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陈蛮儿甩出了一巴掌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见谢子翛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阵慌乱——她从未亲自动手教训过什么人,自小父皇和兄长言传身教与她的,从来都是礼贤下士、御人为德、体恤百姓,她虽未能真正理解这些作为的含义,但因了对亲人的真心信任,也愿意照着他们的模样去学去做。
当初阿九告诉她谢子翛遭遇时,她虽对这娈童之事微觉不适,但更多的还是唏嘘谢子翛的多舛命运,将他救出来,除开对他的一身毒术看重,还是存了些许同情之心的,但这人之后的所作所为又如何也让人欢喜不起来。
她这头正觉得尴尬,想要说些、做些什么来弥补,谢子翛却等不得她思索的结果,也不行礼,就径直走了。独留她一人,在那花园中的一片假山石间,些许茫然失措。
而这秋日天空中厚重的铅灰色云朵,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似的,在午后下起了瓢泼大雨,松子般大小的雨滴呼啸着砸落在地面,续续断断成白色的水幕,溅起透明的水花。油纸伞在这样无情的敲打下,根本护不住冒雨赶路的人,只将行人一身泼了个透彻。
陈蛮儿半靠着贵妃塌,在徐徐檀香中,托着颊目光涣散的看着窗外的大雨,福宝站在一侧,小心伺候着。
只见陈蛮儿时不时百无聊赖的捻起盘中晶莹剔透的碧玉葡萄扔进嘴里,囫囵吞下去,时而又唉声叹气,直叹的福宝这小心肝也一上一下,哎哟喂我的主子哎,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惹得您这样,看福宝我回到京城告诉卫将军,弄不死他个作死的!
眼见着陈蛮儿蜷起双腿,双手抱膝,将头搁在了膝盖上,突然开口问道:“福宝啊……”
福宝精气神十足的应了,“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说吧说吧,要收拾哪个,直接说出来!让福宝为您去出这口恶气!
只听陈蛮儿道:“你觉得本宫对你好不好?”
……什么?!!
福宝错愕万分,但多年来的经历的各种惊现状况积累起来的经验,让他迅速的回过了神来,恭敬回道:“主子待奴才当然是好的,而且是好的没边了!”
陈蛮儿横他一眼,明摆着不信他所说。
福宝立马表衷心,“奴才这话绝对假不了,不信主子可以去问问别人,全京城,就主子您待咱们这些下人最好了!”
哪里晓得陈蛮儿听了这话,气叹的更重了,震得福宝不敢再继续说什么,过了一会,才又听见陈蛮儿吩咐道:“去,给本宫找瓶上好的药来,治外伤的。”
福宝接口道:“伤药?殿下用这东西做什么?”他忽换了紧张的神色,“可是主子伤到哪里了?!那要传大夫瞧瞧才行”,话罢就迈腿要向外走去,却被陈蛮儿喝住:“站住!急个什么呢!你主子我没事,只是让你去找瓶药来,还东问西问的,还不快去!记得,不准声张!”
福宝尴尬笑笑,心道咱这还不是担心你嘛!腿上却不啰嗦,麻利的出门寻药去了。
几柱香后,陈蛮儿袖中揣着药瓶,独自一人站在了谢子翛的门外。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对别人说这事,只好自己送来,本打算偷偷摸摸的放在门口就是,转念一想,若是被旁人拣到了……
左思右想,还是把药放在房内桌上,才能放心一点。她贴住房门,凝神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发现没什么动静,再回头看了看身后,并无人影,这才放心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哪里晓得,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具如雪般白皙的玉体横成在正对着门的床榻上!
黑如泼墨的如缎长发散乱在脊背周围,更衬得那身体触目惊心的莹润如玉,那榻上之人听的房门打开的动静,本是皱着眉望来,瞧见来人是陈蛮儿,稍一愣,又将头侧放下,慵懒招呼道:“殿下既来了,便帮子翛上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没、有、花、花,没、有、评、论?
你们不乖!
我熬夜码字……我不容易啊!
六月飞雪啊!
大旱三年啊!
☆、到底是擦药了还是没擦呢?
听得这话,陈蛮儿手一抖,一个用力不稳就差点将那药瓶捏碎,好歹还是忍住了,她踏入房门内走了几步,侧过半边身子,并不去看谢子翛,口中不屑道:“你躺在床上做甚,难不成本宫那一巴掌还将你给打残了不成?”
哪里知道谢子翛听了这话,却自嘲一笑,道:“殿下难道不知自己力气比其他女子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倘若能让殿下天天这样,亲自来探望子翛,子翛就是天天挨打,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陈蛮儿扭过头瞪下他,但视线触及那具仍旧趴着得赤。裸身子时,又猛的转了回去,长出了一口气后,才冷淡道:“这里有瓶药,治疗外伤极为有效,自己给弄弄”,她走近几步,将那药放在桌上,想了想,又道:“不想笑就别笑,难看死了!”
谢子翛闻言一怔,目光看向桌上那通体漆黑的小瓶,又看了看陈蛮儿,一时语塞。
而陈蛮儿见此次目的已成,也无其他什么可说,就要转身离开,一脚已经迈在了门外,谢子翛的声音却远远传来,“殿下已然来了,为何不送佛送到西呢?”
见成功的让陈蛮儿停下了步子,谢子翛这才将半抬起的身子又压了回去,头枕在手臂处,道:“子翛伤在了后背,自己上不了药。”
回身朝谢子翛走去,陈蛮儿行了几步却又停住,在两丈处站定,她奇怪道:“不是伤在脸上吗?后背又怎的伤着了?”
唏嘘一声,谢子翛道:“还不是那日被那张小宝撞的,怕是伤到尾骨了。”
陈蛮儿愣了下,这才想起昨日他似被张小宝撞的重重跌了一交,问:“可瞧过大夫了没?”
谢子翛本一直盯着陈蛮儿,见她总是偏着头不愿直视自己的模样,弯了眉眼,道:“未曾,想来并无什么大碍,只是青紫了,要不殿下来给子翛瞧瞧?”
闻言陈蛮儿又皱了眉,她发现自己近来总是皱眉,但她现在学会了,根本不去接谢子翛的话茬,她道:“本宫去唤婢女来为你上药。”
谢子翛却阻止她道:“子翛可是因为殿下才受的伤,但殿下却连为子翛上药这样举手之劳的事都不愿做吗?”
他什么时候又是因为她受伤了?!他明明是被张小宝撞的好么?!
暗自命令自己深呼气冷静,陈蛮儿决定不与他就此事争论,也不接他话,直接朝门外走去,却没料到有一人竟一头撞进了门来。
那冲进来的人正是福宝,他愣怔的瞧瞧陈蛮儿难看的脸色,又瞟了瞟不远处裸。露着上半身的谢子翛,傻了……
倒还是陈蛮儿先反应过来,问道:“福宝?你怎的来此?”
福宝尚被震得魂游天外,不知如何回话。
原来福宝将药寻了给陈蛮儿后,心中着实放心不下——在他幼时,是卫缭卫将军救了他全家性命,他就算万死也无以为报,而陈蛮儿又是卫缭心尖尖上的人儿,就更是他福宝要放在顶顶要紧的人,所以他左思右想,还是悄悄跟了上来,怕万一真是陈蛮儿受了伤又瞒了众人,有个万一,那就大事不妙了,却哪里晓得陈蛮儿竟然是进了谢子翛的房间!
他在门外左等右等,等到心急火燎也没见着人出来——其实陈蛮儿也才进去片刻,他却总觉得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而今日清晨谢子翛那总让他心神不安的妖异笑容又不断浮现,弄得他更是心神不安,犹疑再三,还是毅然决然的冲了进去。
哪里晓得眼前竟然真的是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
直到陈蛮儿提高了声音又问了次,福宝才回过神来,入眼看见陈蛮儿明显带了怒气的面容,福宝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总不能直说是担心陈蛮儿在与卫缭大婚前被别的居心叵测的人拐走,才偷偷跟来的吧?
而陈蛮儿见他这幅样子更怒,什么时候胆子竟大到如此程度,胆敢罔顾她的吩咐跟踪她?!难不成是因为是卫家送来的奴才,有卫家撑腰,就不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了吗?!还是他福宝以为他得了卫缭的授意,就能限制她的一举一动?!
她狠狠蹙了眉,竭力压制翻滚不休的怒气,宽大的水袖用力哗啦一甩:“出去!给本宫滚出去!”
这次福宝再不敢啰嗦,一句话也未出口,急忙带上房门躬身退下了。
谢子翛未起身,一直淡淡的看了这一出,他虽能猜到是这福宝惹了陈蛮儿生气,却不知具体是为了何事,但他也不插手,只淡淡看着陈蛮儿面色冷凝,如困兽般在房内来回跺步,是一副气到了极点了的模样。
这样走了一会,陈蛮儿又猛然停了下来,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忽然转头向谢子翛望过去,眸中似有挣扎与愤慨,片刻后竟然拾起那漆黑的小药瓶,提步向他走来,口中道:“不是想让本宫为你上药吗,还不躺好?”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陈蛮儿为何又转了念头,但十有八。九该是与方才闯入的福宝有关,但他也不愿费力多想,只懒懒应了,将身子放松,双目灼灼的盯着陈蛮儿的一举一动。
陈蛮儿被他这样瞧着,却既并未恼怒又未退却,依旧是大步走到了床榻旁坐了下来,目光在他背部转了一圈,见真的只是在尾骨处青紫了一块,也放下了心,取了药膏仔细的涂抹起来。
沁凉的药膏涂抹开来,味道竟十分好闻,带着淡淡的甜香,色泽也好,是嫣红的颜色,衬着白皙的背与墨黑的发,涂在谢子翛身上,不知为何有种别样的艳丽。
陈蛮儿的手指心无旁骛的在他尾骨处慢慢打转,要将药膏揉散,浸入肌肤中发挥最大的药效。她指尖因练武带了薄薄的一层茧,相比之下,谢子翛尾骨处的肌肤比她的手还要光滑莹润许多,那在他尾骨处似流连不去的手指,些许粗糙带起些许酥麻,倒弄的谢子翛浑身僵硬,下意识的绷直了脊背。
许久许久,终于等到后背的药涂抹好,那惹人着恼的手指离开自己的身子,他才暗自呼出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暗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却不料陈蛮儿道:“翻个身。”
闻言谢子翛心中一紧,头也不抬的反射性问道:“翻身做什么?”
陈蛮儿回得理所当然,有些许嫌弃他明知故问,道:“你的脸还没上药呢!莫不是明日你还想顶着几个巴掌印子出门招摇?”
她话说完,谢子翛却还是绷着不动,她道:“想什么呢,快点翻过去!早点上完药,早点好。”
谢子翛依旧不动,陈蛮儿心中一急,想也不想的就挥手打在他臀处——她心中本就因刚才想到卫缭而起伏波动,现下也尚未如何冷静,便也没发现此举有何不妥。
倒是谢子翛震惊的双目圆瞪,不自觉的撑起身子不可置信的回身看向她——她刚才竟然打他的屁股!她打了他的屁股……她真的打了……
他被一个趾高气扬的、比他小的姑娘……打了屁股……
陈蛮儿却不管他,这样的姿势也能上药,便勾了身子凑近去,将药细细抹在他肿胀的脸颊处,两人一时离得极近,虽也曾这般呼吸相闻过,但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同,或许是他长大后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打了屁股,还没能回过神,又或许是此刻陈蛮儿面上的神情竟有丝丝点点的怜惜,但不管是何原因,都让他怔愣忘记了闪躲。
陈蛮儿只觉得出触手而及,稍显滚烫,指尖下有微微的起伏,是因她下手太重,肿的厉害了,她心中不免有了些许歉疚,手下更轻柔起来。
当陈蛮儿终于仔细将药膏涂抹妥当,目光从那伤处看向谢子翛眼眸时,却发现那异色眸子正惊疑不定的直直盯着自己,好似她有多骇人一样。
陈蛮儿收了手撤回身子,奇怪问道:“怎么了?”
像是被这声音拉回神,谢子翛猛的将头侧过,耳垂抑制不住的飞起一抹粉红,为自己方才的出神而懊悔不迭,心不知为何跳的愈发快了起来,他努力平复后,才低低回了声“无事”,就头朝床榻里面趴下,再不愿多说一个字了,连“谢”字也无,只留下后脑勺和微微泛着粉红的脊背对着陈蛮儿。
这反应弄得陈蛮儿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搞不懂这人在想些什么,她兀自摇摇头,起身净了手,将那小药瓶在桌上好好放置,未说一言,出了房门去。
耳中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随着关门声消失不见,谢子翛也没动,直挺挺的躺着,半晌又猛然盘腿坐起来,头却低着,黑亮的发柔顺的遮盖了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扭头,怔怔的看着桌上的小药瓶。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早起来吓尿了……电脑开不了机,今天要发的还要再修改一次啊……
后来才想起,有存稿箱这个萌物!
╭(╯^╰)╮
话说,日更的梦想,是不会完结的!
中秋节算什么!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啊!
☆、双胞胎(上)
三个时辰前,沁竹园。
宋攸在送走陈蛮儿后,却并未如他所言去瞧那妇人,而是一路朝书房走去,半路遇到了匆匆来寻他的李潇与徐宏,正是他的两位心腹谋事。
二人朝他行了一礼,便静静随在宋攸后,一同去了书房,都知晓无论事情有多紧急,此处也不是说话之地。
一进了书房,李潇便立刻掩了房门,道:“大人,公主可是去了沁竹园?”
见宋攸点头,李潇面露厉色,稍显狰狞道:“大人,主家早已遣人送信示警,此次陛下让公主南下,怕是来者不善,让大人定要多多堤防!若是大人当初听我之言,早早将那人灭口,又如何能让公主查到这沁竹园去?”
徐宏道:“何苦在事后来咎责,前几日那公主初到时,你不也没看出她的厉害吗?”
李潇道:“问题在于,若大人听我的劝告,当初将那人杀掉,一了百了,就没今日这担惊受怕的劳什子事了。”
徐宏刚要讥他草菅人命,难道不怕冤魂索命,宋攸却开口了:“行了!”
两人顿时没了言语,静了片刻,那李潇道:“大人此次定要慎重,那公主既然寻到这沁竹园,想必已然识破我们之前所布之局。都到了如此地步,定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定要从长计议,不可再错一步。”
徐宏也冷静下来,道:“不错,之前是我们小瞧了这女娃娃,才能让她查到那沁竹园处,不过……说到这,这女娃娃到底是如何查到沁竹园去的呢?我们已事先料到她能找到那张小宝一家,也推测到她定会去寻城中医术最好的大夫,是以提前与申大夫打了好招呼,该是万无一失才是,莫不是她竟将这些一一猜到?”
宋攸突然道:“什么小女娃娃,之前就因她是个小女娃娃才小瞧了她,现在还要犯同样的错吗?以后都要称她殿下!还有李潇,你那锁心香……世间可却是无几人认得