊,沈大人,终于把我逼到死路上,你很开心吧?”
“说实话,”沈默看一眼船上,陆绩四周全是火油,柴草等易燃之物,只要他手中的灯台一倒,登时就能引起一场扑不灭的大火。而被绑着四肢,堵着嘴巴的海瑞,就躺在陆绩的身边。将场中的情况收入眼底,沈默才接着道:“我感到可悲,堂堂陆家大少爷,落到这个地步,真让人不胜感慨。”
“不用你假惺惺!”陆绩一下子暴跳如雷道:“不要再说我的过去,我只是个孤魂野鬼,跟陆家没有半分关系了!”
“我只是关心你一下。”沈默挠挠鼻头,笑道:“不让说就算了。”
“你少在这故作姿态!”陆绩两眼血红的怒视着沈默道:“我落到今天这地步,还不全都拜你所赐?”
“从粮食之战,到徐家的事情,还有后来的苏雪事件,哪次不是你主动挑衅?”沈默也冷下脸来道:“若不是忍无可忍,我也不会对师兄的侄子下手!”
“那你也不用做的这么绝吧?”陆绩嘶声叫道:“一动手就要我的命?”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沈默淡淡道:“这是我的信条!”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陆绩低下头,似乎泄了气道:“我承认自己输了。”
“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沈默却道:“我沈默其实不是不懂分寸之人,知道有地位的人,只要不是化不开的仇恨,还是要讲究个点到即止,不会一棒子打死的~~~所以对徐家也好,对陆家等九大家也罢,从来都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没有断绝你们活路的意思。”说着奇怪道:“所以大家各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